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心吗?冲云?”对他异样沉默感到心慌,她才想转头追问他,却冷不防他一把扯过她,像是要将她揉入身子内一般,那力道大得险些让她在他怀中窒息。“怎么了?冲云,你会冷吗?”
她讶异发现,他的身躯竟在……颤抖?
他只能拥住她细弱肩头,不愿在她面前暴露他心中惊惧。她若有孕,那他们会变成如何?除非带她逃离猲弋,否则他不毁了她,他就会失去这些年来辛苦建立的权势与威望……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我很……开心。”回答她简单问题,竟变得如此艰涩。他咬牙迸声道:“你做的太好了,香尘……真的,太好了。”她月复中孩子是他亲生骨肉,他再无情,也不想伤害她母子!
“那你还不快帮我卸下巫女一职,早日找寻新的巫女,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呀……”天真的提案,她满心以为幸福即将到来。
“等着,我会守护你。”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她与孩子。
穆冲云跌跌撞撞踏出营房,也忘了怎么回自己营区的,许久许久,全然不管外头怎么突然闹哄哄的极为吵杂,他满脑子只念着香尘母子。
为何他竟会忘记欢爱后要为她净身的事?过去他从没失误过,怎么偏偏让香尘……他突然懂了连自己也不敢承认的事实。
他想要她留下他的子嗣。
“要打倒巫女,现在是不容错过的时机,这是天意。”总是静静跟着穆冲云的谷尔,从以前到现在追随元帅的理由就为了帮他一统猲弋。“元帅如此犹豫不决,该不会当真爱上她?你忘了当年——”
“谷尔!”不愿如此难堪的被揭穿心中想法,穆冲云头也不回的怒道:“没事就出去,让我静一静!”
“我正为巫女的事前来。”谷尔不疾不徐的像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方才元老会派人告知,发现巫女步香尘与人私通——”
激情过后,香尘有些懒懒恹恹的,尤其她又有了身孕,总觉得格外疲累。静待冲云离去后,她命人送来热水,便坐在浴桶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身子泡了好一会儿。
“唔!”忽然一只手掌覆住她口鼻,狂暴将她拖出木桶。“谁——呀啊——住手!”香尘好不容易咬了对方一口才让对方松开她,她惊慌失措的想找东西遮掩身子,同时拔尖大喊。“来人!快来人呀!”
“巫女!我好爱慕你,求你跟了我好吗?巫女!”企图对香尘施暴的是被禁止接近她的葛里汗。“这些天见不到你,我都快疯了!”
“无耻家伙你放手!”怎会有人在她净身时闯进营里?卫兵呢?
“反正你再也不是什么巫女!既然你都跟了穆冲云,必定也失了灵力!你与穆冲云的丑事若是不想被张扬,你就最好乖乖依了我!否则我就到元老会面前揭发你们!”面对香尘的挣扎,葛里汗却是一巴掌挥出,叫香尘俏脸上暂态多了一个火辣辣的掌印。
娇小身子一僵,香尘没料到她与冲云的事竟让其他人发现!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顺从这个恶徒威胁。“不!”
“我喜欢你,巫女,你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一起逃离这个地方,好吧,巫女,你就答应吧——”
“葛里汗,步香尘,你们好大的胆子!”就在他们两人挣扎之际,营里突然一口气涌进许多人,个个怒火中烧。
香尘还没能从被袭击的恐慌中清醒,竟被其他族人看见她正和一个男人纠缠不舍!她急道:“大家快把这无礼家伙拉出去!”
她原以为等到救星,羞愧万分地连忙扯下毯子包覆住自己。可直到葛里汗被带走后,她却意外发觉众人并不打算这样离去。
“听说巫女一直要弄诡计欺骗族人,咱们还不信,没想到号称圣洁的巫女竟然和男人厮混!”有人拾起地上一条皮制的里衣腰带,对着其他人大喊着。“大家快看,这是男人的东西!”
“我没有——”糟了!方才冲云忘了带走他的东西!可即使是现在她也不能承认她和冲云有过什么,否则会连累冲云。
“恶!”突然自胃间翻上的酸味毁了她的伪装。
一名眼尖妇人盯着香尘强压喉头作呕的样子,突然敏感地冲上前,拉下香尘身上遮掩的毯子,瞪着她身上不少青紫痕迹,尖叫起来。“莫非这是那野男人留下的——刚刚你又恶心想吐,难道你有孕了?”
视线锐利的老妇人一语道破禁忌事实时,香尘寒意上身。
以前到现在始终对巫女毕恭毕敬的群众们,转眼间却以鄙视愤怒的眼光凶狠投向她。“巫女不贞洁,什么神力也必定是狗屁。难不成长年以来,你一直在欺骗我们?快将她带到元老会面前查清楚!”
不顾香尘淩乱模样,群众们硬是将她拖出营帐。“快找人来为她验身!假使她当真如此,咱们一定要制裁她!”
“巫女确实有了身孕。”营里年长妇女证实了这点。然而她们才在火速集合来的元老会各家族长面前说出这句话,从前那些越相信巫女的人、越觉受到背叛。被欺骗的感觉演变成狂风暴雨般的愤怒与怨恨。
“不要脸的巫女!”往常在猲弋地位不高的妇女们,却被自己的主人纵容一个个冲上前去掌掴香尘,拉扯她头发,对她拳打脚踢。
最近干旱格外严重,浮躁人心化为严厉不满,报复全指向香尘。“一定是你假借神意招摇撞骗,所以现在猲弋遭受天谴了!”
前一刻还被人以耻辱之至的方式验身的香尘,完全无法提出任何抗辩,只能畏缩的以双手护住自己小肮,一心想着怎样也不能让孩子有所损伤。可是为何冲云不来帮她?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坠入深沉黑暗的恐惧,香尘害怕的在心中?喊冲云,你在哪里!
“统统给我住手!”穆冲云的声音就像一道曙光为香尘带来一线生机。“事情还没查明之前,你们这么对她——”看见她遭受如此惩戒私刑的穆冲云,若非有谷尔及时拉住他,他早冲动拔剑杀了所有伤她的人。
“还要查明什么?我们当场看见她和男人拉拉扯扯,而巫女又有孕在身,她有无私通这还用说吗?葛里汗那家伙也招认了。”
遭一阵惨无人道毒打之后,只剩半条命的葛里汗早失了意识,被元老会当成默认。“她怀了葛里汗的孩子,无庸置疑。”
“葛里汗?该死!”穆冲云低咒着。他明明在香尘附近有士兵,怎会因为那家伙闯入而让香尘陷进困境?是葛里汗设计让士兵离开岗位?
“元帅,别忘了这个巫女是你带回来的,你又如何解释?”
“步香尘聪明绝顶,这几年能要花招欺瞒过猲弋所有人,当年要瞒骗元帅一人又有何难?”拦下想为香尘辩解的穆冲云,谷尔抢先一步开了口。“元帅只是为了猲弋繁荣而带回颇负盛名的神医巫女,何罪之有?”
比尔转身迎上怒焰高涨的穆冲云,却是对他低语。“别说话,元帅。若公开真相,此时连你也被元老会定罪,就当真没人救得了步香尘。”
陡然心惊,穆冲云明白谷尔说的话并没错。
他若此刻抛了元帅地位护住她,便是与全猲弋为敌,况且以香尘虚弱的状况来看,他们两人也许逃不了多远便会被群众诛杀。
他心痛眸光对上她欲言又止恳切哀求,他偏只能压抑双拳垂于身旁紧握,指尖几乎深陷掌心刺出血痕,他最后必须决定保持沉默。
若现在能保住她一命,要救她还有机会,他不能冲动行事!
“元帅,依您之见,这低贱女骗徒应该怎么惩罚?”
“元老会的意思呢?”心跳狂乱,他绝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动摇。
“这个勾搭族内男人的卑贱女人,欺骗大家,还怀了野种……”
“不,冲云,你要相信我,我从没别人,我只有你啊!你明知道在你之前我仍是处子,我不是……”始终一言不发的香尘,以为冲云不肯为她辩护的理由是误解她与旁人有染,终于再保持不了缄默。她奋力挣月兑众人压制冲上前想拉住他、让他看清她的真心,却被谷尔一脚踢开。
“无耻妖女,蒙骗大家不算,竟连穆元帅也想污蔑?元帅怎会和你这样的妖女有所瓜葛?”
“不,就算全天下都辱?我的清白,就算所有人都误解我,但是你不能——只有你不能啊,冲云——”看他动也不动,表情冷然,步香尘只感到天旋地转,世界崩毁。为何变成这样?为何他连一句求情也不肯帮她?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要守护她的郎君,如今却变得如此绝情?
乱了,什么都乱了……最后听见他的声音时,她的希望全数破灭。
“对于欺世盗名的下贱女人究竟该作何惩罚,在元老会还未做出决议前,就先将她关在三里外的不归窟,等候处决。”
***
穆冲云无言地从密封木盒中取出一把小小爸钥。
按理,不归窟关的是大逆不道的猲弋罪人,惟有元老会共有一把不归窟的钥匙而已,可一心掌权的穆冲云,早在从前为了以防万一就暗中将钥匙复制了一把。没料到今天会为她用上它。
“总算如元帅所愿,因巫女诈骗恶行而使元老会对所有巫医巫女们绝望,下令处置所有猲弋巫人,谷尔该恭喜元帅即将一圆掌权心愿。”
穆冲云对谷尔的道贺完全充耳不闻,怔怔凝视掌心铜钥。
看穿穆冲云用意,于是谷尔又道:“元帅,虽然元老会因为不归窟仅有一个封锁的出入口而并未派人前往守备。加上现在所有人又正聚集草原上,观看巫医们受刑,可即使如此,万一让人发现元帅企图放走她……”
“谷尔,不许阻止我。”穆冲云握紧那把维系香尘命脉的钥匙。
要放她出来容易,可最困难的却是让香尘逃走。
当年香尘去而复返,那时他早知香尘对他情深意切。即便现今她身陷困境,他知道她宁愿留在此地等到找出法子厮守也抵死不愿离开他。但香尘若不走就绝无活命机会。除非她主动离去,否则无法保住她与孩子。
但要她自愿离开怎么可能?她太爱他,除非他和她一起出奔——
“元帅六岁那年在穆家百来人面前立下怎样的誓言,该没忘记吧?”谷尔的声音宛若当头棒喝,敲醒了穆冲云。
“……我没忘记。”他六岁之时,立誓建国,从此只为此而活,倘若他现在放弃所有,那他十几年来忍辱负重活下来的意义何在?
要香尘出奔,惟有让她不再爱恋他,才能切断她与猲弋所有的联系——除非她断情,不然她不肯走;她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谷尔,你去准备几匹马,放在不归窟四周。”惨白阴森笑了,穆冲云知道他该怎么做了。“香尘……我说过会保住你,就一定做到。”
***
阴冷的地下岩洞——不归窟。窟如其名,埋葬许多豪放不羁的猲弋人。凄苦孤独,黑暗静默,伴着所有禁锢于此的受囚者度过最后时光。
惟有逃亡叛徒或犯下罪无可免的罪行,而经元老会宣判后的罪人会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岩窟,之后便不理不睬任其自生自灭;若有人还能离开此处,也必然是被带出来施以更残酷的极刑。
所以在这四周,不仅飘散着恶心腐臭怪味,甚至触目所及皆是成堆人骨;有泛黄的老旧枯骨,也有腐烂血肉尚连在上头的。
恐怖世界中,惟一生存者是瑟缩成一团、躲在岩壁下那娇小纤弱的她。一直以来,步香尘仅仅听过这岩洞的传闻,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被关在这里的一天。她鲜女敕粉唇早冻成青紫色,双手环抱娇躯,全身颤抖不停。
内心可怕打击加上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让她脆弱的几乎随时要倒下;支撑她清醒的是她想再见他一面的意念。她要把所有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为什么?”她不明白,哪件事她不是照着冲云的希望去做,怎么冲云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她只是单纯地爱他、盼着和他共度一生而已啊?
他明明答应要为她向元老会争取让她卸下巫女一职,然后他将以正式婚诏风光迎娶她,怎么到了现在他却对她不闻不问?
是因为他相信她与别人有染的谣言?他怎能不信她是清白的?
远方脚步声传来,火光渐渐驱散黑暗,步香尘猛一抬头,无畏刺眼光线,光影中,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他!
她虚弱无力的身子就像受到激励一样精神抖擞的跳起来,冲到牢门前,恨不得能冲破这牢笼;她激动的紧握栅栏摇晃着。
“冲云,告诉我,为何你不帮我?我没背叛过你,没有!孩子是你的,你要相信我!”看样子,他似乎并没动怒,脸上还带着喜悦的浅笑,让她燃起希望;他没误会她,他是来救她的!
“我相信你不过别人不相信。”穆冲云说的是一派淡然自若,仿佛事不关己。“元老会已作下判决,对于诈骗我猲弋多年的巫医们处以焚烧火刑,就在方才已行刑完毕。其他巫女们全打成奴隶,至于罪无可赦的那位巫女将在明天处以流水刑罚,投至沙遥河里溺毙,当然——那就是你。”
步香尘无法接受,前夜还温柔多情的他,怎能毫不在乎见她受死?
“你去对元老会解释,说我不是有意欺骗大家的呀!当年你曾说过,为了安抚人心,是需要一个巫女象征,即使是善意的谎言——”急得成串泪珠滑落,她连声恳求无动于衷的他,不愿接受他突然抛弃她。
似乎对她的哀求感到不耐,他踏到牢门前,冷笑起来,阴狠视线瞪着她,刺痛的叫她惊慌松了手。
“即使我解释,也改变不了你欺骗大家数年的事实。再加上连年天灾,现在,猲弋人心已经不信巫神,自然也毋需假巫女。何况,去元老会面前驳斥判决、解释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那只会让我的名声受损而已。”
“好、好……处?”难以置信,要他为她辩护,竟需要谈及利益吗?“我犯了什么过错,你要这样对我?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确实没犯下任何的过错,只不过你太愚昧无知,竟然自以为是地爱上我。”
穆冲云的笑声第一次让步香尘觉得好冷,寒意透骨,仿佛连血都为之冻结。她满怀希望就随他张狂大笑一层层被冰覆盖,然后心终死绝。
“今后,猲弋再没巫医巫女,也不听令其他元帅,最高统帅就只有我一人——穆冲云。”
猛然惊醒,她抓着牢门的双手失去力气,身子瘫软的靠上栏杆,一点点地向下滑落,最后跌坐地上。她脸色惨白,无力看他,也无力听进周遭动静,当然更听不进身边那宛如蚊纳的一声“喀哒”……声音直打颤,她惨然问了。“莫非你——想要的是……总揽大权,才故意假借我犯罪之名——连带消灭所有巫人?”蓦然懂了他的心思……原来他,接近她,欺骗她,对她示爱,竟只为了利用她?
他伪装成相爱假像,诱她成孕,就只为了等着这一刻,揭发她身为巫女却不洁的事实;然后他再以高高在上的元帅身份推翻她。
“那天……葛里汗会突然闯进我营帐,对我意图不轨……就在你离开之后,就在找们欢爱之后……”
“你还算有点小聪明。是我撤走保护你的士兵们的……陷于爱恋中的人可真疯狂,只要这么轻轻暗示你身边没有他人,葛里汗就像发了疯似的冲去找你。呵,为你而受火焚之刑,想必他也心甘情愿吧。”
转身背过她,穆冲云对葛里汗的莽撞行为只有冷言冷语的嘲弄。然而在她没能看到的地方,他眼中那抹闪烁不定的深沉火花意味着……步香尘赫然想起每回冲云来找她时总是躲躲藏藏,还拿保护她这个巫女名誉为借口,一再拖延向众人公开他们恋情的时机。
结果到最后,他根本只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看来,打从六年前起,他步步接近她,诱她坠人情爱陷阱,都只是他计画中的一部分。那些甜蜜时光,只是假的,假的啊……“那、那孩子呢?你可以不要我,但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吗?有罪的是我!就算我对你已没任何利用价值,可你怎能不念我们夫妻情分?你想杀我至少也等我生下这孩子,他是无辜的——”她的欺骗也许是桩不被饶恕的罪行,可她仍希望能让他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我们是夫妻?哈哈哈,既然你对我都已没用了,我们又有何情分可言?”他冷哼一声,笑的更讽刺。“孩子又如何?既是我的孩子,那么我不想要他总行吧?我若要子嗣,有多少女人能帮我孕育,我还差这一个吗?”
“你说过你喜欢我、你只要我!”泪珠盘旋在眼眶,唇边咬出血丝,步香尘不解,他都已绝情如此,她还苦苦追问他,究竟是想从他口中探出什么?眼前的他,早非她熟悉的爱人冲云了啊……可即使会自取其辱,她仍想问:“为什么……你能狠心?将我的感情……玩弄指掌间?”
“我眼中从来仅有猲弋霸业,没有其他;更何况天下女人无数,你并不特别出色,有什么值得我眷恋?欢爱时的话,只有傻女人才会当真。”始终不曾回望她,穆冲云猛一握拳,暗自咬牙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准备走开。
“不!不要走,别抛下我!冲云,我求你别让我恨你!”
“你恨我?哼,要恨就恨,想打倒我就尽避来吧,可惜你手上没有半分权势,逃月兑不了你既定的命运。现在再也没人能阻止我,包括你。为了霸业,巫女必须死。”语罢,他倡狂大笑,毫不迟疑离开。
望着他冷情的背影随灯火消失在地洞出口,步香尘花般娇颜早已布满泪水如雨露,一点点,一滴滴,坠地悄然无声……霸业啊……曾经,她最敬佩的是他无私的心,仰慕的是他胸怀壮志:可现在她最恨的,却也是他的建国大业!为什么……他不打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
她甘愿为他牺牲,但却希望他对她坦承啊……终究,她只是他的一颗棋,而不是和他一同携手前进的伴侣。
最痛的,却是发现这样的事实……原来在他心中,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值……行刑前一刻,步香尘被带离地洞,押送至沙遥河岸峭壁上,几名士兵将她强硬关进仅能容纳一人蜷曲身子的狭小木笼里,透过一根根木栏间格中,步香尘红肿而无神的双眸,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在嘈杂人群围观下,她忍受被丢着鸡蛋垃圾的屈辱,四处搜寻他的身影。
经过昨夜后,她知道他不可能来救她,也已经对于活命不抱期望,但是她想再见他一面。
只盼他能瞧见,此刻她无怨无恨,就为了他而认命承受残酷的刑罚殒命,求他至少来看看她最后是如何的爱他……可是,直到身旁鼓声大作,骁勇元帅穆冲云仍没出现。
颤抖着冰冻双手紧紧压着胸口,步香尘心痛得几乎当场气绝。
人的心,最痛的时候能有多痛?
是痛的连痛都说不出,痛到连泪也流不出……痛到早已感觉不出什么是痛,一切已然麻木……他没来——
本以为他好歹会念在过去情分,目送她为他走到尽头,但他根本没现身……他连她最后会为他变成何种模样也懒得知道……最终,她在他心里,竟连这样卑微的价值都没有……心猛然一阵绞扭,她痛得身子为之一震,赫然发现自己月复间陡然传开另一波剧痛。早已残污不堪的衣裙,慢慢染上一片片炫目红晕。
保不住了……原本她拼了命也想留住孩子,可在她最绝望的这时刻,她虚弱身子再也无力保护她的孩子。
苍白唇边浮上凄艳的苦笑,步香尘按着自己激痛难平的小肮,轻声低吟起猲弋儿歌。“我的儿,我的宝……静静睡,不要吵……漫漫长夜也不怕,有娘陪在你身旁……”
无数次幻想过的甜蜜家人,幸福光影在她眼前一幕幕飞掠而过,里头有她、有他,还有他们活蹦乱跳的一群可爱孩子们……曾经无限爱恋,美丽希望,一旦心碎了、梦醒了,就什么也不是了……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泪流满腮的步香尘,终于再也无法维持伪装的平静,哀凄痛哭出声。
“宝宝,对不起……是娘没用,娘保不住你,可娘会同你一起走的……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别怕、别怕,有娘陪着你呵……你的爹爹,是不会来了,他不会来了啊……”
爱错一个不能爱的人,弄得自己满身是伤,很苦……明知爱错,疼痛难当,却仍无法死心,只能绝望的继续承受这些伤痛,更苦啊……但不论有多痛、多苦,她仍不后悔爱上冲云。
是他给予她身为女人的希望,是他教会她身为女人的喜悦。
她的心,早已全部献给了他,她就是无法怨他恨他,从来,她就只懂爱他,不懂其他。如果毁掉她、就是他想要的,那么她的命就给他,假若他能因此将她放在心上……谁让她就是痴傻的好爱好爱他……只求有那么一天、他建立都城,当风起时,他能想起曾经有个女人是这么死心塌地爱过他,为了他的大业而牺牲……哪怕他的思念只在一瞬……“请你……偶尔想起我,千万别忘了我啊……冲云……”
蹦声骤停,行刑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