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钧原本牵着甘棠走,但余悸犹存她的脚步虚浮,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施展轻功特意绕人少偏僻的路返回宋家大院,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兰竹院的床榻上。
“棠儿一定吓坏了,钧哥哥去帮你烧盆热水,让你洗漱一下,再好好休息。”
甘棠点头,强忍着眼中将掉不掉的泪水,巴巴的看着他离开。
不一会儿,宋钧备来热水,却见小姑娘已哭成泪人儿,他连忙放下手上的两桶水,转身坐上床缘,一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一手为她拭泪,“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伤了?快跟钧哥哥说。”
甘棠频频摇头,泪水不停从颊上滚落,“钧哥哥,他们说我……我……我到你的床上勾引你——”
他神情认真地打断她,“清者自清,那些人渣说的话你根本不必在乎。”
“可是我在乎的人也因为我被污戦了,我很难受啊!钧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那些话好难听,他们说满村子的人都在传……我没关系,但说到钧哥哥就不可以!不可以!呜呜呜……”她攥着双手,痛哭出声。
见状,宋钧再也忍不住的将她拥入怀里安慰,“小傻瓜,这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钧哥哥舍不得。”
“我真的好难受,钧哥哥……”
那些话句句都像把刀子往甘棠心窝里扎,她真的不懂,为什么那些人要将他们的关系说得那么肮脏?
她泪水一滴滴滚落,看得宋钧心都疼了,他一手握着她冰凉的小手,一手拍抚她的背,直到怀里的哭声渐息,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他才小心挪动僵硬的身子,轻轻将她放回床上。
看着熟睡的她脸上犹有泪痕,睫毛亦有湿润的泪珠,他抿紧唇,拿出帕子俯身为她拭泪,又盯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去。
他轻声关上房门,一回身就看到母亲着急的迎面走来,“棠儿——”
“娘,她睡着了。”他连忙压低声音。
姚氏看了他身后关上的房门一眼,也跟着将声音放低,“娘这几日都不在村里,今天林姥姥的病情稳定了,我才回村子就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这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在啊,没听到那些针对棠儿说三道四的荒唐话吗?”
“娘,这种话谁敢在我面前提?”宋钧苦笑,若不是好友听到赶来告知,甘棠的名声还不知道要被败坏成什么样子,那几个地痞一定也是听到那些传言才会回来。
想到这里,他示意母亲先离开,到了外头才将竹林里发生的事告知母亲。
姚氏看着儿子自责的神情,轻声安慰,“这事要怪就怪传出这些荒诞不经传言的人,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棠儿。”
进去甘棠的房间,姚氏放轻步伐走到床前,看着小姑娘睡着了,眉头仍拢得死紧,还抿紧唇,她喉头不由得一酸,紧憋着一股子气快步走出去,再轻声将门给带上,仰头看天,拼命的吐着浊气,转身就要出门。
宋钧担心的喊了一声,“娘……”
“没事,我就是去问问,到底谁的舌头那么长!”姚氏脾气一向温和,但这回是真的踩到她的底线了。
她往村里头聊天的聚集地,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松树下走去,果不其然,还没走近就听到几个长舌妇正七嘴八舌的说着宋钧打了那几个村里败类的事,还不忘再诋毁一下甘棠。
“这也不能怪他们,小姑娘本身不检点,才让那几个地痞流氓心痒痒,说到底还不是她自个儿招惹来的。”
“是啊,要是她洁身自爱,哪有这些破事?”
几个婆子嘴脸丑陋,愈说愈起劲,将甘棠唾骂成是特意幻化成人形接近宋钧,要吸人精魄的妖魔鬼怪。
“你们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家棠儿不检点?”姚氏怒视着这几个舌头忒长的碎嘴婆子,她一个个指着开骂,气得浑身发抖,“她又是帮家里干活,又是陪我上山采药,就怕自己做得不够,报答不了我们的救命跟收留之恩,这样善良又贴心的小姑娘,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却肆意毁坏她的名声,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受拔舌之刑吗?我姚氏在此说了,你们这些人往后若有病痛,我连一根药草也不给!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怒不可遏的将众人狠狠的教训一顿,这才气呼呼的回去。
大松树后方,冯雅捷看着姚氏对甘棠的百般维护,眼中有着藏不住的狠戾之光。
宋钧让他的人去查出传言的源头,然后隔日特意请冯村长将所有村民都聚集过来。
冯村长家前的空地上架起一个小小高台,宋钧走了上去,俯视下方的村人,一一扫视过才开口,“这般叨扰各位,宋钧先说一声抱歉。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针对那些近日乱传不实谣言的村人,我跟棠儿妹妹之间清清白白,你们自己思想肮脏,说出的话就跟粪坑里的粪一样臭,嘴巴一张一合就伤害了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很得意吗?若他日如此污秽不堪的传言说的是你们的妻女或亲人,你们难道也不在乎?”
村民们一片肃然,其中不少汉子都看向自己身旁愧疚低头的婆娘,他们在知道自家婆娘也是搧风点火的人之一后,不是骂了就是趁夜痛打一顿。
宋钧说完自己要说的话,绷着一张俊颜看向在高台右侧等待的冯村长。
冯村长点点头,跟着走上高台,神情肃穆地道:“咱们村里虽然偶有一些小争执,但都是无伤大雅的事,这些搬弄是非的谣言都不许再传了,再传就赶出白水村!若有人不服,咱们就直接上衙门,绝不宽贷!”
冯村长说到这里,突然感受到身旁射来两道犀利冷光,他浑身一颤,这才发现还有话没说完,他握拳轻咳两声,继续道:“当然,甘棠太委屈了,被那些谣言所累,好在没有铸成大错,不然欺辱一个失忆孤女的事儿传出去,咱们白水村的脸面都没了!那起心造谣之人其心可诛,咱们要刨根究底,彻查到底,将罪魁祸首送到衙门去!”
当他话语一歇,那两道灼人的冷光才消失,冯村长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宋钧这小子一向温和,这次可真是把他惹火了,还硬要他背上这么一大段话。
说完这些话,他总算能让人都散了,该干么干么去,却不知听到这些话最害怕的人正是自家闺女。
冯雅捷惶恐不安,视线落在神情冷硬的宋钧身上,一见他冷峻的目光望过来,她猛地低头,直至村人三三两两散去,她都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
回到房间,一想到宋钧那不同以往的冷厉神情,她竟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额上也冒出冷汗。
宋钧还不知道那些传言是她撺掇秦玉去散播的,但一旦查下去,他知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行,在宋钧知道之前,她一定得想法子将两人的婚事先定下来!
于是她思索再三,去见了父亲。“爹,这事闹得这么大,不正是因为宋钧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吗?他说他跟甘棠清清白白,但很多时候姚氏都不在家,孤男寡女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总是会让人多想、说闲话的。”
冯村长模模下巴,点点头,“嗯,是这个理。”
“所以我说爹,你找媒人去提提我跟宋钧的婚事,好不好?”冯雅捷撒娇着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冯村长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女儿的画风可从来不是这一款的,就是一个骄纵刁蛮的丫头,现在装成这样他快吓死了。
看到父亲这副没用的懦弱样,冯雅捷心中鄙夷,但神情仍是柔弱中带着哀求,“爹明明知道的,我心悦宋钧已久。”
冯村长头皮发麻,说话都不利索了,“女、女儿啊,这事、这事总得男方主动,怎么能由我们女方出头?更何况宋钧对你……”
全白水村都知道宋钧不喜欢他家闺女,能躲就躲。
冯雅捷眼眶微红,“爹,难道你不喜欢他当你的女婿?”
冯村长脑海浮现宋钧的样貌,即使穿着普通布衣依然俊美出众,有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大好青年?
“喜欢是喜欢,可是……”
“爹既然喜欢就要主动点,说不定就成了,女儿又不是无盐之貌,还识字呢。”她对自己的条件很有自信,毕竟村里村外来说亲的人也不少。
冯村长还是摇头,“姚氏不会插手儿子的婚事,宋钧更是有主意的人,你别再提了。”
他可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看似对什么人都好,但只要他坚持,谁也别想逼他让步,更何况是婚姻这等关乎一辈子的大事。
虽然自己的女儿在村里也是排得上名的美人儿,但缘分这事儿是月老牵的线,他没辙。冯雅捷当然不能接受父亲的拒绝,当晚就在家里大闹一场,硬逼着冯村长派人到宋家去议亲。
冯村长被闹得抓狂,怒骂女儿一顿,气得都要拿藤条了,但他到底心疼女儿,加上老婆温氏在旁边柔声劝着,始终下不了手,没想到却让女儿愈闹愈过分,一意孤行不说,还闹着要死要活了。
温氏泪眼汪汪,她拗不过女儿,只好改劝丈夫,“你就顺了她的意吧,何况女儿也没说错,宋钧若真是为甘棠着想,就该快点成亲,有了妻子外人还能说什么?你就去吧,若成了,女儿美梦成真,不成女儿也该死心,总是有个结果。”
冯村长扯了扯嘴角,内心挣扎,但看到一旁的冯雅捷仍哭闹不休,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扬言要以死明志,非宋钧不嫁,他的额际就狠狠抽疼起来。
罢了,自己的闺女能怎么办?
于是冯村长夫妇将村里专门说媒的李大娘找了来,塞了荷包千拜托万拜托,总算让李大娘忍住反驳的冲动,叹了口长气,“好吧,我试试。”
她当媒人那么久,碰过没把握的,还没碰过完全没把握的,宋钧对冯雅捷根本无意,满村里谁人不知,这婚事要想成功,除非天下红雨,铁树开花。
但看在冯村长出手大方,她决定勉强走一趟,只是她不忘再三强调,“该说的好话我一定说,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不客套,冯村长还是劝劝闺女,这桩婚事要成的希望不大。”应该说根本不要抱持任何希望。
这点冯村长自然也知道,但为了宝贝女儿他还是下了重本,赶着去镇上买了不少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