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园子里风大,小心着凉,早些回房吧。”小雨把一件滚着兔毛的披风轻轻披在胭脂的肩头。
胭脂落寞地坐在荷花池边的一块大石上,幽然沉静的眸光洒落在荷叶凋残的湖中。
“少夫人,你有心事?”
胭脂叹了口气。“心事自然是有的,如果没有心事那不是成仙成佛了?即便是仙佛,只怕也有一颗烦恼心吧?所以连佛陀也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能离于爱,无忧亦无怖。”
“少夫人,你在跟小雨打禅机吗?”
胭脂微微一笑,笑容在冰寒的空气中显得空洞而凄迷。
“没有,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心无挂碍。世间女子皆求他的回眸一顾,可惜弱水三千,谁也不是他想取的那一瓢。辗转半生,我一直想寻一个人,他的胸膛可以供我栖息,为我遮风挡雨,不让我悲、不让我苦,不让我四下流离、孤苦无依。可惜,我寻寻觅觅,但那人……”
泪,凄楚地往下掉,滴落在雪白的裙裾上,印出一片湿润。
“少夫人……”看胭脂楚楚可怜的模样,小雨也酸楚地想落泪。
“小雨,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可是,就要下雪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还是回房吧!”小雨急切地道。
“我说了想一个人待会儿,退下!”她沉声喝斥。
小雨只得躬身退下。
但胭脂的清静没能持续多久,小雨前脚才刚离开,一位不速之客就跟着闯进。
“唷!这不是我那个德才兼备,名扬杭州的表嫂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难道说表哥才刚成亲,就让表嫂在这里大演‘闺怨’?”孙榛榛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不把胭脂刺得体无完肤,心里就不畅快。
一副美丽的娇颜怎会配上一副实在称不上良善的心肠和利嘴呢?看得出她是对子言情根深种,才会那么浑身带刺的以伤她为乐。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她和她其实都是失败者,都不是他挂在心上,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吗?
胭脂心下叹息,算了,既然她闯来,想必也不会让她继续想心事,就大方地把这里留给她好了。
“表妹真会说笑。”虚假的笑意敷衍地堆砌在她素白的娇颜上。站起身,打个招呼,她就想离开,却被孙榛榛抢先一步的堵住了去路。
胭脂心中立时警铃大作,眼前似弱柳拂风的娇弱女子竟身负武功!
“表嫂,妹子才刚来,你怎么就急着走呢?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说些姊妹间的体己话啊。”
“对不起,表妹,我已在这里坐了许久,觉得有些冷了,想回房睡会儿,不如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孙榛榛探手握住胭脂的手,身手敏捷,快得让她根本避无可避。
“听说前些日子表嫂进了梅林中的小木屋,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还是府中的下人们乱嚼舌根?”
胭脂不悦地挣月兑孙榛榛,反问:“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
笑容从孙榛榛的脸上隐去,正色答道:“当然要紧,如果是真的,那么我想知道表哥的木屋中藏了什么秘密?”
“就算是真有其事好了,我为何要告诉你?”眼波流转,胭脂妩媚地挑衅,“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你大可自己去问子言,也许,他会亲自带你进入梅林,满足你的好奇心也不一定。”
紧咬着下唇,怒焰在孙榛榛美丽的丹凤眼中燃烧,娇媚的俏脸被愤怒扭曲的变了颜色。
“好个贫嘴贫舌的贱人!”
怒火高涨的孙榛榛手一扬已挥掌袭来,掌影重重,把胭脂纤瘦的身影全包围在内。
料不到她说打便打,若在平时,胭脂自然可以从容后退,避开孙榛榛的攻击,可是此刻身后是波光粼粼的荷花池,退一步就会掉落池中。
孙榛榛的身手也是出乎她意料的高明,攻得凌厉,守得严密,毫无破绽。要是胭脂剑在手,就不用和她打得那么辛苦了。
两人在不过见方的数尺方圆之内进攻防御,点穴、截脉、勾腕、肘撞,没有一招不是攻敌要害,招招凶险。
缠斗良久,胭脂终于找出孙榛榛的一个破绽,五指抵上她的咽喉。
孙榛榛眼中闪着惊骇,浑身颤栗,仍是不服输地喝道:“好个阮家千金,居然身手不凡。今日本姑娘输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
胭脂微微一笑,手上劲道放松了些。
“你还不是身有武功?”
孙榛榛扬起尖尖的下巴,娇蛮道:“我的武功是子言表哥亲手所传,哪像你的武功那么阴狠恶毒?”
松开手,胭脂放开了孙榛榛。
“你就算放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我没有要你感激。”
胭脂注意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认出是骆子言的足音。越接近他,越是舍不得他,离不开他;欲相见,怕相见,相见如不见。轻轻推开一直拦在面前的孙榛榛,她直觉地就想躲开。
谁料想孙榛榛却立足不定地踉跄后退,往荷花池跌去。
就那么轻轻一推,不至于吧?胭脂怀疑着。但仍是第一时间伸手朝孙榛榛抓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拉住了孙榛榛的手腕,出人意料的,一只纤纤玉指点上她腕间穴道,真力一泄,再也拉不住孙榛榛往后倒跌的身子。胭脂愕然看着孙榛榛如花娇颜上,浮现着阴谋算计的阴狠笑容。
“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她愣愣看着孙榛榛跌入荷花池中。
一道白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狠狠瞪向她后,即投入孙榛榛落水的池中。
胭脂怔怔立在原地,眼看着骆子言浑身湿淋淋的抱着一身狼狈的孙榛榛跃上岸来。
孙榛榛楚楚可怜地偎在骆子言怀中,可怜兮兮地抽噎着,尽责地扮演着受害者该有的表情。
胭脂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么的可笑!不经意间,一丝嘲讽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
“我先送榛榛回房,你给我回房等着。”在经过她身边时,骆子言冷冷撂下这句话。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胭脂发誓她看到了孙榛榛越过子言肩膀,丢过来的嘲弄笑容。
孙榛榛的奸计成功了,不是吗?方才子言瞪着她的眼神,似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胭脂乏力地坐回大石上,无奈苦笑。
骆子言缓缓步进房来,脸上的神情仍是不带丝毫情绪,深沉的让人猜不出喜怒。
他在桌边坐下,婢仆立刻送上他最爱的洞庭碧螺春。挥手命婢仆退下,房中就只余他和她。
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满口甘香隽永的香醇气息。
胭脂坐在床沿,垂眼敛眉,但仍是悄悄注意到他已换过衣裳,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更是神采俊朗。
屋外是寒冷的天气,屋内却更是冷的令人心碎。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和她初次相逢,也许就是那初见的一眼,注定了一切,她遗失了心魂,他在她的心间留下烙印,从此她再也放不下这个男人,他永远是她心里的痛楚,隐隐刺痛她的心、她的魂。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恍惚间,她记起西湖边的月下老人祠门前的那副对联。
她与子言会是前生注定的姻缘吗?若不是,为何她会在初与他相见时,有着恍如隔世的熟悉?若不是,为何她会被错认是他的妻,而来到这里?
可是她与他终是无法相偕白首、举案齐眉的。终有一日,她会离开他,谁也留不住。
他的心中就算住着别个女子又如何呢?只要此刻能平平安安的伴在他身旁就已足够了。
一生一世,她不敢奢求。
此刻,他就坐在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近得她触手可及,可他的心却离她那么远,咫尺却也是天涯。
“我在等你解释。”放下茶杯,骆子言挑眉看向胭脂,声音低柔得近乎幽冷,淡漠的语气中隐藏着浓浓的威慑。
仍是无法放低身段向他撒娇痴缠、软语相求,连解释都不屑。如果他相信她,那么不用多说,他也会知道她不可能做出那种恶毒的事;若他不肯信她、哪怕她费尽唇舌,他也早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她推人落水,那还多说什么呢?胭脂抬眼回望他,凄楚地笑。
“你不是早就判了我的罪吗?还要我什么解释?”
私心里,她仍是期望他能信任她,夫妻就是要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不是吗?
“榛榛全都说了,你推她落水,用心险恶。你没有解释吗?”
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叹息。“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解释什么?”
怒气在他胸中升腾,强自隐忍着,他沉静道:“我想听你的说法。”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她浅笑着望向他,晶亮的眼里满是挑衅。
“好,这就是你的解释是吗?”骆子言微笑着,森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把包中的药粉抖入茶杯中。
“阮家小姐身负绝学,一身武功竟是用来对付我的亲人,真是好本事。我骆家要不起这种媳妇,你若是想继续留在骆家,做你的少夫人,就喝了这杯茶,否则,一纸休书,离开骆府,阮小姐想去哪儿,悉随尊便,以后是生是死,一概与我骆子言无关。”
胭脂颤栗着起身,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和休书上。
视线在茶杯和休书间来回打着转,一颗心血泪模糊。
他不相信她,她最爱的人不相信她,甚至还想置她于死的伤害她,是生是死还有什么要紧?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心碎阖眼,一滴眼泪垂落在青碧色的茶汤中,荡起一圈涟漪,就像她永远也无法回复平静无波的心湖。
她睁开眼,泪光迷蒙地看了他一眼,一仰首,也不问他杯中是否是毒药,一口饮尽杯中茶。若杯中是断肠的毒药,她死在他的身边,他会为她掉下一滴眼泪吗?胭脂凄楚地猜测着,肝肠寸断。
骆子言始终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一切,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眼看她一口饮尽搀了药粉的茶,以行动说出她的选择,骆子言一甩衣袖大步出房,脸上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怒。
胭脂默然独立房中,孤高落寞。
一杯茶敲碎了她的梦,也敲碎了她的心,但为何她却仍痴傻的无悔无怨呢?伤痕累累,血泪斑斑的一颗心犹自眷恋着他,痴绝,傻绝。
落肚的药粉开始散发出药效,在她月复中翻腾,逼出她一身的冷汗。
胭脂捣住小肮,瘫软在地,推翻了方才他坐过的椅子。
钻心蚀骨的疼痛从她身体深处爆发出来,仿如一把把锋锐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上刺入又拔出。
她疼得浑身不断抽搐,仍只是皱紧眉头,咬紧下唇,苦苦忍耐。她在地上翻滚着,冷汗湿透衣衫。
她终于知道他放在茶中的药粉是什么了,是化功散!他要废去她的武功!
“啊——”撕心裂肺的痛楚排山倒海而来,她惨声呼叫,再也顾不得骄傲。
他信了孙榛榛的一面之辞,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她的罪,执意惩罚她,废去她的武功,说不恨是骗人也是骗自己。
胭脂扑倒在地,泪水垂落的刹那,她告诉自己:她恨他!
身体的痛加上心里的苦,折磨得她憔悴不堪,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泪痕斑斑的脸庞,轻掠不知被泪水还是汗水粘在脸上的几缕发丝,心疼叹息。
他知道这种被迫散去一身功力的痛楚,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可是他却逼着她承受。
她的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与汗水,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没有半分血色,若不是她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他几乎以为……骆子言一把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把她抱在怀里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实在是太瘦了,轻飘飘的仿似没有重量,真不知道小雨是怎么做事的,他不是吩咐过要好好给她滋补的吗?怎么还是这么瘦呢?
从与她相识至今,她似乎就没有健康过,清丽的脸上一直是病弱失血的苍白,真想看见她脸上能换上健康的红润。
小心地把胭脂放在床上,细心地拉过锦被。骆子言坐在床沿,心疼地望着沉睡中的她。
她的睡容是忧愁的,紧蹙黛眉,不知道她在梦中是否仍被疼痛苦苦纠缠着。
他第一次尝到后悔的感觉,后悔对她的伤害。
手指停留在她紧锁的眉间,轻抚。她的秀眉深锁着,时而眼皮轻跳,就像个倍受惊吓的孩子,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倔强好强的骄傲模样,一副惹人怜爱的楚楚姿态,想要疼惜她的念头如潮水决堤般涌来,淹没他一向冷硬的心。
他真的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犹豫地饮下了那杯茶,他以为她会求她,她会放弃一身骄傲,软言好语地对他解释。可是,他错了!她骄傲的根本不屑向他解释。咬着牙,她将冤屈和着那杯茶一口饮尽。他知道他伤害了她,为了他的不信任。
可是她为何就是不肯好好对他解释呢?若是她肯向他说明一切,他不会如此待她。
对榛榛的那些小把戏,他又怎会看不穿?他只是想磨去她的一身傲骨,看她娇媚的对他撒娇痴缠,像世间的其他女子一样。
可是她却是一身傲骨,骄傲地面对一切,绝不屈服。
疼惜地轻抚她沉睡中的憔悴素颜,骆子言幽然长叹,一颗心没来由的揪紧了,泛滥着酸楚的柔情。
夜色沉沉,月色悠悠透进房内,带来宁逸、恬静的气息。
胭脂眨动着眼睑苏醒过来,浑身的骨骼酸疼的像要散开来。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骆子言。
“醒来了?”他淡淡地问,声音中隐隐泄露出几许温情。
他的神情平静安详的就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就如任何一个守护在妻子榻前的丈夫,有种岁月堆积出来的淡然温存。
难道他忘了他曾对她做过什么?别开脸,胭脂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她的不满。
骆子言深深叹息,轻轻掠开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的像是宠溺。
“素梅,别这样。”他轻道,语气温柔。
她的心在这瞬间立时被软化了,眼眶悄悄湿润。她竟是禁不得他一丝温柔相待啊!只要他一点点的柔情以待,她可以忘记一切的伤害。
靠坐床头,骆子言把她拉入怀里,让她靠在胸前,用双臂牢牢环住她的纤腰,感觉她的体温与气息,感觉她依旧在他怀中,没有离去。
浑身没有一根不痛的骨头,酸软的令胭脂没有力气拒绝他的拥抱。
“还疼得厉害吗?”他在她耳边低问。
撇过脸,拒绝他的关切,冷冷嘲讽,“少来猫哭耗子了,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骆子言心疼地拥紧她,脸颊贴上她的,低语:“你昏迷的时候,我喂你吃了凝神镇痛的丸药,放心,等明天你就不会疼了。”
胭脂默然了。他到底想怎样呢?先是不问青红皂白废了她的武功,此刻又这么温柔地待她,再度勾起她不该有的妄想。
好累!她闭上眼,静静感受身下传来他的心跳与体温,那硬邦邦的胸膛坚实而温暖,规律的起伏着,散发着让她眷恋的气息。
“素梅,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庆幸我娶了你。如果此刻我怀里的是其他的女子会是如何呢?我无法想像。”脸庞枕在她的肩头,他低声呢喃,声音轻柔的生怕惊扰了她。
他的声音里泛着浓浓的柔情,胭脂听出来了,但她更搞不懂他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万千矛盾的组合,反覆无常的可怕,只怕这个世间是没人有本事弄懂他了。
算了,她只要能伴在他身边,用她有限的生命尽情地爱着他就足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这一刻能倚在他的怀中,得他温柔相待,那她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明日,她不愿想也不敢想。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可以算是胭脂懂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自从那日服下了化功敌后,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镇日虚虚软软的,打不起精神。
骆子言放下了所有的公事,终日伴在她的身边。
若是他的长伴要用周身病痛来换取,那她愿意一世与病魔相伴;纵使这短暂的幸福要用一世的痛苦与辛酸来交换,她也甘之如饴。
斜斜倚在榻上,身上拥着软软的锦被,床下燃着火盆,熏得一室皆暖。
骆子言坐在桌前批阅早已堆积如山的帐本。
怔怔看着他俊朗坚毅的侧面轮廓,胸房下的心没来由的紧紧一抽。
她的日子不多了,这么静静与他相伴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心中一阵痛楚,止不住咳嗽起来。
骆子言忙走过来,坐在床沿,心疼地察视。
“怎么?还冷吗?要不我叫小雨再端个火盆进来?”
她喘息着摇头。“不,我不冷,只是一时岔了气。”
轻抚她苍白憔悴的容颜,他的眼里闪着心疼与自责,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待她呢?
“素梅……”他欲言又止,有说不出口的悔疚。
胭脂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缓缓摩挲,温婉浅笑,配上她苍白憔悴的脸色有种凄切的美丽。
“你不要这样,我没事,调养个几天也就好了。”她安慰他。她这身子还能有好得了的那天吗?
“不管怎样,我不准你离开我。”把她的素手拉到胸前,紧贴他的心口,他说的咬牙切齿,像在立誓。
人终有一死,更何况她早知将会面临的结局,能在这段时光有过倾心爱恋,她已无悔。虽无法承诺他什么,但她仍是微笑应承,“好,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绝不会主动离开。”
闻言,骆子言动容的笑着,把她拥进怀中。“这一辈子,不论生死,我绝不放开你,永不!”
胭脂在他怀里抬眼看他,在他一向淡漠的眼睛里,捕捉到一抹温柔的疼惜与眷恋。原来,他也有这么温柔的表情,仿如冰雪消融,恍似春风拂过大地,一地皆春。
想起他在梅林中小木屋对着林绛雪灵牌时的温柔神色,她仍是按捺不住地问:“若我死了,你会惦记着我,像惦记林绛雪一样吗?”
听闻“林绛雪”三个字,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表情立时就变了,似是混杂了痛惜、怀念、侮疚……种种情绪。
他放开她,站起身,任她跌扑在床上。
要不是他,绛雪也不会死,可是除了怀念,他还能如何补偿绛雪呢?对绛雪的愧疚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心上扰得他日夜不得安宁。这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容不得任何人碰触。
对素梅的好已令他深觉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绛雪,所以他对她忽冷忽热,时而残酷,时而温柔。此刻绛雪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立时激起他暴怒的反应。
痛苦的闭上眼又睁开,他对着胭脂疾言厉色,“雪儿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能放过她?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她还能跟你争什么?为什么你也像其他女人一样永远不能满足?”话落,他忿忿地离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狠狠甩上,惊得胭脂浑身一震。
林绛雪,无论岁月如何消逝,她永远是他心头最深的痛楚、最深的伤痕,永远不会有结痂愈合的那天……泪,不断滴落在鲜红的锦被上。
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她永远也比不上林绛雪在他心中的地位。
傍了他完整的心,她却永远无法得到他最真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