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鹏的手稳稳地扶著楚冰的腰,走入巍峨的“镇北王府”中庭。
她近来身子极差,只有在偎著他时才会好一点——说什么天气回暖!他和君儿都还穿著大氅,只有她拚命嫌热。他的名节全都被她破坏光了!
他脑中的胡思乱想,至在看见中庭里盛开的青莲时一扫而空!
冬季的雪,覆在青绿色的莲瓣上,雪柔和了那过分抢眼的绿,绿则丰富了白雪的冷漠。
好熟悉的感觉!
“你想画画?”楚冰看著杜云鹏在池塘边流连不去,於是开口问道。
杜云鹏回过头,一身黑衣的她仍是一派淡淡的冷,但神情间已柔和了不少。
啊!他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青莲似曾相识了。像她!
不凡不俗的绝美之物,总是让人侧目。
“你不是要画画吗?”
[这是别人家,怎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杜云鹏拉著楚冰走到回廊上。
“两位有什么要求,尽避提出,不用客气。”彬彬有礼的声音出现在雪地里:[这池青莲,下方全以温泉水围绕,是故水能传来盛夏的温度让石莲开花。”
杜云鹏礼貌地向来人点头。“阁下是……”
“在下李万章。”头戴细金冠,身著狐毛裘,平凡的五官硬是被不凡的衣饰衬出尊贵气势。
楚冰盯著那他青莲青莲下的绿色磷光全飘向右侧的一座琉璃塔中。
“那是什么?”楚冰纤指指向琉璃塔,回头问著杜云鹏。
李万章在接触到那张脸时,整个人为之一愕,一度忘了自己的年纪可以成为楚冰的爹,只是痴迷地看着她.
多有灵气的女子啊。
杜云鹏皱起眉头,站到楚冰身前,挡去李万章露骨的视线。
楚冰瞄了李万章一眼,对他眼中的野心及明显的情色欲念感到厌恶。
幽都中有太多这种贪婪欲念所形成的怨气,死后仍不得散去,只得生生世世在黑暗中轮回。
她靠近杜云鹏,把手轻贴在杜云鹏背上还是他最好、最不让人讨厌。
杜云鹏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
“两位是夫妻吗?”李万章打量著这衣著并不相衬的一对。
“是的。”为了她的名节,他虚应了一声。
楚冰没有反应地偎在杜云鹏身边,目光仍执著在那座琉璃塔中。
“嫂夫人为何一再地看向那边?”李万章问道。
“那里有座鼎。”楚冰直言道。
李万章脸一变,乾笑地说道:
“那只是在下收藏一些古董玩意的地方,或者其中真有座什么古鼎的东西,也不足为奇。”他试探地问道:“嫂夫人能看到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我看不到。但是空气中飘浮的气息告诉我古鼎就在里头,就像这青莲的下方也有块碑石,为了镇锁住碑石正对主宅的杀气,所以你才引了这温泉水,让青荷化去戾气。”她仰起头对著杜云鹏说话,已经很习惯双手被他包里著。
李万章的身子一震!看著她的眼神一转为肃杀——塔中藏有兵器一事,她也知道吗?
杜云鹏紧握著楚冰的手,用眼神制止她说话李万章的眼中闪过杀机,那塔里必然有些古怪!也许塔内除了古鼎之外,尚藏有不可告人之物。
[想不到尊夫人果如传言一样地有著目视异象的能力。”李万章不动声色地恭维著。
[她没有王爷说的那么神奇。]杜云鹏亦客套地回应。
“您客气了,两位里边请坐。”李万章紧盯著楚冰的脸——这女人是敌、是友?
楚冰跟在杜云鹏身边,走入那座火盆烧得正旺的大厅。
她一见烛火满室,立刻抬起衣袖,挥熄了两座火盆。
“别乱来。”杜云鹏捉住她的双手,不许她再妄动。
“夫人莫非是嫌火盆的炭火渣子太大、太呛人?要不,我让人再换另一种暖炭来。”李万章见著她的举动,心里又是一惊。
“王爷莫误会,她体质异於常人,怕热不怕冷。”杜云鹏礼貌地说道,心中不曾有一刻放松过。
“来人,把所有火盆撤下,给杜云鹏公子倒杯热茶,给夫人端上一碗冰镇的雪莲子来。”李万章吩咐著下人。
楚冰站到广边推开窗户,让冷风吹入了室内——眼眸的白是冷意,眼珠的黑则泛著银色寒光,就连那薄薄的双唇都抿成让人发冷的不屑姿态。
“请问杜兄以何营生?”李万章嘴唇微颤地问道。那个女人精神有问题吗?
“原本画些画维生,遇见她之后,也渐渐学会不少方土之术。因此,在下便於游山玩水、赏景作画之馀,顺道替人解围排难。”她怎么把屋子内的窗户全都打开了?她不舒服的话乾脆躲在他怀里嘛!
杜云鹏吸了下鼻子,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她怕热,他也怕冷啊。
“更是令人称羡的神仙夫妻啊,那么——夫人的异能专长在哪方面?”李万章的牙齿打著颤,脸色发青地笑著。
“她擅长替人趋吉避凶,且能根据个人家中的物器断定主人的前途]杜云鹏说到此,终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寒风刺骨啊!
杜云鹏倏然起身,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硬扯著她的身于挪回座位上。
“会热,至少要开一扇窗。”她皱著眉头说,硬是要回到个边她不想离李万章太近—又不能用话把他吓走。
[你再开窗户,我会先冻死。开窗户或拉手,选一个]他命令道。
她蹙著眉瞪著他,挣扎地皱了下鼻尖,最后扯了下他的手。
杜云鹏抿了下唇,握著她的手,与她一并坐入软榻之上——他能得意的就只有这种时候了。
她可以不理会他的情感,却不能推开他这个“人体药方”,可悲哩。
“两位的感情真是好啊。”李万章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楚冰身上。
她拧了眉——关他什么事!
“热茶和雪莲子已到。两位慢用!”李万章挥手让仆人将一只精致的银杯放到她面前。
杜云鹏为她打开了银器盖子,在差一点冻坏手指时,他苦笑著拉起她的手握住那盅银杯:“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楚冰捧起银杯,浅浅试著喝了一口后,随即满意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清香冰冷,正是她喜欢的味道、温度。
“夫人可喜欢?”李万章问道。
“她喜欢得很。”杜云鹏喝了口热茶,宠爱地看著她完全平滑的额心要她不皱眉,还真难。
他才这么想著,楚冰就皱起了眉,举起银汤匙想捞起那些妨碍她的白色颗粒.圆圆、滑滑的,更难拿!
杜云鹏取饼汤匙,三两下便捞出雪莲子放到桌上的一只浅皿中。
楚冰满意地扬起唇角对他嫣然一笑。
杜云鹏痴痴地看著她,心口隐隐揪痛著——为了她这种表情,他可以为她挑起百来颗莲子!
“夫人不吃些雪莲子吗?那可是美容养颜的圣品。”李万章看著那些被丢弃在一旁的珍贵食物。
“她不喜欢吃固体的东西。”杜云鹏答道。
[她显然也不爱说话]李万章戏谑地看着杜云鹏。
楚冰冷哼了一声,觉得这个人吵得很。她抿干了最后一滴汤水,直接冒了一句话:“我要看那个鼎。”
“夫人说话真是简洁。”李万章脸上的笑意一敛而空。放署古鼎的塔内有太多足以引起杀头之罪的秘密,哪容得闲人进入!
“她向来对灵气较强的东西颇为好奇,请王爷见谅。”杜云鹏的眼神瞄到李万章坐在身下的黄龙锦垫——龙是王室物,黄色是天子之色……
狄观涛曾说过这人有叛乱之心。他,不妨一试。
杜云鹏假意附耳到楚冰唇边,揪著眉,恍若专心在聆听她的话一般。
“王爷莫动怒,拙荆想看古鼎的原因,是因为她认为王爷面有异象,是个全天下仅得其1的异人。娘子,我说的对不对啊?”杜云鹏的眼没放过李万章眼中一闪而过的兴趣。
楚冰望了杜云鹏一眼,胡乱点了下头——什么异人!这个王爷印堂泛黑,活不了多久的。
“什么异象,您倒是说说。”李万章舒了眉,双眸中扬著高度的期待。
“牡丹乃是王者之花、且为我大唐人最锺爱之花卉,而那座牡丹屏风的气势正与王爷的气势相辅相成。”反应一向极快的杜云鹏,指著李万章身边的屏风说道。
“杜兄说得玄妙,在下驽钠,著实不解其意。”李万章一拊掌,掩不住脸上的喜色。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皆是一张诚恳的笑睑。杜云鹏占了经常练习之利,眉眼之间更是一副忠臣想事明主的磊落神态。
“王爷是聪明人,何需在下言明——黎民苍生需要王爷这样的人一统天下。”
“说我有窜位野心?你们夫妻居心何在!”李万章故意震怒地一拍桌子,可惜抿不直的唇线破坏了怒火腾腾的表相。
“我只是应天象说其事的普通人。”李万章的笑都已经在唇边了,还说不想窜位?骗谁啊!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你何来改朝换代之胡言乱语?]李万章大摇其头。
“我相信大唐人可以拥有更开明、更路不拾遗的盛世。我只能言尽於此,王爷乃聪明人,相信自可体会个中真意。”说著说著,杜云鹏简直快佩服起自己了。
“我看先这样吧,就请两位这几日暂居於此处,让鄙人好好招待一番。”李万章起身作了个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能不能找出他的天命是一回事,不能让这两人到外头泄了一丁点口风,这才是最重要的。
王爷客气了,我们夫妻乃村野鄙民,自是无法给王爷什么好的意见。”杜云鹏防备地看著他,感到李万章的态度变得十分警戒——
会不会是因为那座塔内放了他打算叛乱的武器?杜云鹏在心中忖道。
“杜兄太过谦了。谁不道长安城近来出现了一个料事如神的活神仙,两位肯坐在此处与李某谈心,我深感荣幸都来不及了。”
“我们走——”完全视寒暄为狗屁的楚冰,拉著杜云鹏就想往外走。
“你未免太不给我面子!”李万章端起王爷的威严—挡在她前头。
“我干么要给你面子?”楚冰面对外人的神情没改变,依然冷得让人惊心。
“夫人有什么话就讲明说,无需如此傲慢地看著本王。”李万章打了个冷颤,微退了一步。
“我要那个鼎。”楚冰果然直说。
杜云鹏申吟了一声,立刻用袖子捣住她的嘴。
老天爷!他现在真希望她变成哑巴,否则他们两个就要在地府相见了。
“王爷,她有一些关於古鼎的天机想要告诉你,但是前提是——您务必得先让我们看看古鼎,否则难以替你化去噩运。”杜云鹏乾脆把话摊明了说,省得他旁边这个女子真的来场惊动官府的劫鼎案。
“她的目的是要带走那个鼎。”李万章眯起眼紧盯著楚冰。
“妇道人家总是较不擅言词,她的意思是鼎若留在王府内,阁下将有血光之灾。”杜云鹏严肃地说完,就等著李万章作出决定。
要他们留下可以,但拿出来没问题。
“爹!这口怎么这么冷?”李晴容抱双臂,抖栗著走进大厅。
“怕冷就多穿些衣服。”李万章随口答道,整个心思都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爹,这位是”李晴容的眼睛在看到“他”的同时,即刻迸出了光采。
“在下杜云鹏。”杜云鹏礼貌地颔了颔首,给了她一个职业性的笑容。
“奴家李晴容。”媚眼泛著笑,直瞅著杜云鹏,好个笑容诚恳而让人心动的男子。
楚冰冷眼睨看杜云鹏,著实不明白为什么女人都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包怪的是——那些女人那样看她,她会不舒服!
楚冰板著脸,拉著地的手往前走。
李晴容一看到她,笑容马上僵在脸上——这女人打哪来的?
“爹,她是”李晴容不客气地指著她问道。
“是杜兄的妻子。”
“你有妻子了!”李晴容瞪著杜云鹏,彷若他有妻子是一项天大的罪过。
“有妻有女。”杜云鹏乾笑两声。
“他们会在府上住上一段时间,爹要请他们鉴定一些古铜器。”李万章轻咳了两声,若有所思地说道。
“谢王爷知遇之恩。只愿王爷一朝飞黄腾达时,别忘了我们夫妻习用心为王爷算计过。”知道今日无法全身而退,杜云鹏只得圆滑地如此说道,并尽可能表现出一副势利表情。
楚冰的嘴巴动了下,杜云鹏立刻捏住她的手,阻止她说话。
他实在很怕她又捅出楼子。
“那是自然。”李万章微放了下心,银两能解决的事,当然不是问题。何况,把他们留在府内,也不怕他们搞什么鬼。
“你的女儿呢?”李万章状若不经心地问道。
“在一位老朋友家中作客,不劳王爷费心了。”他不会笨到让君儿也陷入危夫.
“爹啊,既然你们这么谈得来,我吩咐厨子多烧几个好菜招待客人。”李晴容抢著说道。
“也好,你顺便安顿他们住下,我还有事要处理。”李万章随意一挥手,忙著想离开,好请其他命理者卜上一卦。
“杜大哥——”搞不清状况的李晴容声音极尽嗲柔:“杜大哥喜欢吃什么菜?”
楚冰看著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咦?自己不觉得冷啊。
“除了天上飞的鸟类之外,我都喜欢。”杜云鹏苦笑地说道。
“真的吗?和我一样呢。我最喜欢天上飞的鸟类了,根本舍不得它们受伤嘛!”李晴容公然地对他挑眉动眼了起来。
“我要吃笋子。”楚冰冷不防又冒出一句。
“呵——”杜云鹏模模鼻子,无意识地笑了一声。他没发现楚冰的阴晴不定,因为李晴容的脂粉味已经呛到了他的鼻端。
炳啾!
“想要据天下为己有,成就一番风云大业吗?]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黑暗中飘了出来。
“谁?”李万章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拍著胸脯,只当自己作了一场恶梦八成是因为今天看到那个美得像鬼的楚冰,被吓到了!
“想要据天下为己有,成就1番风云大业吗?”森寒的声音再度响起。
“谁?”李万章惊叫出声,连忙拿出枕下的利刃护身。
一道闪电划亮了室内——
黑暗中有一双发亮的眼睛,炯炯地注视著他。
李万章瞪著那头高栖在桌上的黑色大乌鸦。
寒意窜上心头,他连动都不敢动那头乌鸦的眼神看起来相心把他碎尸万段。
“乌鸦,走开”李万章才说了几个字—一阵血腥大风已经扫向他的脸庞。
“啊!”李万章吓出了一额冷汗,乌鸦停在他的眼前,而那翅膀根本不曾动过一双诡异而可怕的禽眼直盯著他。
李万章打了个冷颤,目光硬是避开乌鸦的形体——早知道想出兵取得王位会碰到这么多妖魔鬼怪,他就不干——
“你是楚冰派来的人吗?我明天就放他们走!我不是故意不让他们离开的,是他们自己要留下来看鼎的,!”李万章抖著唇解释著。
“凭她也想命令我!”乾沙的笑声中有著无穷的寒意。
“你——你只是乌鸦——”
“乌鸦只是一个暂居的形体,在我的国度里,我就是王。”乌鸦的眼中有著操控一切的权威感。
“你——想做什么?”李万章不敢直视乌鸦诡异的眼睛。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告诉你如何成王成帝。”沙哑的声音在室内回响著。
“啥?你怎么知道我——”李万章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
“知道你要起兵?要谋反?要取天子而代之?”从乌鸦的尖嘴中发出嗤笑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就是能够指导你成王或为寇的黑暗大神!”
“黑暗大神?”因为惊讶,李万章的眼睛不自觉地对上了那双可怖的黑眼
陡地,李万章整个人定住了,一缕白烟自他的头顶被抽向乌鸦的黑爪之间,而乌鸦的眼中迸出一道红光射入他眼里……
“李万章听今。”乌鸦傲慢地说。
“请黑暗大神指示。”脑子某部分的心思已被抽换的李万章不再有任何怀疑,恭敬地跪在地上膜拜著乌鸦。
“楚冰和杜云鹏是上天派来助你的人,绝不可轻忽。”
“是!”李万章必恭必敬地说道。
“你现在有两件一定得行之事——其一,李家的古鼎乃为姻缘鼎,你若娶得楚冰—并辅以古鼎的神力,得天下方可有望。”
“只要我娶了她—就可以如愿以偿?”李万章双眼闪出光芒。
“没错。”乌鸦对著那张贪婪的脸孔说出他算计之下的第二个要求:“其二,在你迎娶楚冰之前,得先重伤杜云鹏切记不得取他的性命,只要他受重伤即可。此事只许暗中进行,不得让楚冰有起疑的机会。只要杜云鹏受重伤,替你流出逆天道为王的罪愆之血,我肯定你是能在百日内得到天下。暗杀与迎娶,这两件事一办妥,你的起兵定然大胜,自可登基为王。”
乌鸦在李万章脑中拟幻出他君临天下的威风姿态。
李万章激动地磕头再三:“感谢大神的指引!”
“我帮你是有代价的。”乌鸦的身子突地升高。
“黑暗大神要什么东西,尽避开口。”李万章叩首如捣蒜。
乌鸦发出一声乾嘎的声音,倏地飞向李万章的颈后。
“啊!”李万章惨叫一声,感到颈后一陈锐利的疼痛,人就昏了过去。
清晨的鸡呜唤醒了沉睡中的李万章,他猛然睁开只眼,发现自己安稳地置身在床上。
是作梦吧?
痛,李万章伸手去模刺痛的后颈,却模到了满手的鲜血。
他匆忙起身冲到铜镜面前,转身一望——
“吓!”
他的颈上多了一道火灼般的五指印
一个证明黑暗大神的确存在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