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车秋蝉见到妹妹很开心。
龙侠带著小男孩安全降落,把他送回他妈妈身边后,隔著街对她说他要去办些事,便走了,走以前,他没忘记恢复马路上的正常活动。
如果她没亲眼看见,打死她也不相信。
“你怎么了,若蝉?”秋蝉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若蝉把神思拉回来,笑笑。“生意好不好?”
“冷清了好一阵子,我正担心要吃西北风,多亏了你那个男朋友。”秋蝉喜孜孜地。“看在他的份上,饶了你,不然恋起爱来,光晓得和男朋友在一起,把姊姊撇在一边,不翻脸也要找你算账。”
“男朋友?”若蝉怔住。
由於店里有些客人在,秋蝉把她拉到一边。
“若蝉,他该不会是结了婚的吧?”她小声问。
“什么呀?”这家伙,若蝉暗暗想,他果然是来这疯狂大采购。不过,起码钱是给她姊姊赚了。
“不然你们两个干嘛都神秘兮兮的?”
“谁神秘兮兮了?”若蝉觉得好笑。
“你交了个条件这么好的男朋友,恋爱恋得不见人影,还情有可原;吭都不吭一声,就有点奇怪了吧?”
“交了男朋友就要大肆声张吗?何况他不……”
“他更神秘,我问他姓名,他说要问你。干嘛?他的身分不能暴露?”
若蝉叹一口气。“你先告诉我,他用我的信用卡签了多少账,又欠了你多少?”
秋蝉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呀?他的衣服都是我送给他的。”
“你送给他?”若蝉差点给自己一口气呛住。“你发神经啊?”
“嗟,他在我这做一场表演,替我做了多少生意、卖了多少衣服,你知不知道?”
“表演?”若蝉又怔住。“他在你这做表演?”
“他第一天来时,自己挑了几件去试穿——他很会搭配哩,身架更是好得没话说。结果他试一套穿出来,那套马上就给店里的客人看中意,他人真不错,立刻月兑下来让出去。那一天我就卖了将近三十套西装。”
若蝉张口结舌。她姊姊生意最好时也没有一天之中卖这么多。
秋蝉笑得眼睛眯眯的。“你知道吗?说也奇怪,几个我的老顾客当中,尺码从来不合,一定要一改再改的,给你男朋友一试穿,再穿到他们身上,每一寸都合身得不得了,简直像专为他们量身订做的。我这个礼拜进货都来不及进。”
“所以你一开心,一天送他一身新衣?”
“哎,他不要,我硬要他收下的。可是他都只穿一天,有时半天,就送回来。送回来时还都像没穿过似的。我想他多半也不缺那几件衣服。不过我店里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品味、风格都给他穿得淋漓尽致。我真想聘他做我的专用模特儿,专门为我向客人展示新装。”
“怎么?你打算乾脆开个服装公司啊?”若蝉嘴里打趣,心里纳闷万分。
龙侠怎会这么巧来到她姊姊的店?
“生意照这样做下去,不是不可能哦。”秋蝉兴致勃勃。“光这一个星期的利润,差不多可以让我还清贷款了。把欠你的还给你以后,我就几乎无债一身轻了。”
若蝉好久没看到姊姊如此神采焕发、充满信心了。在仅仅三年,对秋蝉却宛若三百年的婚姻中,她受尽了折磨和凌虐。她的前夫嗜赌又嗜酒,喝醉了、赌输了,倒楣的就是秋蝉。那男人甚至堂而皇之把情妇带回家,要老婆去睡沙发。这还不够,她的公婆把那男人的荒唐、不负责任,归咎於秋蝉不够贤慧。
为了舍不得不满三岁的女儿,秋蝉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又因为她和前夫恋爱长达八年才结婚,她始终不放弃他迟早会悔悟前非的希望。
他的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使他没有一个工作能持久,秋蝉便必须兼做职业妇女。而当她婆婆忙於坐在赌桌上,女儿无人看管,自己跑出去玩,遭一辆小货车辗毙,全家人都把指摘、怪罪的箭头指向秋蝉,她这才寒透了心。
月兑离了婚姻桎梏,於秋蝉是幸非不幸,但失去幼女的打击和伤痛,令她一度一蹶不振、万念俱灰。若蝉拿出一笔钱,帮她租了个小店铺,让她开始个属於自己的事业,精神上有个依托。
罢开始若蝉每天来帮她。秋蝉开创了点基业后,她向银行贷款,扩大了店铺,逐渐自悲痛中走了出来,若蝉便偶尔才来看看她。
“哎,还什么还?”若蝉说。“当作我是你的合夥人好了。”
“你这个合夥人当得太轻松了吧?八百年不露一次面,我一个人在这做牛做马。”
若蝉知道姊姊不是真的抱怨,这个牛马,她做得愉快得很呢。
“你能者多劳嘛。”
“老板娘。”顾客喊。
秋蝉连忙过去,电话正好响,若蝉便接起来。
接下来将近两个小时,顾客源源不绝,简直门庭若市,秋蝉忙得不亦乐乎,若蝉也没闻著,电话几乎一通接一通,都是打来问“订的衣服到了没有”。
终於又送走了一批顾客后,秋蝉乾脆在门口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
“我该回去了。”若蝉不想耽误她做生意。
“乱讲,我们好久没好好聚聚了。赚钱是要紧,可是不必太贪,今天做得很不错了,我应该让自己喘口气。”秋蝉拿起皮包。“姊姊我做东,你想吃什么?”
若蝉看看表。“怎么觉得好像才吃过午饭,转眼又到了晚饭时间。哎,无怪古人说:饱食终日。”
“像你这样白天教书,晚上和假日窝在家里写稿,还叫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整天晃荡的人怎么说?”
“就叫无所事事罗。”
姊妹俩笑著出店门。
“今天星期六,你男朋友怎么不陪你呀?对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若蝉刚才想回家,一方面便是怕她姊姊又对龙侠追根究柢。
“龙侠。”她叹息地说。
“他是做什么的?我问他从事哪一行时,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
教她怎么说呀?“他就是无所事事那一行。”若蝉含糊地答道。“但是他又什么事都管,什么事都做。”
秋蝉拉她站住,严肃地看著她。“你说实话,若蝉,他不是有老婆的有妇之夫吧?”
“哎,不是啦。”若蝉咕哝。
“不是就好。”秋蝉绽颜而笑。“你说他什么事都做是什么意思?他做的企业很大吗?我看他风度、气质不凡,就猜他一定颇有来头。”
他的来头才叫不凡呢。“他做的事很多就是了,包罗万象,不过他不大随便泄漏身分。”
秋蝉惊喜万分。“我就说嘛,他皮夹一抖开,十几张卡,张张都是金卡,看得我眼花缭乱,有些卡见都没见过。哎呀,若蝉,恭喜你了。”
喜从何来哦。若蝉翻翻白眼,心想,十几张金卡?他是偷来的,还是盗印来的?
“你知道吗?小时候别人看到我们,都指著你,说你长得一副吉星高照相,真是一点也不错。他对你是真心的吧?”
若蝉吓了一跳,月兑口而出。“真心他就糟了。”
幸而秋蝉没听见,兀自滔滔不绝地说著。“眼睛睁亮点,知道吗?不要傻呼呼的被爱情迷昏了头。男人追求你的时候,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一旦得到你,你就成了过时黄花。像龙侠,要人才有人才,有身分有地位又多金,他要把你玩弄在股掌之间,太容易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欣赏他,认为他是万中选一的好对象呢。”
“我没说他不好,就是他给人感觉和印象太完美了,这样的男人,女人见了哪一个不动心,你如何去和所有的女人争呀?”
“姊,假如我必须去争、去时刻盯牢他,以杜绝其他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他则不食白不食的危机,多累啊。”
秋蝉想了想。“唔,也对。”
“你放心啦,龙侠不是我男朋友,他不能交女朋友的。”又一次未经思考月兑口而出后,若蝉后悔地闭上嘴已。
这下她又要解释不清了。
丙然,秋蝉马上追问:“为什么?你不是说他没有老婆?”
“反正他不是我男朋友就对了,你问那么多干嘛?”若蝉来个避重就轻,把话题转向秋蝉的事业,她的所有生活重心。“你真的打算将来成立服装公司吗?”
秋蝉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转开。“我有在想啦,如果我能争取到其中一家欧洲名厂的男装在港代理权,便是我事业的另一个起步。”
若蝉聆听著姊姊兴致勃发地谈她的想法和计画,往视著她眼中、脸上的光彩,衷心为她感到高兴。
当她回家,还没有开门,她就直觉龙侠在屋里。
他在她的写作室,看她尚未完成的稿子。
她难为情地抢过来。“谁允许你偷看了?”
“允许了还叫偷看吗?我也不是偷看,无聊嘛,瞄一瞄打发时间罢了。”
把看她的作品当无聊打发时间用?她没好气地把稿子丢进抽屉。
“谢谢你哦。”
他嘻嘻笑。“不客气。另外一件事也不客气。”
“另外一件事?”
“你不是要为你姊姊生意兴隆的事,表示无限的感激吗?”
“哼,我是很感谢,不过并没有想过要表示。”
“那就算了,反正为善不欲人知。”
他走出去,她跟在他后面。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帮了她大忙,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记得我告诉过你,除了你应得的三个愿望,你还可以有另外三个吗?”
“我没许愿请你帮她呀,至少不是你这种帮法。”
他蓦地转向她。“什么帮法?”
“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大堆顾客,都是你的同类吧?”她盯著他。
他则转身不让她看到他尴尬的表情。“什么呀,是你姊姊的老顾客们介绍、宣传带来的人吧。”
若蝉绕到他面前站住,阻止他回避。“那些尺码总是不合、要改个没完的,忽然都合身了,也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
“我替他们省了改来改去的麻烦不好吗?”
“好当然好,可是等我的愿许完了,你走了,她店里经营、销售的情形恢复原状,会打击她的信心的。她现在以为她的店终於做出知名度了,守著那间店不再足够,她要发展为其他经营方法。这就像一个人突然不劳而获,便误以为事情很简单,忘了估量自己的能力,要去做一件超越能力范围的事,要是失败了,那打击是双重的。”
“首先,秋蝉并非不劳而获,她对那间店付出很多心血和努力。其次,她的能力比你想家的要强。这就像一个人走在斜坡上,走得辛苦艰难,但若有助力推一把,便可登峰造极。”
“龙侠,你和你找来帮她的人都不是真正的人,你和他们都会消失。我宁可姊姊一步一步来,辛苦一些,成就也许来得迟些,但那是她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当她成功,那成功是建立於实际、实在的一切,而不是空幻。”
“我,”他不高兴的指著自己。“不是空幻。你可以模得到我,我不是只有魂没有体的幽灵。”
“我要一杯水。”她忽然提出要求,令他一怔。
“什么?”
“我不必为了一杯水许愿吧?你可以做到,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你可以变一杯水给我。”
他眯起眼。“我是可以。但我不必接受这种考验。”
“我说了我知道你能,就不是考验。我可以要一杯水吗?”
他不悦地咕哝一阵,没看见他做任何动作,忽地一杯水飘浮在她面前。
“水来啦,请喝。”他说。
虽然若蝉明知道这对他是轻而易举,但真的看到一杯水平空冒出来浮在那,还是吓了一跳。
她吞咽一下,小心谨慎地伸手接住杯子。
“请放心、安心饮用,水没有毒。”他悻悻地说。
“一杯水很容易,帮我姊姊召来买客也不难,但若我要一个水库呢?若我姊姊要一个生意可横跨欧亚的公司呢?你如何给?”
“我变个房子在水库附近给你住,可好?”他翻个白眼。“我帮你把你找死的朋友带回来,未必我要帮著她过完下半辈子吧?”
“你又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扯在一起。”
“风、马、牛,”他办著手指。“这是三件事。咦,不对,风是现象,马、牛是动物,都不是事。”
“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你不要穷操心好不好?我又不是把一大叠钞票赠送给秋蝉,让她变成暴发户。我那些朋友看见我的最新穿扮,爱得要死,我不过当了秋蝉不支薪的推销员加公关,再稍稍施一点点法,省掉她为人修改的麻烦,将来她要如何发展,还是要靠她自己。她如果从此以为她再也不必为顾客修改不合身的衣服……我不认为她这么天真。”他指指她手上的杯子。“喏,我变了一杯水给你,你不会因此笨到以为自今而后当你口渴,你只要说『我要一杯水』,水就出现了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有点蠢蠢的。“我不渴。”
“我渴了。”他把水拿去一口喝乾,空杯子朝空中一丢,它便不见了。
“对不起。”若蝉轻轻、些许懊恼地说。
他柔和地凝视她。“不要紧。”
“我想,今天看见你救那个马路上的小孩,令我想起我姊姊的女儿。她被车撞,当场……”她哽咽住。“那时没有人及时救她。我也想起我姊姊为了孩子,忍气吞声的那几年。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那孩子是支持她撑下去的唯一理由,意外发生后,她不但得不到安慰,还受尽苛刻、恶毒的责难。离婚之后,她完全崩溃了。而一直到孩子出了事,她要离婚,男方百般刁难,她走投无路,才向家人求助,我们也才知道她过了那么久非人的日子。”
龙侠伸手想拥抱她,双手停在半空半晌,终究无奈、难过而挫折地缩回来。
缓过一口气,若蝉慢慢继续说。“我今天看她那么快乐,充满信心和希望,我真的好高兴。可是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明白了那许多激增的顾客从何而来,我没法不担心。这间店如今是她的一切,若失去了它,是因为她想做得更大、更有成就,结果落得一无所有,我无法想像她如何去承受那打击。”
他再次伸手欲触模她,再次万分挫折的收回,在心里默默诅咒他的身不由己。
望著他两度欲伸向她的手,若蝉心中掀起难以解释的波澜。她发现她也想……只是握他的手。但她不确定她可不可以。
“龙侠,你是好人。”谢谢似平不够,她却只想得出这句话。
他挤挤眼。“我不是人,记得吗?”
她笑了。
“你想得太多了,若蝉。”他柔声道。“你姊姊不会有事的。”
她仰首注视他。“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的全然信任,令他的心不明所以的揪紧。
他的眼眸无法抑制地泄漏了他对她日益滋长的情愫,而他并不自觉。他集中全部力量,以阻止自己碰她。想拥她入怀的如此强烈,不能随心所欲,使他陷入一种他未曾经历过的痛苦挣扎。
他眼底的感情撼摇著若蝉,但是仅仅一闪而过,她想,也许她看错了。
也许,是她的感情反映在他眼中?这想法令她一凛。她马上默默否决。她不能对他产生感情,她不会的,她对他纯粹是感激而已。
“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为我朋友和我姊姊所做的,龙侠。”
“哎,不必言谢啦,那是我欠你的。”
“救丁倩,是我许的愿,帮我姊姊,却是我欠你的了。”
“没这回事。我能给的权限只有三个愿望,不表示另外三个可以就此赖掉。你姊姊那,是我采取的一个可行方式,偿还你的额外三个愿望,所以那是你该得的。”他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但是等你为你自己许愿,不晓得要等到哪一辈子,我便替你做了这一件,反正擅自作主是我的专长。”
他的心地这么好,正如他自己说的,为善不欲人知,他却一副他所做的一切微不足道的样子。
“你又那样盯著我看了。”他抱怨。“还好我心术很正,不然你麻烦可大了。”
“你别自作多情吧。我是在想,世上多几个像你这样不求回报,只一味付出的人,那……”
“世界还是大同不了的。”
她对他微笑。“我衷心希望世上多一些充满爱心、乐善好施的人。这个愿望不会太为难吧?”
他申吟。“难是不难……你关心朋友,关心姊姊,关心学生,关心别人有没有爱心,你就不能关心一下你白己吗?”
“我哪里对自己不关心了?”
“例如,许个对自己有益、有利的愿嘛。”
“我什么都不缺嘛。我的收入足够养活自己,我有房子,有我喜欢的工作,我不需要车子,因为外面制造空气污染的车已经太多了,交通早已达饱和,我有……”
“你没有个知心的伴侣。”
“知心?”她微笑。“谈何容易。”
“你不会因为秋蝉的婚姻例子,心有所惧吧?”
“不幸的婚姻不是只有她这一件。”她淡淡说。“我想我没遇到有缘人罢了。”
“用你的最后一个愿望,加上你不能许但可以拥有的另外两个,我为你安排个幸福美满、白首偕老的婚姻,给你找个好男人,如何?”
若蝉嗒然失笑。“不要。”
“不要?”他叫起来。“是你吔,换了别人,我会告诉她,作个白日梦吧。”
“如果有这么个好男人,我希望我和他自然相遇、相爱。我们互相包容、接受对方的缺点,在交往、相处中,建立起互信、互谅,互相尊重。一个由法力变出来的男人,由法力构筑的婚姻,和白日梦有何不同?”
龙侠顿时语塞。
“睡觉了。”这次若蝉先打呵欠。
“就寝。”他纠正她。“我现在比较喜欢这种说法。”
说到睡觉,她想到一件事。
“等一下!”她竖起食指。“你待在这。”边走向卧室,她边回头叮咛兼命令。“站在那不许动啊!”
若蝉抱起床头几的花瓶,走回客厅,却不见龙侠。
只听到他的声音大声问:“你把我带去哪呀?”
骇了她一跳,她低头望进花瓶口,然而看到的是里面一片黑。
不,慢著,有个小圆点大的光点在闪动。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的个子,居然这么轻。”她调侃他,把花瓶——他放在茶几上。
“多此一举。”他说。
可不是吗?他要看她,照样可以进她卧室,她未必看得到或知觉得到他。
“也许。”她对著瓶口说。“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去偷看我睡觉。”
“以小女子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他评道。“我在里面时也没有非礼而视过。看见女人的胴体,起妄念,我的法力马上就破了。”
“哦。”若蝉有点不好意思。“你早说嘛。”
“你把我的城堡放在这,出了事,你可要负责啊。”
“你这算是未卜先知的警告,还是威胁?”
“都是。”
若蝉犹豫一下。“不行,既然我知道了这是你睡觉的地方,你睡在我床边,我会不自在。”
“佛说如如不动,动时心不动,不为动转。”
“佛也说静时亦无静之念。”
“还说随处自在。”
“我没修佛,没那么大的智慧和定力。”
“嘻嘻,你对我想入非非过,有过非分之想吗?”
她向著瓶里的光点微笑。“晚安,龙侠。”
“唉,IDON'TLIKETOSLEEPALONE。”他唱道。
“当心破功。”她笑著走开。
☆☆☆
早上她是被铿铿锵锵的声音吵醒的。
龙侠在厨房做早餐。
她倚门惊讶地看他。“还会下厨,你真是无所不能啊。”
“天生如此,没办法。”他耸耸肩。“有时候想无能一点都不行,我挺烦恼的。”
若蝉好笑地摇头。“你为什么不变出些早餐?不是比较简单容易?”
“你不是用变的嘛,我入境随俗。”
但眨眼间,一杯黄澄澄的果汁便浮现在她眼睛前方。
她又摇头,笑著接住,喝一口。“哇,现榨的新鲜橙汁吔。”
他微微弯身。“不客气。”
他煮了清粥,炒了小鱼乾,拌了个海带丝,荷包蛋煎得浑圆金黄,一碟香喷喷的花生加紫菜碎末。
“这是怎么做的?”若蝉用筷子指著花生紫菜。
“把花生炒成金黄,熄火,洒上紫菜碎末和少许盐,简单吧?”
“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她吃得津津有味,齿颊含香。
“这个叫人间仙味。”
“真的有这道菜啊?你在哪学来的?”
“我发明的。”他十分得意。
“哎,可惜你不能结婚,你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我若能结婚,你会嫁给我吗?”
若蝉抬头看他,他一脸的淘气,她却睑红了。
“不。”她继续吃早餐。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知道为什么。”
她停住筷子。“为什么?”
“我太完美了嘛,和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共同生活是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很痛苦的。”
她发个简短的鼻音。
“若蝉,什么样的男人你才肯嫁?”
“啧,告诉过你,我不要你给我变一个丈夫嘛。”
“啧,丈夫是水或果汁吗?我帮你物色、挑选嘛。”
“缘分到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的,不劳你操心。”
“你许个愿就许了个地老天荒,等你找到丈夫,不海也枯石也烂了才怪。”
“我没说我要找啊。”
“是哦,他会自己送上门来。”
这时门铃响了。
若蝉微笑。“来了。”
“完了。”他说。
她走去开门时,听到他喃喃。“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门外站著的是范伯淹。
“范主任!”若蝉意外极了。
“若蝉,早。”范伯淹一身的运动装。“我本来有点担心会不会吵醒你,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起得很早。”
“哎,是。唔,我正在吃早餐,要不要……”若蝉退后,欲请他进屋。
“我吃过了。不过我带了这个给你。”他举举手上提著的女乃茶和三文治,同时走进客厅。“我想约你一起去登山。”
她原打算今天写一天稿的。“可是我有些工作要做吔。”
“改作业吗?你真是敬业,星期天也不休息。不急吧?我们半天就可以回来了。”
“我……主任,你请坐一下。”若蝉走去餐厅,但不见龙侠,他的碗筷也不见了。
咦,这个人,他不是反对她和范伯淹交往吗?他上门来约,他不出来捣蛋阻止,反而避开了?
为了确定龙侠不会躲在某处恶作剧,她在屋子里到处找了一遍,包括天花板。
看她走来走去,东张西望,范伯淹十分纳闷。
“若蝉,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一个神仙。“没什么。”她笑笑。“你来之前,我听到些怪声音,以为有老鼠,所以找找看。”
范伯淹站了起来。“你这也有老鼠?”
“大概没有。”这下让他等了这么久,她不好意思拒绝了,硬说:“我去换衣服,马上就好。”
龙侠到哪去了?
换下家居便服,穿上圆领衫和运动裤,她把长发束在脑后,很快走出来。
范伯淹欣赏地打量她的简单穿著。“你这样看起来好年轻,若蝉,像清纯的高中生。”
“谢谢。我们走吧?”
范伯淹领她走到他车子旁边时,她诧异地问:“不是要去登山吗?”
她住的地方在半山上,往上走就是了,其实不需要坐车。
“走上山顶太远了,我怕你会太累。我们开到上面空地把车停在那,再走上去。”
那根本没有多少路可走了嘛,登什么山?变成散步了。
“不会很远的,主任,我常常走,没那么娇滴滴啦。”
范伯淹只好重新锁上车门。
“若蝉,我们现在不是在学校,你叫我的名字吧,叫主任蛮生疏的。”
她只微笑一下。“大路星期天上山的车多人也多,我知道一条小路,我们走那边吧。”
她带路,他跟著她。经过菜园旁的小径通道时,由於早上到菜园浇水的人把水溅喷到通道,以致路面有些泥泞,范伯淹小心地跨过,或踩著小径边缘泥土较乾的地方,以免弄脏了他的ADDIAS运动鞋。
“若蝉,我知道学校里有些闲言闲语,说我和好几个女老师暗中约会,脚踏好几条船。”
“有吗?我没听到过吔。”她说的是实话,她唯一听到的是龙侠说他一鱼三、四吃。
“哦。”范伯淹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一时准备好的解释失去了用处。“唔,反正我是要告诉你,没有那回事。”
“我觉得不必太在意和理会闲话,主任。”
“你又叫我主任了。”
“习惯了,一下子改不了口。”
“你试著改改看好不好?”
若蝉叹一口气。“要是我一改,到了学校改不回去,也叫你名字呢?”
“那也不要紧啊。我常常说师生就像个大家族,都是一家人嘛。家人互称名字很平常呀。”
“好吧。伯淹。”
他笑开了口。“你看,没那么难嘛。对了,你一个人住吗?”
“哎。”
“你的家人呢?我知道你父母健在,有一个姊姊,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以现在的一男一女恰恰好来说,你家算是大家庭呢。”
“大概吧。我妹妹和爸妈住在老家,弟弟和姊姊也自资物业居住。”
“我是独生子,所以我总是很羡慕有一群兄弟姊妹的人。”
“吵闹、打起架来的情景,你若看见,就不会羡慕了。”
“那是小时候吧?成长以后,各自成家立业,偶尔相聚,回想从前,争吵、打架反而是大家最怀念的时光吧?”
若蝉惊诧地瞥视他。他落寞的表情,声音中流露的孤单,令她不由得心生同情。
“有时候我知道某个女老师被学生气得心情不好,我会约她去喝咖啡,聊聊谈谈,就传得风风雨雨,其实我只是像关心妹妹一样关心她们。”
“我真的什么闲话也没听过,伯淹。我知道老师们都很欣赏你不摆架子的随和作风,你也许听错了。”
“别人说什么,我也不是真那么在意,我不希望你受闲话影响,误会我的为人。”
他开始气喘吁吁,若蝉便停下来。
“你累了吧?休息一下也好。”他靠著一棵树干,大口大口呼吸。“我对你的感觉不一样,若蝉。你也许不知道,我从你两年前来到学校,第一眼看见你,就对你倾心了。”
若蝉张口结舌。
呼自心平顺了些,他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我已经说过我是独生子,我爸妈很早以前就盼望我成家,为他们生几个孙子,让他们含饴弄孙。我真心的喜欢你,若蝉,我想你感觉得到,经过最近的相处,我觉得你对我也有同感。我们结婚以后,你还是可以继续教书,我们夫唱妇随。你觉得如何?”
“我……我……我觉得……你缺乏运动。”若蝉结结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