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坐在卓氏财团董事长办公室内的卓逸帆,比二十年前老成了许多,虽然仍是清逸俊秀,但二十年来对爱妻的思念却在他的面容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不停的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手中则紧握贝兰的相片,内心暗下决定,今生不会再对其他女孩动心了。
他始终念念不忘贝兰临终前的话:“做个健康的女孩,与你厮守一世……”
为了不触景伤情,卓逸帆等贝兰的丧期届满后便移转阵地,重新打拚自己的事业。自此,也和莫家渐渐的断了往来,鲜少再联系。
经过二十年的努力,他已开创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而且生意愈做愈大。加上庭之的协助,父子俩合作无间,愈加顺手。
庭之……幸好有庭之,否则谁来分享他的成功、他的财富、他的喜怒哀乐呢?
一阵敲门声响起,接着薛远铃为他引进了令卓逸帆意想不到的客人。
“俊硕、玉秋?!”他低呼。
玉秋笑着说:“还好你没忘了我们!”
“谢谢你,薛姊。”卓逸帆客气的说。
自卓逸帆自己创业后,薛远铃便被逸帆收编在旗下。论年纪,她与贝兰相当,故也比逸帆虚长几岁。冲着薛远铃对贝兰的忠诚,她帮着卓逸帆一块打天下,成为卓氏财团的顾问,卓逸帆也尊敬约叫她一声“薛姊”。
“不客气,一会儿我差人送三杯咖啡进来。”薛远铃俐落的说。
“好,没事了。”卓逸帆微笑的说。
薛远铃走后,他们三人相对注视,感触良多。
“二十年了。”玉秋长叹了一声。
“是啊……”逸帆附合。
“你还说呢!”莫俊硕开始似真似假的炮轰逸帆。“二十年来你和我们联络过几次、吃过几吹饭?我看说不定你早就忘了我们了。”
“怎么可能!”逸帆替自己说话。“我不可能会忘了你们,你们是我结婚典礼上的伴郎和伴娘,和贝兰又是好友,我也许忘记任何人,但是绝不可能会忘了你们的,别这么酸我。”
“好二算你解释得宜!”莫俊硕笑道。
“你们近来可好?”卓逸帆问。
“烦啊!”玉秋搭腔。
“烦什么?”
“吾家有姐初长成的烦恼。”玉秋脸上半喜半忧的说:“你可能已经忘了品妤,她今年都二十岁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儿是父母亲烦恼的泉源,我为这小妮子都不知白了多少头发。”
“会吗?”卓逸帆可没有这样的感受。“我觉得庭之很好带,这些年来也没有碰到什么问题,可能是他叛逆心不强。”
“庭之现在在做什么?”玉秋像个母亲般的关怀。
“念大四了,课修得较少,不上课的时候就来公司上班,我要他从基层学起。”逸帆骄傲的说。
“那庭之懂事多了。”玉秋羡慕着。
“很让我放心。”逸帆心有所感。
莫氏夫妇互看了一眼打算说出来意。俊硕想女人比较好说话,所以他把问题推给自己的老婆。
“你说吧!”
玉秋对逸帆笑笑,老朋友了,她自然得很。“逸帆,其实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们是为了品妤来的,我们想请你帮一个忙,在你的公司里给她安排一个职位,什么职位都行。”
“你们自己不是有公司──”卓逸帆很感意外。
“我们自己的公司无法约束那个小妮子。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听她的,没有一个人拿她有办法。这样下去,我怕她不仅学不到东西,还会把公司搞垮,所以……”莫俊硕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懂了。”逸帆了解的点点头。
“我本身学文,玉秋又不善经商,偏巧品妤是商专毕业的高材生,头脑聪慧、思想新颖,我们做父母的这套八股方法,早就无法使她心服口服。”
看着莫俊硕柘这么为自己的女儿烦恼,二十年前的往事忽然又重现眼前,尤其是他和俊硕曾为情敌,如今大家都已过中年,烦的不是别的,却都是子女,想到这里,卓逸帆感慨不已。
“成吗?”玉秋追问。
“是没什么问题,只怕品妤不愿意……”逸帆若有所思。
“这点我来操心。”玉秋早已胸有成竹。“她这个女孩子禁不得激,我曾向她说过你的公司怎样怎样,她早就心动不已,她会来的。”
逸帆有些不以为然,他最恨别人走旁门左道、拉关系。玉秋美其名是要我也帮忙,实则早就盘算好了,现在她弄了个刁蛮的公主要他伺候,实在教他为难,不过看在过去贝兰欠俊硕和玉秋的情分上,他也不能拒绝。
“她打算什么时候来上班?”他还是不得不问,至少他要有应对的办法。
“这个你自己说。”莫俊硕十分感激。
“下星期一如何?”
“可以!”莫俊硕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你帮了我们多大的忙。”
“小事一桩,你们不必跟我客套!”卓逸帆真心的说,至少看在二十年前的交情上。
“逸帆,我们可不能再像这二十年来这么疏于联络哦!”玉秋想弥补这二十年来的空白。“星期天我们先一起吃个饭。”
“我后天要到欧洲开会,再约好了。”
“好吧!”莫俊硕不勉强。“反正你是跑不掉了,有我们品妤在你的公司,我看你怎么‘疏远’我们!”
卓逸帆苦笑。看来这二十年的平静要宣告结束了。
在卓家的饭桌上,逸帆听完儿子聊了一天的经过后,也把自己的请求告诉庭之。
“你要我带一个二十岁的女生?还是你好朋友的女儿?”卓庭之一副并不是很乐意的表情,在他斯文、俊逸的脸上有着无奈。他一向不应付女生,至少还没有追过任何女孩,只一心想成为企业家。
“有何不可?公司的情形你都了解,一定可以让她很快就进入状况。”卓逸帆故意轻描淡写。“你就当是带自己的妹妹。”
“妹妹?!”庭之吃了一半的茶差点喷出来。
“你以前不是一直说希望有一个妹妹吗?”卓逸帆提醒自己的儿子。
“爸,那是我五岁时说的话。”卓庭之反驳。“那时我也说我想要一个妈妈,结果你有给我一个妈妈吗?所以拜托你,你找别人带她,我要准备考研究所,我很忙。”
硬的不行,看来只有对儿子动之以情了。“庭之,做儿子的是不是要帮自己的父亲分忧解劳?”
“爸……”庭之求饶地看着父亲。
“你一向不是很孝顺我的吗?”
“爸……”庭之发现自己又再一次败在父亲的温柔下。
“二十年来,我们都是相依为命──”“爸!”卓庭之已经听得头皮发麻,满地想找鸡皮疮瘠。向来,他心目中认为最强悍、最不需要别人、最能扛起一切的人,就是父亲了,但是他父亲这会儿却在他面前玩苦肉计。
“这点不请求你都做不到?”卓逸帆忍着不笑出来,他必须假装一脸落寞的表情。
“我答应你!”卓庭之还是投降了。“爸!但这并不证明我是一个多孝顺的儿子,只证明了姜是老的辣,你比我会玩弄人性的心理!”
“庭之,这么说你老爸?”卓逸帆故意一脸不悦。
庭之皱着鼻子说:“你才乐得我这么夸你!”
“你还真了解我!”
“谁教我们‘相依为命’了二十年。”卓庭之有些好笑的表情。“爸,我不小了,就算你给自己找个老婆,给我找个后母,我也不会投反对票,我还真希望你这么做呢!”
卓逸帆不语,心情立刻跌到了谷底。
卓庭之很清楚自己父亲,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他父亲就好象老了十岁似的,整个人也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爸,我──”庭之深为自己的话抱歉。
“我原以为我们父子之间很有默契,你明知道这个话题在这个屋子里是禁忌。”卓逸帆现在脸上的落寞是发自心底,不是装出来的。
“妈已经死二十年了。”庭之还是要为自己的话辩驳。
“她即使死了两百年,我也不会改变初衷。”他再一次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的儿子。
“你已经大到不需要母亲,我也已经习惯没有妻子的日子,所以我们的家庭里不会再增加任何女性成员。”
“爸,你这么爱妈?”卓庭之已经不只一次这么问过他父亲。
从卓庭之有记忆以来,他就不曾见到自己的父亲和任何女性有来往,没有任何“阿姨”来过他们家。下了班,只要不是很重要的应酬,他父亲都会准时回家。然后,他们父子俩一块吃晚饭、聊天,聊一天所发生的趣事。但他会长大,他父亲会老,有一天他会离家,到时他父亲……
“我对你妈的爱,你是永远也不会了解的。”卓逸帆没有了食欲,他放下碗筷。
“男人也可能从一而终吗?”庭之怀疑。
逸帆反问:“只有女人才会从一而终吗?”
卓庭之想想也是,专情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可以一生只爱一个女人。
“庭之,别谈这个感伤的话题,你只要帮我把莫品妤搞定就好。”逸帆迅速回到正题。
“莫品妤……”卓庭之重复了一吹。“名字是很雅,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
“听她父母说她很刁蛮。”逸帆照实说了。
“她刁蛮,我还傲慢呢!”卓庭之把酸话说在前头,他不会哄女孩子也不会伺候女孩子,如果硬碰硬,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庭之,不管怎样,她是我老朋友的独生女,你要让她一点。后天我要到欧洲开会,我可是把她交给你了,不管怎样,都不要让我难做人。”他拜托儿子,谁教他欠莫家夫妇一份清。
“我可不敢保证。”卓庭之还是没打包票。
“庭之,你今年暑假能不能到业务部工作就看这次的表现了。”卓逸帆淡淡的说。
“老爸,这是威胁!”庭之抗议。
“你也可以当是奖励。”逸帆威胁利诱起来。
“这不公平!”
“谁教公司的董事长是我呢?”他重新端起碗筷。“而且她都还没到公司,说不定是一个内向、温柔、羞怯的小女孩。先不要预设立场,我相信你可以胜任的,毕竟虎父无犬子!”
这句恭维话倒是说到了卓庭之的心坎上。庭之终于面露喜色。
“好吧!老爸,交给我了!”
“那我就可以放心去开会了。”
卓逸帆错了。
莫品妤绝对不是一个温柔、内向、羞怯的小女孩。如果她知道有人用这样的形容词描述她,她会笑得在地上找牙。
她今年刚满二十岁,才从某所知名的女子商专毕业。自小聪明伶俐的她,生得娇俏动人,蓄着头俏丽的短发,眼神中闪动着耀目的神采,整个人隐隐透着一股野性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对于能到“卓氏财团”上班,她可是抱着万分雀跃的心情。“卓氏财团”是经营、管理都上了轨道的大企业,在里面上班的大多是人才菁英,对于自己有幸进入这个企业,品妤着实兴奋了好些夫。
第一天上班,负责招呼她的就是卓庭之。由于他的姓,所以她直接了当的问他和“卓氏财团”可有关系,没料到竟遭到他的白眼。品妤心想自己也不能太随便、太嚣张,毕竟现在不是在学校里,她已经出了杜会,所以她收敛了一些,“虚心求教”。
不过她的“善解人意”似乎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同。当天卓庭之就被她气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而当他找她进来谈话时,她竟然对他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人。
卓庭之差点就咬着牙从十八层高的公司跳下去。如果他不先跳,可能会把她推下去。
“莫品妤……”他被他气得有些口齿不清。“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有时候理论和实际是两回事,不能混在一起。”
她抬起下巴,有些不服输的表情。
“你居然去告诉我们的资深会计,说她处理帐目的方式落伍了?!”卓庭之真不敢想象会有这种事。
“难道不是吗?”她一脸无辜。
“你──”卓庭之觉得自己快气疯了。
“我是善意的。”她解释,脸上的表情生动、聪慧。“现在有更具效率、更迅速、错误更少的方式,我的目的是希望公司好。人不能因循苟且,必须随时接受新东西、新观念。”
如果现在叫她滚,她会不会火大的扁他一顿?现在的女性都不是弱者。
“莫品妤,请问你来这公司多久了?”
“今天是第一天呀!”她兴奋的表情。
“你觉得你已经有资格去纠正别人了吗?”
“我──”她顿住。
“你懂不懂得‘谦虚’、‘敬老尊贤’?!”卓庭之开始咄咄逼人。她对庭之的指责很不高兴。“你知道吗?原来这个公司可以更进步、发展更大,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不求革新、不求进步的‘冗员’太多了。难道我必须等自己成为‘资深’人员以后才能向公司提出建议?”
卓庭之被她气得差点脑溢血。如果他“英年早逝”,可能还会上报呢!
“莫品妤,就算今天你是‘资深’员工,如果你对公司并没有通盘的了解,还是没有资格说话!”他不客气的告诉她。
品妤的脸一红,眼中冒着火花。
“还有,你居然当着人家的面说公司的接线生声音不够温柔、不够人性!”他一项项的数落着她的“罪状”。
“平时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嘛!”她不认错。
“给你的感觉?!”他一哼。“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觉呢?”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说话太直来直往,一根肠子通到底,这的确会伤人。但基本上她根本投有恶意,她只是希望公司好,希望公司更上层楼,现在却弄得两面都不是人,她也满肚子气。
“还有工读生的事。”卓庭之乘胜追击。
“又怎么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一天之内已经惹出这么多事。
“那个工读生不是今天才到公司的,她有她自己处理事情的方法,而且未经过公司的同意,你居然列了一大串改进计划书给她,你──”他快气得说不出话了,莫品妤说不定是别家公司派来的“商业间谍”。
“这只表示我有效率,我在一天之内可以注意到这么多事!”她据理力争。
“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平日上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语带嘲弄。
她很冲的说:“你这是为公司好的态度吗?”
“我看你才是要来颠覆这家公司的!”卓庭之双手撑着桌子。
“你──”莫品妤不甘示弱,也怒目而视。
“我愿意相信你有很强的工作能力,你聪明过人,你是个‘商业奇才’,但是有句话你应该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你不改变你的态度,在这里一定会受到排挤。”他郑重的告诉她。
“哼!被小心眼的人排挤,我也只好认了。”她洒月兑的说。
卓庭之不知道她是个性太强由不得人说,还是娇生惯养债了,她这种脾气走到哪都不会受到欢迎,她自己不知道吗?她还是要一意孤行?
“莫品妤,你自己回去好好的想想,我希望明天再上班时你已经‘改头换面’。”
“如果我不呢?”她和他卯上了。
“那……”卓庭之模模下巴,脑海中却掠过千百个念头。
“开除我吗?”她扬扬下巴。“我要见董事长,我要直接向他表达我的意见。”
“你必须再等两个星期。”卓庭之有些幸灾乐祸。“他现在在欧洲开会,如果你不改改自己的脾气和行事为人,很可能等不到董事长回来,即使你有再强的‘后台’也救不了你!”
“卓庭之──”她连名带姓的叫他。
“干嘛?要打架吗?”卓庭之亦不甘示弱地回她。
她知道自己现在屈居下风,但她还有一项武器,而且每用必灵。
于是莫品妤低下头,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卓庭之看情形不对。他这个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的眼泪。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女孩子一哭,他就如临大敌,比什么都难过,现在这个莫品妤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真的在哭吗?
“莫品妤……”他的声音里有些恐惧,怯怯地叫她。
她还是没有抬头。
“你……你在哭吗?”庭之结结巴巴的说。
她的身体有些抽蓄,肩膀很有规律的动着。
“其实公司的人员的确是需要一些新观念才会进步,帐目对公司的影响尤其大,至于接线生和工读生的事,我会向她们建议的,有批评才有进步嘛,你的意见非常中肯,而且切宜际。”他巴结她的说。
“是吗?”她抬起头,脸上只有笑意,一滴眼泪都没有。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我的意见既中肯又实际?!”她存心让他下不了台。
卓庭之这才见识到她刁钻、厉害、戏弄人的一面。她可不是那种呆呆傻傻,成天只会吃吃笑的女孩,总算是领教到她的厉害了。
“莫品妤,我希望你的工作能力有你戏弄人的本事的一半。”他反而心平气和了。
“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莫品妤洋洋自得。
“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莫品妤的能力好得教人没话说,但是她有不按牌理出牌、只按自己喜好行事的毛病,有些事甚至故意不听卓庭之的指示。争执对他们而言是常有的事,而卓庭之发现每次让步的总是他。
他心里始终怗记着他父亲的话,要给莫品妤的父母面子,退一些,让一些。但是一天天这么让下去,他早晚有一天会吃不消。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他不得不向自己的父亲求助。他只撑了十九天。
卓逸帆一回到公司就听到由各部门传来对品妤的种种批评。他不知道一个二十岁的女孩能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和“抗议”,连庭之都肯举双手竖白旗投降,让他更好奇了。
趁着一天自己心情还不错,他决定和这个小女孩过过招,见见俊硕和玉秋的女儿。
当门一打开,莫品妤走进来的那一剎那,卓逸帆只觉得浑身一震,心跳不自主地加快。
莫品妤的感觉也很奇妙。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是心里却立即对他产生一种既熟悉又很接近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好象在很久以前时他们可能是……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傻住了,忘了要开口说话。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但对他们而言,时间好象是完全静止似的。
是卓逸帆先恢复了冷静。毕竟他四十四岁了,已经历过生离死别,大风大浪,经历过别人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他刻骨铭心过,他也失去过,对他来说,生命中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奇迹或是令他惊奇的事,但是这个莫品妤却能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只因为她是俊硕和玉秋的女儿?论年龄,她足可当他的女儿,但是他一点长辈的感觉都没有!
莫品妤他同样地困惑着。照理说,见到董事长她应该是小心翼翼,应该是恭恭敬敬,至少这是一种礼貌。他不只是她的董事长,更是她的长辈,虽然她爸妈没有明说是利用什么关系才把她弄进“卓氏财团”,但总得要董事长点头吧?!
她该谢谢他的,她该谦卑一些的,但是她装不出这样的表情,说不出这样的话。
“莫品妤。”卓逸帆终于打破沉默叫出她的名字。
“董事长。”她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僵硬。
卓逸帆一开始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教训,但现在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莫品妤原本强悍、自信、有一说一的个性,在碰到董事长之后也好象都变了。
“你坐啊!”
她点点头,乖乖的坐下。
“对你的工作还能适应吗?”卓逸帆客套地问着。
“可以。”她轻轻的说。
“进入状况了吗?”
“没有问题了。”品妤静静地答着。
对她的回答他很满意,但是他突然想到他找她进来谈话的原因和理由后,随即换上另一种心情。他必须公私分明,就事论事,即使她现在的表现和他所听到的完全不同,他也必须问个清楚。
“你知不知道我有两个高级主管要辞职?”他以一种公事化的口吻问她。
“不知道。”她坦白道。
“他们要辞职的原因和你有关。”
“我?!”品妤的惊讶让她性感的嘴唇呈字形。
“他们受不了你的干预、你的充内行、你的自以为是。”卓逸帆重复一次那些主管说的话。“他们不知道你到底是行政经验太过丰富,还是未来的‘商界天才’,总之他们撂下话,不是你走就是他们走。”
“我──”她听了好生气。
“而就我综合大家对你的看法,他们都说你‘表现突出’。”卓逸帆不是在损她,他只是要她知道别人对她的看法。
莫品妤知道大家的意思。他们排挤她,他们见不得她比他们行。
“你的能力我想大家都没有话说,但是‘锋芒太露’非但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反而是一项致命伤。”他善意地指点她。“在一个团体里,有时候人际关系比工作能力还来得重要。”
“我是来上班,来发挥长才,不是来这里三姑六婆、交朋友的!”她也有苦水要诉。
“如果你和大家不和,和他们无法在工作上互相配合,要怎么发挥你的长才呢?”卓逸帆诉之以理。
她哑口无言。
“你还年轻,还不懂得做人要圆熟、察言观色,要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你能做的,别人一样能做,公司里不需要英雄。”他坦坦率率的告诉她,这是帮她,不是害她。
“天才永远是寂寞的!”她低低的对自己说。
卓逸帆听到这话差点笑出来。
他欣赏她的自信。他真心觉得她可爱、率真。但是,在社会上做事可不能这样。
“莫品妤,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只有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才会进步。何况天才不是自己封的,要经过别人的肯定才行,你的自我意识太强了,恐怕不是一件好事。”他把她的缺点告诉她。
“所以你要开除我?!”她有点鼻音的问,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他打成好多的碎片。
“我还没下决定。”他故意这么说。
“我……”她低下头,这一次可是真的伤心,不是在做样子。
“我不能因为一个‘天才’而破坏整个公司的和谐及团结,有时候,有时候一个主事者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她眼眶一红,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她这个一向被人捧惯了的娇娇女首次感到挫折,尝到失败。
“抬起头来!”卓逸帆命令的说。
她的头本能的抬了起来。
“眼泪不会让人同情你或是接受你,只会显得你脆弱,不足以担当大任。”他可不是那种一见女人哭就慌了手脚的人。“在我的公司里上班,男女都一视同仁。能力强的,是女性,我照样升她的官;能力差的,也不会得到特殊待遇,即使哭得死去活来,我也不会留。”
莫品妤听不下去,站起身就想走人。
“只这么几句话就教你这个‘天才’受不了,要跑回家向爸、妈哭诉了吗?”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难不成等你开除我?!”她抹去眼泪。“我自己先辞职!”
“我说要开除你了吗?”
“你──”他也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对她他总是有一份无法解释的柔情和呵护。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已经想把全世界都给她。天!这对贝兰……
挥去所有的感觉,他的语气很平静。“我打算升你当我的秘书。”
“当你的秘书?!”她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做不来吗?”他故意激她。“你的能力不是很强吗?你不是第一名毕业的吗?我正好给你一个发挥的机会,看看你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那么行。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吗?”
“当然愿意!”她喜极而泣,笑得好开心。
一阵暖意爬上他的心底,她的喜悦感染着他,使他也想跟着笑。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她向他承诺。“我要向你证明你的决定没有错,我要做给公司的每一个人看,我要他们心服口服,我骄傲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我批评是因为关心公司。”
“好吧!就看你的了!”
她嘴上没有说出感谢的话,但由她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她很感谢他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而她会全力以赴,好好的去做。
当办公室内只剩卓逸帆一个人时,他愉悦的心情渐渐的褪去,消失。
莫品妤牵动了二十年来他已经尘封了的心灵,他觉得自己的心正一点一滴的复活。他并不高兴她能有这样的影响力,他的心应该早就死了,早就随着贝兰死去,他四十四岁了,他的心已死了二十年。但情形好象不同。
他表情狂乱的站在大片落地窗前。他不但没有叫莫品妤走路,反而让她当上他的私人秘书。为什么?是因为莫品妤?还是因为她是俊硕和玉秋的女儿这层关系?他有些害怕。
对贝兰的爱和追念,他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变的,他这么过了二十年,可以再过一、两个这样的二十年都没有问题,一定是他想太多,莫品妤小他二十四岁,他一定是当她像自己的女儿般。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试图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