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至民喊了随身小厮去叫衙门的人过来,将这些人全抓走后,他这才上了马车,看着杜嘉薇道:“还好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孙至民心疼的将她拥入怀里。
杜嘉薇一个劲儿的哭,哭了好久才停止,这劫后余生的害怕需要泪水来宣泄。孙至民见她安静下来,这才不舍的放开她,再将帕子递给她。
她摇摇头,自己拿出帕子擦拭,再将长发重新打散整理,用茶水弄湿帕子净了脸,让红肿的眼睛正常了些。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他关切的问。
“先回夏园吧。”她这样子是不能让范绍安或书院的师生看到的。
英雄救美的戏码无预警的发生,只是对象让她有些尴尬,但她还是很感谢孙至民,至少没让那个不入流的风流纨裤占了身子,“谢谢你及时出现。”
孙至民也觉得庆幸。“说来也巧,那名载你过来的车夫知道你是范先生的夫人,店家找他来载你时,秦翰的人也找上他,逼他照指示做,不然就要把他打残,因车夫家里还有老母及妻儿要养,他不敢拒绝,只好应了。但一离开他就马上冲到凌远书院要找范先生,你丈夫不在,而我正好拜访完叶山长出来,学生跟他说了我的身分,知道我是个官,他抓着我就跑来了。”
当时,车夫一直嚷着要他再快一点,他细问之下才知道她出事了,他焦急的问了地点,丢下车夫,带着属下施展轻功就过来救她了。
“这事可不可以成为我们的秘密就好?大人把秦翰关入牢中,可能的话还请震慑住他,不让他对外说出今天的事,我终究是女子,传出去损了清白,终是不妥。”她低声说着。
“这事我办得到,但你确定要隐忍?”孙至民问。
她也知道不能姑息,但范绍安日后是要当官的,若是有她这样被辱清白的妻子,未来她在他的仕途上岂不成了一个污点?
她来自现代,知道自己是受害人,做错事的不是她,她也可以坦荡荡的面对外界,但这里是古代,女子清誉更胜生命,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及范绍安的脸面,有些事她不得不隐忍。
孙至民何尝不知她的顾忌,范绍安在仕途上若能一帆风顺,扶摇直上,必招人妒,到时就会有人寻晦气,杜嘉薇这件事很可能拿来攻击范绍安。
“你放心,我会威吓秦翰不将此事说出去,不会损及你的闺誉。”
“谢谢你,或许你可以跟那婬男威吓,只要在外面听到什么有关的风吹草动,甚至日后他还敢动色心,便送他入宫当太监。”她恶狠狠地道。
见孙至民诧异的瞪大眼,她不由得有些羞涩,但还是坦言,“姑息养奸的道理我懂,我的事他得闭嘴,但我们不能让他心存侥幸,再去祸害其他女子。”
杜嘉薇没敢让孙至民送到夏园大门,她知道范绍安不喜孙至民跟她有太多接触,算算时间,青荷跟海棠应该也快回来了,她们若看到孙至民,免不了要问她怎么跟他一起回来,若辗转传到范绍安耳里就不好了,所以她请孙至民在街口就放下她。
殊不知今日詹子贤去寻周南逸叙旧,顺便聊聊他引荐的门生,所以范绍安提早下课了,此时丁顺正驾车来到路口,看着这一幕,他直觉停下马车,回头道:“二爷,是女乃女乃跟孙大人。”
范绍安这几日因为孙至民的话,情绪原就烦躁低落,他本打算跟杜嘉薇好好谈一谈,又怕听到她的答案,纠结得不行。
这时听到两人竟然在一起,他扯开车帘望过去,果真见他们站在一辆马车旁,孙至民正靠近她,替她将披风带子系好道:“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那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一阵冬风拂来,将孙至民说的话吹送到范绍安耳里。
他黑眸变得幽深,就见杜嘉薇点点头,朝孙至民露出笑容,然后退到一旁,示意孙至民上车,再看着车子离去,而她就站在路边不动,在他眼里,那就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等女乃女乃先回去。”范绍安声音低哑。
“呃……是。”
丁顺本想替女乃女乃说话,但见二爷的表情并不好,他只能坐着不动,看着女乃女乃往夏园走去,又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二爷指示,他才驾车往夏园驶去。
*
杜嘉薇回到温暖的蔷薇斋,褪去厚重披风,迳自往内室走,她觉得自己身上脏,她想洗澡。
海棠、青荷跟在她身后,因为这次去送礼也拿了不少回礼,两人见到女乃女乃来了,就叽哩呱啦的转述村民的感谢。
“我想先沐浴,你们提水过来,再把那些谢礼收一收,就去休息。”杜嘉薇的声音有些沙哑。
兴奋的两人这才觉得不对劲,定睛一看才发现女乃女乃气色不好,而且居然一个人回来,还什么都没买。
两丫头本想问,但见女乃女乃一脸疲惫,互看一眼,很有默契的先去准备热水,再伺候女乃女乃沐浴。
“你们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她合上眼,仰头靠在浴桶边缘。
青荷和海棠再次互看一眼,确定女乃女乃怪怪的,但两人还是走出去,没想到才出院子,就见到二爷正远远的走过来。
“二爷也回来了,可怎么看来像在生气?”海棠皱着眉头说。
青荷也不由得点头,二爷已经很久不再板着一张冰块脸,但此刻脸上却是乌云密布,一看就是怒气冲天。
吞咽一口口水,见二爷过来了,两人飞快对视一眼,急急上前一福,挡在门口,“二爷,女乃女乃在沐浴。”
范绍安只是冷冷的瞟了一眼,两人就吓得闪开让路。
见二爷快步走进去,青荷和海棠内心莫名的不安,等丁顺走过来,两人急忙拉着他问:“发生什么事了?女乃女乃怪怪的,二爷也在生气。”
丁顺哪能讲,刚刚二爷可是跟他说了,见到女乃女乃跟孙至民同车回来的事谁也不许说,他只能摇头。
海棠与青荷忐忑不安的互看一眼,满眼都是担心。
屋内,范绍安大步走进净房,就见杜嘉薇坐在浴桶内,两眼放空,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她下意识侧转过头,就看到他站在她前方。
她愣了一愣,打起精神道:“夫君回来了。”
净房内烟雾缭绕,但也因为在这热气下,她雪白粉女敕的颈窝处有一枚吻痕更清楚,更鲜红,更刺眼。
范绍安突地跨步上前,哗啦一声,他粗鲁的将她一把从水里捞起来,顿时水花四溅,只见她胸前也有吻痕,再看到她那双明显哭过的眼眸,他突然想起她在他身下承欢时的低泣与申吟。
他再也无法遏止胸口暴涨的怒涛,这一个个刺眼的红印粉碎了他所有的理智。“是孙至民对不对?你们竟敢背着我——该死,你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妇吗?这就是你的改变?你自甘下贱的委身于他,他已经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了,你还想抢回他,这段日子辛苦换来的好名声你不想要了,还是你已经装不下去了?”
范绍安火冒三丈,愈吼愈大声,完全无法忍受她的背叛。
见到他凌厉忿怒的黑眸,杜嘉薇吓呆了,他的怒火来得太快,而她仍怔忡于今日的遭遇,一时没回过神,直到看见自己身上被那婬男弄出的吻痕,她才反应过来,急急的解释,“你误会了,不是——”
“不是?我亲眼看到孙至民陪你回来,就在街角处,若不是你们做了亏心事,堂堂一个江州学道,为何不敢将你直接送到夏园大门?”
“真的不是……”杜嘉薇眼眶泛泪想解释,但范绍安暴怒的将她丢回浴桶,她的右手肘撞到浴桶,痛呼一声。
范绍安的脸再次俯近,冷冷的问:“你就那么见异思迁?就那么水性杨花?”
杜嘉薇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他的话如同鞭子,一下一下朝她狠狠的抽来。
“没话说了?是不是这几晚我都没有要你,你想了,就去找他?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那么想要男人,我可以给你!”语语一歇,他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大步往床榻走。
看到他冷漠的几近鄙夷的黑眸,她慌了,“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范绍安粗鲁的将她丢到床上,她湿漉漉的黑亮长发打湿床铺,尚未回神,他沉重的身体就压在她身上,她只能拼命的推他、踢他,他不管不顾的吻下来,不似以往温柔深情,而是粗暴的。
他在羞辱她!杜嘉薇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再一把抓过被褥遮掩自己的赤果,不争气的泪水已然落下。
范绍安面无表情的站在床前,见她泪如雨下的瞪着他,他冷笑,“怎么,舍不得去掉他的印记及味道吗?还是怕下一回让他看到我在你身上种下的印记?”
她哽咽的怒道:“范绍安,我不知道你的心那么肮脏!”
他鄙夷冷笑,“肮脏的是你,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碰你。”
他甩袖走人,这一日,再没有踏进蔷薇斋。
夜深了,书房里烛火微晃,范绍安坐在黑暗角落,回想着他救了杜嘉薇之后的日子,他原本万分后悔娶了那样一个恩将仇报的女子,日日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辱骂。
但后来,她改变了,他对她的戒备与厌恶渐少,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最后他情不自禁的爱上她,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孙至民出现。
其实自从知道孙至民会下江州的那一日起,他便无法不去想,当日杜嘉薇错将自己当成孙至民,她抱着他、缠着他,口中嚷嚷着有多爱他,她要把自己给他,她要当他的妻子。
她的心完全给了孙至民,嫁给自己,她从来只有怨只有恨,后来不得不认分,安于现状时,已经了解自己心意的孙至民再次出现在她生命中。
如此一来,一对有情人见面,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
对杜嘉薇来说,过去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不意动,毕竟这个男人是她不顾女子矜持,赔上闺誉也要痴缠的男子。
想到这里,他沉痛的闭上眼睛,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他知道他的话伤人,但他管不了自己那颗因妒沸腾又失去理智的心,看到她身上的点点吻痕,想到孙至民也同自己一样亲密的疼爱着她,他就觉得有人用力抓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
第二日,杜嘉月跟廖氏竟不畏寒冷的来到了夏园,一看见得到消息出来的杜嘉薇,不待她身旁的丫鬟替她解去身上厚重的大蹩,杜嘉月已经冲上前,抬手就朝她的脸打下去。
“你这个贱女人,竟然勾引孙大哥,逼他跟我解除婚姻,你好可恶!”她的双眼像淬了毒似的怒视着杜嘉薇。
“你现在得意了吧,贱人!”廖氏也是一脸凶恶,完全不戴慈母面具了。
杜嘉薇抚着发疼红肿的右脸,冷冷的瞪着两人。
“你们算哪根葱?怎么可以打我们女乃女乃!”
青荷跟海棠气炸了,也气自己来不及阻挡,这会儿想冲上去教训,女乃女乃却挡住了她们。杜嘉薇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去拿扫把将她们赶出去,她们是垃圾。”
今天她的心情已经很不美妙了,这两个讨厌鬼还撞上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疯了吗?杜嘉薇,我们一个是你的母亲,一个是你的妹妹,什么垃圾?”杜嘉月见两个丫鬟还真的离开,像是要去拿扫把,气得怒叫。
杜嘉薇冷笑一声,“杜嘉薇已经死了,你们不是帮她办了丧礼吗?就算你们很想念她也不要随便认亲戚,我可没那么倒楣,有你们这种卑鄙又无耻的亲人,你们再不走,我就自己动手赶人了。”
“你以为否认你是杜嘉薇,就可以否认你红杏出墙?你不要脸——”
“砰”的一声,杜嘉薇火大的抓起一把椅子直接砸到地上,怒不可遏的看着两人,“下一张椅子我就往你们身上砸!”
廖氏跟杜嘉月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吓得跑出厅堂,但很快又急急煞住脚步,因为范绍安正朝着她们走来,身上一袭黑色大蹩,俊美无俦的脸上无悲无喜。
杜嘉月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就指着他的鼻子骂,“范绍安,你还是男人吗?任由妻子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现在好了,孙大哥不要我了,他说他要娶你老婆呢,哈!连个妻子都护不住,你就是个窝囊废!”
她回头看到杜嘉薇也走出来了,再次怒叫,“杜嘉薇,你的手段真厉害,孙大哥求我成全他,说他也找过范绍安要他放手,你真行啊!”
“坏人姻缘者不会幸福的,杜嘉薇,我就等着看你落魄无依!”廖氏恨恨的说完,一手扯着又哭又闹的杜嘉月离开。
青荷、海棠手上抓着扫把,看看女乃女乃,又看着二爷,不约而同的低下头。
杜嘉薇看着面无表情的范绍安,轻声问:“孙至民找你说过话?”
他冷笑一声,“装什么?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们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
她与他对望,看到他浑身透着疏离与冷漠,心渐渐凉了。
“不做任何辩解?”他嘴角扯出一抹鄙夷的笑意,“也是,你的心上人已经告诉过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那件事他会处理好的。”
她杏眼圆睁,“你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眉眼疏冷,似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脏,“孙至民还真是连一天都无法忍了,昨天你刚成为他的女人,今天就解除了原有的婚约,你的确什么都不必想,他都处理好了,而且动作够快。”
杜嘉薇只感觉到周遭的温度比先前更为冷冽,来自他眼中的轻蔑就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尾,她哑着声音说:“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何必说得这么委屈?你何不干脆一点承认,也许我会成全你们。”
他对她一点信任都没有,在他眼中,她就个会红杏出墙的浪荡女!杜嘉薇眼眶泛泪,咬紧红唇,她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屋里,关上房门。
青荷跟海棠若说不知昨晚发生什么事,现在不仅有人闹上来,再加上二爷跟女乃女乃的对话,她们也能听出发生什么事。
两人互看一眼,一起扑通跪下来,异口同声的说:“二爷,你一定误会女乃女乃了,女乃女乃不是那种女人!”
丁顺看了两丫头一眼,也跟着跪下来,“二爷,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女乃女乃不可能做对不起二爷的事!”
范绍安并不理会,转身阔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