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要是端起架子,她们就不敢造次。”听雨替她整了整裙襦,嘴里咕哝着。
“又没什么事,端什么架子。”洛行歌边说边打量离她比较远的几个小团体,却突然想起她又不知道户部侍郎夫人长什么样子,怎么找?
“县主,话不是这么说的,您是金枝玉叶,怎能和她们那些人搅和在一块?谁都看得出来她们不过是替丈夫儿子谋求捷径才巴结您,依我看,这些人根本理都不要理,就算要往来,也得挑门当户对的。”听雨把她的裙摆到袄子无一不细致地整理好,不容一丝瑕疵,嘴上还不住叨念,直到察觉目光烧上她的脸,才疑惑抬眼,对上洛行歌稍嫌冷厉的眉眼。
“……县主?”听雨愣了下呐呐开口。
“听雨,我不喜欢这种论调,往后别说了。”
听雨不解极了,毕竟她完全照县主喜好办事,怎么几个月前喜欢,几个月后就厌弃了?
现在的县主真是教她愈来愈模不透了,可是夫人交代她必须事事顺着县主,所以她也只能乖乖答是。
洛行歌收回目光,看向角落,扫过一圈,突地瞧见一个眼熟的人正和温氏打招呼,她惊异极了,原主的记忆里除了家人还是有别人的,表示她是有朋友的嘛。
“想不到她居然还敢出现在这儿?”
耳边传来听雨极度不屑的声音,她疑惑地微动眸子,问:“她为什么不敢出现?”
“县主,您忘了她吗?她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姑娘,和您最不对盘的那位。”提到这一位,听雨的怒火为之沸腾。“更别说您出阁那日,不正因为她娘户部侍郎夫人对右副都御史夫人做了什么,才害得对方掉进湖里?分明就是故意要破坏您的婚事,这家人的心思真是太歹毒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怎么好像知道的比她还多?
“县主归宁那日,听同在府里干活的姊姊说的。”
“喔……那你可知道那日亭子里头,她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不知道,毕竟听说二位夫人在闺阁时就已经结下梁子,哪怕赴了同一场宴,也尽量不碰面,众人都知道这些事,通常会刻意将两人分开。”
“既是如此,那日怎么撞在一块?”
“所以才说户部侍郎夫人是故意的。”
“她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还不是要替她的女儿出一口气。”
“怎么说?”
面对洛行歌的一再追问,听雨眉头都快打结了,忍不住问:“县主不记得容二姑娘的事了?”
“不重要,所以没记住。”不知道如此嚣狂的回答有没有达到听雨的标准,符合原主的人设?她觉得听雨好像在怀疑她了。
“那倒是真的。”听雨完全认同她的说法。
洛行歌吁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适当的演霸总,否则早晚有天被拆穿。
“你还没告诉我,容二姑娘是怎么得罪我的。”
“这可多了呢,县主。”听雨说完,瞧主子难掩期待地等着自己说明,也只能硬着头皮挑些还记得的说:“在女学时,她样样都要跟县主您抢第一,好比绘画比赛她争了第一,抢了县主很想要的一方乌金砚,后来县主干脆把砚给砸了;她颇受授学夫子青睐,县主就把夫子赶走;骑马比赛时,县主让云烟给她的马下毒,后来……”
“可以了。”洛行歌沉痛地道。
原来……不是朋友,是她单方面把人家当死对头,难怪唯独记得她!
“县主,还多着呢,说到底是她不要脸,一直亲近县主,等到县主不睬她,她开始出么蛾子,才逼得县主不得不动手,她还倒打县主一耙,在外头造谣诋毁县主名声。”
洛行歌万般无奈地闭了闭眼,听雨怎能颠倒是非到无视王法的地步?
分明就是她单方面欺负容二姑娘……当娘的给女儿出一口气,无可厚非,但右副都御史夫人出事,真的是户部侍郎夫人所为?
虽说是一箭双雕,可以除去宿敌又给女儿出口气,却怎么想怎么不合理,右副都御史夫人是三品夫人,杀了朝廷命妇,除非心思镇密,布局巧妙,否则怎可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为了家族而活,未嫁为了自家家族,出阁自然是为了夫家的家族,要是逞一时之快,赔上丈夫,甚至是整个家族,未免太不划算。
可是右副都御史夫人出事前最后见的人确实是她,不管怎样,总得知道她们在亭子里说了些什么。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向容二姑娘,才刚要开口——
“音姊姊,咱们不要理她。”一个小姑娘从刚刚就在容寻音身边,此时目光不善地瞪着洛行歌。
“温玫,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什么话?还不赶紧给县主赔不是。”赶忙接口的是温家二房夫人大林氏,刚刚和其他嬷嬷站在一旁与人闲谈,突地听女儿说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作势要打她。
“娘,我又没说错,她仗势欺人,平常没少欺负表姊,如今还要陷害姨母一家,难不成咱们还得由着她掐扁揉圆?别人怕她,我可不怕!”
大林氏觉得女儿出言不逊会遭杖责,想趁着受罚之前先打她一顿,看能不能让洛行歌对其轻轻放下,谁知道竟听到一串鼓掌声。
几个人望去,就见洛行歌正在拍手,众人瞬间模不着头绪,不知道她这是想做什么。
目光太灼热,洛行歌只好慢慢停住手,其实她只是太欣赏温玫这般见义勇为的女孩子了,居然敢当着后台这么硬的洛行歌的面念这些话,这孩子大有可为,她才会忍不住拍了手。
“放肆,如此妄议县主,掌嘴!”听雨一马当先冲上前,眼看着就要赏温玫几个耳刮子,却被洛行歌眼明手快地抓住。
“县主?”听雨满脸的不敢置信,随即又意会了,问:“要押入地牢杖责三十?”
洛行歌心跳有点快,她开始怀疑于悬说她没犯下罪无可赦的罪行的可信度——把人押进地牢,她这个县主权势未免大得吓人,难怪旁人无不捧着她,身边的丫鬟能如此嚣张行事。
“没那么严重,一个小姑娘,没必要与她较真。”
“可是她口出恶言,对县主不敬,就该罚,这是律例也是王法。”
洛行歌自然清楚听雨说的是这时代不容置疑的尊卑观念,可是听在耳里说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别说了。”她低声制止。
听雨毫不遮掩脸上的不解,本想继续劝说,却在主子凌厉的目光下闭了嘴。
“县主与其在这里逞威风,不如去别人那儿过过瘾,咱们这里不欢迎你。”温玫口气不善地下逐客令。
“等等,我有事要问户部侍郎夫人,不知道她在哪?”就几句话,听了之后她应该可以大略厘清状态。
“你要问什么?不外乎就是我娘在侯府发生的破事,我爹如今都已经被停职查办了,我娘也被押进大理寺,你还想如何?”
容寻音虽长得娇娇弱弱,那双杏眼却毫不胆怯地直睇着洛行歌,几乎快喷出火了,她今日一大早就上门,就是为了找姨母相助!
“嗄?”有这种事?于悬怎么没跟她说?
“你满意了吗?”容寻音皮笑肉不笑地问。
“我有什么好满意的?”洛行歌只觉得头痛极了,都不知道该怎么问话。
“洛行歌!”
容寻音嗓音陡地拔尖,坐在不远处的贵夫人不敢回头张望,一个个都竖起耳朵。
“所以你现在打算利用你的权势把我容家搞到家破人亡,才肯善罢甘休?”
“寻音!”大林氏恼声斥道,担忧她得罪县主会让容家越发雪上加霜。
洛行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觉得自己口才还算不错,可是遇到这种阵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不够用。
深吸了口气,她一鼓作气地道:“那日的事情你应该有听令堂提起吧。”小林氏不在,问她应该也是可行的。
“听过又如何?”
“也许……”
“也许可以让你把我们容家彻底毁掉?”容寻音打断她未竟之言。
三番两次被打断,洛行歌都快要发火了,但她还是按捺住性子。“我可以帮令堂洗清冤屈。”来,直接进入正题,不要再打断她了。
谁知道,她的果断换来的是容寻音的讪笑,“要我怎么求你放过我们容家?要我磕头认错,还是要我跪在城门边?我这么做,你就会放过我爹娘?”
洛行歌闭了闭眼,觉得这其中的因果关系让她心好累,原主搞的事如今都报应在她身上,她不过是想厘清案情细节,怎么却像她在糟蹋人?
“你不用这么做,我真的只是想厘清真相。”拜托,是不是要她磕头认错,还是她去跪城门边上,她才肯相信自己?
“我不会信你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话落,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滑落一滴泪,随即别开脸,不想让人看见自身的脆弱,快步离开。
离开前,温玫还恨恨地瞪了洛行歌一眼。
洛行歌无力地闭上眼:心想要从容寻音身上得到线索是不可能的,谁让自己恶名昭彰啊!
一群贵妇人见没好戏可看,继续三三两两闲聊,等到拜寿的时候到了,一行人陆陆续续前往温老太君的院子祝寿。
意料中的事,碍于温氏,温老太君没有给她好脸色看,给了寿礼后她就模模鼻子,自动自发避到外头,省得让老人家不开心。
远远的瞧见容寻音的身影,洛行歌想了想,觉得还是必须跟她问清楚才行,于是——
“听雨,你先待在这里,别乱跑。”
以防听雨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决定把听雨留在原地。听雨虽想跟上,可最终屈服在她的凌厉目光之下。
洛行歌快步往前追去,可跑着跑着,不禁嫌弃起今天的服饰,早知道今天需要跑步,她就应该穿于悬给她的衣袍来才对。
跑过一处假山,却没见到容寻音的身影,她有些疑惑,尽管裙子很绊脚,但依她的速度应该追得上才是。
她边走边找,这里大多是假山造景,环绕湖畔,说不定容寻音就躲在假山后头,毕竟这里的假山颇大,还能往上爬。
再往前走一段,发现右手边的假山竟做成阶梯状,通往那头的楼台,她思索着要不要去探探,毕竟屋子是属于私领域,擅闯似乎不妥。
正忖着,突有一道男音喊道:“这不是县主吗?”
洛行歌回过头一看,是个陌生男子,不禁想,于悬不是说男女分席,怎么这里会出现男人?还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跑出界了?
“想不到竟能在这里巧遇县主,县主是想要上楼台休憩吗?要不我带县主上去。”男子热情向前就想要牵住她的手。
洛行歌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问:“你是?”
“县主把我忘了?”
洛行歌露出自认为很诚恳很亲和的笑。“我与人在这儿走散,正要往回走,就不劳烦你了。”
不管她对他有没有印象、认不认识,基本上,一个男人笑得那么猥琐,脑袋清楚的女孩都知道该避开。
“县主不需要与我客气,论姻亲关系,县主还得要叫我一声表哥呢。”温弦笑着,步步进逼。
洛行歌干笑着朝他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才转身,温弦立刻一个箭步向前,从身后熊抱住她,她登时爆出浑身鸡皮疙瘩,想也没想就赏了他一记过肩摔,将他重重地摔在地面。
温弦痛得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洛行歌愣了下,惊觉自己怎能因为习惯就把人给抛摔出去,一脸抱歉地道:“对不起,你伤到哪了?”
她完全没有斟酌力道,用了十足的力气,应该没有撞到头,但背部避不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五脏六腑。
洛行歌担心极了,想靠近他,谁知道他却惊恐得挥着手不让她靠近。
她头疼地拍了拍额,恼自己怎么没办成一件事还伤了人,天啊,原来她这么没用!
可她没时间反省自己犯下的错,眼看着他脸色惨白,就觉得应该赶紧找人过来,可是应该要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