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要买山头?”
敞亮气派的书房内,苏景铭站在一张色泽温润的紫檀木书案边,一边听着来人禀报,一边慢条斯理地画着一幅孔雀开屏图,他换了一枝画笔,沾了点彩墨,细细描绘着孔雀五彩斑烂的羽毛。
“是。”来人姓李,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上穿金戴银,下巴留着一把胡子,脸颊丰润,颇有些富态之相。
苏景铭瞥了中年男子一眼,心下暗暗冷笑。这李大掌柜是他趁着陆振雅刚刚中毒,来不及应对之际,从陆家重金礼聘来的,这几个月好吃好喝地养着,倒是让这个李大掌柜越发脑满肠肥了。
“李大掌柜,你见多识广,之前又与陆家颇有渊源,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苏景铭心里不屑,表面仍端出一副温文儒雅貌。“论理,陆振雅如今且顾着陆家的茶叶生意就颇为吃力了,怎会忽然有心去买一座山头?莫不是陆家要改行种果树了?又或者那山上埋着什么宝贝?”
“这消息也是小的偶然从一个官府朋友那边听来的,那片山头是无主的荒地,陆府正打听着怎么买下来。”李大掌柜顿了顿。“听说陆大爷那边发下话了,价钱好说,就是这土地过户的手续要办得越快越好。”
“这么着急?”苏景铭开始有点兴趣了,陆振雅如今那破败的身子,好生将养都来不及了,还琢磨着买地,莫不是那座山头里真有什么宝贝?
“小的也觉得奇怪,所以就私下托朋友去查了查。”
“哦?你查到什么了?”
“那座山基本就是座荒山,除了有一片杉树林还算值点钱,其他都是一些野草灌木,另外还长了几株野生的茶树……”
“茶树?”苏景铭一凛,打断了李大掌柜。“你说那山上有茶树?”
“是。”
莫非陆振雅看中的是那几株野山茶树?当年龙井茶默默无闻时,也是陆振雅第一个发现这茶叶的价值,难不成……
苏景铭阴着脸沉吟,李大掌柜见他神色凝重,主动从怀里翻出一个小木盒。
“大爷,这就是小的让人从那野生茶树上摘下来的茶叶,您瞧瞧。”
苏景铭迫不及待地接过木盒,打开来,先观茶叶的外形及颜色,瞧着就是那种极粗的劣茶,闻起来有股土壤的潮湿异味,再拈一片放进嘴里一品,顿时一股难言的苦涩漫开,他忍可不住呸了声。
“这是什么玩意!”
“大爷也觉得这茶叶难吃吧,小的与朋友也尝过,差点没吐出来。”
就这等粗劣的茶,陆振雅能看上?苏景铭不信。
“去查!”他明快地下指示。“打听看看陆家想用什么价钱买下来。”李大掌柜一凛。“大爷的意思是?”
苏景铭冷笑。“无论如何,都要抢先他们一步,我绝不让陆振雅称心如意!”
“是!小的这就去办。”
李大掌柜退下后,苏景铭又拿起几片野山茶叶仔细琢磨,反覆检视了好几遍,就是看不出丝毫特别之处。
难道陆振雅真能看出什么他没看到的好处吗?在茶道浸婬磨练了这几年,难道他看茶的眼光还是输给陆振雅?
苏景铭咬了咬牙,心绪顿时有些浮躁起来,再看桌上绘到一半的孔雀图,忽然就觉得怎么看都看不顺眼了,鸟喙画得太尖,鸟羽不够华丽,鸟眼也没有半点神采!
再想起昨日他派去京城活动的人回报,说宫里的那个大太监让自己的干儿子出面,表面上看似挺热情地应酬着,日日不是去吃酒楼,就是听花娘唱小曲,但只要话题一带到双方实质的合作内容,就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给个准话。
很明显,那大太监对陆振雅及陆家还是有所期待的,对他苏景铭不过是暂且先吊着,当他是个替补,只要确定正主儿尚有利用价值,随时可以翻脸不认人,将他踢到一边去。
真当他是个脑子有洞的蠢蛋吗?
“该死!”苏景铭越想越怒,将桌上画卷随手一扫,拂落在地。
满地狼籍,他情绪不仅没宣泄,反倒更窝着一团火,重重喘了几息,他来到墙边一座博古架前,拉开一个暗格,取出一个雕花木盒。
木盒里,整整齐齐排列着褐色饼状小块,他掐碎了其中一片,搓成小丸,在烛火上烤软后,塞进一把镶金翠玉的烟管里。白烟缭绕,一时间,屋里满溢一股柔腻的甜香,苏景铭深深嗅了一口,总算觉得心情舒爽了一些。
潘若兰正好端了汤进来,一进门,就是满室甜香,她不禁暗暗蹙了蹙眉。她不晓得景郎吸的这是什么烟,但每回他吸了烟后,性情总是变得有些古怪,忽喜忽怒,教她难以招架。
“景郎。”她柔柔地唤了一声。
苏景铭躺在一张摇椅上,见是她来了,才刚舒爽了一些的胸口又憋闷起来。
这女人颜色长得好又懂得温柔小意,能从陆振雅身边抢得她来,他本是非常得意的,偏偏又来了一个朱月娘——根据他前阵子打探来的消息,陆家的明前贡茶之所以能顺利装箱送上船,就是因为有那朱月娘在,那些茶叶竟然都是她亲手炒的!
陆振雅怎能就那么幸运呢?自己分明把他的路都给堵绝了,就等他撞墙撞得鼻青脸肿,抑郁而终,岂料老天爷又给他开了一扇窗,让他得到了那个懂茶的朱月娘,陆家的未来也因而有了一线生机!
苏景铭瞪向潘若兰的眼神不免就带了几分恼。“你怎么来了?”
“我让厨房炖了人参鸡汤,特意送来给你喝的。”
他眼下正上火呢,喝什么鸡汤!
“你搁着吧,我现下没胃口。”
潘若兰察觉到他话里的不耐,芳心微微一颤,脸上笑容却更加甜美温柔,将汤盅搁到一旁,来到他身前,娇啼婉转。
“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惹恼你了吗?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怎么?我看起来像在发脾气吗?”苏景铭压了压心头火气,对潘若兰温煦地笑,却是笑出她心里一片寒凉。
这男人,她总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了,有时候甚至有些害怕……
她勉强定定神,不敢在面上显出异样,只是偎近苏景铭,撒娇地抱住他臂膀。“人家也是关心景郎嘛,你要是不开心,我这心情也没法好起来。”
“你倒是温柔解意。”苏景铭似嘲非嘲。
潘若兰怔了怔,抬头望向情郎毫无笑意的眼眸,身子不觉打了个寒噤。“景郎,你莫不是嫌我做得不够好?”
“怎么会?”苏景铭慢条斯理地将烟管搁在一旁,扬手抬起潘若兰光洁细致的下巴。
“兰妹如此善解人意,又一心为我着想,我苏景铭能得你这朵解语花陪伴于身边,真乃生平至福。”
潘若兰勉力扯了扯唇,不敢再看苏景铭含着嘲讽的眼神,低下眸来,喃喃低语。“我待景郎一片心意,你能珍惜那就好了。”
“我自然是珍惜的。”苏景铭笑笑,低下唇来,在那略显苍白的粉颊上亲了亲。“只是兰妹,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你。”
“怎、怎么说?”她语声微颤。
“你不顾一切地跟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抛下了,我实在不舍。”
“你是说……元元?”
“是啊。”
“宗儿聪明伶俐,与我又亲近,我有这个儿子就够了。”
“你总是做人亲娘的,说这样的话,岂不寒了孩子的心?”
“那……景郎要我如何做?”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那孩儿应当是十分想念自己的亲娘的,或者你可以悄悄去见见他。”
潘若兰一震,脑海思绪蓦地有些凌乱。
上回,他便是用这借口要她私下去带走陆元,陆振雅为了追回自己的儿子,不得不与她见面,而她又利用陆元年幼无知,趁机在陆振雅的汤药里投了毒……这回,他又要她去找陆元了,究竟意欲何为?
“你不肯去吗?”苏景铭彷佛看出了她惊惧的心思,淡淡地问。
她迟疑片刻,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气息一窒,终究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头。“我知道了,我会去。”
苏景铭满意一笑,又吻上潘若兰的唇,直把她吻得全身瘫软、意乱神迷时,才轻轻贴在她耳畔,蛊惑般地低喃。
“兰妹,你去见那与前夫生的孩子时,可否顺便为我做一件事?”
*
“你尝尝这味道,觉得如何?”
月娘将一盘刚刚炒好的茶叶端到陆振雅面前,拈起一片送进他嘴里,柔女敕的指尖在他薄润的唇瓣暧昧地抚过。
陆振雅忍住心头一阵莫名的悸动,将茶叶含入嘴里,细细咀嚼。“是去了七分苦味,但还有三分涩。”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三分涩,不能留着吗?”
“你的意思是?”
“我是想,若是经过适当的明火烘焙,说不定这三分涩能转成一种更厚重浓郁的味道。”
“那不如来试试?”
“好啊!”月娘欢快地应道,俐落地动作起来。
陆振雅站在一旁,听着她窸窸窣窣地发出各种声响,脑海隐约浮现出一道娉婷窈窕的倩影,如翩翩飞舞的彩蝶一般,美丽而轻盈。
虽然只是出自他的想像,他却觉得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鲜明地浮在他脑海里,印在他心版上,难以磨灭。
从小耳濡目染,他习惯了炒茶、制茶,也将这过程当成乐趣享受着,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乐趣也能变成一种甜蜜,一种岁月静好的幸福。
与她在一起,就算只是待在炒茶房里,就算只是反覆品尝着茶叶的各种味道,研究如何制出更好的茶,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反倒有种未知的期盼。
期盼与她一同冒险,一同去发现,一同制作出一品绝妙好茶……
陆振雅沉思时,月娘品着刚刚炒出来的茶叶,忽然想起自己昏睡前,那逍遥子老神医将她悄悄拉到一旁,对她挤眉弄眼——
“实话说吧,老夫都是瞎掰的。”
她愣了愣。“晚辈不明白老前辈的意思。”
“就是啊,什么阴阳和合,什么浴疗进行时负责替病人按揉的人不能换手,那都是骗你们的。”
她顿时傻眼。“所以老前辈的意思是如果我替夫君按揉按得累了,其实可以随时换个人来搭把手?”
逍遥子一脸笑咪咪的。“跟聪明的小娘子说话就是不费功夫,话一点就通……哎呀呀,你可莫用这般眼神看老夫,我就是觉得有趣嘛,谁教你年纪轻轻的不知天高地厚,口口声声说为你男人豁出性命去也无所谓,老夫就想试试,你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老前辈如今可信了我的决心?”
“你如今都苦熬过七日的折磨,成功让你夫君身上的寒毒拔除干净了,我还能不信你吗?”许是见她笑颜如花,逍遥子不悦地咳了咳。“你这小娘子先别得意,老夫可是说过了,你要是没能耐将那野山茶捣鼓出些新的花样来,老夫这张刁嘴可是毫不留情的,到时我一个不高兴,在你男人吃的东西里加个什么料,教你无处哭去!”
“老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尽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口说无凭,我呀,就等着喝你的茶了……”月娘想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陆振雅蓦地回过神来,不解地扬声问:“你突然笑什么?”
笑我们两个傻瓜,都被那无赖老头子给捉弄了!月娘没敢跟陆振雅说实话,怕他会气得去找那老头子算帐,只是笑咪咪地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元元。”
“元元怎么了?”
“那孩子说你的生辰快到了,捣鼓着说要送你生辰礼物呢。”
“是吗?”陆振雅不以为意。“他倒有心了。”
“爷,你怎么一副漫不在乎的口气?”月娘不高兴了,有些为陆元抱不平。“你不想知道元元准备送你什么吗?”
陆振雅淡淡一笑。“无论他送什么,我都会欢喜的。”
“是吗?”月娘眼珠一转,唇角蓦地扬起慧黠的笑意。“那我呢?”
陆振雅一愣。“你?”
“无论我送爷什么,你也会欢喜吗?”她软软地问,话里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
他不知怎地,心怦怦跳起来,她会送自己什么呢?亲手缝制的荷包,还是名贵的文房四宝?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期待……
“爷,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无论我送什么,你都会欢喜?”月娘嗓音更软了,甜腻得教人起鸡皮疙瘩,陆振雅不禁红了耳根。
“胡闹!”
“我胡闹什么了?”月娘一脸无辜。
陆振雅也说不出来,总不能说是她胡乱撒娇,勾了自己的心跳得乱七八糟吧?若是让她知晓他如此轻易就能被她动摇,大男人的颜面何存?
他咳两声,清了清喉咙,正欲开口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春喜白着一张脸进来。
“大爷、大女乃女乃,小少爷过来制茶坊了!”
“元元来了?”月娘想了想,莞尔一笑。“他是不是又调皮了,闹着要来找我和他爹爹玩?带他来这里吧。”
春喜看了看月娘与陆振雅,欲言又止,陆振雅察觉到她的迟疑。
“有什么话快说。”
“小少爷在制茶坊门口……遇上了潘娘子,潘娘子一见小少爷,就抱着他直哭,说什么也不放手……”
陆振雅闻言,神色乍变,月娘更是心急如焚。
“爷,元元一定吓到了,我过去瞧瞧!”
语落,月娘匆匆随着春喜离去,陆振雅站在原地,双手悄悄紧握成拳,面色冷凝。
“谁准你抱我娘的?你走开!走开!”
一个长得圆滚白胖的小童尖声嚷嚷着,一双肉嘟嘟的小手用力推着陆元,死命地要将他推开,“娘是我的!谁都不准跟我抢!”小童气势凌人。
陆元被他使劲推着,却只是呆呆发着愣,小脸抬起,望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妇人,潘若兰被他看得有些慌,勉力扯了扯唇,温柔笑道:“元元,你不认得娘了吗?我们去年还见过呢。”
陆元悄悄握了握小拳头,深吸口气,一脸倔强地别过头。“我不认得了,我……没有娘……”
潘若兰闻言,气息一窒,心下顿时五味杂陈,却是哭得更凄楚了。“都是娘对不住你,这些年娘没能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你可知道娘有多心疼?”
陆元不吭声,一动也不动,倒是站在一旁的女乃娘钟氏伸手轻轻推了推他。“小少爷,她确实是您的亲娘。”
陆元用力咬了咬唇。“她不是我娘!如果是,为何那么久都不来看我?”
“娘怎会不想来看你?娘一直想和你多亲近亲近啊,是你爹不准……”
“你骗人!”陆元满腔委屈愤懑,终于忍不住宣泄出来。“明明就是你丢下元元不管的,你不要元元了!”
陆元愤然喊着,推开了潘若兰,转身就要跑,站在一旁的钟氏连忙拉住他。
“小少爷,您去哪儿?”
“我要去找爹,我要我爹爹!”
“小少爷,您莫冲动,您的娘只是想跟您说几句话……”
“我不想同她说话!”
“我也不准你跟我娘说话!”白胖胖的小童见陆元不给自己娘面子,更生气了,又来推他,凶巴巴地念着。“娘是宗儿的,谁都不能抢!”
“宗儿、宗儿。”潘若兰连忙揽住儿子。“元元是你的哥哥,你不能这样对他。”
“他不是、不是!”苏耀宗急了,幼小的他不明白总是揽着他疼爱亲香的娘为什么会忽然抱住别的陌生孩子,还一直哭着说自己好心疼,这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宗儿没有哥哥,娘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的!”
苏耀宗嚷嚷着,挣月兑了母亲的怀抱,小脚狠狠地踢向陆元,见自己怎么都踢不动,越发气急,拿起手上抓着一个小陶偶女圭女圭用力往地上砸,陶偶落了地,碎成几片,苏耀宗捡起其中一片尖锐的碎片,就往陆元脸上划去。
陆元看在苏耀宗比自己小的分上,不欲与他计较,任由他推着挤着,一时没防备,眼看着碎陶片就要划破他的脸,下意识地伸手挥开,苏耀宗一个站立不稳,一坐跌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娘!他欺负我,娘!”
“宗儿,你怎么了?你没受伤吧?”
潘若兰见心爱的儿子被推倒在地,当即不舍,欲伸手揽抱他安慰,苏耀宗却已一骨碌爬起来,追着陆元一阵拳打脚踢。
陆元被打了几下,也恼了,侧身一躲,苏耀宗冷不防脚一抬,没踢中人,自己倒跌得狗吃屎,顿时又哭花了脸。
潘若兰一声惊呼,急忙伸手扶起苏耀宗,见他鼻子都撞流血了,心疼不已,忍不住转头责备陆元。“他是你弟弟,你怎能这么推他!”
潘若兰高举起手,眼看着就要往陆元脸上甩去巴掌,月娘急奔出来,乍见这一幕,又惊又恼,高声怒斥。
“潘若兰!你敢动手?”
潘若兰一怔,回过头来,月娘已闪电般地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神情凝霜。
“这是我陆家制茶坊的门口,你在此闹事,就不怕乡亲们指指点点,说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泼妇吗?”
一字一句,如冰珠般冷冷砸向潘若兰,潘若兰闻言一窒,视线一转,果然见到附近已经围了不少平头百姓看热闹,正纷纷低声议论着。
潘若兰只觉得脑门阵阵发晕,脸上羞得无法见人,这原是苏景铭算计好的,要她想办法哄了陆元跟她这个娘走,借此惹恼陆振雅,谁知她最疼爱的宗儿会忽然当众闹起来,教她一时也失去了分寸。
这下该如何是好?
见潘若兰傻在原地不知所措,月娘也懒得理她,蹲来,温柔地检视陆元全身上下。
“元元,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陆元摇摇头,也不诉委屈,也不哭不闹,月娘却能从他含泪的眼眸里看出这孩子有多心伤,她心头一酸,伸手轻轻模了模陆元冰凉的小脸颊。
“好孩子,你真勇敢。”
陆元原还倔强着,听她这么柔柔一句抚慰,反倒忍不住落下泪来。月娘越发不舍,捏了捏他的小手,盈盈起身,转身面对潘若兰,凌厉的气势逼得她不禁仓皇,后退一步。
“我、我没恶意。”她喃喃地澄清。“我只是想念元元,我只想见见自己的儿子。”
“你的儿子应该是这个只会坐在地上耍赖的小胖子吧?”月娘冷哼一声,眸光往苏耀宗圆滚滚的脸上一扫,满怀不屑,果然是有欠教养,长大以后才会成了个只会斗鸡走狗的纨裤子。
“你敢骂我!”苏耀宗人虽小,却还不傻,听出月娘话里的轻蔑之意,气愤地跳起身,指着她嚷嚷。“你才是不要脸的狐狸精贱货!”
“狐狸精?贱货?”月娘挑了挑眉,望向潘若兰的目光满是嘲讽。“原来这就是苏府给一个孩子的教养,信口张来就是这此租鄙的言语,倒是领教了。”
“这孩子还骂人贱货呢,其实他自己的娘才是。”路边也不知哪个大娘咕哝着,声音不高不低的,恰巧能让一群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顿时一片笑声轰然爆开。
潘若兰更难堪了,为何自己每回面对这朱月娘都是落居下风呢?明明自己论出身论容貌,都不该输这个乡野丫头的……
苏耀宗见自己的娘亲一声不吭,又是不满,又是着急。“娘,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快帮宗儿打这个贱货,快啊!”
潘若兰察觉周遭看热闹的人目光更戏谑了,只好拉了拉自家儿子,低声劝道:“宗儿……你莫任性,乖,先跟娘一起回去……”
“我不要!宗儿要娘替我出气,不然就叫爹爹来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