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一早,傲天和琉璃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古今斋”的大伙计突然上门。
见着他来,傲天手一摆。“你这么早赶来,肯定还没吃吧?福山,再多拿副碗筷来。”
大伙计连连摇手。“不不不,小的已经吃过了。小的这么早赶来,是因为少爷昨天要小的打探的消息,已经有下落了。”
“这么快?!”他惊讶道。
“也是凑巧,昨天铺子休息之后,小的一个在钱府当管事的朋友来找,正好小的这个朋友,跟李府的总管很熟,这么一介绍下,小的就打听出来了。李府的王总管说,李老爷最近相当着迷古董字画,尤其是王右丞亲绘的『江山雪霁卷』,只是一直苦寻不着。”
权傲天和琉璃互看一眼。要寻“江山雪霁卷”不难,因为它正完好如初地躺在自家库房里——问题是,值得吗?
用完膳,夫妻俩来到库房,望着王右丞亲绘的“江山雪霁卷”,陷入沉思。
这幅画,对他们两人而言,别具意义。除了它是她爹当年重金买回、她带来的妆奁之外,两人还曾经为了仿效王右丞那微露形迹而不皴染的画法,关在这套间里好几个晚上。
要是李老爷真喜欢王维的画,让出这幅图,权傲天或许还会甘愿一点。但他明白,李老爷之所以要“江山雪霁卷”,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有钱、有办法罢了。
这幅画落在李老爷手中,真应了一句老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琉璃在画前看了又看。“我舍不得。”
知他莫若琉璃——两人想的是同一件事。
“但拿『江山雪霁卷』换『松风斋』,值得。”他老实说。
“我知道。”她叹了声偎进他怀里。“只是一想到李老爷那得理不饶人的嘴脸,我还真想使点坏,拿一幅赝画搪塞他。”
“我也这么想。”他低笑。
话是这么说,不过两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迸玩商人首重信誉——这句话从小到大,他俩的爹不知说过多少次,对他们而言,简直就像自己的名字般熟悉。
而且依权傲天的个性,也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虽然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她仰起脸来。“我娘说过我堂哥对『松风斋』意图不轨,我担心他日后,还会想其他的法子,陷『松风斋』于不义。”
他沉吟着。“这事我想过了……有一个办法,你听听可不可行?”
“你说。”
“请娘开个价码,把『松风斋』卖给我。”
她倒抽口气。“这……”
“你先听我解释。”他娓娓道来:“虽说我俩已经成亲,但不管怎么说,『松风斋』还是你们尹家的家业,我这个女婿,虽说是半子,但还是不好、也不宜多做置喙——”
心思剔透如琉璃,他话才说一半,她大概就明了了。“但如果『松风斋』今天是『古今斋』的,你就可以大方掌管一切,包括阻止我堂哥跟婶婶的觊觎?”
“没错。”他称许地点头。“另一方面,也是想到娘的身体,实在不好再让她多为『松风斋』操心了。”
琉璃点头。他说得很对,娘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再多操劳了。
“可是——”她想到很重要的部分。“你一个人管理两家铺子,且卖的又是同样的东西,不会抢到彼此的生意吗?”
“一定会。”他笑。“所以我打算把『松风斋』的古玩移到『古今斋』,然后把『古今斋』的南纸生意,全部移到『松风斋』。昨天我花时间看过,你爹对南纸墨砚的眼光的确独到,『古今斋』没法与之相提并论——”
琉璃接着说:“而『松风斋』的古玩生意,在我爹走后,也缺了一双懂货、识货的眼睛——”
他点头。“算是截长补短,两相各取其利。”
“这主意真是太好了!”她双手一拍。“而且这么一来,我堂哥再也不能拿那些烂画来诓骗伙计们了。”
他眉宇间全是自信。“有胆他拿到『古今斋』找我。”
“我保证,我堂哥绝对不敢的!”琉璃笑着附和。
“所以你赞同?”
“赞同。”她点头。“不过还是得问问娘的意见,但是我想,她应该不会反对才对。”
“好,咱们分头进行,娘那儿就交给你,我现在马上拿画去找李老爷,把『松风斋』大、二伙计给救出来。”
“事情能够圆满解决,我娘一定会很开心。”她踮着脚亲了他一口。“谢谢你。”
“你以为这样我就满足了?”他手掌捧住她脸,给了她结实一吻。
甜蜜的兴奋将她淹没,感觉他烫热的掌在她身上游移——直到两人几乎快喘不过气,他才勉强着挪开嘴。
哀着她嫣红的脸颊,他柔情似水地望着她眼。“其它先欠着,等我办妥了事情,回来再说。”
“我会等你。”她勾着他脖子,甜蜜地说道。
当晚,“松风斋”大、二伙计,在权老爷还有权傲天的陪同下,在京城里最有名的天香楼开了两桌酒席,宴请李老爷一干友人。
当着众人的面,大、二伙计磕足了十个响头,算是给李老爷赔不是。
趾高气扬的李老爷乐呵呵地说:“好,就看在权老爷、权少爷的面子上,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们这一回——
还有,多跟权老爷、权少爷学学,瞧瞧他俩给了我多大面子!”
权傲天送去的“江山雪霁卷”,这会儿就挂在天香楼厅门,供李老爷友人欣赏品玩。
李老爷一个友伴褒着:“这王右丞的『江山雪霁卷』真是漂亮!能拥有此作,就像英雄配寳刀,纵观整个京城的收藏,现在肯定没人及得上您老啦!”
“好说好说。”李老爷笑不拢嘴,他收集这些古玩字画,冲的就是友人这几句赞美。
陪坐的权家父子相互对望,忍住了一声叹。
想到自个儿的画作竟落到这种人手上,若王右丞地下有知,该也会为此掉下眼泪吧?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下去吧,待在这儿只会碍我的眼。”望着大、二伙计,李老爷嫌弃说道。
“是、是,”大伙计连连躬身。“那李老爷、权老爷、姑爷,小的先回『松风斋』去了——”
李老爷出言打断。“你们还敢回『松风斋』啊?脸皮还真厚,要是我闯出这么大纰漏,早就自己收拾包袱走人了——”
大、二伙计脚步一滞,两张年约四十的老脸上满是尴尬。“是,李老爷教训的是——”
权傲天听得火起,这个李老爷,都已经占尽了便宜,还这么言语刻薄——真是欺人太甚!
“你们俩慢点走。”他突然起身,然后举杯望着李老爷一敬。“有件事我正好想禀报李老爷,就在下午的时候,我岳母,也就是『松风斋』的当家,刚把『松风斋』卖给我们权家。从今以后,『松风斋』与『古今斋』就像兄弟俩,还望李老爷日后多多照顾。”
大、二伙计吓了一跳,以为这是要赶他们离开的意思。“姑爷——您是说,小的以后不用再上『松风斋』了?”
“错。”他起身来到大、二伙计身旁,双手朝他们肩上一拍。“往后我倚重你们的事情才多着呢。今天下午我听了我岳母大人的提点才知道,你们俩对笔墨纸砚的熟悉,在京城是首屈一指,所以我打算把『古今斋』的南纸部分,交给你们全权处理。”
“这——”大、二伙计相互一看。他们以为,在出了这么大差错之后,“松风斋”愿意留他们在铺子里打杂赎罪,就够他们感激涕零了。没想到这会儿,主子非但不怪罪,反而还给了他们更好的职位让他们做事。
“小的真是太感激了!”大、二伙计眼眶都红了。“您放心,小的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肯定竭心尽力,万死不辞……”
李老爷在旁听得很不是滋味。“松风斋”得罪了他,他本是打算弄得他们树倒猢狲散的。这会儿,倒像帮了他们一把。
“权老爷真是教子有方,就连发生这么大的事,也能扭转乾坤,倒赚一笔啊。”李老爷这番话,听起来是夸赞,但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
“好说好说,”权老爷呵呵笑着。“到时『松风斋』重新开幕,李老爷您这贵人可一定要过来让我们请杯酒——”
对于爹那玲珑婉转,又暗暗捧高自家的响应,权傲天很是满意。
“那可真是喜事一桩,刚好趁这机会,我们先向权老爷、权少爷说声恭喜!”李老爷友人们一同举杯。“干。”
结果这席赔罪宴,就在权家父子俩里应外合之下,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要是不清楚事情始末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一群人是来喝庆功酒的哩。
李老爷恨得牙痒痒,无奈先前说好既往不咎,这会儿他也只能陪着笑,咬牙说了好几声恭喜。
总算报了一箭之仇!权傲天暗笑。
当晚,他同琉璃说起今晚的宴席时,一形容起李老爷那吃瘪的嘴脸,夫妻俩同声大笑。只有一句话可说——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