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在走廊左转到底,分男女。盛颖熙正要进男厕时,突然听到自通廊底右转的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对话,让他止住迈入厕所的步伐。
“这丫头真漂亮!我说你啊,别在厨房帮忙了,当小姐赚的钱可多着。”
“不……不要!这衣服有穿跟没穿一样,而且……我身上的疤那么多。”
“没关系,你瞧,围了条羽毛围巾就都围住了。”
“不要,方才有个男的一直拔我身上的鸡毛,一直拔一直拔,怎么也说不听!他当我是鸡吗?毛拔光了可以烤来吃!那男的西装笔挺,看起来还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超可恶的,还偷亲我,对我毛手毛脚,很恐怖欵!”要不是方才妈妈桑一直要她帮忙,说得诚恳又可怜,她才不要穿成这样去招呼客人,现在想起来,妈妈桑根本是居心叵测。
“而且,这衣服布料太省了,背部洞挖那么大,我很冷欵,我要换回原来的衣服,厨房还有好多碗筷要洗。”明明是旗袍,为什么大腿的开衩要开那么高?最不可思议的是背部的大镂空。若穿一般内裤非见到裤头不可,怪不得要穿丁字裤。最奇怪的是,丁字裤还是绑带的。
方才有个小姐的丁字裤掉了,客人还赏金五千块!这地方的文化真是……真是太猛了!
害得她在防止走光的同时,还得偶尔偷模一下绑带的丁字裤,防止它突然消失于无形,平白给塞了五千块。
“你这丫头……”
盛颖熙平时没有偷听人家说话的习惯,更何况是偷听妈妈桑利诱小姐下海的对话。只是那丫头的声音……
柳无忧!他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是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对了,方才好像听到她在厨房帮忙,那又为什么会被迫当小姐?
才这么想,有个小姐匆匆忙忙越过他,去敲妈妈桑的门,然后一推开门就说:
“唐姊,方才第五包厢的客人,就那一位宋总似乎很喜欢小忧,一直在找她,还开了高价要带她出场哩。”
出场?盛颖熙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浮现。
“听到没听到没?高价喔!”
“天价也一样,我要去换衣服了。”柳无忧不理会妈妈桑的劝说,门一推就往外走。看了杵在男厕前的盛颖熙时,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听到后头的妈妈桑还在叫她,她加快脚步想离开。
她忘了他?不到十天呐!他心惊,心中还有厘不出的滋味。
“柳无忧。”他低唤她的名字。
原本越过男人,要到另一间房换回自己的衣服,却听到有人叫“柳无忧”,她本能回过头去,对上一张好看却陌生的脸。“先生,我们认识吗?”
“丫头!你慢点儿,咱们再谈谈,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呃,泛达亚集团的盛先生。”妈妈桑追了出来,看到他时,怔了一下。
盛颖熙向她点了下头。
妈妈桑凑近柳无忧小声的问:“你和盛先生认识?”这一位可是大金主,得罪不得。他本人几乎不怎么来这里,可是他的客户喜欢,于是公司的大把交际费都砸在她这家酒店。
柳无忧摇了摇头。“不认识。”见唤住她的人也没什么表示,她又往前走,想赶快换上这一身奇装异服。
盛颖熙则踏入男厕。对于一个早忘了他的女佣,他在意什么?她不早说过,不刻意记,她记不住任何人事物,所以忘了他很正常。可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先生,我们认识吗?
她眼神里全然的陌生,她真的不记得他,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忘了她煮过咖啡,差一点被他解雇的事;她忘了在他家阳台上种了栀子花,还说要一起看;她忘了他叫盛颖熙,忘了她在慢慢习惯他的坏脾气后,却因为是幽灵人口而被辞掉的事……
她忘了他一事令他生气;她在这种场合工作一样令他下爽;还有妈妈桑游说她的话,寻芳客对柳无忧的轻佻……反正很多事他都看下顺眼!
盛颖熙将水笼头的水开到最大,洗手的动作也越来越粗鲁,倏地转身,大踏步离开男厕。在通廊上,他突然快步的追上准备回更衣间换上自己衣服,却仍被妈妈桑缠住游说的柳无忧。
她压低着头,坚决的摇了摇。突然一阵飒风吹来,眼前黑影一晃,肩上多了件西装外套,然后整个人被拖着走。
一抬头。咦,方才的高个儿?唐姊说他叫什么来着?啊……盛先生。
“喂……你……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又不认识你!”他个头高,又迈大脚步,先生一步她得定两步欵!
盛颖熙突然止往步伐,柳无忧煞车不及的整个撞上。
“嗅……”会得内伤!撞痛了鼻子,她更生气。“喂,你……”她还没发表完高论,大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路往下滑……她低头一看——
欧买嘎!她的丁字裤终于也“撑”不住了吗?她的脸红成猪肝色:心想蹲下捡,可是……一蹲下来旗袍便会往上拉,开衩点也会往上提,会见光啦!用手固定裙摆,后头的大镂空会被她往下拉,在没丁字裤的情况……一样是“南半球”失守!
盛颖熙正奇怪一团黑黑的东西是什么,眼明手快的捡起。一这是……”
“啊——别看!你……你会长针眼!”一把抢回,胡乱往身上放。见他奇怪的看着她,柳无忧脸红得更透彻。现下也只好虚张声势蒙过再说了。“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认识你,要……要带我去哪里?”转了转被拽疼的手。
“你不认识我?”盛颖熙看着她。
“是啊!不认识就不认识,你……你又不是钞票,为什么我一定得要认识?”
这男的明明长得很好看,可感觉上不好惹呢!
“闭嘴!你敢说你不认识我?”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再说一次!”
是不认识啊!只可惜,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没有你,我已经吃了十天外面的早餐了。”
“咦?”
“你的总汇三明治……我有点想念。”
“……”那是她拿手的东西。这个高个儿帅哥可能真的认识她吧?
“只要……只要你愿意回来,我愿意破例试喝你煮的奇怪咖啡。”
“奇怪咖啡?”
“加了东西的。”
“橙末?”
“对啦!”
柳无忧笑了。应该可以很确定,她在这高个儿家帮佣过吧?她仔细的看着他。
这张脸……她真的好像在哪里看过!
“还有……阳台上的栀于花开了三朵了,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看?”
她住处后头院子撒下的栀子花苗少了十几颗,是跑到他家了吗?
她喜欢栀子花,花苗不会随便给人,所以她……是喜欢这个雇主的吧?
柳无忧选择沉默,直盯着他看。
盛颖熙一向讨厌别人打量他那张过度偶像的脸,向来也没人敢这么放肆。可当柳无忧直盯着他瞧时,他却任由她看。如果经由这样细看,她能记住他的话,那就看吧。
他希望被她记住——这种奇怪的想法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如同柳无忧将他遗忘,竟然会让他发怒一样。
柳无忧看着他,看着看着,许久后突然开口,“你笑起来,右边是不是有个梨涡?”
盛颖熙看着她一笑。“我不知道,你帮我看看。”
她双眼一亮。“啊!有耶,真的有!”她开心的笑了。只是,她为什么会记得呢?
他从皮夹中拿出之前她在离开他住所时留下的字条。
皱皱的纸上有着揉掉后又摊平的痕迹,一如他想放弃,却被没来由的心情所阻挡而留下的挣扎。“这是你之前留下的,记得吗?”
柳无忧看了不上头的文字。“是我的字。可是……”盛颖熙?有洁癖……栀子花……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由味道抓住了些什么。“盛先生是不是有早上淋浴的习惯?”
“对。”
“你用的沐浴乳有栀子花的味道……啊!你有个阳台,我……我在上头种了十几棵的栀子花……花……花快要开了。”
“已经开了三朵。”
“我记得……好像和一个男的约好要一起看花……”她抬头看盛颖熙。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她双手和土种花,有个高瘦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是……是你!”
然后陆陆续续有很多对话和画面奇迹似的都回来了。
“啊!你你……你就是那个老是会叫我恶仆的盛先生。”
盛颖熙突然有股冲动,想将她拥入怀中,可下一秒他克制住了。
这个拥抱他该界定是什么?这样的冲动又是为什么?“恶仆,明天之前想起所有的事,六点准时上班!”
“可是……我的来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身份的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她。
“敢用你,那就成为我的问题。”
也就说……他不介意,她可以安心的待在他家工作喽?柳无忧开心的大笑,一把抱住他。“耶!盛先生,你真是好人!”
盛颖熙被她突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身子僵如大树,难得连耳垂也红了。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咳……明天不要迟到了。”
“好。”她转身要去更衣,想到了盛颖熙的外套还搭在她身上。“这个还你,谢谢。”
盛颖熙想起方才有个寻芳客似乎对她很有兴趣。“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要去厨房洗碗,要很晚才能走。”
算了,经过方才一些“肢体语言”,一直在另一端看好戏的妈妈桑八成会以为他和柳无忧“交情匪浅”。在她以为她是他的人的情况下,柳无忧会受到某个程度的保护才是。更何况,之后他还有事。“那么……明天见。”
柳无忧微笑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