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李大小姐是下定决心落实她的威胁了。那天之后,他们不只在隔天见到面了,事实上他们——天天见。
李琳爱开玩笑,做事也经常半途而废。不过这一回,倒是连她自己也出乎意料的坚持与认真。
从老爸那里拿到他的名片后,她就替自己的时间表做了个规划——凡事以他为主。
什么做脸、护发、逛街全都摆到了一旁。反正那些事也是因为她无聊,所以才去做的。
李琳抱著一整袋的星巴克咖啡,蝴蝶似的飞进了“慈心”基金会。
“大家好,我替你们送咖啡来了。”她巧笑倩兮地说道。
“谢谢。”
基金会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位美女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带著咖啡前来替大家提神。
“易家文在吗?”李琳把咖啡发派到每个人桌上。
“董事长……可能不在。”年资最轻的吴心兰接过了咖啡。“谢谢。”
“只要我来,他就不在,对吗?”李琳叹了口气,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捧著她的咖啡,李琳自顾自地朝会长室走去,一副基金会就是我家的自在模样。
没人阻止她,一来是因为习惯,二来是因为董事长的女乃女乃刘慈心在今天的晨会之后,私底下和大家攀谈了一下,神情愉悦地下令大家要帮李琳多多制造机会。所以,大伙对於李琳的来来去去,也就更加顺理成章地睁一只眼闭一只限了——有咖啡喝、有俊男美女主演的连续剧可看,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看著一向斯文有礼的董事长因为李琳而脸色大变,其实满有趣的。
大伙的目光随著李琳的方向推进——
女主角按照惯例,边走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才走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前。
“易家文,我来了。”李琳敲了门,半倚在门边,摆明了早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门内无声无息。
“亲爱的,我来了。”她又敲了敲门,两只粉拳一块敲,叮叮咚咚地像在打鼓一样。
“走开。”易家文的声音,冷冷地透过门板传出。
啊,鞋带松了。李琳不痛不痒地弯去系球鞋的鞋带——拜他老叫她在门口罚站之赐,她的高跟鞋都晾在鞋柜里了。
不过,穿运动鞋真的很舒服哩。
李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顺道伸长手臂做了个拉腰的运动。“宝贝,开门喔。”
“走开。”易家文的音量提高,这回明显地带著怒火。
“你每天都说『走开』,说得不烦吗?”她好声好气地说道,低头喝了一口她的拿铁。
“再烦也没有你烦!”
易家文眼神凶恶地拉开了门,而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兀自一脸惬意地站在墙边,神情愉快地喝著咖啡。
“十分钟,比昨天快了两分钟。”李琳朝他一笑,倏地从他身边钻入他的办公室。
“你真的很……”他一手擦在腰上,又连忙放下。
双手擦腰是她生气时的招牌动作,他才不要受到她的影响。
“我真的很烦,对吗?”李琳得逞地一笑,大剌剌地跑到离他最近的沙发,把她的背包放到地上,美腿一摊,一副长驻於此的模样。“嫌我烦吗?那很简单啊,只要你接受我的追求,一切就天下太平了。”
“你作梦。”易家文走回他的办公桌前,重新打开档案夹。
“不好玩,这句话你昨天说过了。集满十个『你作梦』,可以换我的香吻一个,如何?!”她捧著咖啡,好心地建议道。
“你……”易家文抬头要喝斥她,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的嘴巴上有一圈牛女乃泡沫。”像个老公公。
“喔……”李琳俏皮地伸出舌尖,小猫咪似的舌忝了嘴巴一圈。
易家文瞪著她性感的小动作,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回想起她唇舌的柔软触感——芳馥绵柔得不可思议,全身上下皆然。
可这样女人味的她,偏又爱撒娇,每回一黏起人时,是连小孩都要自叹弗如的。
不过,小孩可没她那么多心眼,她知道如何善用自己的本钱来勾引对方说“YES”。他这几天已经被她缠得差一点陪她去吃饭了。
易家文抿紧唇,用力掐了下档案夹,对於自己的自制力相当地不满。
“还有吗?”李琳笑咪咪地指著自己的唇问道。
“还有什么?”他错愕地看著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我嘴巴上还有没有牛女乃泡沫?”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那份档案很难处理吗?不然他的手指头干嘛掐得那么紧?
“没有。”易家文简短地回答,尴尬地把目光移回下半年度的经费预算书。
李琳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兀自低头喝热咖啡喝得唏哩呼噜,完全不知道他又分神看了她一眼。
“我帮你泡茶,好不好?”她心满意足地喝完咖啡后,心血来潮地问道。
“我自己会泡茶,而且你已经妨碍到我的工作了。”他板起脸,目不转睛地看著预算书上的数字。
“你可以打电话跟我爸申诉。”
她溜到了他的办公桌前,偏著头朝他狡猾地一笑。
“打电话给李伯伯,那才叫自投罗网。他把你嫁掉的目标是很明确的。”易家文不以为然地抬头说道,鼻间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玫瑰香气。
“干嘛把人家说得像个滞销品一样?!”她嘟起唇抱怨道,顺势坐上他的办公桌,两条腿在他面前晃啊晃地。
“你如果没滞销,何必天天来我这里报到。摆明了就是行情下好,没事做嘛。”
易家文拿起档案夹打了下她的背,推她跳下办公桌。
“我是没事做啊!而且,我好喜欢这里的感觉嘛,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平和。”她才滑下桌子,眼睛就突然冒出星星,不由分说地便抓住了他的手。“喂,我来这里工作好下好?”
“我们请不起你。”他望著她眼中的兴奋,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老了——她脑筋运转的速度,显然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我可以当免费义工。”她举起手行了个童子军礼,眼巴巴地看著他。
“请你态度认真一点,不要把别人的工作及生活当成游戏。”莫名的烦躁让他重重地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打散了一桌子的年度活动计画。
他讨厌自己规律的生活被人打乱!更讨厌那种受她影响的感觉!
“我追你追得不够认真吗?你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我的认真吗?”她没有笑,拧著眉凝睇著他。
“你追我的理由不过是因为我惹火了你,这样的追逐实在太游戏人间了!”
易家文猛然推开椅子,踱步到角落的置物柜,泄愤似的抓了一把茶叶丢到陶杯里,为自己泡了一杯茶。
李琳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离开。
“如果那个说法只是个藉口呢?”她深吸了一口气,笑容竟紧张到有点颤抖。她知道——当初那些气急败坏的说词,只是她潜意识的希望反射啊。
易家文用力地放下茶杯,身子一僵,肩膀也不自觉地绷硬了起来。他的心跳乱轰轰地在胸口胡乱冲撞著,一点也无法思考。
“我本来就很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李琳红了脸,轻咬了下唇,却还是毅然地拉住他的手臂,仰著脸对他说道:“你喜欢我,好不好?”
易家文说不出话,感觉到她发凉的小手在他的手臂上轻轻颤动著。
要如何拒绝这样真诚的要求?
他看著她耳朵上那副乔治杰生的近万元银耳环,又把目光栘向她手上那只最少超过三万元的爱玛仕手表。
他想起了高珍珍。
“我不会上当的。”他寒声说道,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的手,转身走回办公桌。
“你瞧吧,你心里那道防备的高墙根本不许任何人靠近。我甚至觉得你不是不喜欢我,你是害怕这样的关系。”
李琳泄气地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低声叨念著。
“那些心理学的书本,只教了你胡乱揣测别人的心意吗?”易家文凛著睑坐回办公桌后。
“你喜欢一个人时,难道不会去猜想她在想什么吗?”她给了他一个白眼,严重怀疑自己究竟喜欢这个固执的家伙哪一点?
“猜想有什么用?人生不会因为猜想,而有任何改变。”就像他永远猜不懂爸妈为什么不能对他多在意一点、不懂爸妈为什么可以在儿子国中时就丢下他与女乃女乃,自私地在英国的街头逍遥,过著两人世界。或者,他根本是不敢去猜想爸妈这些举动背后的真相,可能只是——
他不值得爱……
易家文拿起钢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名,失控的力道甚且划破了纸张。
李琳端起了那杯被他遗忘在置物柜上方的热茶,小心翼翼地走向他。
他盯著那杯热气腾腾的茶,不想开口。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两个人都得到幸福呢?”她坦白地说道,美丽的脸上满是苦恼。
易家文没抬头,手掌却已经捏紧到连指关节都泛著白。不能再看到她必然楚楚可怜的神色,否则他真的会为她坏了不碰感情的原则。
“看著我,好吗?”她的手覆上他的。
“你不该招惹我的。你明知道我无心跟你玩这种恋爱游戏。”他警告地说道,冷冷地挥开她的手,用一种刻意冷漠的眼神望著她。
“你以为我喜欢空手握白刀啊!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你是天使还是恶魔,哪是我能决定的呢?我只能拜托你对我手下留情一点,不要伤害我太重啊。”李琳鼓起颊,幽怨地看他—眼。
“你如果不想受到伤害,就穿上铠甲保护好你自己。”该死!他的语气和声调透露了太多令自己心惊胆跳的期待。
“穿上铠甲,然后感受不到春夏秋冬的变化?”神经向来大条的她,没发觉他的异常,只忙著想导正他的不正确观念。“因为害怕可能的伤害,所以放弃了爱人的美妙,那就像一个人害怕明天会死去,所以就整天混吃等死一样地消极啊!”
“我不需要一个生活没有目标的大小姐来教导我生命的意义。”他眯起眼瞪她。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人活著至少要让自己愉快,不是吗?你创办基金会,不也是想让别人的生活过得更好吗?那为什么你不先敞开自己的心胸,让自己更好呢?”她愈说愈起劲,最后还拿起他的茶喝了一大口。
易家文皱起了眉,目光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她动摇的原因了——因为她热爱生命。
他只是一具靠别人的快乐当燃料的机器,看到别人过得好,他就会觉得好。至於什么会对他最好,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了。感受得愈多、在乎得愈多,受到的伤害就会愈大。从他的父母到前妻,他已经受够了。所以,他对李琳愈是在乎,他就愈是提心吊胆。
他在乎李琳!易家文心头一震,脸色铁青地瞪著她——他该不会是妄想自己可能从她身上,得到和父母亲一样的狂情挚爱吧?!
他不要那种自我中心的爱啊——可是私心底,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那样被爱著的感觉是什么……
“哈哈,我说得太好了。你没话可以反驳我了吧?!”李琳看著他脸上的震撼,忍不住双手擦腰,小小得意地昂起下巴。
“我没有空和一个无业游民闲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狼狈地别开头,粗声地命令道。
“那你忙,我不吵你喔。”李琳晕陶陶地瞄了一眼他频频深呼吸的举动,却没有戳破他的恼羞成怒。
她知道他动摇了,只是拉不下脸来同意她的话罢了。就像他其实可以狠下心把她赶出门的,可是他纵容她了,甚至没有因为她而找理由不来基金会上班。他的心里还是想获得幸福的,不是吗?她好想看他弃械投降的样子噢!
李琳雀跃地哼著歌,然后又掩著嘴把唱歌的声音降低一些——他又皱眉头了,一脸横眉竖目想找人吵架的样子。
李琳踮著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柜前左右张望著——哇,好多档案夹、好多社会学的书噢。
她随手抽了一本上个月的老人访视纪录,窝到沙发里坐下。
饼了半晌,听不见李琳的喳呼声,易家文趁著喝茶的空档,飞快的瞄了她一眼。
那小妮子低著头,捧著档案看得可认真了。
於是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也专心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财团法人基金会和一般的基金会有什么不一样?”李琳突然抬头问道。
“财团法人要交一千万的保证金,基金会不用。但是前者可以申请补助、从事募捐,后者则不行。”
“原来如此啊。”她又低下头,认真地和档案前几页的公文奋斗。“那你们每个月要负责多少个老人访视案例啊?”
“不一定,看当时的人力及社会局转介过来的个案有多少。”他头也未抬地说道。嗯,下一季应该在南部办一次志工培训,替未来的安养院招募一些基本志工。
“可是你们基金会的人又不多,只有这么三、四个人,如果全都出去做个案,那基金会不就闹空城计了吗?”她又问,一脸的好奇。
“有些合格的志工,可以代替我们的职员去做这种访视的工作。”他拿出记事本,记录下一些未来的待办事宜。
“那要怎么才能成为合格的志……”
“你很吵。”易家文停住写字的动作,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小气鬼,教我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李琳咕哝著,心不甘情不愿地鼓起颊说道。
“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他刻意强调著她的无所事事。
“那你下班时间教我,好下好?”她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只是眼里的晶光闪烁得太耀眼。
“你闭嘴。”他低吼了一声,再度低下头。
呵,他没拒绝耶。李琳抿著唇,掩去她的偷笑。她翻过档案头几页无聊的公文,开始看那一叠访谈纪录。
易家文敛回心神,把女乃女乃创设的“博爱”基金会档案拿起来研究。过阵子,他可能要陪女乃女乃南下帮忙处理一些申请文件。
女乃女乃嘴里没说,可是最近身体的确又差了些,上下楼梯的时候也愈来愈容易气喘吁吁了,回南部老家时再帮她排一次例行的心脏检查好了。
呜……
什么声音?易家文警觉地抬头看向房间另一端的她——
只见李琳低著头,抱著档案夹,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她睡著了吗?果然,对一个大小姐而言,这些东西无聊琐碎得紧,等到她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就会像高珍珍一样开始对所有的事不耐烦。他太清楚那样的变化了。
他脸色一沉,弯身打开了电脑,却又听见一阵疑似抽泣的声音。
“呜……”虽然这一次的啜泣声已经转弱到接近呼吸的音量,不过易家文仍是听到了。
易家文疑惑地起身朝她走去,每靠近一步,就更确定双肩微微抽动的她,似乎真的在哭泣。
“怎么了?”他伸出手挑起她的脸颊,惊见她一脸的泪涟涟。
李琳睁著眼,几颗挂在眼眶边的泪珠被他一吓,便滴溜溜地滑出了眼眶。
“为什么……”她哽咽地倒抽了一口气,颤抖的手指紧抓著访视档案。“为什么会……会有这样的事?”
易家文低头拿过那份访视纪录,很快地看了一遍后,合上了档案夹,摆到桌上。
“人生里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他镇定地说道。
“可是那样真的很惨啊。这个老伯伯已经八十岁了,一个月才领不到一万块的津贴,他儿子还要回来抢这些钱。他年纪那么大,又是一个人住,万一身体不舒服,根本没有人能帮忙啊。”李琳急得直跳脚,完全没注意到易家文正拿了张面纸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们曾安排他去住安养院,老先生不愿意,我们总不能强迫他。”他拿过桌上一瓶水,扭开瓶盖之后,递到了她手里。
“我去找他谈!”她拿著矿泉水,激动地说道。
“一个人活到了八十岁,要他照著别人的意思去过日子,是件很难的事。就像他拿钱给他儿子一事,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地给,那么他儿子也拿不到一文半毫,不是吗?”
“我不懂这个老伯伯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更好。”她咬著瓶口,娇美小睑苦哈哈地皱成一团。
“我们也不懂。但是,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老先生过得好一点,这就是我们基金会成立的目的。我们的志工人员一个月会去探视他两次,帮他打扫房子、陪他说说话,至少当他需要人帮忙的时候,知道自己还可以打电话告诉我们。”易家文在她身边坐下,平心静气地说道。
“我下次可以跟你们一块去探视他吗?”她的小脸充满了爱心与期待。
“志工们还要负责帮他做居家打扫,你受不了那种脏乱的。”
他皱起眉,不知道这位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又想耍什么把戏。
“你没带我去过,怎么知道我不行?!”她大声抗议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行?”易家文看了她一身的高级服饰,不以为然地抿了下嘴角。“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不行。”
“我喜欢用好的东西,这和我想做好事的心情并不违背。”她振振有词地说道。
李琳“砰”地一声把矿泉水摆到桌上,喷溅出来的水闹了一桌子的水灾。
易家文抢救起档案夹,快手抓了几张面纸擦去上头的湿渍,不屑地看她一眼,摆明了就是认定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内疚地拿起面纸也想帮忙,却被他的手推开。
“我已经处理好了,不劳你多事。”他说。
“我只是不喜欢被误解嘛。”她轻咬著唇,明媚的脸孔顿时化为小媳妇般委屈。
“何况,我身上的衣服也是趁打折的时候买的呀……你可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啊,每个人的爱心程度不一样嘛,你不能要求我不爱自己而去爱别人啊。”
“我当然不会要求你爱别人比爱自己多,只是你缺乏了当志工的正确观念——需要帮助的人,他们不会希望别人同情他,他们需要的是别人的关心。”易家文沉声说道。
李琳看著他忽然变得严峻的面容,整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懂了。”她霍然低头绞著自已的手指。
“不要因为我说了你两句,你就给我掉眼泪!”易家文粗声命令道,浓眉拧得死紧。
她的眼泪应声而落。
一滴、两滴、三滴……无声地落在她的牛仔裤上。
“我真的懂啊……真的。我……我妈妈……”青葱十指绞成结,说话声调微带著颤音。“在我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我不是很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了,只记得我最讨厌别人模著我的头说——好可怜,这么漂亮的孩子居然没有妈妈。我宁愿他们读故事书给我听、或者是陪我玩,而不是拉著我的手一直说,没关系喔,还有爸爸可以陪你。我当然知道我还有爸爸,我一点都不可怜!”
易家文望著她光滑手背上的青筋毕露,闭上眼眸一秒钟,然后任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了自己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抱歉,我不知道你母亲已经过世了。”心疼地将她揽紧了一点。
“没关系,我习惯了。”她佯装不在意地耸耸肩,姿态却无力地像在发抖。
“这种事,会有人真正习惯吗?”
易家文的下颚顶住她的发丝,轻叹了一口气。
李琳鼻间一酸,重重地咬住自己的手指。
“都是你害我哭的!”她的拳头捶上他的肩头,脸颊却又矛盾地益发挨近他的胸膛。“对不起,害你也跟著我难过。”
“我没有难过。”他淡淡地说道。
“死鸭子嘴硬。”她红肿的眼,目不转睛地盯著他抿直的唇线。
他低头看她,拧了下她的鼻子。
“不要捏我的鼻子!”她惊叫一声,急忙拿面纸捣住自己的鼻子,阻止了两管鼻涕横流的惨剧。
易家文勾起唇一笑,笑容却悲哀地像在流泪。李琳是因为没有母亲而难受,而他这个父母健全却形同虚设的人,又能作出什么反应呢?
“哭一哭会好一点的。相信我,这是过来人的建议。”李琳捧起他的脸孔,锁住他的视线。
“是吗?”他挑挑眉,不予置评。
“对!”她用力地点头。
“傻丫头。”他模模她的头,淡淡笑了。
李琳仰头想说话,只是才看到他空洞的眼神,眼泪就一古脑儿地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你刚才是在建议我哭,不是建议你自己哭吧?”易家文心烦意乱地看著她的泪水,胸口不舒服地发窒著。
“你哭不出来,我只好帮你哭啊……”她蓦然撞入他的胸膛里,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别人不爱你,可是还有人很想爱你的啊……”
易家文瞪著胸前哭到不能自己的她,好半晌才有法子说出话来。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低语著。
她没听清楚他的话,抬起一双被泪水浸成火红的眼眸,疑惑地看向他——
而后,他低头吻住了她……
吻去了那些为他而流的泪水、吻入了他不想说出口的情感。他的吻激切狂野,带著一种将她整个人全都吮入骨子里的强悍,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与力气,霸气地索取著她情难自禁的申吟,让彼此在吮吻之间忘了所有过去与悲伤,只记得当下这一刻的缠绵。
“这样代表著……我还是很有希望追到你吗?”她红著颊,双手倚在他的胸膛上,气息微喘地睨著他。
“那只代表了男人的劣根性。”易家文脸色骤变地将她推到一臂之外。
懊死,他不该吻她的!就算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就算她让他感到心软心动心痛,他都不该吻她的。因为他不要感情,而且也不想伤害她啊。
易家文以一种刻意的冷漠眼神,瞪著她被吻成水红的双唇。
“易家文!”她看出他神情中的变化,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忿忿地低吼道:“你胆敢在那样吻我之后,再说一些混帐话试试看!”
“抱歉,刚才的事是我失礼了。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易家文客气地拉下她的手,有礼地说道:“明天开始,我们基金会不再是你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了。”
“你……你这个反覆无常的臭男人!”李琳扯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起身。“你要去哪里?”
“我去洗手间,而你可以离开了。”他深深凝视了她一眼,却坚定地拉开了她的纠缠。
没让她来得及再次握住他的手,他已经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李琳看著紧闭的门扉,她泄愤地一脚踹向桌子,在黑色桌脚上留下了一只球鞋印。
怎么会这样!他应该、肯定、绝对是喜欢她的啊!
“董事长,你女乃女乃打来的电话。”电话的内线扩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回响著。
李琳看著电话、盯著电话,而后疾冲到电话旁,毅然地抓起了听筒,为自己的爱情寻找外援。
“喂……女乃女乃,您好!我是李琳……嗯,我就是那个咖啡美女啦……”
十分钟过后,李琳终於了解什么叫作姜是老的辣、什么叫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又叫作姻缘天注定!
易家文,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哇哈哈——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