有趣吗?
望着古月奴那灿亮的双眸泛着迷惘,他其实觉得挺有趣的。
慕撼城当然知道凭她的聪颖,只怕早察觉出破绽,他不点破,只是想多享受一下那种让人如坠五里云雾的快感。
恶劣吗?
或许!
但每每一想到逃离慕府后的她,竟然绝然到即使窝在一间破茅草屋中又病又虚弱,宁愿面对黑白无常的拘提,也不愿让月牙儿回慕府求助,他就忍不住想继续享受这种逗弄得她手足无措的快乐。
“还没玩够啊?”没好气的瞪了眼嘴角带笑,整个人如沐春风的弟弟,慕青城语带轻责。
多怕花了那么多工夫,好不容易如愿以偿的弟弟会玩过头,砸了这出慕家全家人倾力相助的大戏。
“还没!”任性的眼神和不负责任的语气。
明明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如今瞧起来却像是个心智未长全的孩子。
“不怕玩跑你的娘子吗?”
已经可以预料到一旦古月奴知道真相,届时整座慕府将会鸡飞狗跳的情景,可是慕青城还是纵容,由着弟弟戏弄弟媳。
自信的扯出一抹笑容,吃过亏的慕撼城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免得到时亲亲娘子又飞了。
“她跑不掉的。”
“对女人,永远别太自信。”向来少言的慕青城没好气的提醒。
永远别太低估女人,这是她在亲亲娘子身上学到的铁的教训,看来他这个笨弟弟还不懂当女人一旦倔起来,会有多么强的破坏力。
“我可以由着她闹、由着她气,就是不会由着她离开。”这是慕撼城宠女人的方式。
对他来说,娇宠着古月奴已成了他的使命,以前对不起她的,他会用“心”去补偿。
“大哥,我不是自信,我只是相信自己能打动她。”朗朗俊颜上尽是信誓旦旦的神采,脑中不经意地闪过古月奴那双颊酡红的娇羞模样,心竟在转瞬间飞到她身上。
以往,若是有人告诉他,他会如此疯狂的心系着一个女人,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但古月奴做到了,她锁住他的心,让他再也飞不离。
这么大费周章,除了想要替自己出气之外,也不过是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她的怒气,关于那虚构的舒老爷。”眼见不论怎么劝,弟弟依然玩兴不减,慕青城索性省省唇舌,转移话题。
“不打算怎么着!”耸了耸肩,慕撼城看似很不负责任的回答,但其实那温柔的嗓音已经彻底展现他的宠溺。
他很清楚,古月奴已经起疑心,以她的聪明不消多时一定能自己找着真相。
他所要做的只是等待,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让她明白他对她的爱,那么一切就够了。
“你……”真是顽石不点头,敲断手也没用。
瞧着弟弟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慕青城真的懒得再多说。
如果放得下,他甚至有股冲动想要助这弟媳一臂之力,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自信过了头的弟弟。
唉,还好这是慕家最后一个未成亲的人,要是这些冥顽不灵的弟妹再多几个,只怕他要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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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谁?
尽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要的是一个确定。
端坐在屋子中央,古月奴望着摇曳的烛火发愣,在那团亮黄色火光之中,慕撼城和舒老爷的脸庞再次交迭。
是他吗?
他就打算用这样的诈骗手段让她成为他的妻子吗?他真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吗?
或许在他眼中,她是个没啥大脑的千金小姐,但……这样耍弄人很好玩吗?他当她是个玩物吗?
从以前到现在都这样……
为什么他就不能正视事实呢?
他们之间压根就不可能,就算使计让她成了他的妻又如何?
她无法说服自己去爱他、去接受他。
气呵!
一团熊熊火焰在她心中无法遏止地燃烧着,随着时间过去,她的脸色也益发冷凝。
终于——“咯哒”一声在她耳际响起,一抹粲笑随即取代原本凝在她丽致脸庞上的怒火。
款款转过身去,她笑吟吟地朝着佝偻的相公临了一福,嘴里仍不忘温柔地招呼他。
“老爷,您回来了!”趋身上前,白皙柔荑主动伸向他的胸膛,作势替他宽衣。
面对她的温驯,饶是胸有成竹的慕撼城也忍不住在眸中浮现一抹疑惑。
她……怪怪的!
手一伸,阻止她那双蠢动的小手,将她完整地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之中。“怎么还不歇息呢?”
如果他的认知没错的话,最近几天,她应该累惨了吧!
呵呵!
“妾身想等老爷回来,陪老爷吃点东西。”柔媚的婉言解释着,古月奴让开身,让他瞧着她身后那一桌还冒着热气的佳肴。
再次伸手轻搀着那佝偻的身躯,她缓缓地将他带往那桌苦心张罗出来的“饭菜”前。
呵呵,这妮子在搞什么?
慕撼城的心中纵有疑惑,脸上却是布满笑容。
他的丫头啊,怕是再也受不住心头的疑惑,所以决定主动出击,找出真相了。
那一桌佳肴绝对有鬼。
但不吃吗?
为什么不吃?美食就着古月奴那宛若葱白的纤手送至他的唇边,他唇一张,就含住那口佳肴,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即使知道美人儿心怀不轨,但这样的对待依然是他最深的向往。
“今儿个兴致好?”望着她俐落地斟起早已温热的酒,又送至他的唇边,他依旧来者不拒。
饮下一杯,他含笑轻问,眼中的宠溺却让古月奴微愣,半晌之后才回了神,应答。
“老爷对我这么好,不但替我还了债,还娶我进门,妾身当然应该要好好伺候老爷啊!”
是看错了吧?
像他这样卑鄙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让她觉得温柔,他应该是邪恶的、狡诈的,不是吗?
“嗯!”大方地接受着她的温柔,慕撼城的利眸望着她,完全不掩其中的爱恋。
平静的眸子,温婉的话语,此刻的古月奴活月兑月兑就像是个贤妻,忙着伺候着夫婿进食饮酒。
“妳值得的。”
“是老爷不嫌弃,在寻常人眼中,我不过是个家道中落,任性且愚笨的富家千金呢!”
即使她唇眸含笑,可是出口的话语却辛辣得让慕撼城刚入口的酒在喉头呛咳开来。
呃,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真是这样想她的。
可是古人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
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也尽力在弥补她了,而且还打算用上一辈子的时间呵宠她,这样还不够吗?
“怎么会呢?妳可是最可人的娘子耶!”
他尴尬的陪着笑,却蓦地发现眼前竟出现两个她……然后是三个……四个……
丙然,这些酒菜有古怪吧!
没有发现中计后的懊恼,事实上他还挺愉悦的,毕竟谁希望得日日扮演着一个垂垂老矣之人。
他渴望用真面目与她相守,而不是这一身的假皮相。
“老爷,你怎么了?”似乎意识到他的不舒服,她倾身关心的询问着,灿亮的眸中闪过一抹得意。
今儿个就是谜底揭晓之时了!
心不争气地卜通卜通直跳着,就见他眼儿一闭,整个人无力地往布满酒菜的桌面趴下。
“月牙儿,出来!”古月奴朝着帘后轻喊了声。
应声掀帘,月牙儿一脸惊慌地快步走出来。
“小姐!”虽然早就知道主子要做啥,但乍见倒在桌上的姑爷,月牙儿还是忍不住地倒抽一口气。
“帮我把他扶到榻上去。”冷静的指挥着月牙儿,此刻的古月奴心如擂鼓。
一待他躺上榻,她就抢上前去,在静静地凝望他好一会后,这才倾身,仔细的研究着那张苍迈的脸庞。
锐利的眸光很快地寻到人皮面具与真肌之间的破绽,她颤巍巍地伸出手,纤直十指微微泛着抖意。
虽然距离只有咫尺,可对她来说却是这般的遥远。
“小姐,他真的会是二少吗?”看着主子带着迟疑的举动,沉不住气的月牙儿忍不住问道。
没有浪费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古月奴闭了闭眸子,然后不顾一切地撕开那张人皮脸,当那张似是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的心竟有好半晌空空洞洞的,完全不能反应。
臆测是一回事,真正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他……怎能这般戏要她呢?
恨啊!
怨啊!
无数的情绪充斥在她的心间,无力支撑的双腿颓然软下。
“小姐,真的是二少耶!”不同于主子心中的五味杂陈,月牙儿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
她本来就认为主子不该为了偿债,葬送一生的幸福嫁给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如今发现舒老爷就是主子一直倾心的慕二少,怎能不让她欣喜若狂呢?
相较于她的雀跃,古月奴的心却是冷寂的。
他怎能这样耍弄她呢?
操弄人的一生很有趣吗?难道他真的以为一旦她发现真相就会抛下过往的爱恨情仇,投入他的怀抱吗?
如果她真的愿意嫁给他,那么当初她又为何情愿忍饥受冻地流落在外,也不愿回到他面前摇尾乞怜。
他……真的太过份了!
直起身,古月奴面无表情地踉跄退开好几步,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笔直走向门扉。
后知后觉的发觉主子的不对劲,月牙儿这才举步想要追上前去,可是她已经毅然决然地拉开门。
敞开的门扉再也挡不住屋外寒风灌入,但仅着单衣的古月奴却一丁点也不觉得寒风刺骨。
跨过门扉,穿过长长的廊,铁了心要走的她却在走向大门时被两个彪形大汉给拦住。
“你们是谁?”不悦地瞪视着像座山似的挡在身前的两人,她冷声质问。
但见恍若凭空出现的两人面无恶意,只是恭敬地说道:“二少交代过,要咱们护卫二少女乃女乃的安全。”
一听闻他们的话,古月奴的怒火更是冲上了天,纤手往前一挥,她冷冷地喝道:“闪开!”
两名壮汉却像是双腿生了根似的,怎么也不肯移开半步。
怒火袭上心头,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百,古月奴举步就走。她倒想看看这些人敢对她如何。
两个大男人退无可退,眼见二少女乃女乃真的要穿过他们,想起二少严肃至极的三令五申,相看一眼,两人扬掌成刀,拿捏着力道就要往她那纤细的颈项劈去。
谁知一颗石子竟破空飞来,打歪那手刀,也让古月奴成功地推开大门。
压根没有发现方才的千钧一发,气极的她正要扬长而去,不料一抬头,又莫名其妙的飘落一人。
喝,这些人是怎样,都习惯这么飞来飞去的吗?
欺负她不会武功啊!
迸月奴瞇着眼,用力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就着昏暗的月光,突然问她心一凛,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么?”
他竟然还敢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难道他忘了她和他有着血海深仇吗?
“我来助妳一臂之力啊!”迎着她的怒目而视,邢伤随好整以暇的回答。
“不用你费心。”在古月奴的眼中,邢伤随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他会来到这儿绝对不安什么好心眼。
“妳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要选开慕撼城吗?凭妳一个人是逃不开的。”
“你少废话。”虽然知道他说的有绝大部份是事实,可她是宁死也不愿靠他的。“让开!”
“妳确定自己走得出这方圆一里之内吗?”
如果他料想没错的话,慕撼城为免再次发生遗憾,只怕早在这座宅子的方圆一里内都布下看守的人。
“就算我走不出,也不用你管。”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坏人想要干什么?
迸家都教他灭了,人几乎都已经死绝了,如果他是不想留下她这祸根,赶来斩草除根,她倒也能理解。
可他竟然说要助她逃离,呵呵,这样的转折未免太好笑了吧!
“走吧!”
瞪着他伸出来的手,古月奴抿唇不语,别开了脸。
她很清楚在这个男人的阻挠下,自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转身回到慕撼城的领域,另一个就是认命的跟他走。
虽然她两种都很不想要,可真要她二择其一,她还宁愿选慕撼城,至少他只是袖手旁观,并没有真的动手伤害她的亲人。
“小雪人滚地圆,小小一颗状似人,小娃儿爱雪人,咕噜咕噜滚成团……”
突然间,身后的邢伤随轻吟出这首童谣,那音调让她的脚步微顿。
“你怎么会唱这首歌?”带着诧然的眼神,她转头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首童谣是她很小的时候,一个小扮哥唱给她听的,可自从那个小扮哥离开古家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隐隐约约的,她知道今天她将解开心中所有的疑惑。
“妳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和古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邢伤随的思绪径自掉回到很久之前,他神情虽然不似以往那样的冷残,可却布满哀伤。
“小时候,爹娘带着我在你们古家帮佣,虽然日子贫苦,倒也不失和乐,谁知道有一回,妳爹在外头喝了酒回来,撞见我娘就色心大发,将我娘给……”
“啊!”听到这里,古月奴忍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
她是知道爹性好渔色,颇不安分,但对自家下人,尤其又是有夫婿的女人伸出狼爪,这未免也太……
“我娘不甘受了了委屈,一状告到妳娘那,妳娘却是假意安慰,妒火中烧的她当晚就派人烧了我们一家三口住的陋屋,我运气好,半夜起来上茅厕,所以没被烧死,谁知道妳娘却不死心的将我一个小娃卖给人口贩子……”
听到这里,她心中的怨怼也不禁去了大半。
难怪这么恨呵!
奇异的,原本对邢伤随有着满心愤恨的古月奴,就这么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
或者该说,她不是没有想到这层,只是终究是自己的爹娘,谁愿意去相信这样的丑陋呢?
只是也诚如慕撼城所说的,若非血海深仇,谁会花上那么大的力气来灭人全家。
原来,一切都是爹娘造的孽。
那还有什么能怨,还有什么能恨的呢?
一抹突然其来的释然拂去她脸上冰冷,仿佛察觉她的改变,刑伤城没有多说什么的就转身。
“小随哥哥!”忍不住地朝着那抹孤寂的身影喊道,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总是这么喊他的。
原本笃定的步履一顿,不过邢伤随并未回身,就在古月奴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同时,他却开了口。
“小随哥哥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刑伤随亦非昔日古家长工之子,妳与我只能算是陌路吧!”
有些事可以释然,但却再也回不去从前,这道理邢伤随一直懂得。
“如果真的不存一丝情分,你当初也不会收回满心的仇恨留下我的一条命,我知道你也是惜情的。”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是邢伤随真心要伤她,只怕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是看在慕撼城那白花花的银两上,才手下留情的。”
不想牵扯太多不必要的情感,在他的眼里,古月奴不过就是慕撼城的女人,其他什么都不是。
“那你今天为何而来?”
“因为我那个傻兄弟爱妳,而妳这个笨女人却一直钻牛角尖,所以我不来成吗?”即使方才话说得很冷,但邢伤随却在不经意间以兄长的口吻说起教来。
小时候,他总是这么对着她说话的。
“敢情你们还真是哥俩好啊?”
知道了所有真相,不再怨恨的古月奴却依然忍不住地酸道。
一个为兄弟对古家的事知情不报,另一个就为兄弟的感情事来说教。
有没有搞错啊?
“当初我是故意骗妳的,他知道的其实很少很少。”终于,邢伤随难得地发起善心,替兄弟讲了话。
“而且要不是看在他愿意花上几百万两银子来买妳一条命,让我这辈子吃穿不愁,妳以为我会有这个闲情来管妳懂不懂他的心吗?”
“你……”厚,真是会被这诚实到糟蹋人的话给气死,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小时候那个好疼她、好疼她的小随哥哥吗?
人果真是会变的。
“那个笨男人是真的爱妳的。”就在她气嘟嘴之际,邢伤随的人已经不知飘到几里之外。
等到她再抬头,除了雪地上那长串的足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唯一留下的是他那句不断回荡在寒风中的声音——
那个笨男人是真的爱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