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黎远远便见到顾南弦的身影,也看见她身后摘了一个人,瞧那身形像是个男子,当下脸色就变了。
“这臭丫头当真给我救了个男人回来!”
说不出心中的烦躁是什么,总之见她竟捎了除他之外的男人,他就是浑身不舒爽,就是方才的烧鸡腿都不香了。
直到顾南弦的身影走近,书黎那焦躁的心情突然就定了,因为他总算是看清了她背上的男人是谁。
“村长?您这是怎么了?”
村长在看见顾南弦带着他进的屋子时已是瞪大了眼,又听有人唤他,这一看双眼再次瞪大。“书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这药王谷中没人不认识书黎,主要是他那张脸太招摇,且还是这百年来唯一一个在毒谷里撑到救援来的人,不出名都难,结合方才顾南弦说她嫁人的话,村长似是明白了什么,那苍老的脸有些不敢置信。
但书黎就在面前,他也不好多说,只能低声问道:“弦丫头,你嫁的人……”
其他屋子还未整理,这房里唯一的床榻又被书黎给占了,顾南弦只能暂且让村长坐在椅子上,直到将他收拾妥当,才回他一抹微笑,大方的道:“村长爷爷,给您介绍一下,我的相公阿黎。”
书黎在听见她称呼他相公时,心脏不由得跳快了几拍,俊颜却仍是淡漠,那模样说有多傲娇就有多傲娇。
村长朝书黎笑了笑,抬头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忍不住开口问:“弦丫头,你怎么会搬到这儿来住?就是你嫁了人,可你爷爷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他的东西全都留给了你,你不住你家住到这儿做什么?”
说完,想到老友临终前托付他的事,村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脸色也愈来愈难看。顾南弦仍是不回答,只是问:“村长爷爷,您先喝杯水,我给您看看脚可好?”
她倒来从空间里带出来的井水,此时的村长太过虚弱,井水对他能有一定的恢复作用。
村长心里有事,拿过水便喝,随意的点点头算是应了。
就在他点头的刹那,顾南弦发觉那个和书黎一样傲娇的空间又开始转动了。
即使体验过,可再次看见那上千个药格在意识中转动,顾南弦仍然觉得很是壮观。
她想起爷爷告诉她杀一人救百人,只有如此才能洗去她手中的鲜血,当时她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此刻她完全明白了。
她被选中成为药王的传人,这万药阁的存在除了要宣扬药王谷之名,最重要的便是要让她行善,只是她上辈子杀了不少人,有坏人也有无辜之人,这么算起来她恐怕得救上上千甚至上万的人才能洗去这一身的罪孽……唉,任重而道远呀!
既然不是能一蹴可几的事,她也只能先抛到脑后,专心处理眼前这微小却也珍贵的“功德”。
她将手放至村长肿胀的腿脚上,很快的诊断书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随即几个药格便泛着金光,争前恐后的飘浮而至。
相较于头一回的兴奋,这一回顾南弦镇定许多,也有了欣赏这些药格的闲情逸致,她发觉这些外表看似不起眼的小药格一个个都是鉴金做成,本身材质就十分惊人,且这些药格中静静躺着的不只是药材,甚至还有着一粒粒像芝麻或豆子一般大小的东西,她仔细一瞧发现这玩意儿像是种子。
这是让她用完了还得还的意思?
她有些不明白,索性叫来上回使用过的药格察看,却发觉里头短少的草药早已补上,一点儿也没少,既然有自动填满的功能,那这些种子到底是用来干么的?
顾南弦迷糊了,突然想起空间中的那块小药田,于是调动意识,随手拿了一种草药的种子将之洒上,又浇了些井水后便不理会了,反正这空间的一切都需要她慢慢模索,直接做就是了,结果会告诉她答案。
一心二用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在做这些事的同时她也清楚了村长的伤势,简单来说便是人老,骨头太过脆弱,这一摔将腿骨给摔裂了。
她配了一帖活血疗伤药,又配了一帖接骨的药膏后,拿来两块板子,先做好暂时的固定免得加重伤势,才对村长道:“村长爷爷您先坐会儿,我去给您配药。”
村长听见这话蓦地回过神,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被捆上板子的左腿,很是诧异。“配药?弦丫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诊病?”
或许是方才痛迷糊了,又高兴自己获救,一时间没能想太多,直到此时坐在屋里,加上喝了那杯水后莫名觉得精神许多,村长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女怎么与他认识的顾南弦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顾南弦是好友唯一的孙女,幼时常常跟在他身后村长爷爷长、村长爷爷短的喊着,嘴甜又可爱,他甚至动过心思将她嫁给长孙。
可惜随着她年纪渐长,与吴氏愈来愈亲近,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且个性不像年幼那般讨喜,甚至变得很是骄纵任性、尖酸刻薄,别说是唤他一声村长爷爷了,就是见着了也当没看见,连声招呼都不打。
然而今日的顾南弦竟好似又回到年幼之时,不仅又喊他村长爷爷了,且对他尊重有礼,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对于这个问题,顾南弦知道以后肯定会有许多人问,早已想好了说词,“村长爷爷,我前阵子不小心摔下山坡,整整昏了三日,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倒是这三日里我梦见了爷爷,还梦见了一位老神仙,老神仙告诉我,他救我是要让我代他去救更多人……”
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身为杀手要是连这点特长都没有,她早就不知死上几百遍了,当场就编了一套神仙救命、传授医术、扬名立万的戏码。
村长听得一愣一愣,一旁的书黎却是额角一抽一抽。
编!你再编!看着那双明显灵动几分的圆眸,书黎很确信她在糊弄村长。
从头到尾他神色淡然,村长却像是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感谢、一会儿目光含泪,甚至当场开口问了她好几种草药名称。
至于为何只问草药名称,那是因为之前的顾南弦曾干过把野草当草药的蠢事,所以只要她能说出口村长便信了。
不得不说,人老了果真特别容易骗……咳!是相信鬼神之说。
而村长的这份相信在顾南弦配了药回来后更是达到了十成十。
看着眼前彷佛有神光加持的顾南弦,村长忍不住叹道:“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忘了事也不打紧,有些事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你爷爷过世前一直很担心你,如今你得到老神仙的传授,能够再次发扬药王之名,你爷爷也能安——不对啊,弦丫头,你怎么会住到这儿来?”
顾南弦一边替村长抹上接骨的膏药,一边眨着双眸无辜的道:“我也不晓得,我一醒来便在这儿了,婶娘说我嫁了人本就该去外头住,可我印象中这儿似乎不是我的家,加上昏了三日家里早就没了米粮,于是我便一边问一边找,想回去向婶娘要点米粮,谁知婶娘说……”
有状不告是傻子,她不是傻子,所以原原本本将吴氏拐骗家产的事告诉了村长。
村长听完那叫一个气呀,忍不住破口大骂。“那个恶妇!”
顾谦先前来找他,并将一些东西交给他时他还当是顾谦多心,毕竟不只是他,整个药王谷的人都知道吴氏对顾南弦的宠爱,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疼,就是他这么不待见吴氏也不能否认这点,谁知道不是老友多心,而是他缺了心眼!
他以为吴氏不过就是贪了些,对几个孩子该是真心疼爱,没想到他竟是错得离谱,吴氏这心肠可是比毒谷还要毒,捧杀也就罢了,居然还谋财……不只如此,说不定还害命!
想到顾南弦便是与吴氏争吵才会滚下山坡,村长顿时感到十分害怕,不行,他绝不能放任这个恶妇继续横行霸道!
“弦丫头,你别怕,有村长爷爷替你作主!那些家产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他怎么可能不留给你反倒留给外人,就算那人是你叔父也没有这个道理,你年纪小被那毒妇蒙骗,如今村长爷爷知道了这事,断不可能再让那毒妇鸠占鹊巢!你别担心,你爷爷早已替你留了后路,至于吴氏,她还真以为我是怕了她?那是我不欲与一个晚辈计较罢了。”村长这话倒是真的,顾谦生前为了家庭和谐不愿与吴氏撕破脸,他自然也不欲去掺和,可如今老友都走了,他还怕什么?若是让老友知道自己得了托付却没能替他照顾好孙女,他百年后哪里还有脸去见好友?
顾南弦告状得逞,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道:“村长爷爷,这事咱们以后再说吧,我如今过得也还好。您看,这些东西都是我今日去药王城换回来的,有了老神仙的相助,这日子也算是有盼头,叔父的事您先别插手,若是之后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告诉您,请您替我作主。”
并不是她心软不想教训吴氏,而是顾虑到顾士笙,吴氏再不好仍是顾士笙的亲娘,她可以不认吴氏,却不能不认顾士笙这个三哥,这是顾家唯一一个对她好、真心关怀她的人,她不愿惹他难受。
有些事得徐徐图之,只要吴氏以及她那两个儿子不主动招惹,她倒是可以暂时将他们的事给放一放。
村长闻言,就是心中再想替她出气也只能无奈叹气。“弦丫头,你这失忆也不知是好还是坏……罢了,就如你所言,若是之后有任何问题尽管来找我,若是我不在便找你子毅大哥。”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书黎一听见最后那个名字,倏地眯起眼,顾南弦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哥哥?
很快书黎便知道这位哥哥是从何处而来了。
顾南弦本想捎着村长回去,但村长不肯,两人正说服对方时,一个高壮的青年跑了过来。
“有没有人?请问——爷爷?”找了整整一日的顾子毅看见自己爷爷好端端的坐在屋内,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
“阿毅,你怎么知道爷爷在这里?”村长有些讶异。
顾南弦这屋说好听点是偏僻,说难听点就像鬼屋似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数里见不到一个邻居。
顾子毅找着了人,这才感觉到喘,扶着门大口大口的吸气,好不容易顺了气才道:“你的鞋……落在外头了!”
村长这才看见自己光溜溜的脚,这疼到鞋不见了都不晓得。
顾子毅见自家爷爷的腿被夹了板子,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担忧的直问:“爷爷,您这腿是怎么回事?疼不疼?”
孙儿不提,他都要忘了自己的脚受伤,只感觉到患部没了疼痛,甚至有着阵阵的清凉感,忍不住啧啧称奇。“弦丫头,你这膏药配得真是极好,不愧是老神仙的药方,村长爷爷这腿好多了,都不太疼了!”
顾子毅这才留意到一旁的顾南弦,只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竟不似以前那样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看见脸,甚至笑盈盈的喊了他一声子毅大哥。
这一声久违的呼唤让顾子毅诧异的同时也扬起了微笑。“南弦,好久不见,是你救了爷爷?”
见三人和乐融融的交谈,完全把他给落在了一旁,尤其是那顾子毅眼睛像是要黏在顾南弦身上似的,让书黎胸口莫名感到有些闷,忍不住轻咳出声。
“咳!”
可怜他这轻轻一声咳宛如飘过的微风,丝毫没引起三人注意,甚至于他们的话题已经从村长的伤腿跑偏到了顾南弦小时候追在顾子毅后头跑的趣事。
书黎只能再加大力道,“咳咳咳——”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力道不足,仍然没能引起三人的关注,这让他有些恼了,干脆捂着胸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咳。
这般大的动静,总算引起了顾南弦的注意。“你怎么了?可是胸口疼?”
看着顾南弦担忧的眼神,差点连肺都给咳出来的书黎涨红着脸,蓦地察觉到自己这行为着实幼稚得很,但戏都唱一半了,只能装模作样的道:“是有些疼……”
事实上在喝了两帖顾南弦替他熬的药后,除了胸口有些闷胀之外早就不觉得疼了,这效果快速的让他感到很是神奇。
可既然要装自然得装得像样点,就见书大戏精捂着胸口,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他有伤在身是事实,顾南弦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在装,于是转身对顾子毅道:“子毅大哥,我相公人不舒服,村长爷爷想必也累了,今日就不多招待了,你赶紧带村长爷爷回去吧,我明日再上门替村长爷爷换药。”
顾子毅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嫁的人?”
还有那药真是她配的?顾子毅都快要不认识这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小丫头了。
什么时候嫁的人干你屁事?
书黎暗暗咬牙,胸口的烦闷让他更加不爽快,立马哼哼唧唧起来。“南弦,我口好渴……”
这是书黎头一回没有连名带姓的喊顾南弦,这感觉……还挺不赖。
顾南弦见他似乎很不舒服,只能先将两人送出门,而后返回来替他诊病,然而当她手一模,发觉比起昨日,书黎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然而好是好了,某个发现却让她柳眉紧捧,开口便道:“躺下!月兑衣服!”
她早该想到,一个人躺了大半年,身上怎么可能一点褥疮都没有。这话题转变得太快,让书黎一时间有些懵了。
不是,他都还没开口问她与那个子毅哥哥是什么关系?她就先发制人是怎么回事?还一言不合就开月兑,这么直接的吗?
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你想干么?”
顾南弦没有回答,而是又道:“我先把这里收拾收拾,再烧一锅热水,在这之前你先做个心理建设,等我回来就把衣服给月兑了。”
心理建设是什么鬼?
书黎正想问,顾南弦却是早一步捎起今日的战利品往灶房走去。
走没两步,她突然想起什么事,旋身又道:“对了,还有裤子,若是你自己月兑不了,就等我回来再帮你也行。”
连看都不必看,她便能猜到书黎身上褥疮最严重的地方就是他那双动弹不得的双腿。
书黎整个人几乎石化,“裤子”这两个字杀伤力太大,让他几乎没了反应,直到耳边传来顾南弦在灶房收拾的动静以及烧火的声响,他才整个人清醒过来。
他突然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此时已不是暴风雨猛不猛烈的问题了,是攸关他能不能保住自己裤头……
他尝试着挪动那如木头一般的双腿,打算用爬的也要爬出这里,然而他不过才挪动半分就搞得自己满身大汗,连床榻都没能下去顾南弦便回来了,他顿时脸色大变。
“想去哪儿?”顾南弦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男人。
她之前便发觉丈夫是个傲娇,如今才知道他不仅傲娇还很可爱,居然想逃跑,他以为他逃的过她的手掌心吗?
“没、没有,我就是活动活动筋骨!”书黎忙打哈哈。
说要逃太丢男人脸面了,裤头虽重要,面子也挺重要,两者都不能丢!
“是该活动活动了。”她点头,端过用空间井水煮开的热水,以及一碗她方才调配出的膏药,扬眉道:“还不月兑?”
“不是,你怎么老让我月兑衣服?你能不能有点女子的矜持?还有我、我方才其实只是口渴才会咳,我胸口早不疼了,不必月兑了。”
见他又像姑娘家似的拖拖拉拉,这回顾南弦可不惯着他,喇的一声直接把他衣服给剥了。
“你……你……”书黎羞愤难当地掩住自己胸前两颗小红豆,急急忙忙想背过身躲避她的视线。
本以为顾南弦会强行将他扳回,谁知她竟是说:“很好,就保持这个姿势躺着,别乱动。”
闻言,书黎矜持的身子蓦地一僵,什么意思?难道他的背面比正面好看?他突然有种想转回去的冲动……
顾南弦不知道他此时乱七八糟的内心戏,而是有些凝重地看着他背上地褥疮,用布巾沾湿那用井水烧开的热水,待温度合宜后才小心翼翼替他擦拭背部。
她也不晓得这井水有没有效果,但什么都得试试不是?
当她的手一碰上他的背,书黎便知她为何让他月兑衣了,一时间心头的纷乱、羞意全数散去,只留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双眸有些发涩,直到她替他擦拭完整个背,绕到前头想替他擦拭胸口时,他蓦地抓住了她的手,闷声道:“你……你不需要做这些事。”
自他不能自理后,他早已算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洗过澡,那味道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别人。
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得比狗还不如的生活他早已撑不下去,让他支撑着活到现在的原因就只有两个字——复仇。
只是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渺茫,他不止一次想过干脆死了算了,这样他就不必再这般屈辱的过下去……
然而顾南弦出现了,感受着她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背,彷佛怕弄疼他似的小心翼翼,他总算又有了身为人的感觉,让他双眼涩红不已。
“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书黎下意识问出这句一直藏在心头的话。
“我有什么理由不对你好?”顾南弦没再继续动作,而是坐在榻旁静静的看着他,“你不值得我对你好吗?”
她不知道书黎的心结,只知道此时的他没了平时的武装,那蜷缩成一团的模样就像只脆弱的小猫,让她无法忽视。
她是真没有理由对他不好,撇去他是她的相公不谈,第一眼见到书黎,看见他那漂亮的脸庞,她便有股莫名想要保护他的。
这感觉很奇妙,不知是因为他那出众的颜值、傲娇又可爱的个性,又或者是在他像英雄般救下年幼无助的自己那一刻,她那颗懵懵懂懂的心便认定了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但她就是有种感觉,她不能抛下他不管,否则她将会后悔一辈子。
书黎没有回话,因为他是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对他好。
顾南弦叹了口气,轻声又道:“你是我相公,我不对你好难道要对别人好?你不会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有我在,最多半年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相信我好吗?”
听她像哄小孩一般哄着他,他忍不住讥讽道:“若是好不了呢?你难道要照顾一个瘫子一辈子?”
顾南弦本想回他一句不可能好不了,不过她下意识觉得他要的应该不是这个答案,于是想了想后道:“我不能给你肯定的承诺,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也不可能抛下你不管。”
人生无常,上辈子一颗飞弹过来她便莫名其妙死了,这辈子会遇到什么谁也不知道,她做不到一辈子的保证,也说不出花言巧语哄骗他。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坦白的话,却狠狠地撞击着书黎的心,让那颗本已几乎死去的心房再次活了过来。
他一扫方才的灰暗与阴沉,猛地转过头,静静的盯着她,然后很慢很慢的道:“顾南弦,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骗我。”
他曾听过无数奉承、谄媚,极少有人肯与他说实话,这半年来他经历了前半辈子加起来都不曾有过的苦难,也经历了没有身分地位的光环后自己什么都不是的苦涩,他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抱着她哭。
这傻丫头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骗,骗你能得什么好处?”顾南弦眨着双眸问道。
书黎笑了,笑容如春风拂面,令冰雪消融,那漆黑的眼眸彷若晶莹的黑曜石,清澈纯净又蕴含着温柔,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她。
胸口的跃动微微加快了几分,这一刻顾南弦像是明白了自己放不下他的原因。
他那干净又纯粹、温柔又闪耀的笑容,那年他便是这么对她笑着,为了哄年仅六岁,因为害怕与疼痛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她想守护这样的笑容,让他永远都能这么对她笑着。
“顾南弦,我认下你这个妻子了。”书黎突然敛起了笑,慎重的说道。
这话让初明白自己情感的顾南弦回过神,轻笑出声。“你不认也不成,容我再次告诉你,婚书上可是盖了你的手印,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谁想赖了?倒是你,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你可给我记得牢牢的,一个字儿都不许忘!”
哼哼!他可是把话说在前头,这辈子她都休想甩掉他!
得,傲娇的黎大爷又回来了。
顾南弦笑盈盈地看着他发红的耳根,轻声道:“水都快凉了,赶紧放手,等我替你擦完身子,你想怎么握就怎么握。”
本以为书黎又会嚷着她不矜持,谁知这一回他却是说:“这可是你说的,你模也模了、看也看了,算起来我太吃亏了,等以后你说什么也得让我模回……咳!我是说,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得带上我。”
要不谁知道下回又会从哪个角落冒出什么子二哥哥、子三哥哥来。
“成!”顾南弦大方的应允,接着又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那就先把裤子给月兑了吧。”
既然以后都得还,她还不趁机模个够本?
书黎突然想收回方才的话,可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