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不太记得她了。关于她的长相,只模糊地在下玄梯时转首一瞥中长绒帽下的凝白--这惟一一次对外人的关注大概就是苍拓凌与火霆开他玩笑的原因。但他们却不知道,记住她这个人,却是为了特殊记忆:他人眼中少女在前排残喘,家人殷殷呼唤,他却见到森森白骨缠绕在她周围,那是死神接近的信息。
对苍拓凌与火霆玩笑间的惩罚,说穿了,是对自己无力救她自责的掩盖。其实,他只要伸出手,她的痛苦就能很快消失,他只要运用能力略施小计,就能保她一时平安。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座位上,看她骨节突兀的手指掐紧座垫,忍住所有的剧痛,诉说强烈求生存的勇气。
一条人命和众人异样的眼光,谁轻谁重?他是已经习惯隐藏后的自己,不愿再回到受轻视的生活中去了吗?
幸好,幸好她还活着,即使会那么痛!
不知不觉中,生于困顿却安乐天命的雅雅孩子气的小脸与死亡临近却极力挣扎的人儿相重合。明了自己在想什么时,他已将车停驻到木家门口,按响门铃,不意外地看见她飘忽地从屋内步出。
“昊然先生--”她仰高苍白的脸,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下午三时的大忙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以为是自己的请求收到效果,“雅雅现在在学校。”
“不可以让我进去吗?”他礼貌地问道,没有离去的意思。
“妈妈和张妈上街了,家里没有人。”婉拒的话语说出口,她如怕伤害到人般,小心翼翼地抬头快速看了昊然一眼,发觉他没有生气,才轻呼口气,低下头。
以她的教养,决不会让一位成年男人踏人无人的家中。昊然第一次不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毕竟,他是个将工作排在第一位的人。
“我也不行吗?”他做最后的努力。
“是因为你要找的人是我?”静寂了好久,一直垂着头的她,才慢慢问出一句。
仅仅隔着铁栏,她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对面,昊然却感到了天涯海角的距离。首次对朋友之外的人产生困惑的心情,想弄清原因,却因为她不肯靠近,所以急欲前进的他,被迫困在原地。看着沉沉黑漆粉饰过的铁栏,注意到对比鲜明、白晰柔滑的小手与之缠绕,受到诱惑的他呢喃出解开两人命运之锁的一句话,却在回神后被刺激得忘记了是他在做白日梦还是要让那句话变成现实。
啪!已回身准备放弃的昊然听到锁被打开的声响,转首就见铁门徐徐渐开。另一头的她早就走向主屋,顽皮的风儿掀起她的长发,柔女敕的耳根泛着浅浅的粉红。
他应该没有真正说出口吧?
*****
第二次坐定于大厅,生疏的感觉早巳不再,不知是熟悉或是她的存在,昊然自在地接过她泡好的红茶,轻轻笑开来,“谢谢。”
她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地啜着茶,埋在茶杯中的头摇了摇,表示不用谢,惹得发丝在肩边盘旋,再缓缓滑下,微卷的发定住不动时,她也没了言语。
生分的两人,遇此情境明明该是尴尬、无话找话说才对,不知为何,却同时有默契地都没开口,似乎享受其中,只有茶雾袅袅,从双方指尖茶杯中悄然而上。
清清嗓子,昊然沉不住气了,“今天没课吗?你刚好在家。”其实是他无事可做才晃到木家,莫名其妙按响她家门铃,没有原由地渴望与她单独相处一阵子,所以霸道地为难她而踏入这屋子。
“不……啊,是……”听到他意外的问话,她相当慌乱,喃着数个单字,头垂得更低,单手持杯换成双手握杯仍抖个不停,水面晃荡,看得昊然心惊胆战。
沸水泡的茶,若烫着可不得了。没多想,昊然动作迅速地用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右手夺过杯子放在小几上。
“啊--放开我。”她抖得更加厉害,身子快缩成一团,简直视昊然如洪水猛兽。
“我有这么可怕吗?”昊然想不通她的反应为何这般激烈,“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啊!”放柔了嗓音,眼见她大口大口地呼气,他真怕这朵脆弱的温室小花会突然雕零。
“对不起。”又急又快的歉词从她口中急喘着月兑口而出,流利熟练得仿佛演练千回或习惯成自然,与她刚才的怯懦形成鲜明对比,“请--放开我。”她总算说了句长一点的句子。
掌中她细瘦的手腕冰凉,昊然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她的脉息浮且乱,是大病之人才有的状况,不忍再加重她的负担,他依言松手。“我真的没有恶意。”总觉得再次澄清一下比较好。
这次她抬起头来,也就几秒时间,但足够让昊然看清她眼中的情绪--委屈。
“是我不好,我怕生人。”她小心地调整着呼息,想来是怕犯病,接着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上学,我的身体--没法在外界生活。”
“了解。”昊然本在分心思忖她的目光中的含意为何这么奇怪,“生人”二字如刺直扎心窝,又扼腕她说得一点也不错,“即使害怕与外界有接触,你却为了妹妹与我的事特地跑到公司一趟,这种心情--”
“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找你,你的秘书都说你不在,还问我有没有预约。”不懂人情世故的她哪知大公司内高层人物繁复的接见程序,只当他真是不在,“我只有亲自去找你。”以为他要责怪她为他工作带来困扰,会错意的她的语气中流露出道歉的意味。
“我没有怪你。”昊然真的想长长地叹一口气。为什么姐妹俩的性格相差那么多呢?一个外向活泼,一个却内向胆小,“我只是单纯想赞许你作为姐姐的勇气。”
“嗯。”她好像有些开心,小巧的脸开始向上抬,偶尔也会装作看着小几上的花瓶,偷偷瞄他一眼。
“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不会因为她的努力改变什么;也不枉他特地来此一趟,“我并不想接受令妹做我的女友。”
闻言,她僵住,楞楞望向昊然,“她很健康啊!”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健康为由撮合他与木梦雅?昊然拧眉,“关键不在是否健康,而在于我对她是否有感情。”
久居家中,接触外界事情的机会少得可怜,错过知春的少女季节,她根本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何意义,在她认为,有了健康,一切不都有了?更何况,他又曾是--
“我有喜欢的人了。”真是残忍的答案啊。“一个愿意拿我的痛换作自己痛的小女生--”
“一个病种子?”她忽而淡淡飘出这么一句,斜望小几上几朵百合花的眼突然凝住。
简直不相信轻声细语的她会说出这么刺人的话,昊然呆到忽略了她了然的语气。
此时门口处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她没等昊然再说些什么,如逃避般打开门,木夫人及张妈愕然地看着突然开门的她。
“妈妈,昊然先生来找雅雅,所以我请他进来坐一会儿。”她握紧门手把,倚门而立,声音干且紧。
本是没有立场再进木家门的昊然瞬间有了存在的理由,虽然这理由来得如此突兀且可笑。向来敢做敢当的性格哪能容许一戳即破的谎言存在,昊然挺直背正准备问“心儿”为何去找他而来时,她在母亲的身后,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嘴角抖得如秋风瑟索的落叶。
她在害怕!以她的恐惧逼迫昊然接受她的谎言。
明白这个事实,再多的话也只能吞到肚中。昊然礼貌地点头,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准备离去。“可以送我吧?”临走前他问站在门边的她。
“心儿”为难地看了眼母亲,木夫人只是立刻转过头不再看她,她才跟上昊然的步子。
“你是一定要我和雅雅在一起了?”她骗了雅雅、骗了母亲,却不能代替他欺骗自己的感情;怒气冲冲却不得发泄,昊然使劲地掏出车钥匙,狠狠开锁,跳入车内,再摇下车窗,“我看错你了。”他当真以为她与雅雅是姐妹情深,“我必须告诉你,这不可能。”
她又在闻言后露出委屈的表情,而且更莫名其妙地用筋骨暴出的双手按住车窗,大滴的泪从她眼中滚落。她只顾拼命摇着头,呜咽得似乎说不出话来。
甚少动怒的昊然懊恼竟然为一个少女的话而弄得自己怒气冲冲,却又被她的泪浇得怒火全无,无法言喻的挫折感让他迅速热车,准备走人。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知道他决意要走,而且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来,她拍着车窗,也不管自己是否能承受住如此激烈的情绪,哽了好几下后大声嚷道,“如果你要赎罪,如果你一定要找到她,那你就和雅雅继续好下去,因为这是我说的--我就是她--你要找的雅雅!”
即使是亲近如好友苍拓凌、火霆,他也没有告知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人,眼前的女孩子,却仿佛知晓一切般地喊出一个惊人的事实--她是当年的雅雅。昊然松开油门,还未消化完这令人诧异的事实,还未安抚正急欲奔驰一番的爱车,那名自称自己是雅雅的少女已经软倒在地。
惊恐的话语卡在喉间,一瞬间昊然不确定出口想呼出的名字到底是“心儿”还是“雅雅”,最后还是行动快于思考,跳下车抢先扶起她。
她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冒出,唇色急剧发乌,双手死死揪紧心口处的衣服,身子痛苦得缩如婴孩,其实无需查看她的样子,突然混浊的空气,阴冷的气息渐渐凝聚,恶灵靠近的信息已经说明她发病了!昊然心寒地正欲横抱起她冲进屋内--她需要药!
“心雅!”伴着一声痛呼,一双属于中年男子所有的结实手臂不知何时从何地冒出,牢牢托住雅雅的后颈,一颗黑色的药丸迅速被推入她口中,“吃药就不痛,不痛……”空出的手从不知所措的昊然手中接过痉挛的雅雅,厚实看似力道十足的大掌意外轻柔地拍着她的手背,等待药效持续地发作。许是明白来人是谁,雅雅安顺地偎入他的怀中,没有抗拒。
昊然从跪坐中抬头,看到危急关头冲出的人--木勤天--木心雅的父亲,木氏企业掌门人。刚毅的面孔,犀利的眼神,不怒而威的气势佐证他的权势。
借着丰厚的人生阅历,木勤天只淡淡一瞥,就嗅到他俩间的脉脉情意。“把车泊好,进来吧。”
*****
紧握住床边干枯的手臂,一秒也不放过地盯着她合紧的眼睑,昊然形于外的恐惧表明他的在乎,生怕一个松手、一个眨眼,她就会香消玉殒。
原来,木家有两个雅雅,一个是妹妹梦雅,一个是姐姐心雅。妹妹得了“雅雅”的乳名,姐姐只剩下“心儿”……昊然皱眉,陷入苦思:心雅如此准确地说出他一直在意的事情,在当年并无第三人在场旁听的情况下,无疑,她必是真正的雅雅,可是,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既然心雅是姐姐,为何妹妹的乳名是雅雅,她却改成了心儿?如果曾经的雅雅是个可怜的乡下小丫头,如今她又何以摇身一变成为木氏集团的千金?从外貌上看来,妹妹更形似“雅雅”,而这身病鼻的她--
难道--昊然猛然一征--对于后一个疑问,那句戏言竟成真?!
“心雅是我和情人所生。”
昊然太专注于沉思,连木勤天何时进来坐在床边都不知,被他突然一句低语震醒。
“年轻气盛,在同心雅的母亲一次争吵后,我们负气分了手。后来娶了梦雅的母亲,却意外地与她再次相逢,不能否认,我仍然放不开心雅的母亲。”说到这,一向以强人自居的木勤天竟然露出羞赧一笑,沉浸在幸福中,“虽然自觉对不起这个家庭,但那时激情中的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重逢四个月后,心雅的母亲确定自己怀孕了,我知道不能再让这段地下情拖下去而准备找心雅的母亲摊牌离婚时,她却突然失踪了--”
话就此打住,木勤天的表情转而有些狰狞,“直到六年后,我才知道她当年的离开是因为梦雅的母亲!”
一个正牌妻子与地下情妇的对谈,气氛能好到哪去?昊然心惊心雅未来的命运。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深呼口气,似乎说出某个现实对坚强的木勤天而言是件太痛苦的事情,“心雅的母亲……难产死了……”
情到深处最是伤人。看着眼前眼角泛红的男人,昊然被胸口那股闷气压得缓不过来,“失去母亲又没有父亲的雅雅就在那偏远的乡下长到五岁--”这也解释当初相见时她那身脏兮兮、破旧的衣服是缘于何,吃到冰淇淋时兴奋的原因又是什么了。
“得知消息后我赶到『水阳』接回雅雅--”
“木夫人接受了雅雅?”昊然插话,想起木勤天不在时木夫人对心雅的态度和心雅时而出现的异态。
“虽然气愤当年她的所作所为,但也许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她对心雅的态度好得让我安心于工作。”
原来万人之上的木勤天也有被假象蒙蔽之时,昊然不禁叹木夫人表面文章做得漂亮,以他的直觉,这个家和睦的景象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还是请木伯伯常回家看看--”心雅的生活过得也许不如他想象中般那么好,昊然语带保留。
一个外人直言他家的家务事,这意味着什么木勤天应该有听出,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我会好好守护她留给我的宝贝,我的事说完了,该你说了吧?!”
“我?”昊然不解,也站起身来回视眼前这个散发父亲尊严的男人。
“听说--你甩了我的小女儿?”他剑眉一挑,隐约可见年青时邪气俊美的风采,“怎么,现在换我另一个掌上明珠了?”
懊怎么解释才能说明当年及现在混乱的状况?昊然想理清思路,却又觉得木勤天意不在此。
*****
“嗤,痛!”别开脸上伤处,昊然皱着眉恼怒地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沾着双氧水的医用棉。
“喂,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火霆左手托住昊然下颌,右手甩动着染着血色的医用棉,霸气十足地单脚踩在沙发上,极不耐烦。
“你要不愿意可以换我年轻、依旧温柔美丽的婆婆,您说是不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火霆在公报私仇,在“卓越”,他与他的绯闻向来不分轩辕,所以昊然苦着脸向端茶而来的婆婆求情。
“我就知道我一转身你就会欺负我的宝贝孙儿。”年近七十的老人虽有双布满皱纹的干枯细手,力道却勇猛十足地拧住火霆的耳朵,看火霆此刻龇牙咧嘴的表情就知道她下手多重了。
“婆婆,好痛哦!”一张俊俏的脸垮得快下巴着地,不敢挣扎的火霆隐约间眼角泛泪期望博得老人的同情心。
“婆婆!哀兵之势,不可上当!”眼见向着自己的婆婆有松手的势头,昊然心肠坏到底地大嚷。既然找到了出气筒,不用白不用。朋友不就是拿来陷害的吗?
“昊然,你不是人!”轻轻一个不着痕迹的着力,火霆窜出婆婆的“魔爪”,一翻身稳坐到昊然所在的沙发上,利用全身重量压制住他,“看我怎么收拾你。”二指功--掐向昊然青肿的嘴角。
“啊--”惨叫声直冲云天,惊动屋外一只猫头鹰,扑啦扑啦数声,飞走了。
婆婆乐呵呵地看着孙儿般的两人嬉笑着缠斗在一块儿,安心抱起一直咪咪讨着欢的小猫儿,坐在远处一沙发中继续看着“八点档”。本还担心带伤回家的昊然心情阴沉,但只要有火霆在,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累得无力再动,休战的两人气喘吁吁、呈大字形摊在沙发上,火霆率先开口:“好了,你现在可以说是被谁打了吧?”
“某位护女心切的父亲。”木勤天没什么客气,呼呼挥出的拳头非常结实,昊然自知理亏,硬是承下数拳,毕竟,惹梦雅伤心,罪责在他,心雅发病,他难辞其咎。
“臭小子,三人中数你最深沉。”三人的心事,就只有昊然的不为人知。火霆不明白地偏头向昊然,“说吧,我等着你劲爆某件惊人事件,回去好炫给今晚又窝到老婆怀中的苍拓凌听。”
“谁要你们不信神啊、鬼啊、怪的。”昊然没好气地说。说来好笑,虽然他们不信,但因为前世的牵绊,几个轮回中却世世相逢结为好友。只是真正有异能的,仅他一人。
“你从来就不现给我们看,我们为什么要信?”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理由,火霆就有本事将它说得煞有其事。
昊然深知,自小接受科学教育长大成人的两位好友,从骨子里排斥怪异之谈,若非冬雪与苍拓凌奇妙的相逢稍稍改变了他们的想法,他怕也难以如现在这般,更和谐地进入这三人的团体中。天性的孤僻是部分原因,他人能否接受才最重要。
原来--恶劣的心情仍在持续,昊然不自觉陷入自我厌恶中,普通人也罢,好友也罢,还是无法接受与众不同的他啊。
“喂,想什么呢?”大掌拍上昊然的后脑,火霆端着茶杯问着关心的话,头却偏着似在看电视。
“--没什么。”实在难以启齿,昊然困惑于无法开口。
“昊然,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和苍都是你的朋友,不论在何时何地,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肉麻的句子应该是与嬉皮笑脸的火霆绝缘,但又肯定刚才是从他口中所出。看到昊然诧异地怔望着他,火霆藏在大大马克杯下的脸红了一点点,没理他,只顾咕噜着“什么意思嘛”地向婆婆走去,拉起家常。
“……二十年前,我顶着烈日在一个小村庄里准备自寻短见……”让温柔的关爱如藤蔓一样慢慢爬满他的心灵,昊然捂着胸口瞬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非亲非故却抚养他长大的婆婆,贴心的好友,还有阳光下与他许下誓言、也许真换走他所有痛的雅雅,亲情、友情、爱情,当不幸的人们哀叹是否能得到其中一样时,他却幸运地全部拥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开始那一步虽然走得艰辛,但只要勇敢迈出去,勿论结果如何,就已经胜利。
三杯香茶,一番隐藏多年的心思,今天的夜,大约不寂寞吧。
*****
昊然确定隔着薄纱外的天空是属于夜晚,那么在他枕边“铃铃铃”地吵个不停的东西就不是闹钟了?近深夜才送走好友,刚睡下的他实在没有好脾气,“喂--”喑哑的嗓音虽有着成熟男人的风味,但前提是在睡好以后。
“昊、昊然先生?”被他不耐的语气吓到,电话另一头的女声顿了几下。
“雅雅?”听到熟悉的声音,昊然一下从床上跳起,睡意消失无踪,“这么晚了还打电话--发生什么事情了?”以为她出事了,他急得不行。
“不,我很好,刚醒。”他慌,雅雅更慌。
听到没事,昊然长吁口气重新瘫倒在床上,“对不起,让你当时太过激动,如果当时我好好说话你就不会--”
“不怪昊然先生,是我的身体不好。”雅雅的声音怯生生的,细得像小猫咪在哼。
听着温柔的声音,为什么老觉得怪怪的?昊然搔着头,终于明白,“叫我昊然就好,不用这么生分吧?”
电话那头迟疑了半晌,却道:“明天请来我家好吗?我知道我妹妹还是忘不了你。”
又来了!昊然真的不知该如何向这位身体虽柔弱,意志却格外坚强的女孩说明:爱情是不能够让的。“我要找的人是你,决心要爱的人也是你。”
“雅雅不够好吗?她那么健康,能够伴你一生一世……”电话那头的她像是没有听懂昊然初次表白似的,只顾撮合他与她妹妹。
“这不是健康与不健康的问题,是爱谁与不爱谁的问题。”耐着性子,昊然好脾气地慢慢说明。
“没有区别的。”雅雅的声音听来有些伤感,“如果不能保证活下去,爱情只会带来撕心裂肺的伤害。”
“可我愿意照顾这样的你--”
“只因为我是当年自愿换走你所有痛的雅雅?”
昊然握着话筒,楞住。换走所有痛?成真了?
“我不要你的怜悯与恩情,我只希望你能带着我的余生过好下半辈子,雅雅是非常好的人选。”
依稀间,昊然眼前似浮现起她忧郁的面容:柔顺的眉,小巧的鼻,象征不屈意志的紧抿的双唇,还有那双透着无限心事的漆亮双眸。是怜悯与恩情吗?仅凭这样的感情就能让他对她念念不忘,每次在木家都会有意无意找寻她的身影?
“不--我给你的不是你所想的。我不是因为还债才想对你好。”也许在她换走他的痛的那年,他的心里就再也住不下别人了,“因为你就是你。”一瞬间,积集在心底多日的情感喷涌而出,数个小时前在木家门口犹豫而出的那句话清晰地出现在脑中,他还曾以为是当时的错觉,“你听到了吗?我说过我喜欢你哦!在你家门口,隔着铁栏,在知道你是雅雅之前--”
淡淡的呼息声从电话线的那一头轻轻地传来,久得让昊然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
“我知道--”
所以她才放他进屋吗?昊然笑了,向来冷冰冰的面容上有了从心底发出的温柔笑意。可爱的小女生,除却外貌、形态惊人的变化,本质上的她还是一样的质朴、纯洁。“不用怀疑,我喜欢你,虽然还不够爱的重量,可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试一试吗?”
这一次,昊然真的是等了好久好久,但等到最后,只有“嘟”的一声响,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