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藏茉莉 第10章(1)
作者:谢璃

她取出公寓大门钥匙,正要开门,身后一串脚步声响起,停驻在她身后。

她直觉回头,惊诧地看见来人,欲言又止;她低下头,开了门,侧身让他进人院落,两人面对面,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太晚了,他已经睡了。”

“就看一会儿。”

“他脾气可不好,吵醒他又要闹了。”她摇头。

“我会小心的。”

见他眼神友善,来意坚定,她无奈让步,两人先后进了内门,福婶听见动静迎上前来,咧嘴笑开:“李先生来啦,弟弟睡了唷。”

“不要紧,我看一下就好。”他笑。“辛苦你了。”

“哪里,您比较辛苦。”福婶意有所指。

这话倒非客套。梁茉莉迟迟不肯回台北,独自带着孩子在台中租住公富,李思齐三天两头通勤到此探望孩子,有时太晚了便夜宿饭店,周末甚至住上两天,争取时间和孩子相处。

梁茉莉初时没有柜绝。如此费时费事,李思齐总有一天会倦怠,何况他工作几乎不能停摆,两头兼顾并非易事。

但两个多月了,他只要一出现总是精神采奕奕,未见烦累或不耐。他来时不定,梁茉莉不总是在家,他进出自如,和被姜浩中请托来照顾孩子的娘家远亲福婶建立了热络的关系;梁茉莉却淡漠如一,若非必要,绝不现身,也不应答,李思齐即便碰了一堆钉子也不介意,保持一贯的开朗,作他的特殊常客。

“我煮了甜汤,待会李先生想喝一点吗?”福婶笑间。

“好。”李思齐欣然答应。

“不用了。”梁茉莉一口回绝。

两人同时应声,答案各异,福婶一阵尴尬,干脆推他们往里间走。

“先去看弟弟吧,等会再说。”

梁茉莉坚持就近照顾孩子,始终让孩子睡在身边。他们放轻脚步,走进梁茉莉卧房,蹑手蹑脚接近床沿,俯视沉睡中的幼儿。梁茉莉甜笑乍现,指月复轻柔縻挲孩子的粉腮,目光柔情似水,与平日的强硬迥异。李思齐目不转睛凝视她,那是他违已久的温柔,从前他取之不尽,如今却得之不易。

梁茉莉感应到了他的注视,抬头间:“怎么了?”

他忍不住轻拍她的头,语带爱怜:“没想到小茉莉长这么大了,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你就是那个小女孩,一定不会放开你。”

她微扯唇角,拎语应道:“要是当时就知道你日后不会安分,就不会只踢那一脚。”

他们相顾无言,一个怀着尴尬,一个目露轻蔑,过一会,李思齐低声道:“我承认我处理不良,让你受罪,但是你不能否认当时我是真心喜欢你才反应过度。”

她歪着头,思考的表情突然变得柔软,她低喟道:“你的喜欢太轻层,放弃太容易,你最爱的是你自己,追求女人是你的乐趣,你从未千方百计去爱一个人,让她快乐。不用解释,我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小茉莉;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视在很好,你就过你的日子吧。你大可放心,这不是八点档电视剧,我不会在私底下用巫术诅咒你,让你坐立难安,更不会利用孩子进行二十年复仇计画。我很乐观的,我的生话可以重新开始,你也一样。”

心平气和说完,她替孩子盖好被褥,起身离开,他怔了几秒,立刻从后圈抱住她,月兑口而出:“那让我们童新开始,我会好好爱你,不让你失望。”

她沉默许久,一动也不动。她闭起了眼,让这句动人的誓言在枯旱的心田回荡不已。她的眼睛得到湿润,她的胸口却开始酸楚,她说:“可是我累了,没有余力再经历这一切了,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她轻轻解开他缠抱在膀间的双手,举步维艰地走出房门。

他该怎么反应?就此还她岁月静好的生话?不,她并不了解,他有多折腾一个女人,就有多在乎这个女人。,他的心意已决,就不容轻易撼动,他在心果对她宣示:我可以千方百计地爱你,让你快乐,我可以。

李思齐有多爱梁茉莉?她感受不出这一点,却深刻体认另一件更严重的事,她的私人领域逐渐被侵犯占领。

起先只是微不足道的改变,李思齐偶尔临时造访得太晚,又订不到属意的饱店时,便名正言顺留宿下来。有一就有二,加上孩子对于家中多个大玩偶反应正面极了,他的注意力又似乎只放在孩子身上,梁茉莉不疑有他,找到新工作的她不常在家,想发表意见时李思齐早已出门赶搭高铁回台北。

接着她不经意发观,原本堆放杂物的客房收拾得一干二诤,摆放了新订制的床柜桌椅,上头到处散置着李思齐的私人物品,打开衣柜,赫然是他的换洗衣物和西装衬衫,显然进驻良夂。

她狐疑地问福婶:“李先生最近都住这果?”

“是啊,”福婶一脸理所当然。“你回来时他已经睡了,你起床时他巳经出门啦。”

“怎么没人告诉我?”

“咦!他是孩子的爸爸,不住这里住哪里?”福婶充满不解。

“但是——”但是什么?舟车劳顿的他已让步不少了不是吗?再坚持他必须外宿饭店是否不近人情?

想不出对策,她闷闷不乐,拿出这个月的家用和薪酬递给福婶。“对不起,慢了五天,这家店发薪比较慢。”

“不用了呀,”福婶连忙推拒。“李先生已经先给三个月了。”

她一时无言,接着探问:“他给您加薪了吧?”

福婶豪爽地点头。“是啊,李先生人很大方。”又添了句:“也很有心。”

福婶自小对梁茉莉兄妹俩很关照,不是见钱眼开之人,可见李思齐笼络人心自有一套;但福婶照顾的毕意是他的孩子,提高保姆待遇是身为父亲的求好心切,无可非议。

她决定不再过间,她得放更多心思在工作上。新店家人手不足,她有时得兼任助理招待来客,工作量倍增。

这一天她难得提早回家,一进客厅,谈笑声洋溢,李思齐坐在餐桌旁榆快地用餐,见了她若有所思地含笑,福婶在一旁喂食孩子,孩子见到她,开心地在游戏床内蹦跳,擎高两手要她举抱。她将孩子高高撑起逗弄好一会儿,再眉开眼笑地放回床上。福婶已替她添好饭,催她入座。她和专注打量自己的李思齐互看一眼,不自在地问了句:“你来啦?”

李思齐神色有异。“我住了三天了,你不知道吗?”

她一脸讶然,为了掩饰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忙低下头吃饭,猛一瞧,怎么菜色全变了,几乎是配合李思齐的嗜好而张罗出的菜。她向来不挑嘴,却颇不是溢味,连福婶也想讨他的欢心。

“你骑车吗?我听到摩托车声。”李思齐问。

“不是,是店果的摄影师,他住附近,顺道送我回来。”她边吃边答。

连综三天了,无论多晚,一样的引擎声,自然一样的车主,他刚才在视窗张望了一眼,是个男人,头戴安全帽看不清长相,但身形健硕,声调活泼轻快,似乎很年轻,这么殷勤地送一个女人回家,不会只有同事情谊。

“白天呢?你怎么上班?”他似随口问。

“也是他送——”实问实答得不太对劲,她敏觉地住了口,视线落在碗里,埋头吃菜,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却转移了话题:“我今晚得赶回去,接下来有几天我不能来了,我父亲住院了。”

“哦?”她大感意外。“不要紧吧?”

“老毛病了,年纪大了总是撑不太住,我得随时到医院看看。”

“那就去吧,这果的事你不用担心。”

他讶异地看她,她口气放柔,眉间微现隐忧,并未如想象的漠不关心。

“有问题打电话给我。”他不放心地叮咛。

“不会有问题的,有我哥在啊。”她笑。

他差点忘了,她长年与姜浩中相互扶持,没有他,她一样可以安然无虞。

没有他?心头乍现微刺感。他待福婶抱走孩子准备沐浴后,启口问道:“在你心里,我大不如你哥是吧?”

“我哥?”她抬高浓眉。“你们本来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为人谦和,我嫂子婉欣不爱做的事他从不勉强她做;他很少不开心,除非踩了他的底线;他也很负责,婉欣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中学时承诺将来要娶她,他真的做到了。”她一口气说完。

“嗯,所以反过来说,我霸道不讲理,老是勉强你做不开心的事;我不负责任,因为从来没有承诺你未来?”

她咽下一口饭,不安地看着他。“我没这么说,不过如果你变得和他一样,我才觉得有鬼,反正你这副样子我巳经习憎了。再说,我怎么想并不童要,你需要取悦的人不是我。”

他正色凝视她。“你的意思是,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问过你?”

她稍犹疑,重申一次:“上次不是说过了吗?你想怎么做就去做,我不会干涉你,况且干涉也没用啊,你一直都我行我素的不是吗?”

这可是肺腑之言,她连选择不看到他的权利都没有。为了避免不期而遇的惊吓,只好当作他是长住的房客,结果她的公寓简直成了他的行宫,她刚才进门时注意到了,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

套沙发换新了,她隐忍着没发作,可不表示她不为他的行径伤神。

他倾靠过去,一手抬起她下巴。“别忘记你现在说的一番话,如果你敢反悔,我绝不认账,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我的茉莉。”

这些话似郑重宣誓,又似玩笑般恐吓,她周身寒毛坚起,暂态又找不出他话果的蹊跷,她拍落他的手,怏怏地嘟囔:“你这人就是这样,早对你没寄望,我才不柏你。”

“最好是不怕。”他快速靠近啄吻她的唇,赞赏地颔首。“我就喜欢你这样,知道吗?就这样,不要把你原来的样子藏起来,你做什么我都能接招……”他满富意味地盯住她,盯得她后缩,她抬手护唇,紧张地闪着眼睫。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后退一点——”她瞪着他。

他高举两手,一脸嘻笑。“什么时候你才会心甘情愿再对我撒娇?”

她奉送他一个白眼,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决心不理踩他的调侃,她沉默进食,但毕意身后有人,没法气定神闲。她撑持了一阵,没听见动静,怀着猜疑回头,偌大客厅竟空无一人,门是虚掩的,李思齐消失了。

“这家伙!”她匆匆跑到门边张望,静巷只有三两行人走动,不见他的踪影,她恨恨地抱怨:“气死了,走了也不说一声。”悻然关上门,她走回餐桌旁,发现没了食欲,若有所失呆立着。

顷刻间,一双臂腕从后环抱住她,她被紧拢在男性宽阔的胸怀里,惊异地作不得声。

“在找我吗?你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我吧?等等,不用回答我一”

李思齐一手贴住她半张的嘴,一手拿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手心。“优先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考虑三天,我把自己送给你,最好尽快下订,以免向隅,我可是很枪手的喔。”

她摊开手掌,一只酒红色绒布小盒,不必掀开,她知道那是什么。她僵楞许就,垂手拳握住小盒,想回头,终究提不起勇气。她听见他提起行李踏实地走出门的声响。这次是很确实的,他离开了。

“李思齐,你永远给我难题……”她无声喃念,内心深深的怅恨化作新的茫然。

三天了,每一次转念即失神,每一次手机响便心悸。绒布小盒每天揣在口袋果,她只要伸手构着,眉心褶痕就添深。替孩子洗俗,热水转凉亦浑然不觉;她食不下咽,大量喝着不费力气的各式汤水,她频繁地咬指甲,万分希冀能够偷懒一次略过这项人生的选择题。

但无论是否做选择,时间很公平地向前推移。夜深了,店要打烊了,助理送走了最后一对客户,她收拾了器材,关了灯,忘了和同事说再见,魂不守舍走出大门,有人在走廊下拦住她。

“嗯,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是摄影师小庄,他如常递给她一顶备用安全帽,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

“没事。”她接过帽子胡乱戴上,那张充满阳光的关心笑颜无法给予慰解,她背包背在身后,熟练地跨上后座。

“想不想吃宵夜?”小庄回头问。

“我不饿。”她有气无力地说。

“你这样下去不太好喔,饿垮了怎么办?”他细心观察了她几天,心里有数她吃了哪些东西。

“不会的,谢谢你。”心内微有歉意。换了新东家,小庄一直对她很友善,从来不掩饰他热情的天性。

出发前,他突然抓住她两手交抱在他腰上。“这样安全点,我不习惯骑太慢。”

她心不在焉,并未坚持回避,轻偎在坚实的宽背上,风驰电掣中,她的思虑没有空缺过。过了午夜,她的选择题就消失了。在她还是少女时,李思齐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第一志愿;经过了千山万水,她还能确认这项昔时志愿是明智的吗?

她不自觉腾出一只手往口袋里模索,陡地心头一凛,袋内是空的!

她再换手模索另一边口袋,一样空无一物,她立刻慌急起来,猛拍小庄的背。“停车、停车!我东西掉了!”

小庄紧急路边煞停,长腿稳健跨地,他莫名回头。“掉了?什么东西?”

她下了车,月兑下安全帽,低着头,咬着唇,沿着来时路在路面上搜寻;她睁亮眼,在路灯可及范围内不放过一石一砾,小庄停妥车,也跟随在后头寻觅。

“到底在找什么?”他不解追问,她似乎紧张万分

“一个红色小盒子,就这么大。”她以手指比了个约莫尺寸。

“盒子里有什么?”

她没有回答,脸庞表情却越来越哭丧。她不停眨着眼让视线更为清晰,每一次瞥视到仿似的物体便雀跃几秒,凑近细看又心凉半截。她不畏车辆险险擦身,数度弯腰屈膝横越马路,小庄提心吊胆护着她,两人花了一小时几乎找谝方才的两公里路径,不幸依旧落空。

不知过了多久,她木然直起腰,倚在桥栏边,夜风吹乱了她的发,她的眼,她的心,她像被冻坏了般抖着下颚,在小庄不知所措之际,毅然放声大哭。“我的盒子——”

“你别哭、别哭——”小庄拍着她的肩。“那到底是什么?我买给你就是啦……”

“完了啦!那是我的求婚戒指啦——”

悲伤欲绝的哭声回荡在呼啸而过的车声中,午夜十二点零五分,她分不清是失去了戒指,还是她最初最深的爱情注定要放弃,紧守长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次意外里全然溃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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