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就在梁家夫妻正打算再走一趟睿亲王府时,就听下人急急忙忙来禀。
“国公爷,夫人,睿亲王到访!”
夫妻俩对看了眼,赶紧到大门前迎接贵客,这才发现易承雍竟然摆了亲王仪杖,上前恭迎时,易承雍正好牵着雷持音下了马车。
看着雷持音一身宫中御赐的流光纱对襟短衫搭八幅裙,洪氏不禁有些眼红,心想这些本该是属于她的女儿的,一个该死之人根本不该再回到人世间。
“见过睿亲王。”
梁清柏上前施礼,洪氏也回神福了福身,然而易承雍垂眼瞅着两人,没开口,两人于是只能停住动作,不能站直身。
这几日京城里已经有入夏的味道,今儿个的日头更是流丽光艳,两人就站在没有遮荫之处,不一会脸上已经微微冒汗。
雷持音晶亮的杏眼一转,见身旁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也只能看他怎么整治人。
不到半刻钟,梁清柏已经双腿无力地趴伏在地,府里的下人却无人敢上前搀扶,易承雍这才冷冽地道:“梁清柏,可知道亲王面前失仪,该当何罪?”
雷持音在旁瞧着,不禁想这个人是标准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常瞧他冷冷淡淡的,倒也挺会整人的。但对于这种极可能是害死亲兄长,谋夺爵位的家伙,她一点都不同情。
梁清柏不敢吭声,只敢在肚里暗骂易承雍竟是上门找场子的,偏偏自己还没本事反击,就算他袭了爵位,却是手无实权。
一旁的洪氏也已经面色涨红撑不住了,干脆就放任身子一倒,不信堂堂一个亲王也会跟个女眷过不去。
偏偏她错估了易承雍的性子,他从来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当她真的倒在地上时不禁傻眼,不敢相信易承雍竟这般冷酷无情,让她在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多福,求求亲王吧,你二叔都一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即使你二叔这两日到睿亲王府求见,对睿亲王有诸多不敬,那也是出自思念之情,毕竟你爹娘走后,你二叔就是与你最亲近的人,他是时时刻刻将你挂在心上的。”
她转而对雷持音使出苦肉计,还拿着手绢轻拭着眼角,可惜,雷持音也算得上是铁石心肠的狠角色,她虚伪的眼泪对她起不了半点作用。
只是日光渐烈,雷持音才轻扯着身旁的易承雍。
“王爷,要不要进去坐坐?”
易承雍轻应了声,握着她的手朝护国公府的厅堂走去。
洪氏见状,赶忙要下人先将梁清柏给搀起,后头才有嬷嬷和丫鬟将她扶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发上的钗。
两人心里都窝着火,偏又怠慢不了易承雍,只能灰头土脸地跟着进了厅,见易承雍和雷持音已经坐在主位,教两人面色更是阴沉,却又不能发作,还要差人赶紧上茶。
“本王问你们,为什么多福会跑到通阳找本王?”易承雍大有开堂审案的气势,不等两人入座便先声夺人。
梁清柏本是要坐下,被这问话吓得心头一震,僵硬的站着。
他怎会知道梁多福为什么要跑去找他?不过就是听她的丫鬟回报说她要前往通阳,他们才会将计就计,让人跟着她逮着机会就下手。
可谁知道这丫头还聪颖得很,出门时还上了趟镖局,请了镖师护送,要不怎会等快到通阳才逮到机会动手。
“王爷,这事你不是应该要问多福,怎会是问咱们?”洪氏怕梁清柏说话露馅,便接了话,还埋怨地看着雷持音。“你俩是未婚夫妻,就算私下相会也不算出格,可谁知道她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出门,连告知咱们一声都没有,害咱们天天心惊胆跳,就怕出了意外,要如何对得起她爹娘在天之灵?”
唉唷,说到最后倒成了她的错了?
雷持音可不会这样任人泼脏水,楚楚可怜地道:“婶娘,这事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清楚,因为我遭逢意外忘了一些事,至今脑袋还不时犯疼,就连颈项上的伤都还没好全。”说时,她还抚了细腻如雪的颈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洪氏满脸担忧地问着:“不打紧吧,姑娘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了,你要真是遇上什么事,这……这要怎么跟王爷交代?”
雷持音几乎被气笑,向来只有她剌人的分,没想到今日她竟被剌了!说得满嘴担心,却将清白摆第一,像是在提醒易承雍她已经不清白……她真的很同情梁多福,有这种亲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婶娘放心,是王爷救了我,我清不清白王爷最清楚了,是不?”话末,她刻意往易承雍身边一斜,表现亲昵不已。
洪氏不禁暗呸了声,怀疑当初派去的人根本就没杀了她,只是怕拿不到赏金才胡诌的,也难怪没从她身上搜出太祖皇帝赐给睿亲王的免死金牌,害他们白开心一场,如今还得面对难题。
“护国公夫人真在意多福声誉,可本王差人查探,却得知市井里对多福不利的流言,就是传自护国公府的。”易承雍眸色阴冷地看向洪氏。
一进门,他就知道梁清柏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这府里作主,谋算一切的应该是洪氏。
“真有这事?我定会彻查,绝不宽贷。”
“这倒不劳护国公夫人费心了,本王已经把人逮着了。”易承雍朝厅外使了个眼色,空济便让人押着六名护国公府的下人进厅。
洪氏回头一看,心都凉了大半,更心惊于他竟然能不动声色地押住自家的下人,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糟的是她不能阻止他审问,一旦她插了话就显得她心虚,她只能以眼神示意梁清柏闭上嘴,将这一局交由她处理。
“空济,让他们说个清楚。”易承雍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空济走到第一人面前,“喏,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王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受了萧二所托,在市集里说了些闲话而已。”这人拉着身旁的萧二说。
萧二连忙道:“不是我,是厨娘喜儿跟我说的,她要我这么做的。”
于是,就这样一个推着一个,推到了洪氏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身上。
张嬷嬷原本是要随着护国公夫妻到大门恭迎睿亲王的,谁知道半路上就突然被人拉到一旁,和这几个捆在一块,看此刻的情况,她明白自己只能一力承担。
“全都是老奴所为,毕竟大小姐不告而别,说与人私通也不是不可能,老奴这话并没说错。”她垂敛着眼,从头到尾都没与洪氏对上眼。
“空济,掌嘴。”易承雍整了整袖口,淡然道。
空济二话不说,掂量着力道甩了个巴掌过去,张嬷嬷随即往后仰倒昏厥,满嘴的血喷了出来,怵目惊心极了。
“护国公夫人治下不严,本该是要连坐处置,但看在你是多福婶娘的分上,本王可以网开一面。”
洪氏咽了咽口水,福身应是。
“往后,本王要是再听见关于多福的蜚短流长,就唯护国公府是问。”梁清柏本要说与他无关,可是在易承雍慑人的目光下,只能连连称是。
雷持音见他暂时出了口气了,便道:“婶娘,我忘了些事,您差个人送我回院落吧,我累了。”她得要抓紧时间去翻梁多福的院落,瞧瞧里头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洪氏随即差了一名嬷嬷带路。
梁清柏正欲询问易承雍是否要留下用膳,他却径自起身跟着雷持音一道走了,压根没将他当一回事。
待人都走远了,他才光火地指着一个个跪在地上的下人,斥道:“一个个背主的奴才,全都卖出府!”
洪氏并未阻止,昏厥的张嬷嬷也被一并拖下去,等着牙人过来收人。
“这个睿亲王着实目中无人,我好歹也是个国公爷,他竟敢这样待我!”梁清柏灌了好几口茶,还是吞不下这口气。
“等会儿让几个身手俐落的人到多福的院落等着。”洪氏沉声道。
“……你要做什么?”梁清柏迟疑地问。虽说他想出一口气,可易承雍身边跟着空武卫,他是脑袋坏了才找人对付易承雍。
洪氏瞪他一眼,恼他竟一点眼色都没有,“看睿亲王护着多福的样子,你以为他会让她继续住在府里?说不定明儿个就把她接回去了,到时候她要真想起什么,你觉得咱们还能活吗?”
她认定梁多福所谓的忘了事,应该是忘了被暗杀当晚的事,要是真让她想起那些人不只杀她,还要搜她的身找免死金牌,把这件事告诉了睿亲王,死的可是护国公府上下了。
“但要是睿亲王不走呢?”
“不可能,他俩尚未成亲,睿亲王不可能在这儿留宿,只要他走就马上动手。”
“这样不是太让人起疑了?”
“替死鬼要多少有多少,你要知道梁多福不死,那就轮到咱们死了。”洪氏眸色冰冷,绝不容许她处心积虑得来的荣华富贵毁于一旦。
雷持音和易承雍跟着那名嬷嬷走在一条小径上,半路上就碰见那天被她吓得差点没魂的姑娘——雷持音已经对护国公府有简单的了解,知道她是二房的女儿梁多祈。
“小女子见过王爷。”梁多祈朝易承雍福了福身。
听她嗓音娇嗲,脸泛桃红,一双妙目里只有易承雍,雷持音对她的心思是了然于心,压根不意外,毕竟易承雍外貌没得挑剔,又是亲王,必定是许多姑娘家芳心暗许的对象,可她们都不觉得他的年纪大了些?
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有二十五、六岁了吧,要是配个刚及笄的姑娘,这老夫少妻的……嗯,算了,她也没资格跟人说这个,毕竟她死时也才十八岁,而梁多福今年也才十六岁,如果去年先护国公夫妇和世子爷没出事,梁多福早就嫁给他了,哪里有机会客死他乡?付着,雷持音忽然觉得一切太过巧合了。
就在梁多福要出阁前,父母兄长全都身亡,她必须守丧,自然不能嫁人,同时梁家二房又能袭爵……若害死大房的人就是要夺爵的梁家二房,何必挑这个时机?
这样想来,事情的原由似乎不只是二房想夺爵这样简单,背后还有更深的用意。
可是梁多福出不出阁有这般重要吗?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能的原因,实在是线索太少,能推敲的有限。
就这样,雷持音边走边想,和易承雍把梁多祈给抛在脑后,气得梁多祈直跺脚。
“梁多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梁多祈恼声低骂着,本想要走,可又不甘心,脚步一转,跟在他们身后,一双哀怨眼神盯住易承雍。
两年前,易承雍到护国公府下聘时梁多祈也在旁观看,对他一见钟情,岂料他眼里从来没有她,而此时雷持音跟易承雍各有心思,压根也没管跟在身后的她。
到了梁多福的院落,立刻有两名丫鬟从屋里走出,一见到她都激动得红了眼眶。
“大姑娘,这位是屏柳,这位是翠枝,她们一直都是大姑娘的大丫鬟,不知道大姑娘还记不记得?”嬷嬷轻声询问着,护国公府里的下人眼睛都雪亮得很,知道大姑娘是未来的睿亲王妃,哪里敢怠慢。
屏柳和翠枝闻言不解地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不记得咱们?”
雷持音打量着两人,撇了撇唇,“出了点事所以忘了,不过倒也无妨,我和王爷说话,你们俩在外头待着就好。”
“小姐……”
“听话。”雷持音嗓音绵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只觉得眼前的小姐面貌未变,可整个人好陌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雷持音随即向那位嬷嬷摆了摆手,径自带着易承雍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