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水依旧,柳色依旧,骊山依旧,长安似乎依然如旧,但风吹过,飞檐上铜铃响起,却是萧索凄凉。
长安已不是那个繁华的都市。街市上许多大店铺都门户紧闭,开门的都是些小业主——辛苦了一辈子,怎么忍心抛下这份辛苦创下的小家业呢?不过现在开着门,生意也不好做。走在街上的也是贫困无依、身无长物的小百姓——穷人嘛,无钱无势的,哪儿都不好活,贱命一条,还不如留在这儿呢!
每一个留在长安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故事,即使长安已近乎不设防的城市,但谁都不想离开。这里毕竟是他们一直生活并且深爱的地方,就算是战火将近,也不愿舍弃这曾令他们拥有美好回忆的都市。
他们如平常一般生活,完全不把频频传来的消息放在心上。
洛阳城破,叛军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安禄山称帝,号大燕皇帝……
叛军逼近,兵临长安……
长安城破,叛军人城……
这一夜,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杀戳的声音响彻长安……
林愔愔把“春酿居”的门大开,美丽而平静的脸上无丝毫畏惧之色。
“愔愔,我害怕……”颤抖着唇,旋姬眼里有了泪意。
林愔愔笑了笑,淡淡道:“人活一世,哪有长生不死的……”
“我不止怕死呀!还怕会……我们胡女虽然开放,但除了唯文,我不想被任何男人碰!”
林愔愔垂下头,“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人碰我一根手指。”
“那也要能死才行呀!我听说落在叛军手里连死都不能。”旋姬惊恐地望向外面,脸都白了,
“他——他们来了!”
“不要怕,你越怕他们就越嚣张……”
“是!我不怕。”旋姬咬着牙,把住椅背的指因用力而发白。
“没想到那个风流皇帝还给咱们兄弟留了两个大美人呢!”为首的络腮胡大笑着,色迷迷的眼,活似要剥了她们的衣服。
林愔愔悠然晶了一口茶,淡淡道:“虽然现在长安缄在你们掌控之中,但并不表示长安城中的一切都属于你们的……大唐子民从没有任人摆布的懦夫——包括女人在内!”
“哗!是本将军听错了,还是你在说梦话?大唐没有懦夫?你不是想说那些弃城而逃的高官守将是英雄吧?还有那些闻风而逃的皇帝贵戚!他们也是英雄?真是前所未有的大笑话!”络腮胡大笑。
林愔愔的脸却越发苍白,“只不知被郭于仪将军追得四处逃窜的是谁的军队:”
“郭子仪!不错,那确是一位英雄好汉。只可惜大唐只有一个郭子仪。”络腮胡笑道,“美人,大燕国已注定要取代唐朝了,你再强悍,也只是个女人,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倒不如跟着本将军回去享福吧!哼,本将军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留在小酒馆太委屈你了!”
林愔愔淡淡一笑,“难道跟着你就不委屈了吗?”
“吓!好高的心气呀!难不成美人还要跟咱们大燕皇帝不成?那你可别做梦了!咱们大燕皇帝只喜欢那位贵妃娘娘,就算得不到也要那个什么虢国夫人呀!哪儿轮得上你呢?还是乖乖跟着本将军吧!”
林愔愔娇笑如花,“可惜,我已经有夫君了。”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本将军杀了你相公就行了。”
“就怕你杀不了他!”林愔愔嫣然巧笑,“如果你能够打败郭大将军的军队,倒有可能模到他的边。”
“好狂的口气!看来你也是个高官夫人喽!”络腮胡搓着手婬笑起来,“正好,本将军就喜欢玩官夫人。”
“你最好不要过来。”林愔愔看着逼近的络腮胡,冷笑,“只要你再走近一步,得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你真的有那胆量?”络腮胡看着她手上的金钗,模着下巴笑道,“我可不信以你一个弱质女流也狠得下心杀人!何况是杀死自己昵,”
“杀好人,我或许不敢,但杀一个深恶痛绝的坏人总还敢的。”林愔愔一笑,“我也很怕死,但必要时,死亡将是最好的选择!”
“真的吗?”络腮胡婬笑着,跨近一步,“我可不信你有那么狠广
“是吗?”林愔愔冷笑,金钗对准咽喉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从空而降,打在林愔愔手上。她的手一痛,金钗斜划,颈上留下一道血丝。她咬着唇,抬起头,惊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叛军!而且显然比络腮胡高,不看络腮胡恭敬巴结的神情,单看他魁梧的身躯,冷诮的神情,深邃的目光,就知道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林愔愔瞪着他,连血都未拭。
“林愔愔?”他问,仍是冷冰冰的。
扬了下眉,虽然惊讶,林愔愔还是回答:“是。”
“有人要见你。”
“是谁?”她问,凝视他冰冷的眸,忽然有种心安的感觉。
“如果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我去。”她点头。
旋姬惊叫,脸色惨白如雪,“不要,”
“你放心好了。”林愔愔一笑,极力安抚她。
“我们走吧!”他望着她,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临出门,他淡淡地对络腮胡道:“我不希望再有人踏进‘春酿居’一步。”
“是!少帅。”络腮胡一个立正,“只要有人胆敢踏进‘春酿居’,属下一定军法处置!”
他点头,道:“除了管好别人的脚之外,可还要小心你自己的脚呀!我不希望少了一个好部下。”
“属下明白……”络腮胡赔着笑,已满头冷汗。
离开“春酿居”,林愔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虽然无语,心却在为长安的惨况而战栗。
兵马的蹄声,刀戈接交杀伐的声音,百姓的嗟叹怨恨之声,合奏一曲世上最惨烈的悲歌。熊熊燃烧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死尸与受伤的人,在他们的寝嚎声中,怨毒的目光中,她不禁颤抖。
他回首看她,冷笑,“这就是战争……”
林愔愔定定地看着他,道:“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是兵刃在手的禽兽在屠杀手无寸铁、没有反抗能力的无辜百姓……”
“你很强悍!”男人笑了。她强悍得不像她口中那个善良得近乎软弱的林愔愔。
林愔愔忍不住开口:“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一笑,道:“回家。”
林惰惜一怔,皱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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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杜府的门前,她真的难以相信这大宅院竟能在战火中得以完整保存,为什么?这样的大宅院岂非最好的劫掠之地?
宅院里的一草一木都如她记忆中一样,毫无变化,一瞬间,她最悲伤、最痛苦、最开心,也最难忘的记忆全涌上心头。
“我把人给你带来了。”男人抱着肩靠在门上,冷硬的脸上有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柔。
林愔愔睨着他脸上的笑,不禁猜测——等她的是个女人吧!走进大厅,她果然看见一个女人,熟悉的背影让她有些失神。
“你……你是——红纱!”她终于叫出来,再见熟悉的脸庞,不禁落泪。
“红纱……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拉着她的手,她又哭又笑,分不清到底是悲多还是喜多。
岳红纱微笑,“我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
“为什么?”
“为什么?!”岳红纱笑,苦涩中带着凄凉,她永远都不会告诉她,像愔愔这样单纯善良的人该远离肮脏霉暗的丑恶。
“对了!愔愔,这位是史朝义将军。”她笑着,急欲掩饰心灵的痛苦。
“史朝义!”震惊之余,林愔愔如她所愿地忽略了她的悲痛,“史思明之于史朝义?”
史朝义冷笑,“史朝义就是史朝义,跟他是谁的儿子毫无关系!”
林愔愔沉默,她不明白岳红纱为何会跟叛军统帅之子扯上关系。
“很惊讶是吗?”岳红纱笑起来,与她记忆中的笑完全不一样,轻狂而放荡,“我就是喜欢坏男人!因为我岳红纱从来都是一个坏女人”
史朝义笑着,望她的眼中有丝宠溺。
林愔愔犹豫,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毕竟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是否开心,至于外人怎样看、怎样说都不重要。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岳红纱低笑,“自然是跟着我的男人闯天下了……”
“你真的以为长安会永远在他们手中吗?”林愔愔问,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劝人导善的机会。
“那不重要,这场战争谁胜谁负都不关我们的事。”岳红纱嫣然一笑,“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事!我现在想要的只是幸福的感觉,至于其他的,对我而言什么都不重要。”
林愔愔苦笑,红纱的话虽然令人听着不舒服,但她没有理由责备她。
岳红纱望着她,诚心诚意地,“搬回来吧!这里是你的家。”
“不!这不是我的家。”林愔愔笑了,“没有我所爱的人,这里只是一座毫无意义的空房子。”
“你真的不愿意回来?”岳虹纱苦笑,“早晚有一天,这里还会是你的家。”
“但愿如此。”林愔愔低语,不觉去看史朝义。
史朝义一笑,道:“太子李亨已在灵武(今宁夏灵武县)继承了皇位,称唐肃宗,尊玄宗为太上皇。我看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军队很快就会攻过来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为什么害怕?”史朝义笑了,“又不是我和郭家军打仗,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林愔愔皱眉,“他们不是你的部下?”
“他们都是安禄山的人,可不是我的。”史朝义笑,“红纱都说我是个坏胚子喽!”
皱着眉,林愔愔不觉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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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史朝义的庇护,“春酿居”在纷乱的长安得以平安无事,但林愔愔的心却仍难以平静。
“愔愔,咱们真的关门不做生意?”旋姬皱眉,“再不做生意,咱们可没得活了……”
“没钱就另想办法。”林愔愔淡淡道,“就算饿死,也不卖酒给叛军喝。”
旋姬不解,“赚敌人的钱有什么错呢?我真不明白你们大唐人,把敌人的荷包掏空,多快乐的事呀!”
“这就是骨气——是气节!”林愔愔义正严辞,忽又笑了,“东西方有很多事不一样的!这样做,或许过于固执,但至少会觉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或许吧!”旋姬一笑,望向跨进门的男人,“客官,我们已经关门了。”
男人没说话,却把门关上。
两人一怔,面面相觑,惊疑不安。
“对不起,客官,小店已经不做生意了。”
“林小姐。”男人回过身,摘下帽子,秀发如水披泻。
“小蛮!”林愔愔惊呼,“你怎么会来?贵妃娘娘呢?”
“娘娘……”谢小蛮泪流满面,呜咽道:“娘娘她死了!”
“你说贵妃娘娘死了?怎么可能!”林愔愔摇着头,难以相信。
“兵至马崽驿(今陕西兴平县内)时,陈玄礼领着士兵杀了杨相国、魏国夫人等人,又逼皇上处死贵妃娘娘,皇上他就……”
“恐逢山下鬼,但忧香玉殒!”林愔愔低喃,泪水滑落脸颊。
“林小姐,娘娘临去时叫小婢把这封信交给林小姐。”谢小蛮哭泣着,握信的手禁不住颤抖。
林愔愔接过信,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信纸上。
愔愔:
昔日戏言竞成今朝谶语,外面伺候的太监、宫女
静静地等待,他们将目睹我的死亡,然后将我的尸体
抬出去让那些愤怒的士兵过目。
自缢!好奇怪,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甚至一点
都不伤心。三郎他现在想什么?他一定很悲伤吧?可是
悲伤过后呢?他还会记得我吗?
凝视镜里虹颜,我的心竟平静如水,红颜祸水!
红颜薄命!他们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愔愔,他们已呈上白绫,一匹白绫,将了断我在
世上所有的思怨情仇,现在,我不恨任何人,也不爱任何人,这世上,我已别无留恋,只希望你能够幸
埃。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自己只是个平凡而普通
的女人,不要美丽,不要财富,不要权势,只要真挚
的感情与温暖的家……
玉环绝笔
林愔愔低念,流着泪却忽展颜而笑,“小蛮,不要哭了,娘娘她去得很平静……”
“平静?”谢小蛮冷笑,有太多的怨恨,“一个被吊死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得平静呢?娘娘她死得好惨……”
“娘娘的或许痛苦,但她的心却很平静。”林愔愔含着泪笑,“来生,她一定会得到想得到的……”
“是吗?”谢小蛮跌坐在地,“不管来生怎样,今生都是小蛮亏欠了娘娘……”她哭叫,“就算她不肯,我也该硬拉着她走啊!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她那么悲惨地死去呢?”
“小蛮!”拥着深陷于自责的谢小蛮,她真不知该如何劝慰。
“谢谢你!我哭够了……”过了许久,谢小蛮抬头,露出笑容,“我再也不会流泪,至少,今生不会……”
“你要干什么?”林愔愔低喝,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回马嵬坡——我要陪着娘娘!”谢小蛮笑着,突然推开她,奔出门去。
“小蛮!”林愔愔大叫,追出去,却只见她的背影。
“她会死吗?”旋姬问,“这就是你们中原的忠仆?”
“不!不是忠仆!是朋友——心心相印,生死与共的知己……”林愔愔低语,泪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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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安禄山被其子安庆绪所杀,同年,唐军大败叛军,收复洛阳,直指长安……
喜讯频传,令所有在逆境中挣扎求生的人们如服仙丹,精神大振。
狂喜,冲淡了她心中雾般离愁。“红纱,你真的决定要跟史朝义走?”
“是!”岳红纱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男人,跟着他会很不安定、很危险……可是,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他那样爱我了解我的男人了……”握着林愔愔日渐粗糙的手,她笑道:“你有你所坚持的,我也有永远不想舍弃的呀!”
看她坚决的目光,林愔愔笑了,“我明白了,我相信你的选择不会错!”
岳红纱一笑,心中涌起淡淡离愁,“这一别,又不知要何时才能见面了……”
“见不见面并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过得快乐,就已足够了!”
岳红纱展颜微笑,“是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活得快乐更重要的事了……只可惜,太多的人看不透这个道理,大家活得好累……”
林愔愔嫣然一笑,“至少,我们是在快乐中活着呀!而且,我们还会使身边的人也快快乐乐地活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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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朝义带着红纱撤离长安,留在长安顽固抵抗的只剩安庆绪的亲兵队了,而林愔愔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现在的叛军可不像史朝义在时那样军纪严明了,她和旋姬不得不女扮男装,掩去了女儿娇态、花容月貌,在长安的小街深巷躲避趁乱烧杀抢掠的叛军。
在企盼中,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唐军终于逼近长安……
在废墟中残存的半间破屋中,林愔愔守候在待产的张嫂身边。
“你们走吧……”张嫂申吟着,“就算你们两个留在这儿也没有用,你们帮不上忙的……啊!”
林愔愔笑笑,“现在长安城里哪有安全的地方呢?与其在外面游荡,倒不如留下来陪你……张嫂,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让宝宝平安来到这个世上的。”
张嫂感激地望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因疼痛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我……可能快生了I”
“快生了!”旋姬叫着,完全慌了手脚。
“去把烧好的水拿来,我们替她接生!”林愔愔保持着冷静,“抓住我的手,张嫂,用力!你决不能放弃!”手上被紧握的疼痛让她越发精神,“好了,呼气,吸气,就快出来了……用力!”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可能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了,当听到婴儿第一声的啼哭,触模到她细女敕却带皱褶的皮肤,心里洋溢的是从未有过的欣喜。
剪去脐带,林愔愔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婴儿,“张嫂,你看呀!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是女儿?”张嫂努力抬起头,触模女儿柔软的身体。
“张嫂,她的嘴一直动,是不是饿了?”
“抱给我吧!”张嫂撑起身,解开衣襟。
“哇哇……”拒绝再吸干瘪的女乃头,宝宝终于放声大哭。
“乖乖……别哭了!”张嫂急得流泪,却无计可施。
“如果有米粥就好了,可以喝米汤的……”
“我去找米回来。”
“不行呀!外面好危险的。”
看一眼张嫂黄瘦的脸,林愔愔淡淡地道:“没关系,旋姬,你留在这儿照顾着,我马上就回来。”不顾旋姬的劝阻,林愔愔独自离去。即使她明知有危险,但是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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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难免忐忑不安,尽避小心翼翼,但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林愔愔面对彪悍的大汉,没有动,虽然他穿着大唐平民的衣服,但看他泛黄的头发,凶残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是准备逃跑的叛军了。
确定四周没有人,大汉笑着逼近,“小子!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
林愔愔抿抿唇,冷静异常,“我身上没钱。”
“没钱!呸!让老子搜搜,要是你有钱,老子就剪了你的舌头!”
“你别过来!”林愔愔低喝,已抄起身边的木棍。
“就你这瘦巴巴的小样!还想打老子!”大汉打量着她瘦弱得毫无威胁感的身材,发出不屑的笑声。
“试试看吧!”瞪着他,林惜惜毫无惧色。
大汗冷笑,突然出手。
林愔愔挥动木棍,打在大汉臂上,木棍竟突然折断。她一怔,已落人大汉掌握。
“好滑的手呀!”大汉猛地摘下她的帽子,“果然是个美娇娘!”挥手,他轻松地抓住她挣扎的手,“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这种艳福!”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林愔愔忍着痛,忍不住用听过的脏话骂他,“你……你这个王八蛋!早晚被人大卸十八块……”她越骂越顺嘴,才发现原来用脏话骂人居然这么痛快。
大汉傻愣愣地看着她,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他的经验与传闻而言,大唐的女人个个温柔似水,软弱可欺,怎么这个会不一样呢?难道他抓的这个是个泼妇?
“喂!臭娘们!你别骂了!”他吼道,“别坏了老子的兴致。”
“呸!混蛋!乌龟!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有种就穿军服出去呀!包你万箭穿心!一命呜呼!早下地狱!”
“臭娘们!你骂得可真痛快呀!”大汉赤红着眼,
“看老于怎么收拾你!”他骂着,已一把扯下她的衣
袖,露出雪白藕臂。
林愔愔红着脸,又羞又恨,口中却一直骂个不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冒出来那么多的脏话,平日在“春酿居”听到脏话只觉厌恶,但现在只嫌记得太少。
大汉婬笑着,毫不在乎她的谩骂。
林愔愔破口大骂着,恨不得跺了他的脏手,虽然双手被抓,但她的脚还是一个劲地踢着压下来的大汉。
大汉毫无感觉似的任她踢踹,头埋在她的肩上,已令她恶心得想吐,她使劲踢着,忽然觉得抓她的手无力地下垂,不觉用力挣月兑,然后用力推开他。
见大汉软绵绵地仰倒在地,她惊惶起身,这才瞧见有一个男人靠着墙,以一柄剑支着沉重的身子。他——
瞥见他胸前沁透衣襟的鲜血,她惶然上前,“你怎么样?”
那人抬头,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人已经死了?你怎么受伤的?”扶住他欲倒下的身体,林愔愔以全身的力气支住他沉沉的重量,“你、你怎么样了?”
她又急又慌,那人却倒还能开玩笑,“我没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姑娘,你快走吧,我看那些叛军马上就会追来的。”
“你这样子我怎么能走呢?”林愔愔看着他,微有怒意,“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男人才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的!”
他笑了,笑起来还带丝稚气,“既然姑娘不怕,可不可以帮在下一个忙呢?”
“公子尽避开口好了。”就算是不安,她也努力保持笑容决不让;自己感到害怕。
他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我叫卢益,是郭大将军的部下。这次进长安就是为了打探叛军的兵力布置;如果姑娘能把这张图纸带给我的伙伴,在下感激不尽……”他喘了下气,抬头见她神思不定,不禁叹息。这女人呵!到底还是当不得大任的。
禁不住心跳,林愔愔抓牢他的手。急急地问:
“你真的是郭大将军的部下?那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杜白石的人?”
“你——”卢益抬头看他,忽然道:“你、你该不会是杜大哥的夫人林愔愔吧?”
“是!我是林愔愔,是杜白石的妻子……”她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你知道他!他在哪儿?”
“你真的是林愔愔?”不是他疑心重,实在是这女子和杜大哥口中的那个柔弱女子不太一样呵!就是他刚刚听到那些粗话,怎么也不像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吗?
“我当然是!杜白石只有我一个妻子,难道这也
是冒充得来的吗?”见他不信,她越发急了。
“我信,怎么会不信呢?”这股醋劲好像有点儿像了!卢益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杜大哥和我一起进的城,只是刚才遇到叛军的时候失散了。我受了伤又不太熟悉长安的地形,所以……”说出来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堂堂一个大男人还会迷路会让人笑的。
林愔愔皱眉,有些失望,“进城时你们没约好若失散了在哪儿相聚吗?”
“有,怎么会没有呢?你看,他还给我画了一张图呢……”卢益伸手入怀,取出的却是一团被血濡湿的血纸,“只可惜弄成这副样子,还上哪儿找那个什么‘慈心庵’呀!”,
“‘慈心庵’?他叫你去‘慈心庵’?”林愔愔扬眉笑了,“我带你去。”
“不行,这样做太冒险了!城里都是安庆绪的叛军,就算遇到的不是特意追捕我们的精兵而是像刚才那样想掠夺财物后开小差的逃兵,也不好应付。”扬起眉,卢益道:“嫂夫人,你不要管我了,你现在就去‘慧心庵’,把叛军兵力布置图交给杜大哥,让他快出城。”
“不行!就算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白石的好兄弟,而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凝目沉思,林愔愔忽地一笑,“你放心,我有好办法。”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卢益低头瞧着自己脚上那双粉底绣了黄花的大号绣花鞋,脸上的神情可是好看极了。既气且怒又是尴尬又是羞臊却偏偏无可奈何。
“这法子不好吗?”林愔愔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着已换上女装的卢益,随手再添上一抹胭脂,“你都不知道我和旋姬为了这些衣服跑了多少路,尤其是那双大号绣花鞋……”她低低一笑。“你瞧,现在我是个男人,你却是个女的。就算让那些叛军瞧见也只道咱们是对逃难的兄妹,谁会猜得到你就是混进城的探子呢?”
卢益努努嘴,闪了一下,脸上居然一红,“我自己可以走,嫂夫人不必扶我。”
“别傻了!你的伤虽是包扎好了,但总比不得没受伤时来得灵便。再说了,你现在是个娇娇弱弱的大姑娘,我这做兄长的扶受惊的妹子有什么不妥呢?”她半转了头,禁不住笑,“你这样红着脸更像个大姑娘呢!”
卢益他还能说什么?此时此景,他也只能苦笑。
避了大道穿小巷,左躲右闪,即便仗着对地形比较熟悉,也是险象环生、惊险异常。待到了“慈心庵”,天已经黑了。惨淡的月色,风吹过竹梢,似竹笛婉转,似胡琴凄切,这是一个悲情女子的心在风中哭泣,却有丝丝淡淡不灭的期盼。
自叛军杀入长安,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她轻轻推开了门,见满地灰尘,蛛网遍生,幔幕残破,只有蒙尘观音慈悲的笑依旧。
“白石!”她唤了一声,缓步走进后堂,惟见袅袅香烟,桌上尚供有果晶,却不见那拜奠之人。“白石……”她垂眉微颤,忽听身后“吱呀”一声,猛地回头果见那张她夜夜于梦中见的面孔。
“白石。”一声轻唤,泪就下来了。不是喜不是悲不是感春伤秋,泪就那样自自然然地落了下来。她只是想哭,想哭……
两相凝望,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杜白石只上前将她紧紧拥人怀中,那种温暖是她恋了一生的归属。
“杜大哥!”虽然不忍,卢益还是开了口。
“卢益!”杜白石狂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张图还在吗?”
“在!我不是说过只要我卢益还有命在,就不会把张图弄丢的吗?”
“那就好!只要这张图在,郭大将军很快就会攻破长安,小王他们也不会白死了……”
“小王……小王他们已经死了吗?”
“我不知道!”杜白石的声音和表情一样沉痛,“他们现在还没有赶到,若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进城的十个人,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两个……”锋火中的患难兄弟,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而无能为力。
多少儿女情长,却敌不过情势紧迫,危机四伏。林愔愔黯然垂首,突猛然抬头,急急道:“此地不可久留,你们还是趁夜出城吧!”
回首深深望她,多少情深意重在相望的瞬间化为天长地久。杜白石猛地一甩头,大喝道:“走!”
相聚时短离别长,万般无奈千种愁。但在许久之后的无数个昼夜里,他们不会后悔。
火光渐渐逼近,竹林外骤来的马嘶人声让他们震惊、不信、愤怒。
“有人出卖了我们!”卢益恨声怒斥,忽道:
“杜大哥,你快带嫂子走,我掩护你们。”
“胡说什么!我杜白石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你受了伤又能抵挡几时?”瞥一眼林愔愔,他咬牙道:“你马上走,把兵力布置图送出城都是最要紧的事。”
“不行!你也说我受了伤未必能突围出城,何况这里的地形我又不甚熟悉……”
月光下,他们坚毅决绝的神情是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感动。她突然好想画,画下这个月夜,画下这片树林,画下这凛然正气,或许还会有她这个小小女子……她终于嫣然一笑,如绽放在幽幽暗夜的昙花,虽然短暂,却是让人一辈子也不会忘的美丽。
她猛然转身,向竹林西边狂奔而去,口中只大喊:“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这儿,看你们可有那个本事来抓我!”
“愔愔!”杜白石大恸,待要冲出,却被卢益牢牢抓紧。
“杜大哥,嫂子为什么这样做,你比我更清楚百倍。如果你现在还犹豫不决,就不止负了她,负了我,负了郭大将军,更负了大唐千千万万的百姓……”话一说完,他一把推开杜白石,转身循着那渐远的火光向西边追去。
“卢益!”嘶声大叫,虎目含泪,杜白石猛地掉头向东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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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厮杀惊心动魄,惨烈无比。卢益护着她且战且逃,最后被困在一间空屋里。此刻,不仅卢益遍体鳞伤,就连她亦是衣破发乱,伤痕累累。看卢益握紧臂上箭羽,毫不犹豫地用力拔出,血四溅,她倏地扭过头去,卢益却只一笑又站起身。
“卢益!”她叫了一声,强行把他按下,扯下衣上布为他包扎,“不要再向外冲了!”
“不行,如果不趁着围困的兵马少杀出一条血路来,待会儿大军来了就更冲不出去了。”卢益起身持起长剑,沉声道:“我贱命一条死了没什么,但决不能让嫂子你陪我死在这儿!”
“不要去!”林愔愔虽知他所盲不错,却真的不想看着他去流血拼杀,“我不怕死,有你这么好的弟弟陪着,嫂子还怕什么呢?”
卢益闻盲,回头向她一笑,便大步而去,再也不肯回头。
“卢益……”厮杀呐喊之声传来,她只颓然跌坐在地,不知为什么竟知他不会再回来了。
许久之后,当拼杀之声骤然停止,四下无声时,她惶然抬头,心跳在这突然静止的世界里响如闷雷,一下下,一声声……
突然,一物自外飞进,滴溜溜转了几下正好就停在她的身畔。惨淡月光下,她的心骤停。那竟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那圆睁的双目正诅咒世间一切罪恶,苦诉自己的死不瞑目。她头皮发麻,脑子轰轰作响,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半晌,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泪水止不住地流,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脸上。
“嫂子,我真羡慕杜大哥竟有你这样的好妻子,
可我别说是妻子,就连父母也没有。这世上没有一个
人爱我……”。
“等打完仗,回了老家。我一定要娶一个像嫂子
一样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我死了没什么,但决不能让嫂于你陪我死在这儿……”
他的笑语犹响在耳边,而他的身体却已流尽最后一滴血,渐渐冰冷。他的头——
林愔愔猛地抬头,怒视缓缓走进来的人。她从来没有如此愤怒,如此憎恨。如果她的手上有一把剑,她一定会像卢益一样去杀掉这群无耻的强盗,哪怕是杀尽他们之前便已丧命也不在乎。
火光下,那苍白的脸映人眼中。他的发杂着淡淡的金色,面上带着忧郁,眼中却闪动着狼样狡诈的光。抬头看她,那人只冷冷问:“那张兵力分置图在哪儿?”
林愔愔倔强地仰起头,只冷冷地回瞪他。
“皇上,他们还有一个人呢!”一个神情畏缩的汉于上前,让她吃了一惊。原来这锦衣华服、面色苍白的男子便是那弑父称帝的安庆绪。
她眨了下眼,却对那汉子冷叱:“是你出卖了他们?!”
那汉子缩回了头,连话都不敢回一句。
安庆绪冷冷睨她,“这世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如果你也还算聪明的话,就像他一样招得好。”他顿了下,又道:“朕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绝不想伤害一个姑娘家。”
冷冷瞥他一眼,林愔愔冷笑,只咬牙吐了两个宇:“杂种!”
安庆绪微怔续而大怒。他实在没想到这狼狈不堪的女子竟敢骂出这两个他生平最忌讳的字来。“贱丫头,朕给你活路你不走,就莫怪朕心狠手辣了!张威,这女人就交给你了,怎么做你也心里有数。”
“是!”一个彪形大汉遵命而出,脸上尽是狰狞的笑。见那汉子逼近,林愔愔不住后退。突见他一脚就要踢在卢益头颅之上,她大惊扑前,以身相护。那一脚便踢在她腰上,疼得弯曲了身子,却仍死命相护。
那张威一怔,料不到这弱质女子会突然做出这等举动。那神情畏缩的汉子也不禁满面激动,不能自己。
安庆绪低哼一声,还未说话,突听砰然一声巨响传来,外面更乱哄哄的一片。有人跄踉冲人。“唐军杀进城了!”
只一句,众人皆为之色变,惟林愔愔露出欣慰笑意。
“白石,你终于回来了……”
安庆绪脸色数变,突扭身就走,临走时却喝道:“杀了她!”
“是!”张威应了一声,待人皆散尽,便转身面对林愔愔森然冷笑道:“这样细皮女敕肉的杀了倒可惜,可是咱们没时间了。”他狞笑着举起手中的大刀。
林愔愔看着他,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那绝对不是怕,他方一怔,突觉后心一痛,茫然低头,便见胸前露出半截剑尖,血沿着剑尖滴落。他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想要回头,却被人一脚踹飞,竟至死也没知道是谁杀了他。
林愔愔爬起身,迷恫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为什么要救我?难道不怕我告诉别人是你出卖了自己的兄弟吗?”
那人发着抖,颤声道:“我怕死,我不想死……”
“这世上没有人想死,你不想死,卢益也不想死啊!是你、是你害死他……”
“我——”他惶恐后退,突然掉头跑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是为赎罪吗?她不明白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的人为什么竟会救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只跪,泪似乎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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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陷入一场巷战。在大街,在小巷,正义的号角终于吹响。为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家园,为自己的亲人,战斗的不止是军人,还有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老人、女人、孩子,是因为爱才鼓足了勇气。
奔跑着,她在纷乱中寻找。真的好想见他,那无法压抑的渴望……但上天显然未顾念她的相思与愿望,竟让她遇到了她最不想见的那人。
“你竟没有死?是你命大还是张威太蠢了?”安庆绪看着她,竟还能笑出来。
“你想逃?”看他一身布衣,任谁也猜得出他的心思。
“想逃又怎么样?”安庆绪笑了,“你不是想告诉我你要阻止我吧!”
“这并不怎么可笑!”林愔愔极平静地望着他,
“现在全长安都在搜捕你,你逃不掉的。”
“你不觉得该担心的不该是我而是你吗?不要忘了我在被人发现前完全有时间、有机会先杀了你的。”安庆绪寒着一张脸,再逼近一步。
“或许你没有机会。”林惜惜退了一步,突然放声大叫,“安庆绪在这儿……”
安庆绪一惊,真没想到她会不受威胁竟突然大叫。眼见火光渐近,人影绰绰,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林愔愔挡在身前。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急急赶来的兵马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安庆绪,你还是放下剑投降的好!”为首马上一员大将威风凌凌。
“投降?!”安庆绪冷笑,“朕乃大燕皇帝,岂会降尔等小小唐兵!”
“死到临头,还敢放肆!”
“杀了他!杀了他……”
山响样的吼声让向来凶悍的安庆绪也不禁心慌。“你们若再近一步,我就杀了这女子!”他冷笑,“你们郭家军向来号称仁义之师,总不至为了杀我就要害了这女子性命吧?”
众人一惊,齐齐望向那马上的将军。将军正自沉吟,林愔愔已扬声道:“将军,小女子一死不足惧,切莫就此放了逆贼……啊!”闷哼一声,她的头被安庆绪用刀背重重地磕了一下,立时流血。
“臭婊子,你再吭半声,我就要了你的命!”
“杀我?你不是要拿我做人质吗?杀了我你也逃不掉了……”林愔愔恍偬一笑,目光茫然落去,忽地一亮,“白石……”她含糊地低喃,嘴角流出一抹甜蜜的笑。
半眯了眼,他的心在流血。杜白石跳下马,排众大步上前。“安庆绪,你要是个男人就放了那位姑娘,由我来做你的人质!”
目光一闪,安庆绪大笑,“我当我傻子吗?你是想趁机杀我吧!”
伸手解下佩剑,褪下盔甲,杜白石举起双手,“你看我现在还有威胁力吗?你想清楚了,她不过是个贫民贱女,而我是郭大将军身边的参将,你认为我们两个到底谁对你比较有利呢?”
沉吟不语,安庆绪显然被他的话打动。
林愔愔却突然大叫:“你别听他说的,你若真要他当人质,那些士兵反而不会紧张。反正他也早打算当烈士了……”
目光闪烁不定,安庆绪奇道:“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呀?这么紧张……”
“你以为我会认识这么个无聊死板的贱民吗?”杜白石只大笑,“她说对了一点,我是想做个英雄!管他救的是谁呢?”以目光暗示她不要再说话,杜白石冷笑,“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不换,我就走了!”
安庆绪冷冷看了他许久,终于道:“你过来吧!”
杜白石悠然一笑,慢慢走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只要再走一步,就可以出手。他悠悠笑着,就在安庆绪放手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出手,一掌击在他胸前,同时抱住林愔愔就地一滚。安庆绪吃痛且惊,众将已冲上前。而此时,突有一群人闯入,竟护住安庆绪向外闯。立时一场混战……
混乱之中,杜白石只扶起林愔愔,一掌劈开袭来的汉子。拉着她的手避到街旁……在相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厮杀之声渐远……
“你、你不去帮忙吗?”看着他,她却终只说了这一句。
杜白石忽地笑了出来。“你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浪漫,但是我喜欢。”终于紧紧地拥她人怀,杜白石只以吻封住她所有欲出口的话。
她的泪滑入唇间,涩涩的。遥遥地望着战罢正望来的军士,她却再也顾不得矜持,只用整个身心去紧紧地回吻他。“白石,我爱你。”
“这句话该由我先说才是。我爱你,愔愔。”这句说了千百遭却不嫌厌的话,他会说一辈子。一直说到病死、老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