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笑的他,在他人眼里多了分威慑感,可是在洛行歌眼里,她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一个迷路的孩子。
“你怎么了?”她很想模模他的头,可惜一来他太高,二来两人好像没有熟到可以模头说笑的地步。
于悬魅眸微动,笑意重新在唇角缓缓蔓延。“没事,我若把他们带走,你哪有人手可用?”到底有多久了?多久没人担心他吃了没,多久没人为他点起一盏回家的灯火,多久没人用如此真诚的叨念着他?
被转移了话题,洛行歌也没多想,接话道:“我还不能让人去县主府找人过来帮忙?”
她爹给了她不少人,只是被她留在县主府,不然她也可以回永定侯府直接掲人好不好,只是不想劳师动众,况且这座园子真的没多大。
“别动用县主府的人,你要人手我这儿多得是。”听到县主府,冷意从于悬眸底一闪而逝。“倒是你怎么突然动起这儿?”
“枯槁荒凉,看着难受。”说完,她猛地想起,这是他的院子,她未经允许就整修……
“呃……我一时忘了问你能不能稍稍修整,这个……”
于悬不禁笑出声。“你都动手了才问我?”
“不是啊,我想说我们已经成亲了,所以……”她很自然把这里当家,很自然地觉得一个家不能这么荒凉呀。
听到她说两人已成亲,于悬眸底的笑意更暖了几分。“你也知道已经成亲,往后就不需要多问,你毕竟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喔。”呼,还好,他没生气。不过有些事还是该问问。“你这院子是不是婆母故意任其荒废的?”
“嗯,后来我也懒得管,不过是个住所罢了。”
洛行歌也这么认为,她其实对食衣住行都没什么讲究,只是对照她在娘家与夫家的生活,感觉大有落差。
“你……我听我爹说,皇上赐了你都督府,你干么不干脆搬过去住呢?”皇上赏赐的可不只是一座空宅子,里头的家具摆设,甚至是奴仆全都是附赠的呢。
于悬笑了笑道:“我爹虽然重病瘫痪,但他毕竟还在,我要是搬出这儿,很容易被冠上不孝的恶名,于官场极为不利。”
“喔……”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况且……”他笑弯了俊魅深邃的眸,道:“我爬得愈高,她愈不甘心,我愈往她面前凑,她就愈眼疼。你说,报复仇人最痛快的做法不就是过得很好、爬得很高,高到她儿子永远爬不上,她又只会怨只会恨,让我看得更痛快。”
洛行歌眨了眨眼,心想,这论调她完全赞同,可他的笑容也太邪恶了吧。
“好吧,你开心就好。”他多年深受其害,内心惨遭黑化,她又能如何?“对了,你吃饭了吗?要是还没,我让小厨房准备。”
“小厨房?”
“这院子有厨房,我带了厨娘过来,想吃什么,咱们自己开伙。”她不想说的是,丫鬟去大厨房拿回来的东西真不是普通难吃,连她这么不挑的都受不了,可想而知有多故意。
她是不想闹事,要不真可以拿银子砸到大厨房给她准备山珍海味,如此一来又要犯到温氏头上,她觉得麻烦,干脆让人去采买食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就算没有嫁妆,光凭皇上给的俸禄她也可以挥霍,不过这不是真的属于她的,所以还是要拿捏一下分寸。
“往后要买什么跟我说,我先支一笔银子给你。”
洛行歌听着,愈来愈有两人已成亲的真实感。他支银子给她,不就是给她家用的意思……莫名的她觉得脸有点烫,忙侧过身假装要回屋里。
“往后要是不回家吃饭,差人通知一声,别让我浪费食材。”说着,她已经大步往屋里走。
于悬笑柔了眸子跟在她身后。“是,娘子。”
洛行歌吓得险被门槛绊倒,还是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
“你……”没事叫什么娘子?
“嗯?”
洛行歌咽了咽口水,只觉得从他眼里看见了满天璀璨星辰,深邃又粲亮,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跳得有点快。
用完膳,两人洗漱后,洛行歌有些犯难地看着那张床,正要开口,于悬像是早已猜到她要说什么,便道:“先撑个几天吧。”
洛行歌看了他一眼,爬上床时心里还犯嘀咕,她话都还没说呢,他怎么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两人同床也无所谓,反正他这人满君子的。
比照昨日,她盖好被子正要入睡,却听他道:“你不问我今天忙些什么?”
——洛行歌睨了他一眼,想了下,从善如流地问:“你忙了什么?”人家都递出橄榄枝了,她更乐于配合建造一个和平的关系。
“皇上命我查案。”
“喔……”锦衣卫嘛,不外乎就是查些特别的案子,可她能问吗?偷觑他一眼,瞧他像是鼓励自己问,所以就问了。“查什么案子?”
于悬笑眯眼,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喂,这样耍人很愉快吗?
见他闭上眼,真没打算说,洛行歌咬了咬牙侧过身去。都吊起人家的胃口,才说明天就知道,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洛行歌过去的睡眠习惯极好,十点入睡,五点起床晨练,哪怕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到了差不多的点,她便张开眼。
床帐内还是暗的,她还没想好怎么绕过身边的人起床时,却发先旁边早就没了人影。
上哪了?算了,不管他,他不在她反而方便。
洛行歌下地从衣橱里努力挑了套比较好活动的衫裙穿上,随意将长发系起,走到外头,就见听雨已经备了洗脸水候着,她随意抹了两下。
“县主,还要晨练啊?”听雨看着她那头随意系的发,怎么看怎么眼疼,好想帮县主紮好,可是自从县主冒出晨练的习惯,就尽可能地不让人碰头发,更别提近身伺候。
“当然。”她借用了人家的躯体,有责任帮人家把身体练好。
“可是今天归宁……”
“去去去,不用跟。”抹好了脸,她大步朝外头走去。
时间有限,她得赶紧活动筋骨才行,习武这种事,时间可以缩短,但一天都不能落下,否则就没有成效。
她先在屋外做热身操,稍稍活动筋骨,习惯了户外的冷空气后,打算绕着园子先跑几圈。
就在她沿着园子外围跑了半圈,竟听见细微且熟悉的声响,很像是她平常练兵器时划破空气时所发出的声音。
闻声她跑得更快,跑了一小段路后,瞧见在园子里头练剑的于悬,她不由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他的剑法,凌厉且无一丝多余,张弛有度的剑招饱含力量,快且无情。
她动也不动地看得入神,直到他收剑,忍不住地拍起手来。
精采!太精采了,好厉害!
从她靠近于悬就察觉到了,但他无意停下每次的功课,教他料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拍手,这是……
“县主打算打赏吗?”
洛行歌愣了下,疑惑反问:“要打赏吗?”是惯例吗?
于悬看着她,再问:“不打赏吗?”
“喔,那等一下回房再给你吧,我身上没带钱。”好吧,既然是惯例,她就入境随俗了。
还真给?于悬走向她,居高临下地问:“你到底是打哪来的?”
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儿了?“就就就……唉呀,反正说了你也无法理解。”她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不如省点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
洛行歌微蹙起眉,不懂他为什么要追根究底,不由问:“重要吗?”
“自然重要,不然你觉得我应该喊你县主,还是娘子?”
洛行歌听明白了,他这是想唤她的名字,也是,朋友之间自然要以名字互称,毕竟县主是下人在唤的,至于娘子……还是叫她名字好了。
“致知。”她道。
于悬微扬起浓眉,道:“礼记大学篇,致知在格物。”
“对,就是那个致知。”练武世家最重人的心性,所以她爸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以端正她的品性。
“有意思。”
“还好啦,你的名字也很好,于悬,好听好念也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
“悬这个字有很多解释,几乎都是好的,可见令尊取得很用心。”
于悬垂敛长睫,唇角扬着极淡笑意。“确实。”
“你的剑法也是令尊教的?真不错,我也想学。”
“……你想学?”
“嗯,虽然我近身格斗比较在行,可是对于兵器也很有兴趣。”毕竟是武术世家出身,她几乎什么都能上手,却没办法像他将力与美展现得这么饱满。
“近身格斗?”他说话时,脸上的笑意明显泄露他的不屑。
“真的,要不你试试?”
“行,怎么试?”
“打我。”
面对这种要求,于悬忍不住笑出声。
“真的啦。”
“我不打女人。”
“假动作,会不会?”
于悬扬着笑,神情像是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他勉为其难地朝她出手,然而就在瞬间,他的手被扯住,他正欲抽手,她顺势往他脚下一拐,他反应也快,抓住她跟着倒下。
可是洛行歌的反应更快,尽管跟他一道落地,却在同时扣过他的后颈,另一手拽住他的手臂,从侧边压制住他。
于悬动了下,察觉她扣得更紧,不由想起洞房花烛夜时,她就是这么待他的。
“你这是……角力?”
“对。”她笑眯眼,问:“你信了没?”
于悬还没回答,就听见脚步声传来,还喊着——
“县主,赶紧回来,侯爷差人派马车接您归宁了。”
待听雨跑近一瞧,发现两人倒在地上,吓得她赶忙转过身。
“这时间?”她看了看还灰蒙蒙的天。“没人归宁这么早的吧,况且我还没跟婆母打声招呼呢。”对了,晨昏定省呢,她都还没去请安。
“不用了,她不待见你,你去了也不过是被晾在一旁,变相受罚。”
“可是……”
“只要是我的妻子,她都不会善待,所以你也没必要捧着她。”
真的吗?这样好吗?洛行歌真的很疑惑。
她爹要她不用客气,如今连他都这么说……她这个媳妇不会太嚣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