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渐浓,白水村可见满地落叶的萧瑟风景,时而雨时而晴,衬着洗涤过后的枫红,当秋阳轻吻其上,点亮上头不舍离去的雨滴,总是吸引甘棠驻足凝睇,也总有个人不忘拿了薄披风始她披上。
小姑娘回身踮脚,回送一个吻,好在两人都还有分寸,这等亲密动作只在宋家大宅或山上无人可窥之处才敢亲热。
但两人感情渐浓,走在一起的甜蜜氛围还是引起不少人的猜测,频频向姚氏打探内情,“是不是要请喝喜酒了?”
姚氏也很大方,“是啊,等时间定了,一定请你们大家过来热闹热闹。”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两人好事近了的消息也传得人尽皆知,与甘棠相好的姑娘都跟她道喜,春花更不忘调侃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与宋钧交好的村人则是直接给宋钧一拳,开玩笑的道:“养着养着,就成了自己的媳妇,还真的不亏呢。”
宋钧情场得意,心情可乐,随朋友们打趣。
甘棠在善工坊愈做愈好,前些日子还来了个大户,说是在风城看到甘棠的作品,大为惊艳,正巧他在京城的铺子正寻着要添一批新货,因而派人来下单,今日是亲自来拿货,若卖得好,日后会固定下订单。
既是大户,招待他的便是常老板跟老刘。
要做大生意,绝不是拿了货走人,参观工坊是必要的,常老板跟老刘就带着大户颜文兴绕了工坊一圈,却跳过甘棠的个人工作坊。
颜文兴是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整个人不见精明,但是有着文人的温润气息,在来到作品陈列室时,一听到右排一列全是甘棠的作品,他抚着胡子,目不转睛的看,脸上尽是惊艳。
眼下的作品中有宝石般的红釉色,瑰丽匀润,也有釉下青花与釉上彩结合的逗彩,另外也有微闪着肉红色,看来更细腻莹润的粉白釉色,更有如初开如葵花的黄釉等。
“这几个作品的釉药很特别,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颜文兴赞不绝口。
“可不是吗?这都是棠儿做出来的,小姑娘不藏私,老师傅又爱才,要她守着药方,说要钻研出这几种配方也不知要耗上多少年。”常老板也是人精,有些话说在前头,对方就知道有些话不好开口了。
“小姑娘虽失忆,但这是独门功夫,也不知师承何人,怕她失忆下也忘了师门规章,大家都帮忙守着,很有分寸。”老刘话一样说得很有技巧。
“唉,真是可惜了,实不相瞒,老夫也是醉心陶艺,真是看得眼谗,心想有没有机会买下这些釉色的药方?”既然人家暗示,他便明示,不隐瞒自己心中所想。
常老板跟老刘倒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然,虽然甘棠跟常以彻无缘成夫妻,但两人私下达成共识,不管甘棠所创的哪种上釉药方,虽然她大方教授技艺,但他们认为有责任替她把关,不让秘方外泄。
颜文兴也明白自己是强人所难,“罢了,我这就再订下一批,我相信销路不会有问题,不过我想见见甘棠姑娘,她能做出这些作品,定是人中龙凤,还请常老板引荐。”
这要求不过分,老刘将已包装好的近五十件瓷瓶及挂件差人送到颜文兴马车上,常老板则带着他边说着救下甘棠的宋家人待她如何如何的好,一边往甘棠的私人工坊走去。
一进入工坊,常老板笑咪咪看着坐在长桌前的甘棠,“棠儿,这是给你下订单的颜老板,说想见见你。”
甘棠微笑起身,“您好,我是甘棠。”
颜文兴讶异她年纪之轻,貌相之佳,但确实是天才,见她长桌上的未完成品已那般漂亮夺目,他点头赞赏之余,不忘邀约,“我可以预见姑娘的作品一定能在京城引起热议且大受欢迎,如果有可能,颜某诚挚邀请姑娘到我京城的总店坐镇。”
“京城?”甘棠讶异的道。
“是,我在各大城市都设有陶瓷铺子,京城是总店,各家生意都不错,就不知姑娘可曾听过『瓷玉轩』?”颜文兴说到店名颇有几分自豪,但随即想到小姑娘失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会知道他的店名。
常老板倒是一脸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景水镇竟来了尊大神,瓷玉轩在陶艺界是称王的地位,买卖上更是童叟无欺,价格透明,以诚信扬名。
他贴心的替甘棠解惑,她明白了,也对京城有了憧憬,在那个人文荟萃的地方,来自各地出色非凡的陶瓷珍品,还有很多醉心陶艺技艺的名师,那有没有可能,这些人中得以从她的作品里看出她师承何人?
一旦找到她师父,她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
于是,对颜文兴的邀约,甘棠点头答应了。
一连数日,天空下起夹裹着寒风的雨丝,白水村的居民在感到那股沁骨寒意时,才惊觉秋天已经接近尾声。
不久,时序入冬,村里及镇上的百姓早早换上保暖的棉袄,称头点的还有披风或大氅,精神抖擞,但贫困点的人家就辛苦了,旧棉袄打了补丁,顶着呼呼寒风,总是身影瑟缩。
春花每每看到这情景,就想到以往仅着夹衣旧袄的自己,如今的她已是一身保暖好看的新衣,偶而遇到父亲或岳氏,甚至那个被镇上私垫退学的废物弟弟,不管他们或骂或动之以情,她都视而不见,听而未闻。
她早已不是苏家人,而是认真的把自己放在丫鬟的位置,宋家人虽不愿意,但这是她自己认准的定位。
山上的动物要冬眠,宋钧鲜少上山,姚氏铃医的活儿也暂歇,毕竟四处积雪总是不好走,因而需要看病的村民多会自己来宋家大院,若病患不方便过来,也是由家人转述病情再给药。
如此一来,宋钧、姚氏、甘棠、春花在大宅的时间就变多了。
善工坊那边也礼遇甘棠,若有技术上的问题,派人来问就行,天寒地冻的,村里到镇上的道路不是结冰就是有积雪,就不麻烦她去镇上了。
外头冰天雪地,甘棠的日子却过得暖暖的,甜甜的,即使走在村里的路上,她一身红色斗篷,镶着白狐毛,在白毛领衬托下脸蛋更显小巧精致,让宋钧看得都直了眼。
宋钧从不觉得自己是贪图美色的男子,但看她如此,他竟觉血脉贲张,忍不住将纤弱娇小的她拥在怀里,吻得她喘不了气。
此时春花刚好拐过弯来,一看这情景,吓得赶忙倒步三步,却一脚踩到雪地里。
姚氏刚好走过来,见状不禁蹙眉,“怎么连走路都不会走,偏往积雪的地方踏?”
春花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无奈直言,“被吓的。”
姚氏顿时明白了,小俩口感情正浓,她虽然已经口头叮哗过,但总不能时时盯着,何况两个小辈不怕冷,晚上还依偎着看雪花落下、看明月伴星,连在厨房里做饭时也是黏乎乎的,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钧私下跟她说了,他派人往镇上、附近相邻的城乡村落查访,尽可能想在过年前找到甘棠的家人,左右也不过这两个月的事,她还认真的想过,年后就成亲,就算小俩口不小心擦枪走火有了娃儿,成亲时也是看不出来的。
随着冬日一日日冷得刺骨,过了腊八,过年的脚步愈近,雪也下得更多了。
村里有些人家的路实在不好走,姚氏有心,趁着一日冬阳灼眼,让宋钧送给几家一些简单退烧解咳的草药或跌扛损伤的药膏,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多是穷困人家,银子没有,但也想给点心意,不管是珍藏起来的鸡蛋、腌渍物或肉干野果等等,将宋钧播着的背窭塞得满满当当,也算拜了个早年。
村里人情味浓,宋钧也为人情往来特意又上山打了头野山猪,杀了分送给村里各户,大家又是一些礼尚往来,可以确定的是今年的年夜饭,各家多是丰盛的。
景水镇里的善工坊也送来年礼,除了一些昂贵的肉干水果礼盒、绸缎布匹外,还有一个红木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及指名要甘棠作品的订单。
“东家要姑娘过年好好休息,年后可就要忙碌了。”送礼的老刘满脸笑容。
拜甘棠之赐,今年善工坊从上到下都领到一个大红包,确定可以过个好年。
甘棠手边没准备什么礼物,但她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在与宋钧歪腻之余仍不忘设计花样,她乾脆就将那些画好的花样送给老刘,他看了频频点头,深信新的一年善工坊的生意肯定一样红火。
转眼间,除夕夜已至,不过傍晚,外头还下着雪,已有兴奋的孩童迫不及待的燃起鞭炮,此起彼落的欢笑声及劈啪声带来喜庆的气氛。
宋家大宅内,姚氏、宋钧、甘棠及春花围坐一桌,春花刚开始就斟满酒,拿起就敬,说着她的感谢,说得都哽咽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才没当众掉泪。
接着是甘棠,她也举起酒杯,“有句话叫『每逢佳节倍思亲』,棠儿虽然忘了自己是谁,但棠儿不难过,因为我有你们在我身边。钧哥哥很努力的在帮我找家人,若找得到,我感谢上天的成全,若找不到,我相信那也是老天爷的安排,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求什么,只求你们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平安快乐。”
乐观的小姑娘自己有一套想法,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宋钧三人也明白了,找不找得到亲人,她真的没那么在乎,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这就够了。
宋钧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深情,知道小姑娘这是不要他为了她费神奔波。
“等年一过,我就开始张罗你们的亲事。”姚氏笑咪咪的说。
“好。”甘棠开心的点头。
这么恨嫁?春花翻了个大白眼,却不小心对上宋钧瞥过来的眼神,吓得她月兑口而出,“我没意见。”
“谁问你意见了?”宋钧挑眉反问。
春花又怂了。
见状,甘棠跟姚氏忍俊不住笑了出来,连宋钧也勾起嘴角。春花咬着红烧肉,心里恨恨的想,她跟宋钧前世一定是仇人!
京城即使天寒地冻,仍是繁华热闹,尤其春节期间,朝中放了假,百官间的走动也增多了,几乎两三天就要到各家去拜访赴宴,家中女眷也穿金戴银的让长辈带出去拜年,顺便带出来亮亮相,好让适龄的姑娘准备相看找人家。
靖天侯府内,二房女眷热热闹闹的上马车走了,正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即使府里亭台楼阁、假山造景,一砖一瓦各处都可瞧见精致气派,但地点一转到正院,却是感受不到丝毫的过节氛围。
长长的回廊里,靖天侯的四个儿子分别带着自己的媳妇儿和几个小萝卜头,浩浩荡荡的从院走出来,他们个个手拿暖炉,披着毛皮披风,看来完全不畏冷风。
走在前头一名穿得喜庆的六岁男娃儿仰头看着他母亲,“娘亲,姑姑怎么还是没回来啊,不是说过年会回来吗?”
“姑姑临时有事吧,嘘,先别说了。”端庄温柔的妇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牵着小儿子继续前行。
鹿凡、鹿皓、鹿宽及鹿纶四兄弟飞快的交换了眼神,带着自己的妻儿各自回房。
正院屋里,坐在榻上的美妇人强忍的泪水最终还是滚落脸颊,她身边坐着一名英俊的男子,见状叹息一声。
“怎么又哭了?”话语看似不耐,他的手却温柔的为她拭去泪水。
靖天侯夫人叶氏哽咽道:“我怎能不哭?都快一年了,璃儿会不会已经……”她紧咬着下唇,不敢说出那个不吉利的字。
靖天侯鹿书逸轻轻拥着她,“你别乱想,从小你带璃儿到寺庙上香,见到璃儿的大师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小娃儿,她现在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如果真活得好好的,她怎么不回家?她是那么贴心善良的孩子,怎么可能连个字句都没给我们?”叶氏愈说愈难过,揪着丈夫的衣襟又哭了起来。
鹿书逸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有多么虚幻空洞,但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他与妻子青梅竹马,成亲后夫妻恩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小女娃,一家人哪个不是将鹿璃捧在手心里疼宠着,现在却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不教人心痛难耐?
“我好后悔,当初就不该心软答应璃儿的要求,让她离家去拜师!”这是叶氏自女儿无故失踪后就一再提起的话。
过去因缘际会下,出身世家的叶氏与江湖出身的董青成为至交,董青有一手祖传的好陶艺,为人爽朗,比京城贵人圈里那些千金闺秀更合她的眼缘,但因为身世上的差距,知道她有这朋友的并不多。
当年董青知道叶氏生了女娃,特意送来亲手做的小挂件,没想到鹿璃抓周时什么也不抓,就抓了董青送来的陶瓷挂件,将其视为最喜爱的宝贝,并且格外喜欢陶艺,才六、七岁就想着要拜师。
而叶氏对女儿的要求一向有求必应,遂对丈夫开了口,鹿书逸本是不允,但抵不过闺女与爱妻的一求再求,这才点了头。
靖天侯府上下宠爱甘棠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因而鹿家如此作为倒没有引来太多侧目及议论,何况大夏王朝民风开放,女子上街也不必帷帽遮面,大户人家只要有丫鬟在侧,女子出入各式商家茶楼也是寻常事。
鹿璃自八岁至董青所居山林拜师学艺,获她七年指点,再加上小姑娘有天赋,更有耐心及毅力,钻研釉药有成,独创了几种独门配方,让董青赞不绝口,曾在书信中笑言这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些年,双方书信往返,来自鹿璃的几件作品也小心翼翼的送往靖天侯府,然而直到十五岁该议亲了,小姑娘仍乐不思蜀,经家里人三催四请,甚至派人去接才肯归家,却在归家时出了事。
“早知道我就依了璃儿,她不回家就不回家……”叶氏忍不住又掉泪了,目光落在前方厅堂的多件陶艺品。
那些原本是放在正院的各屋里当摆饰的,但从鹿璃失踪的那天起,叶氏就命下人收集过来,她每天亲自擦拭,每天看着它们流泪想女儿。
她留恋的目光掠过一只斗彩花蝶纹罐、两只黄釉牡丹纹瓷碗、两只童趣小童坐在黄牛背上看书的摆饰,还有青花云纹日出扁瓶……
她咬紧唇瓣,恨恨念着,“二房、二房!”
鹿书逸轻轻拍抚她的手,“目前也不知璃儿是否真的被他们囚禁,你别多想。”
在未找到鹿璃前,他们不敢妄动,不敢揭开二房的阴毒心思,只是一忍再忍,叶氏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自从鹿璃失踪后,他们就私下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甚至也以书信往返的方式与董青联系,确定鹿璃等一行人确实如期出发,只是并未准时回到京城,如今鹿璃失踪近一年,他们仍不敢告知董青。
在他人眼中,除了天生的美貌,鹿璃并无其他出彩之处,但只要是府里人都知道,她聪颖善良又乐观,只是特意低调,为的正是二房的姊妹鹿筱甯。
她的容貌比鹿筱甯出色,家里人对她更是千疼百宠,有求必应,但鹿筱甯的双亲一个不上进,一个贪婪,虽然鹿筱甯从来没有表现出嫉妒羡慕之意,但她的早熟让鹿璃心疼,所以她拜师习艺出了府,想着府里剩一个姑娘便没什么好比较的,鹿筱甯的日子应该可以过得好一点。
她直到离开前还怕鹿筱甯过得不好,请父母多关照她,这份顾念姊妹的心他们岂会不成全,没想到却有人恩将仇报起了恶意。
在他们抽丝剥茧再加上紧迫钉人的追踪之后,他们查出这事竟然是二房所为,而一切都是议亲惹的祸。
他们替女儿找的对象德庆侯世子杜禹帆,是鹿筱甯爱慕许久的心仪对象,鹿筱甯为此求到父亲鹿书明身上,鹿书明为了替自己女儿夺取这门尚未说定的亲事,秘密派人在鹿璃返京的途中进行截杀。
不过,二房也真沉得住气,至今仍未露出半点蛛丝马迹,面对他们也脸不红气不喘,可见城府之深。
再过三日便是上元节,叶氏靠在丈夫怀里,她不知道女儿在哪里,也不知道女儿还回不回得来,更不知道这样漫无止境的等待何时才到头?
因为思绪繁杂,叶氏一夜难眠,只是身为主母,该处理的家务仍不能落下,用完早膳,她勉强见过管事、嬷嬷下了指示,便让他们散去。
叶氏的女乃娘聂嬷嬷心疼的走到她身后,轻轻揉着她的额际,“夫人的心要放宽,再怎么说——二房的人来了。”
聂嬷嬷眼尖,说完随即收手,静立在主子身后。
叶氏藏在宽袖内的双手攥紧,强忍着心中沸腾的情绪,看着进屋的林氏跟鹿筱甯,“怎么你们娘俩今儿有空过来了?”
林氏朝叶氏颔首,鹿筱甯则向叶氏屈膝一礼,两人都在叶氏示意下在一侧的椅子坐下。
林氏这才笑着道:“还不是我这女儿,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一些交好的闺秀约甯儿出游,大嫂也知道我这一房没啥能耐,但姑娘家出门哪个不拼拼门面?我就想臊着脸皮儿替甯儿向大嫂再借点首饰。”
又来了!聂嬷嬷实在忍无可忍,冷冷道:“二夫人既说了『再』字,老奴就托大说一句,二夫人这一年来借的首饰不少,可从没还回来。”
“你——”林氏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对聂嬷嬷发脾气,这可是从小女乃大叶氏的女乃娘,连侯爷对她都有几分敬重,若不然,她早叫人赏巴掌了。
想是这么想,但林氏脸上的假笑可没落下,“这不是首饰的主人还没回来嘛,府里府外的交际宴席不少,咱们府里最宝贝的璃丫头不在,不就得让我们甯丫头撑撑场面,这首饰借了又还,还了又借,也是麻烦不是?”
“聂嬷嬷,去备一些给二夫人。”叶氏听着心烦,只想让她拿了东西走人。
“大夫人……”聂嬷嬷无奈,见叶氏漠然的神情,还是福了身,回头去拿。
“甯儿还不快谢谢大夫人!”林氏努力掩饰眼底的贪婪,但很失败,她的确亲観叶氏甚至鹿璃的珠宝首饰,谁叫自己的丈夫就是个没用的。
撑起靖天侯府一片天的是大房,虽然府中分例都有规矩,但叶氏来自富可敌国的江南世族,自然将唯一的女儿疼得如珍似宝,有什么好东西就往鹿璃院子送,即使鹿璃这些年来去匆匆,根本没空出席宴会。
不仅叶氏和叶氏的娘家人,就连鹿璃四个文采出众,在官场上展露头角的哥哥也是对她疼宠有加,令京城所有闺秀女眷莫不眼红嫉妒。
同为鹿家人,二房却没沾到大房半点光,以鹿筱甯自己的目光来审视二房,父亲贪婪、游手好闲,母亲眼界小,取巧巴结、虚伪贪财,摊上这样的父母,她心知只能用更多的算计及城府,才能让自己站到更高的位置。
大房替鹿璃谈的亲事是德庆侯世子杜禹帆,德庆侯府爵位世袭,是京城中排得上名的世家,也是能让她爬得更高的那个人,因此她绝对不能让鹿璃挡她的路!
鹿筱甯心思深沉,惯于伪装,就算心绪翻转,看着叶氏时仍是一贯的温柔,在谢谢叶氏的慷慨后关切的问:“璃儿姊姊怎么还不回来?我昨日在街上巧遇杜世子,他跟璃儿姊姊真的很适合,伯母还是劝璃儿姊姊快回来吧,杜世子向甯儿透露,因璃儿姊姊迟迟不归,他爹娘相当不悦,极可能要为他另寻婚嫁对象。”
“唉呀,这可怎么好?德庆侯府是多么殷实的人家,杜世子又是多少闺秀心目中的良人,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璃儿肯定没机会了。”林氏一副着急的样子。
杜禹帆的确是京城闺秀眼中的香薛舒,德庆侯府百年世家,杜禹帆自己也有才气,年轻英武,及冠后媒人都快踏破侯府门槛,但对叶氏来说,这门婚事她早没放心上,原本就只是议亲,女儿失踪后她更是无心这些。
此时,聂嬷嬷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红木匣子,打开给叶氏看,在叶氏颔首下,红木匣子送到林氏手里。
林氏愉快称谢后还坐着不动,最重要的事可还没说呢。
“大嫂,我跟你说些心底话,你可别生气,璃儿若是仍一心要学陶艺不回来,这门亲肯定等不得了,俗话说得好,肥水不落外人田,还是让甯儿先顶上,也许璃丫头有自己的好姻缘,你说——”
“嬷嬷,我有些不舒服。”叶氏突然开口,目光冷冷的看着林氏。
“呃……那大嫂快去休息,我们娘俩就不打扰了。”林氏尴尬一笑,抱紧手上的红木匣子,福一福身,与女儿相偕离去。
终于走了!
叶氏再也强撑不住,热泪扑簌簌落下,“嬷嬷,她们欺人太甚!我的璃儿都被她们——呜呜呜,璃儿,我的心肝宝贝……”
“夫人,小心隔墙有耳。”聂嬷嬷连忙低声安抚,轻拍主子愈显单薄的背,老眼含泪。
“嬷嬷,我心不平啊!”叶氏又恨又怨。
明知女儿失踪是二房一家干的恶事,但为了找出女儿的下落,她只能一忍再忍,二房却得寸进尺,终于还是拿这桩婚事来说事了,叫她如何不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