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空服员以国台英三种语言不断覆诵着已到台湾的讯息,任昱威的心情亦随着逐渐起了变化,缓缓下降的飞机让他的情绪慢慢高昂起来。
他回来了,在离开台湾将近七年后的今天,他终於再度踏上这块永远深系他心深处的土地。
阔别台湾这么久了,现下他终於回来了。
望着身旁小窗口外逐渐出现的景致,任昱威的嘴角亦缓缓上扬。
只是他完全没察觉到,一上飞机就被他出色的外貌、强健的体魄及温文有礼的态度迷倒的众女性们,全都被他这浅浅的微笑所吸引,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他瞧,而咱们这位正主儿则是完全不理会众人,迳自沉醉在他终於回家的喜悦之中。
罢下飞机便一刻也不停顿的任昱威,完全没有意识到众女性们目睹他离去时的心碎模样,现在的他,只想快点回到那真正属於他的地方。
伸手招了辆计程车,随即驱车前往离飞机场最近的火车站,很久没回台湾的他,只想慢慢地体会台湾这几年来的变化,所以他弃计程车而就火车,唯有如此,他方能仔细欣赏沿途的风光。
“少年仔,来,这里有笔,你帮我在这上面签一下名字好不好?”坐在任昱威身旁的一位欧巴桑,操着一口流利的台湾国语,开口要求她旁边这位长得很“缘投”的年轻人替她签名。
好理加在,刚刚她可是趁着一团混乱中,拚了老命才抢到这位帅哥旁边的位置呢!
“不好意思,这位大婶,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要我的名字做什么?”虽然才坐上火车没多久便遇上这么突兀的要求,但任昱威仍是相当有礼地回应着邻座的大婶。
“哎哟!别不好意思了啦!”长相富态的欧巴桑不但笑得花枝乱颤,而且还很用力地拍了一下任昱威的肩膀,“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刚刚又有这么多人抢着要坐在你旁边,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某位很有名的电影明星。”看她多聪明啊!“所以你帮我签个名啦!这要是拿回去,我那些孙子一定会高兴死的。”
她电视虽然看得不多,可也是很会认人的,像这位这么帅的小扮,想也知道一定是个大明星。
“这位大婶,我……”任昱威面对此等荒谬的情况只觉啼笑皆非,他还当是谁呢?原来引起方才那阵骚动的人是他啊!他还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哇!欧巴桑你太奸诈了,我们也要签名。”突然一声声兴奋的尖叫声此起彼落的响起,原来众家互不相识的女子在一番争斗之后,决定同心合作,团结一致,共同赢得帅哥的注意。
“各位,你们误会了,我真的不是什么……”场面的混乱让任昱威连解释的机会跟时间都没有,当场便莫名其妙的开起了个人签名会,也因此在这几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一点都没有休息到。
是他老了?还是台湾真的变太多了?一路上任昱威不停地问自己。
而正当任昱威在火车上忙得一头雾水的同时,郝氏夫妇外加方家一群人,早就聚集在他们乡镇中唯一的火车站里,等待着任昱威的归来。
“郝爸,他的火车到底是几点到啊!”方云杰在等了四十分钟之后,终於再也忍不住地提出疑问。
“喔!我看看。”郝忠信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翻开找了找,“少爷他是跟我说,应该是……应该是四点半会到站才是。”
“喔!四点半哪!”方云杰点一点头,本想说她了解了,可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现在才四点而已耶!”再加上他们刚刚等的那四十分钟,天哪!“我们这么早来做什么啊?”
对於方云杰的问题,郝忠信只是畏缩地小声回了句:“我怕少爷坐的火车早到嘛!所以才提早来。”
“对啊!”李琇媚接口道:“大家都这么久没看到少爷了,当然会想早点来等他呀!难道云杰不想我们家少爷吗?”郝婶故作不知地询问着。
“才……”不知怎地,方云杰突然紧张地被口水呛了下,“我……我干嘛想他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我的死对头耶!”
没错,像他那种薄情郎,哪值得人家思念哪?!这次要不是大家硬拖着她来,她才不会来呢!没错,就是这样。
“都这么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认为?”方曜辰对妹妹这种固执个性不禁啧啧称奇,“看样子,你不会是打算跟昱威呕气一辈子吧?”他们这对冤家还真是没有所谓的时间、距离的阻隔呢!十数年来如一日。
“没错,我想他这辈子都会是我的死对头。”方云杰丝毫不犹豫地就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的大小姐,你也拜托一下,”方母都忍不住出声了,“你现在可是为人师表的人,心眼还这么小啊?”
看他们这对小冤家,从小只要凑在一起,就是吵吵闹闹的,可硬要说他们感情不好嘛……他们之间的相处,却又全然没有给人这种感觉,所以他们这些旁观者也实在是懒得多管了。
“放心啦!”方云杰很豪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我与他为仇的事情,除了他知我知,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人会知道,所以绝对不会给我的学生们,带来不好的示范。”
“是吗?”连一向少话的方家主人,都不怎么配合地出声吐槽。
“真的啦!奇怪了,你们大家怎么都不相信我啊?”方云杰望着大家一脸狐疑的表情,一时紧张了起来。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她的保证呢?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在方云杰努力说服大家,及其他人拚命给她漏气的应答声中度过,忽然……
“啊!就是这班啦!”郝忠信突然兴奋地大叫,打断了正在进行的对话,“少爷就是坐这班火车啦!”他们家少爷终於回来了,他真是太高兴了。
“到了吗?”方云杰力持镇定地开口问道,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狂奔到每分钟二百下。
她拉拉衣服、理理仪容,看着大家同样兴奋的脸孔,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在瞬间紧张了起来。
“啊!我看到了,看到了。”李琇媚高兴地大叫,“少爷在那边,我的小少爷在那边,他真的回来了。”她伸手握紧自己老伴的手,高兴的不能自已。
她也看见了,看见了那位总是挂念在她心窝的死对头。
这么久没见,他还是没变,一样的出众、一样的引人注目,这几年的时间在他身上所产生的化学变化,只是令他更加的健壮挺拔、更加的有男子气概,还有更增添了那股令人移不开视线的气势。
她不知道那激荡在胸口的是什么,她只知道,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
原本应该是感性的重逢场面,现在却变成了一句句的抱怨与不平。
“你能想像任昱威他究竟有多过分吗?”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在证明着方云杰现在正扬着莫大的怒气。
“他一点都认不得我了,理都不理我,没关系,那就算了,我不跟他计较,更离谱的是,你知道他下车时,身旁跟了多少女生吗?他简直就像是一只哈巴狗,对着她们打屁、哈啦、外加谄媚逢迎,真是……”真是快把她气死了。
那个久别重逢的任昱威,一出车站,见着他们一行人,便热络地跟大家打招呼,叙旧的叙旧,拥抱的拥抱,可就是没有搭理她。
没错,从头至尾,她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哇!气死人了,她只差没当场吐血罢了。
“我知道他很过分,”毕竟从云杰打电话向她抱怨任昱威的恶行开始,这一个小时里,“任昱威他很过分”这句话,已经被提起不下数十次了,孙家华再也忍不住地打了个呵欠。
“没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害她还尽弃前嫌地陪着大家一起去接他,没想到……啊!气死了。
“可是你别忘记,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很坚持,他是你的死对头吗?而且他出国这么多年来,你们完全没再见过面,那他认不出你来,不是很合理吗?请问一下,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实在不能理解云杰的怒气从何而来,就如同以往一样,她从来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云杰在提到任昱威时,看起来总是特别的……特别的不一样。
“哪里合理了?”她不服气地猛挥藕臂,可惜电话那头的孙家华,看不见她这么气愤的表现,“我都能一眼认出他来,为什么他就不能?”
哼!般不好他一下车,眼里就只看见那群美女,哪里会注意到她,不!不是搞不好,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拜托喔!你家的任昱威那么显眼,随便一个人都能认出他来,更何况是你。”不过老实说,她对昱威也越来越期待了,毕竟这么久没见面,谁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啊?
“什么我家的,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没错,她跟他可是连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请进。”
“怎么啦?”怎么突然对她说请进?
“没有啦!有人在敲我的房门。”反正不是她老妈、老爸就是她老哥,毕竟她家就这么几个人而已啊。
“可你不是说你爸妈,还有你老哥,都到隔壁去吃晚餐,顺道替任昱威接风吗?怎么还会有人敲门呢?”
“可能是来叫我过去吃饭的吧。”为了表示她方云杰的决心,她连头都没转就直接对来人开口拒绝,“我一点都不饿,你们去吃就好了,别管我了。”
哼!她还在跟任昱威生气耶!在她气消前,想都别想她会过去隔壁帮他接风。
“没错。”听到方云杰对来人说的话,孙家华马上接口调侃,“你气都气饱了,怎么还会饿呢?”
“我才没有生气呢!”她不过是想狠狠捏死任昱威而已,哪有在生气啊?为了那种人生气太不值得了。
“这几年来你的习惯还是一点都没变。”突如其来的男声正是电话中被激烈讨论的主角——任昱威。此刻的他,面带笑容地看着手拿无线电话,双腿高举,仰躺在床上的方云杰。
是的,咱们云杰姑娘从多年前就养成了吊脚的习惯,只要她觉得今天走了太多路,站了太久或是过度运动,她就会进行“吊脚”的工程,好让下半身的血液循环逆流,吊到脚麻后再将双腿放下,等到那阵酥麻刺痛感过去后,双腿就会舒服许多,不再那么酸疼。
“你……”方云杰吃惊地指着眼前带笑的俊朗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谁准你进来的?!”怎……怎么回事?她的脑袋顿时变成一团浆糊,害她讲话也结结巴巴的。
“怎么啦?怎么回事?谁来啦?”在电话那头的孙家华不禁着急询问着。谁啊?听到云杰那诧异的口气,害她好奇的不得了。
“我再打电话给你。”方云杰完全不理会孙家华猛喊等一下的声音,匆匆忙忙就把电话给挂了。
“喂!你……噢!”见到这么一位令人惊讶的人,害得她都忘记她脚麻了,所以急忙起身的结果,就是这一句惊呼声外加倒回床上去,躺成了一个L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回来了。”纵使分离已有数年,任昱威依旧毫不见外地就往方云杰身旁躺去。
近距离的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一双长腿更是大刺刺地横亘在她的双腿上,不过他的动作是十分轻柔的,所以并没有造成她太大的不适。
他就知道他故意的举动定会引起她满月复的牢骚,没错,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试探她是否还记得他,是否还将他放在心里那个位置上,她的反应始终是他最最在意的事啊!
乍听他的声音,那句我回来了,方云杰的眼眶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使得她想坚持的怒气,看起来就是少了那么点气势。
“你又不认识我,跟我报备你回来了做什么?”再这么看着他,她的眼泪可能马上就会夺眶而出,所以方云杰一鼓作气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我回来了。”任昱威跟着她的动作也坐了起来,他并不介意方云杰生气的回应,仍旧紧盯着她,重复着那句他回来了的讯息。
两人相视许久,四周的一切似乎也跟着静止了一般,良久后,任昱威再次开口的一句话方才打破了这窒人的沉默。
“我回来了。”他再一次地跟她重申,“你不欢迎我吗?”
一如多年来从不曾改变过的,任昱威帅气的脸庞此刻同样闪着耀眼的笑容,连语气都是一派的洒月兑。
“才不欢迎你呢!”突然开口的方云杰没有任何预告,就这么飞扑上去,搂住任昱威的颈项,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因时间、空间而造成陌生感。
平常不知眼泪为何物的方云杰,就这么开始抽抽噎噎地指责他的不是。
“我为什么要欢迎你回来?你当初走得一声不响,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回来,更甚者,连捎个信息回来都没有,然后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又回来的莫名其妙,连我都不认得了,还要我欢迎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哭得梨花带泪的方云杰越说越气,而后彷佛是为了报复,一把抓起任昱威胸前的衣服,便往脸上抹了去,然后直起身离开他胸前。
“越讲越气,不想讲了啦!”
“你喔!”极为宠溺的口吻正是出自任昱威嘴中,他习惯性地弹了下抹完脸此刻正坐在他面前狠狠瞪着他的方云杰额头,随即将她拉回他怀中。
拥着她,让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归属感,彷佛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了回台湾的感觉。
“看看你,哭得像只小兔子似的。”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好不可爱。
这几年来,他一直不太能理解自己,不知道台湾到底有什么让他始终牵挂於心,为什么他总是放不下这里,现下,抚着她的一头短发,他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有点明白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像兔子嘛!”她惩罚似地轻捶他的胸前,不依地回道:“哼!别以为摆出一副好声好气的讨好样,我就会原谅你。”她可是有所坚持的,换句话说,她才不会这么快就原谅他这多年来的不告而别。
“吃饭皇帝大,再多的事也该等我吃饱喝足,恢复力气再说吧!”不等她回应他便直接站起身,顺道将她拉了起来,而后环着她,让她依旧待在他怀里。
“又不是小女生,上厕所或是吃饭还要手拉手一起去,饿了不会先吃啊!吧嘛等我?”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达出她相当不同意这种举动的心情,“万一饿出病来那怎么办?”都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她替他担心。
“方云杰。”他直直地盯着她,眼神、表情是一迳地认真。
“干嘛啦?”她可不是原谅他了喔!只是总要让他先吃饭吧!不打紧,她有的是耐心,什么事他们以后再慢慢说。
“你啊……真是越来越像管家婆了,罗嗦的本领一点都不容人小觑。”
一结束自己的批评,任昱威便先哈哈大笑了起来,因为方云杰那双惊讶大睁的双眼、气鼓鼓的双颊,以及只差没竖起来的头发,所构成的一幅图,充分地愉悦了他。
“快下来吃饭喔!我先下去等你罗!”啵的一下,他快速亲了方云杰的脸颊,随即便闪身出门,一路大笑声还不曾间断。
“任昱威,你给我记住!”当后知后觉的方云杰回过神时,房内除了她之外,哪还有谁啊?!气得她怒火高涨,不断碎碎骂道,完全忽略了方才那电光石火间,任昱威亲密的动作,以及就这么失去的脸颊初吻。
***
罢刚远离寒冬、进入初春的夜晚,总是吹着沁凉如水的微风,月儿遥挂树梢,好一个飒爽时分的夜晚哪!似乎是为了替这群久违的奸朋友助兴一般,今晚月色显得特别美好。
一群人选择在和勇谦家举行烤肉聚会,毕竟也只有武道场的大小,才够他们一群人,好好地替任昱威接接风。
自从高中时期那一次令人深感无聊的联谊之后,他们这群人便成了别人口中所谓的莫逆之交。
当然啦,除了她方云杰大小姐仍不停地高呼,她和任昱威间的恩怨情仇之外,其他人彼此间的情谊只有随着时间越见弥坚。
“难道都没有人觉得很奇怪,或是觉得好奇吗?”方云杰对着自己喃喃自语,一个人坐在摆置於百年榕树旁的凉椅上,看着不远处气氛正热烈的好友叙旧,她第N次的问着自己。
从大魔头回来到现在也有好些天了,可她却没有获得任何她想知道的讯息,甚至连一点儿边都还没带到,就会被他给搪塞掉,以至於一直到现在,她依然不知道大魔头为什么要离开这么久,又……为什么要回来?
哇!真烦!
“谢谢。”接过和勇谦拿给她的饮料,她随即开口道了声谢。
耸耸肩表示没什么后,和勇谦默默地在方云杰身旁坐下。
他向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不……应该说根本就是惜字如金,从小一起长大,大夥儿早就习惯他这个样子了。
“怎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聊天呢?你们和大魔头都这么久没见了,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聊吧!”沉默了一会儿,方云杰这才开口询问。
“我又不爱聊天。”简单几字的回答,维持着他一贯的帅劲。
“这我当然知道。”方云杰皱皱鼻,一脸的不以为然,这她还会不了解吗?“只是我以为你会想过去陪陪裴臻。”毕竟他可是妻奴俱乐部的会长耶!
“不用,我在这里看着她就好。”和勇谦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可他双眼的专注、语气中所挟带的温柔爱意,却明显的让人无法忽视。
方云杰甜甜地笑着,很是高兴。看样子,她的好友已经找到属於自己的幸福了。
“勇谦,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这句话大概是说好玩的,因为不等和勇谦回答,她已经自顾自地接下去了,“为什么你们对大魔头无缘无故跑去美国,还有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一点都不好奇呢?你们都不会想知道原因吗?”
“干嘛好奇?”不就是为了躲他老爸才跑去美国,不就是为了她才又回来,又不是不了解,有什么好好奇的。
“当然好奇啊!”这几年来大家对大魔头的记忆,不都是空白的吗?为什么没有人想将这片空白填补完整呢?她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你就算了,别好奇了,他有他的原因嘛!包何况人都回来了,干嘛还要去想这么多?”和勇谦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是要打结了一般,他实在不习惯讲这么多话。
“是啊!不应该想知道的。”兴致高昂的方云杰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劲地低下头来,“他有他的原因嘛!”
原来他们这群死党之所以不好奇,是因为他们什么都知道,不像她,什么都不了解,还在一旁穷好奇。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乎的,他们俩可是死对头耶!他若有什么事没让她知道,这……这也是正常的嘛!只是……她就是忍不住满心的沮丧。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我要走了。”
方云杰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和勇谦顿时傻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了?”丈二金刚模不着头绪的和勇谦连忙挡住她,没人要他说的他没说,至於那些该说的,他应该也没说吧!那怎么会这样呢?他说错什么了吗?
“没事。”方云杰勉强露出一张笑脸,她不想带给任何人困扰,“我只是有点累了,所以才想先回去,你别跟大家讲,免得破坏气氛。”
“可是……”他就说嘛!天底下最麻烦的就是女人,倘若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个男的,他会先赏他两拳,看他说是不说,但是现下……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真的没事啦!我先走了,你可得替我保密喔!”她实在不想表现的这么不成熟,可没办法,她觉得自己的嘴角随时有垮下来的可能。
“喂!你……我……”明白自己是拉不住方云杰的和勇谦,只有另寻他法,而马上报告老大,则是他唯一想到的方法。
***
“唉!人生哪!”方云杰苦叹着自己的郁闷。
她对自己这种情绪化的反应也很受不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在乎那个大魔头的事呢?管他为什么去美国,为什么回来,更甚者,她管他在美国交了几个女朋友,有多少风流史,管他……
“啊!”忍不住烦躁地对着天空大叫一声,“有问题啊!你……”
她对着自己讲话,开始进行对自己的开导。怎么可以越想越多呢?他们可是死对头耶!她管他这么多干嘛?更何况……
“咦?什么声音?”细细微微传出的吵闹声打断了她与自己的对话。
什么都没多想,方云杰立刻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跑过去,只消一眼,她便完全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喂!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住手!”见着眼前这一幕,方云杰马上出声喝止,在有人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向来都是不经思考的。
那是现今社会里头层出不穷的家庭暴力,那位满脸凶恶的男人,应该是这家的男主人,他粗鲁地抓住那位横躺在地上的妇女头发,看他的动作,似乎是想赶她出门,大门旁边还有两位受到惊吓的小孩,不停地叫着“别打妈妈”、“你才不是我爸爸”之类的哭喊声。
凶恶男子打人打到如人无人之境,完全打红了眼的他,听不见孩子与妻子的哭声,同样也听不见方云杰的制止。
“叫你别打了,你是听不懂吗?”方云杰冲了过去,一拳挥开正准备一脚踹向躺在地上那位妇女的男子,随即动作极快地蹲下来,检视着妇人身上的伤口。
“她女乃女乃的!”男人相当不悦地朝地上吐了口痰,“本大爷打人还没人敢管,你鸡婆什么?!”
“这位大婶,你没事吧?”方云杰根本不管旁边有谁在乱吠,她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位妇人所受的伤。
“我没事,这位小姐谢谢你,你还是赶快走吧!”妇人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猛咳几声之后,她还是催促着方云杰快走,她不想害了这位好心的小姐。
“不,我不放心。”方云杰说什么也不愿走开,她努力架起妇人,“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妈的!”男子显然受不了方云杰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敢不听我的话?你分明就是找死!”一说完,没有丝毫的留情,随即挥拳打向架着人的方云杰。
“危险!”她动作极快地将妇人推至一旁,“你这个人渣,别怪我不客气。”她生气了,本来是不想与他一般计较,先救人才是,但照现在这个局势看来,不先解决他是不行的。
“敢骂你老爸!”一连串的三字经紧接着月兑口而出,手脚当然也没闲着,他每一拳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打向他眼前的方云杰。
全心应战的方云杰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不到一会儿胜负便已分晓,她踢踢躺在地上的男子撂下一句狠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女人!”
她可是从小与人打架打到大的,岂有可能会输给他这种只敢欺负老弱妇孺的人渣。
不想再耽搁,她转身扶起全身都是伤口的妇女,顺便叫唤着那两位躲在门边的小孩,“走吧!苞阿姨一起送妈妈去看医生。”
事情不知怎地,就在这么一瞬间发生,男子不知从哪儿生来一把刀子,叫了一声后,便猛然刺向被方云杰搀扶着的妇人。
电光石火间,方云杰只来得及伸出自己的手,替她挡下这一刀,接着在她什么都还不及反应前,凶恶男子已被一拳挥向几公尺远的地方。
“你……”她眨眨眼,对眼前的状况似乎感到有些混乱,“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阴郁着一张脸,快速自裤子的口袋中掏出手帕,暂时包紮住方云杰手掌微微渗出血丝的伤口。
“哦……这……这……”完了、完了,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给他受伤了,“这伤口没什么大碍的,你别担心。”她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可是见到任昱威那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她就不由得心虚起来。
没错,正是心虚,她不该受伤的,因为大魔头会担心,虽然忘记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她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不让自己受伤,因为她不喜欢任昱威在看见她伤口时那一张的愁眉苦脸。
“我想这下你可得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了。”任昱威也不多说,拉了她就走,似乎没多大耐性再留在这个地方。
“等等哪!”她急忙拉住动作极快的任昱威,“我们先送这位大婶去看医生好不好?验完伤后再报警,接下来……”
“停。”任昱威伸手摀住她叨叨不休的嘴巴,“你的意思就是,非得把他们安顿好,才肯离开就是了。”他的表情越来越……
“没错。”方云杰一点都不迟疑的回答,“帮人就要帮到底,我不习惯救人只救一半。”
“很好。”压抑下满心的不悦,任昱威效率极好地接手一切事宜。
上医院、报警、作笔录、联络社工人员……所有事情接踵而来,不仅耗去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更磨光了方云杰在打完架后所剩无多的精力。
幸好最后这些时间与精力全都没白费,那惨遭家庭暴力的母子三人,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应才是。
“今天晚上谢谢你了。”在打了一个非常不淑女的呵欠之后,方云杰懒懒地自任昱威怀里抽离。
一整个晚上,她像极了一只没有骨头的无尾熊,攀在任昱威身上,将自身的重量全交给他去承受,现下……
“那我先回家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等一下。”任昱威岂是如此好打发之人,迅速一伸手,便阻止了准备跨进家门的方云杰,“时间这么晚了,你回家后,谁帮你上药?”嘴上虽是好心的建议,可那微微使力的手劲,则透露了他并不接受拒绝的讯息,“先到我房间去,等我检查完伤口再说。”
“不用了吧!”方云杰小声反驳,不想惊醒两家早睡的家长,“又不是什么大伤口。”哎哟!怎么都甩不开他,“而且我好累喔!”
“反正两家间的距离不过就那面墙壁而已,而且又有我当你的支柱,要不了你多少力气的。”她想逃避可以,不过……得先看他同不同意。
“喂!我都跟你说不必了嘛!”很显然地,对於这个改变不了的事实,方云杰依旧徒劳无功地想作最后的挣扎,纵使现在她已经身处任昱威的房间内,纵使任昱威已经将医药箱都提来了,她还是不想认命。
“幸好伤口不深。”任昱威自顾自地检视着她手掌的那道伤口,确定并无大碍后,他才收起担心的心情。
他向来就不爱见她身上有伤口,那会让他有种心被揪住的窒息感,而他讨厌极了这种感受。
“就跟你说没事吧!”所以……这下总该没事了吧!“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走了吧?”
“总会让你走的。”他顺着她的语意回答,可那露出的笑容却有点莫测高深,“只要你给我一个好理由。”
他可还没忘记今天聚会的事,她莫名其妙地先离开,搞得大家一头雾水,而他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在那个地方,顺便救了她,正是为了去找回她。
“我已经累得不能思考了,所以不能理解你的问题。”说什么也得装傻,打死她都不会承认,她竟会在乎那点小事。
“这样啊!”他模模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那我换个方式问好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缘无故就先走了?”她向来就不是这种情绪化的人,所以……他不懂。
“没啊!只是有点累了,所以就先走啦!”那种心态上的疲累,会让她不想强颜欢笑。
“不可能这么简单。”对她的了解又不是一天两天,这种听起来连藉口都称不上的藉口,他岂会相信,“我要你的实话。”
“就跟你说没有嘛!”越戚烦躁的方云杰霍然起身走向阳台,她是真的很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
“是因为我没跟你解释,我为什么突然去美国好几年后,又莫名其妙的跑回来,”这是他从勇谦嘴里推敲出来的结论,“所以你在怪我?”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原因了。
“不,我才不敢怪你。”她摇摇头,似乎有丝难过,“说不说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置喙。”她从来就不是他的谁,所以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向她解释这一切。
“你想知道的话,可以问我啊!”他侧身揽上她的肩头懒懒地靠了上去,丢了自己一半的重量让她支撑。
从没想要讲,是因为他觉得过去的事情,实在没有再提起的必要,没想到……她竟会在乎。
伸手环住他腰的同时,她只是沉默。
“哪!我讲啦!要注意听哟!”总是只有和方云杰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有所谓的童稚之心。
原来存在於乡镇上的谣传,自始至终就都不是虚构的,任昱威真是某位富豪在外头不小心留下的私生子,基於眼不见为净,他才会被带到这里来,郝氏夫妇则是特别来照顾他的。
虽然没有父母亲在身边,至少他的生活一直是不虞匮乏的,家人对他而言,向来就是不存在的字眼。
柄三那年,由於富豪的正妻死於一场车祸,他的亲生母亲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被扶正为贵夫人。
不管情分如何淡薄,任昱威终究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他的父母亲,终於在对他不闻不问长达十几年后,决定让他回家认祖归宗。
他自是相当不愿意,也不想接受这样的安排,可那时的他究竟该怎么做他也不晓得,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只要逃的远远的,那他就可以不用再去管这些让人烦心的事了,所以他真的也这么做了。
这件事除了他那群好友外,他没再告诉任何人,甚至为了避免郝氏夫妇受到责骂,他连他们都一起隐瞒,直到他临上飞机之际,郝氏夫妇方被告知。
就这样,他挥挥衣袖,在不带走一片云彩之下,一个人只身前往美国。
在美国自力更生的生活对他而言,其实不是一件太难的事,然而为什么他会决定回来,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记挂着在台湾的人……
瞅着已经睡倒在他膝盖上方云杰的睡脸,任昱威并没有让最后这段话说出口。
其实当初他决定离开时,不知怎地,他唯一挂念的就是她,然而在不知如何开口又厘不清自己的情绪之下,他选择了不告而别。
抬头望天,任昱威唇边溢出了笑容,现下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