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欧阳时雨舒服地将自己理进一张,既柔且软,而且造价昂贵的纯黑义大利皮沙发之中,他半眯着眼,不甚在乎地望向对座。
对座的中年男子双手握拳,似乎非常的紧张。
相较与欧阳时雨的闲适,中年男子却不断变换坐姿,仿佛在暗示他身下的那张沙发,恐怕远不如欧阳时雨的来得舒服。
可笑的是,两人的沙发其实是出自同一名家之手。
中年男子从进入这间办公室后,没有一刻不是显得局促不安,像是自觉到,自己与这个空间里的迫人气势,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他低着头,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开口,最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中年男子抖颤着手,拿出一张少女的照片,放在欧阳时雨眼前。
“欧阳先生,请你考虑我的提议。”任雄远哀求似的说道。
任雄远的声音中,有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绝望。如果不是公司真的撑不下去,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等于在卖女儿的事情。
但现在,公司亟需要一大笔的资金周转,如果无法获得资金,他打拼了一辈子的心血就要付诸流水了。
只要能挽救公司,无论是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即便,那代价可能包括了他疼入心坎的独生女。
“我对你的提议没有兴趣。”欧阳时雨冷声说道。看也不看那照片一眼,摆明了是要任维远死心。
“欧阳先生,求求你,至少看一眼照片也好。”任维远不断哀求着。
虽然外界早有传闻,如果想找欧阳时雨借贷资金,就必须提出一项抵押品。所谓的抵押品,或许是普通的动产,及不动产、或许是某个交换条件……
能让欧阳时雨说出口的抵押品从没个准。
但不管他要求的抵押品是什么,都绝对是借款人所重视、所珍惜的,并令借款人拼死都要赎回的某样“东西”。
现在,任雄远所能提出的抵押品,就只有他的独生女——任昭晴。
虽然荒谬,却是不争的事实。
除此之外,任雄远名下的所有财产,不论动产或是不动产,早就因为资金周转问题,而动弹不得。
“从来没有谁敢拿‘人’向我抵押的,任先生,你是头一个。”没去看照片上的倩影,欧阳时雨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看似平静的的表情、听不出情绪的声调,教人猜不出他的心意,更是让任维远紧张得冷汗直流,不时吞咽口水,为自己壮胆。
除了欧阳时雨,他再也想不到别的人选,可以帮他度过这次的危机了。因此,住雄远完全把欧阳时雨视为惟一的救星。
五年前,欧阳时雨以二十三岁之姿,入主欧阳家的霸天集团,当时,没有人看好这个年轻小伙子,但很快的,欧阳时雨便以实力证明了一切。
直到今日,商场上的人都以“商业教父”称呼他,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便是他的绝对实力,以及无人能敌的威望。
即使欧阳时雨不愿借钱,但只要他肯为任氏背书,任氏就能轻易得到任何一家银行的借金,可是,如果连欧阳时雨都不帮忙,那他的任氏就注定了倒闭一途!
“求求您,欧阳先生,请您告诉我您想要什么抵押品,我一定会拿出来的。”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任雄远已双膝落地的跪在欧阳时雨跟前。
欧阳时雨不耐烦地看着,这不知是第几个跪在他面前的借款人。
每回这些人都会来上这么一招,烦得欧阳时雨几乎要以为,铺在办公室里的长毛地毯,总有一天会被这些人的膝盖给磨穿。
“我看不出你的公司,有什么是我想要的。”欧阳时雨冷漠地说道。
在他看来,任氏不过是家体制不全,又没有前景可言的小鲍司,就算扑过了这次的危机,难保撑得过下一次,还不如早早收山算了。
“欧阳先生……”任雄远哀哀惨叫着,试图引起欧阳时雨的一丝同情。但欧阳时雨若这么容易就心软,商场上的人又怎么会在私下唤他吸血恶魔?!
不过,虽然被取了这么一个邪恶的外号,却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唤他,因为,一旦他们有求于他时,他们就会知道——恶魔,不是随便人可以喊的。
所以一般人只知道他的另一个雅称商业教父。
“起来。”三十秒钟过去,任维远还没有起身的打算。
欧阳时雨没好气地睨着,摆明了想长跪不起的他,并开始考虑,自己可能会被他浪费多少时间。
最后,在确定了时间比较宝贵的情况下,欧阳时雨这才不耐烦地,拿起那张被忽视已久的照片——
欧阳时雨从没看过这么生动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儿,仿佛随时会从照片里跳出来似的。
这张照片,是在某个美丽的庭院拍摄的。
站在当中的少女,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长长的乌发,圈住她心形的小脸,衬得她雪白的肌肤,更显白女敕。巴掌大的小脸上,则有着极为甜蜜的笑容,盈盈笑颜让人看了,不由得想跟着她露出微笑。
笑得弯弯的秀眉、笑得弯弯的凤眼,再搭着上扬的唇角弧度,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少女都是极为讨喜的。
拍照当时毒辣的阳光,让她小巧的鼻尖,以及两颊都显得红扑扑的,像是水女敕的蜜桃,教人直想咬上一口。
她很美。欧阳时雨不得不承认,看过照片,再看到眼前的任维远,欧阳时雨实在很难相信这两人居然是父女。
“照片我已经看过了,你可以走了。”放下照片,欧阳时雨的冷漠依旧。
“欧阳先生?!”任雄远仍跪在地上,他的眼中布满不信,难道自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欧阳时雨没有理会他,兀自招来守在门外的警卫,将任雄远带走。
“欧阳先生——”任雄远还在喊着,即使他人已被警卫拖到了门口,他仍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欧阳时雨走回办公桌后,拿起被闲置已久的公文,开始批阅,直到任维远绝望的眼神被阻隔在厚厚的门扉之后,欧阳时雨依然没有抬起头。
他见过太多次绝望的表情,这种事,对欧阳时雨面言,早就麻痹了。
即使照片上的女孩再美,欧阳时雨还是不会答应任虽远的要求。因为他不能忍受任维远身为一个父亲,居然能为了利益而抛弃子女。
这会令欧阳时雨怀疑二十多年前,他之所以被丢弃在圣心育幼院门口,是不是他的父母,也是为了类似的原因而抛弃他?!
他现在的名字叫欧阳时雨,二十年前,他叫做时雨太一,一个孤儿……一个应该是中日混血的孤儿。
当他被人发现时,除了一条布毯保他不被冻死之外,就只有一张写了他姓名,以及请求育幼院收容他的字条。
多年后的一个因缘际会,欧阳霸天收养了他,以及另外四个男孩,给他们“欧阳”这个姓氏,并让他们接受良好的教育。
就此,欧阳时雨月兑胎换骨,成为露天集团的接班人之一。
而他这孤儿的身分,除了当年的相关人士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而外人眼中,也都以为他和四名养兄弟,是欧阳霸天年轻时所留下的风流种。
没有人知道,这五个年龄相差无多的孩子,其实是当年权倾一时的欧阳霸天,为了永远保固他的霸业,而特地从育幼院收养来的接班人。
欧阳时雨继续埋首于公事之中,将那张甜美的笑颜赶出脑海。
仿佛,方才的一切未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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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
悦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欧阳时雨拿起手机,看也不看来电显示,便按下了通话键。
“我是时雨。”欧阳时雨报出名字。知道他这支手机的人并不多,因此,对方必定是欧阳家的人。“时雨少爷,老爷请你回来一趟。”一个虽略显苍老,却仍不失元气的男声,从手机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说话的人是程叔,一个跟在欧阳霸天身边,几乎已经一辈子的老仆,而程叔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欧阳霸天。
“我立刻回去。”没有疑问,欧阳时雨在应答后,便立即结束通话,再吩咐司机备车。
另一头的程叔,听见手上的话筒已传来断讯的嘟嘟声,却只能苦笑。
“那小子又挂你电话了吗?”宏亮的男声,从客厅的一隅传了过来。
“这是时雨少爷的习惯。”程叔转过身,顺手将话筒放好。他的声音中没有批评或是不悦,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上,不只是欧阳时雨,五位少爷向来都是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便会兀自结束通话,所以他早就习惯了。
“老程啊!你也要说说他们,你一个老人家,老被那五个臭小子挂电话,传出去多没面子!”欧阳霸天抱怨着。
看样子……老爷也被挂过不少次电话。
“我知道了。”程叔状似恭敬地弯腰、点头,但在欧阳霸天看不见的角度,程叔那张老脸却不受制径地露出微笑。
其实,五位少爷会有这样一个“劣习”,还不都是承袭自老爷?!只是老爷本人从不自觉罢了。
“那么……时雨那小子会回来吧?”欧阳霸天难掩在意地问道。为了他的抱孙大计,时雨是非回来不可。
二十年前,他为了培养接班人,从一家孤儿院里领养了五个男孩。
而这五个男孩也不负他所望,长成五个伟岸男子,并在各自专精的领域里,成为教父级的领导人物。
可到最近,欧阳霸天却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缺了些什么,现在的他已经六十岁了,一般人在这个年纪,早该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二十岁时,欧阳霸天全副的精神,都放在开创霸业上,女人于他,不过是发泄的工具。到了四十岁,他领养五个男孩,解决了继承人的问题,现在,他六十岁,他想要尝尝当爷爷的滋味。
“时雨少爷答应马上回来。”程叔必恭必敬地答道。先前的笑意,已隐没在深思的老眼之后。“老爷,您……确定要五位少爷娶妻生子吗?”
虽然明知欧阳霸天说出口的话,没有反悔的可能,但他并不认为五位少爷会这么容易就屈服。因为他们的孤儿身分,让五位少爷并不相信“爱”的存在,而他们所尊敬的养父欧阳霸天,更是一位视女人为无物的狂傲男子。
试想,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他们,会如何看待老爷的“要求”?!
想到这儿,程叔不由得担心起,被第一个拿来开刀的时雨少爷。
时雨少爷从小到大对老爷言听计从,但所有认识欧阳时雨的人都知道,除非他是自愿被控制,否则没有人能够使唤得了他,更别提要他做什么不合理的事情。
即使是与他相处了二十年的四位少爷,也没人敢保证,自己真的了解欧阳时雨心中所思、所想。
“老程啊!我孤独一辈子,只为了成就我的霸业。我放弃许许多多平凡人才尝得到的‘乐趣’,现在,难道连我想当个爷爷也是种奢望吗?!”
程叔看着欧阳霸天,如果不去计较他话中的可议性,这番话倒是挺动人的。
“老爷,想整人就说一声吧!”最后,程叔叹着气说道。
老爷根本不是想要抱孙,而是想看看五位少爷“不一样”的表情,这么说来,他先前的担心都是白费了。
或许,他该担心的不是五位少爷,而是被少爷选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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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哒啪哒地踩着夹脚凉鞋,任昭晴急急地从一家咖啡厅跑了出来。
今天的她,穿着一袭白色的细肩针织上衣,搭上一条浅绿色的七分裤,脚下是踩着一双同是浅绿色的休闲凉鞋,手上提着一只藤编的小袋,乌黑的发则绑成两条长长的辫子,整个人看起来凉爽又可爱。
不过,她女敕白的小脸此时却是红遍通的,一点也不像刚从冷气房走出来的人,反而像是刚跑完一千公尺似的。
天啊!她的心跳得好快。任昭晴抚着胸脯,努力平复呼吸,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她的心脏仍是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罢刚……她暗恋已久的社团学长林威,居然向她告白了。
任昭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吓了一跳,连忙找了个借口,向学长道别,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跑着跑着,任昭晴开始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奇怪,听到学长的告白,她虽然是又惊又喜,但很明显的,她被吓到的成分要比开心的成分要大得多。
她是真的喜欢学长吗?还是说……她只是祟拜学长罢了?
“讨厌啦!我应该是喜欢学长啊……怎么越想越混乱了?!”
任昭晴嘟着小嘴,脚下的步伐仍没停滞,继续向前奔去,任昭晴眼中只剩下那长长的斑马线,而没注意到行人穿越灯即将停止。
如果她不喜欢学长的话,那她这两个月来的暗恋不就是白费了吗?!
混乱的脑子还在转动,当任昭晴跑上了斑马线,行人穿越灯早已熄下,她像是无视于眼前流动的车潮,迈开脚步,直直往前冲去
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下场,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幸来车只是刚启步,车速并不快,轻轻撞上任昭晴后,便停了下来,但任昭晴仍因突来的撞击力,而跌倒在地。
“怎么了?”欧阳时雨察觉车子突然停下,便问道。
“总、总裁,我、我刚刚撞到一个小、小姐了……”突然有人冲到车前,还好死不死的让他撞上了,也难怪司机会吓得半死。
天啊!他今天才第一天上班,居然就出了这种状况,而且大老板就坐在车上,看样子,他得准备卷铺盖走路了。
“还不下去看看。”欧阳时雨皱眉,这个司机是被吓傻了吗?
“啊?!是、是!我立刻下去。”
一得到大老板的指示,司机连忙下车察看。
“小、小姐,你没事吧?”司机小心翼翼的走到任昭晴跟前,问道。
打量她身体状况的视线,也跟着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看样子,这位小姐除了被撞倒在地之外,应该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也没有昏倒或是血流满地,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确定任昭晴没有断手断脚,司机不由得松了口气。
“好痛……”任昭晴疼得泪花在眼眶底打转,再眨眨眼,泪珠就滚滚而下。
“小姐,你别哭啊!谁教你自己冲出来,这怪不得我们的。”司机努力想要解释情况,但还跌坐在地的小姐,很明显的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我流血了——”
任昭晴因为看到七分裤上的血迹而惊呼出声。
膝盖部分的布料除了因她跌倒而占上的脏污,现在又染上点点红痕,与浅绿色的布料一对照,那血丝,红得刺目。
“这位小姐,你可不可以自己站起来?”司机可怜兮兮地问道。她非得继继坐在马路中央妨碍交通吗?
“我没力了……”任昭晴咬着下唇,看起来比司机还要更加可怜兮兮。
从小,她只要一看到血,就算只是一小滴的血,也会让她全身发软、无力,现在要她自己爬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小姐——”司机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而叹气,只好伸手去扶她。
“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这件事情还没处理好吗?”久等不到司机回到车上,欧阳时雨只好亲自下车看看。
“啊!总、总裁……”
见到大老板都下车了,吓得司机连忙放开握住任昭晴的手,但这么一放手,她又凄凄惨惨地跌回地面。
“痛……”任昭晴疼极了,还以为自己的小屁屁会就此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