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她猛地从对方身上弹开,伸手就是一拳。
为了遮掩女儿身,唐灵胸前腰上可是缠满了布条,弄得平平整整,对方一模,当然会直叫“没有”。
“嘿。”
落叶堆里的魔爪终于露脸,不费吹灰之力挡下挥来的拳头。
对方现身,唐灵不由得一愣,她没料到这堆落叶里会躺着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一张麦色的脸蛋衬着一双灵动的黑眸,端挺的鼻梁、方尖的下巴,虽然枯黄的落叶插了他满头,可仍旧掩不住他焕发的英姿。
唐灵虽是未出嫁的闺女,但因帮姥姥工作的关系,她常进花楼走踏,待久了,看过的男人还真是不少,不过能教她一见就惊艳的俊尔男子,眼前人还真是头一个。
别说唐灵愣着,半坐起来的宁离苦也是一脸呆愕。他怎样也想不到,原来刚扑在他身上跟他亲嘴的人儿,不是他梦里的小春花,而是个身形纤细,美得像朵莲花似的好看少年。
把美这字冠在这男孩身上,还真是一点都没诓人!瞧他一双明眸水汪汪,一管鼻直得像画出来一样,更别提那张小嘴——红得像朵桃花似!要不是他一身男孩装扮,单看那张脸,宁离苦真要以为眼前人是个姑娘了。
可一见男孩平板的胸脯,宁离苦猛一敲脑袋。真是睡晕头了他!怎么可能姑娘的胸平成这德性?
想到自己刚竟然还吻着眼前小嘴,直觉得香甜可口,背脊便一阵寒。
没道理啊!他是知道世间不少男子性好男色,可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癖好。
率先回神的唐灵想抽回仍被抓住的拳头,怎知不管她怎么动怎么挣,就是没法逃月兑对方钳制。
“你这人——你快放开我啊!”
“嗳嗳嗳,对不住、对不住。”宁离苦赶忙放开人。
一定是刚才的梦作祟!害他恍恍惚惚以为自己正在小春楼,而扑上来的那人,正是他的相好小春花,他才会就这样亲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冒犯的,实在是机缘凑巧,我在梦里面梦见跟个姑娘玩,你忽地就朝我身上扑来——”到嘴的肥鹅哪有不吃的道理,他当然老实不客气,紧环住吻了个扎实。
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唐灵火了。
“还敢说是我的错!你莫名其妙躺这儿,身上全是落叶,鬼才知道这儿躺了人——”
说到这儿,唐灵突然想起自己的嘴刚才是怎地被亲被舌忝,她生气地擦着被吻红的小嘴,一张脸因怒气浮现漂亮的红晕。
望着唐灵绯红的脸颊,宁离苦脑子又有些恍惚了。
这男孩,怎么会长得这么漂亮,就连生气,也好看得像朵花——等等等等!什么花!
目光一落到唐灵身上衣裳,他飘散的神智倏又拉了回来,心里暗骂着——
脑袋清醒点啊你,就算你好一阵没上花楼找女人,也不该对着一个带把的男人流口水啊!
“我也没说是你不对,我只是在解释——”说到这儿,他忽地瞧见天色,吓了一跳,天,他到底在这儿睡了多久?他自顾自岔开话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唐灵没好气。
“难怪你没发现我睡在这儿,”他一骨碌站起,积在他身上发上的落叶便沙沙沙掉下。“我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呢!”他边说边摘下头巾拍着身上落叶。
敝人。唐灵嘀咕。看他样子,又不像没银两住房的穷人,明明多走个一段路就有香软的卧榻可睡,他偏要躺在这儿。
被她踩着,活该!
见唐灵仍旧愤愤,宁离苦弯起嘴笑,哥儿们似地打算搭他肩膀。
“好啦好啦,你也别那么爱生气。这样好了,我们一块到镇上,我找家酒楼摆上一桌,当作亲了你的赔礼——”
“谁要你的鬼赔礼。”唐灵一见他手来,立刻从背后抽出把短斧一挥。“我警告你,刚才的事你最好别给我传出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宁离苦一晃,闪掉了斧刃。
“好好好,我保证不说,你也别拿那斧头挥来挥去,危险——”这小子凶得咧!瞧那斧头磨得森利利,被砍着少说也断条胳臂。
唐灵一瞪。“闪开,我还有活儿要干。”
他平举双手目送唐灵。真是,干么发那么大脾气?他都说不是故意,也主动赔不对了不是——他嘴里嘟嘟囔囔,头巾戴好准备要走了,就在这时,林子深处传来一阵哔哔啵啵响,就是这声音拉住他的脚步。
那小子在干么?
宁离苦生性好奇,念头一转,脚上已经有了动作。几个点踏,他人已来到唐灵身后,探头探脑窥看唐灵动作。
瞧了会儿,他一翻白眼。
呿,还以为有什么好玩,不过是在劈竹嘛。
宁离苦瘪瘪嘴正想走,可刚转身,唐灵又有了新动作。
只见他麻利地操使短斧,几个劈劈削削,一根腕粗的桂竹便散成了一根根细竹枝,接着堆集了几根枯柴生了团小火,然后抄起竹枝,一根根搁在火上烘烤过。
好像在做什么东西?宁离苦在旁瞧出了兴味,浑然忘了最初打算,拍拍坐下,观望了起来。
浑不觉被人窥看的唐灵从怀里掏出一扎细麻绳,结实缚在劈好的竹枝上。
见他一把竹架立起,宁离苦就懂了,他是在造鹞架。
他着迷地望着唐灵的手势,想不到这小子真有一手。大概两年前吧,他也跟人迷过斗纸鹞,可他手不巧,造出来的纸鹞不争气,老输。瞧着唐灵手里的鹞架,立刻勾起了他玩兴。
扁瞧就知道这小子做的鹞架既实又稳,放起来铁定过瘾!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宁离苦好玩,一发现新奇玩意儿,压根儿忘了刚才轻薄饼人家。他涎着笑脸蹭过去。
“我说——小扮。”
闻声,专心制作着鹞架的唐灵吓了一大跳。
回头见着是谁,她皱起眉头。“又是你!”
“谁叫咱们有缘,”宁离苦脸皮厚,从小不怕人给坏脸色。“我在旁看了好一会儿,你在做鹞架?”
唐灵不想理他,抿着嘴不答,只是一味捆着竹枝。
宁离苦等不到回答,闷了。“嗳,你也开口说句话嘛。”
她没好气地说:“错了,我做的不是鹞架,是竹篓。”
嘿,骗他没看过纸鹞?!他双眼一瞠。“怎么可能是竹篓——”
“知道你还问?”她横他一眼。
宁离苦被堵得哑口无言,想不到这小子这张嘴不但甜,还很会挖苦人——脑子方转过那个“甜”字,他吓得啐了一口。
呸呸呸,男人嘴再甜也是男人的嘴,一个男人的嘴也能让他想这么多遍?!
见他在旁挤眉弄眼忙个没完,唐灵放下手里鹞架,瞅着他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嘛,早这么问不就好了!宁离苦朝鹞架一望。“我是觉得你这鹞架做得挺扎实,想问你卖不卖?”
“你说这两个?”她动动手里竹架。
他点头。
“不行。”
耶?!他再惊。“我都还没出价你就拒绝我?”
“我是说这两个不行——”她正要解释,忽地听见远方传来畏怯的呼喊。
“喂,有没有人在啊?有没有人——阿灵哥——”
是小六子。头回听他喊她,唐灵心都软了。
“我在这儿。”她一脚挑起沙土,灭了她刚生起的火堆。
小六子闻声钻出草丛,一张小脸兴奋地发红。
“阿灵哥你看,我没一下拾了这么多!”
“不错嘛!”她搔搔小六子脑门,称许地看着他拖来的柴堆。“原来你认真起来,也是挺厉害的。”
小六子望见竹架,眼睛忽地瞠大。“做给我的?”
“刚谁嚷嚷说他不稀罕的?”她糗了他一句。
小六子脸都红了。
这会儿宁离苦可看懂了。原来他做的鹞架是要送给那孩子的,难怪他刚说不卖——不过等等,送一个还剩一个是不?
“我说小扮——”
宁离苦正要搭话,这时林子里又传来一阵的呼喊。敢情这小子是里头的孩子王?念头刚转,只见三五个孩子钻出树丛,和小六子一样,身后也拖着一大把柴。
孩子们东一句“阿灵哥”、西一句“阿灵哥”,弄得林子吵极了,唐灵一个一个听、一个一个点头,独独漏了最早出现的宁离苦。宁离苦这人也是孩子心性,见唐灵始终不理他,脾气也来了。
“停——”他放声喊。
孩子们包括唐灵吓了一大跳,十几只眼睛齐望向他。
“我也要纸鹞。”像个孩子似的,他一个箭步挤到唐灵面前,摆明在争宠。
孩子们你瞧瞧我望望,不知是谁突然笑出声来。
他们大概是没想到,世上竟有人长这么大了还贪玩!
“有什么好笑?”宁离苦环视身旁六、七张脸,理直气壮地说:“我觉得纸鹞好玩,我也想要,不行啊?”
他越是这么说,孩子们越是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好了好了,”唐灵拍拍他们脑袋要他们小声些,接着望向宁离苦。“我先说,我的纸鹞只送不卖,你想要,就得跟他们一样,帮我做事。”
“那有什么难的?”宁离苦插腰哼气。“现在要我做什么?帮他们扛柴火下山?”
“我们才不需要你帮忙。”小六子声音最大。“我们拾的柴火自己会弄,你要阿灵哥的纸鹞,得明天自个儿上来拾。”
“对对对,自己来拾柴。”几个小娃儿异口同声,看样子是不想教宁离苦太轻易得手。
几个小娃儿也想跟他斗!
宁离苦眼珠子一转,无意似地模模肚皮。“哎呀,睡了一上午,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只是我初来乍到,不知有没有什么好心人,愿意陪我一块上街,品尝一下城中名产……”
“我我我我……”
听见吃,几个孩子眼睛都亮了。
“纸鹞呢?”他眉头一挑。“我是不是得明天才能拿到?”
“不用不用!”孩子们嚷了起来。“阿灵哥你快帮他做一只。”
眼下这群全是穷人家小孩,整天能吃上三顿已属万幸。这会儿听见有人要给吃的,噢,要他们做什么都成。
“呦——”宁离苦故作惊奇。“想不到这扬州居民这么好客,我一喊需要地陪,一下就来了这么些个,我算算啊……”他指头一个一个点过,最后落在唐灵脸上。“怎样,小扮,你跟不跟?”
表灵精。唐灵忍不住笑。要不是宁离苦人高马大,横看竖看不像个孩子,不然她还真当他只有八岁大。
哪有人这么贪玩不服输的?又不是孩子!
“我不去。”她心想,芝兰楼的活儿还多着呢,她怎么可能丢着姥姥一个人辛苦,跟他们胡混去。
这小子不去——宁离苦望着眼下几个萝卜头,他带这一群流鼻涕流口水的上街,不成了带孩子的嬷嬷?
能看吗这?!
“不行不行。”他头摇得跟个博浪鼓似。“你也得跟我一道,嗳,你们几个帮我想想办法。”
“阿灵哥肯定是想回去干活。”孩子们太清楚唐灵状况,其中一人提议:“不然我们一起去帮忙,这样阿灵哥就有时间跟我们一道玩。”
这主意好。宁离苦赞同地点头。
几个孩子投以冀盼的眼光,唐灵叹口气。
“好是好,只是我不懂——”她望向宁离苦。“要地陪他们几个就够了,干么要拉我一起?”
宁离苦忘了先前教训,手一伸就搭上唐灵肩膀,没想到却被她一掌拍掉。
挨打的他一脸委屈地说:“干么啊,我当你是哥儿们才这么说话——”
她瞪他一眼。“谁跟你是哥儿们?”
被浇了桶冷水,宁离苦委屈瘪嘴。“我是想,我跟你年纪相近,我们两个相伴至少比跟他们一道有话聊——”
唐灵故意打量他。“怪了,我怎么觉得你跟他们才叫年纪相近?”
宁离苦俊脸忽红,他哪听不出这小子在拐弯骂人。
底下几个孩子瞧瞧左又瞧瞧右,虽说他们听不出唐灵的言下之意,可每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年纪大的大爷输了。
几个孩子又是一阵大笑。
宁离苦这会儿进退两难,要发脾气嘛,似乎就应了唐灵说法;不发脾气嘛,好像又被人瞧扁了。
挣扎了一会儿,宁离苦决定放弃。“我知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我投降,行了呗?”打开始他就被这小子的嘴治得服服贴贴——不管是嘴甜还嘴利,他没一样比得过。
“好了好了,”唐灵也不是这么得理不饶人,她轻推仍笑个不停的孩子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
“喔喔,要吃好吃的东西了!”几个孩子扛起他们拾来的柴薪,吵吵嚷嚷地讨论着。
“我要吃富春茶社的雪菜包子——”
“我要吃千层糕!”
“我要吃玉兰饼,我娘说西园的玉兰饼最香了。”
“好好,你们要吃什么通通买。”跟在后边的宁离苦豪气干云。
孩子们群起欢呼。“哇,大叔英明!”
“什么大叔!”他啐。“叫我三爷。”
“三爷英明——”
小萝卜头嘴甜,加上宁离苦没架子,一行人还没踏进城门,几个孩子已跟他混得极熟,不仔细问,还真看不出他是初来乍到的生客。
真是,明明就是同一挂,刚还说什么怕没话聊!
望着宁离苦不住比划的模样,走在最后边的唐灵忍不住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