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得百善织坊,冯雪儿握着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姊姊有缘,过几日家里要办宴会,姊姊给我住址,我送请帖上门可好?”
高和畅想答应,想去开开眼界,不过她知道自己身分不适合,“我不过一个住在客栈的下堂妻,冯小姐不用挂念了。”
邓嬷嬷啊的一声,“小姐,这样不好。”
她年纪大了,耳背,说话声音不小,高和畅却听得清清楚楚。
冯雪儿尴尬,“邓嬷嬷,别这样。”
“老奴都是为了小姐啊,我们都是寄居了,小姐行事更得小心,老太君那边的巫小姐怕是对表少爷也有意思。”
冯雪儿神色一暗,“那可是御史中丞的嫡女,我不过一个普通门户,怎么跟她比。”
“小姐沉鱼落雁,这就比巫小姐好上一截。”
高和畅听了,忍不住说:“感情强调的是两情相悦,大行台尚书令家的公子出身已经够高贵,不需要再配上一个高贵的妻子,我看冯小姐挺好的,夫妻相处贵在用心,而不是看家势。”
冯雪儿闻言,脸色一喜。
高和畅更是心生怜爱了,这冯雪儿寄人篱下,肯定没什么自信。
冯雪儿道:“姊姊住哪?我写信给姊姊。”
“我就住鸦儿胡同的喜来客栈。”
“我记得了,等天气再暖些约姊姊上山礼佛。”
“好。”
高和畅是挺愉快的,历经穿越后的心惊胆跳,她现在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的事业,认识更多的人。
冯雪儿会是她第二个朋友吗?
第一个当然是褚嘉言啦,虽然名义上是合作伙伴,但十日一见,她也觉得他们应该是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把自己当成员工呢,还是当成平起平坐的同伴?
说来褚嘉言这点还是不错的,她到这东瑞国已经跟不少人接触过,女子还是不太被当成独立的个体,但褚嘉言有一点好,从不过问她的私事。
过了不久,举行宴会的日子正式到来。
褚嘉言跟她说,惠风的限定款已经都卖完了,虽然五十两一件,但几乎都是送到铺子的第一天就卖完。
至于普通款式一两一件,卖得也不错。
高和畅信心满满,等她赚够了钱就要搬出来自己住。
天气逐渐好转,冯雪儿的信也来了,约她上玉佛山礼佛,高和畅想着自己穿越以来就只在城中走动,还没出过京城,遂也回信说好。
四月二十六,五谷先帝圣诞,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两人已经说定,冯雪儿到喜来客栈接她,高和畅没车,坦然接受这个贴心提议。
等正日子到来,高和畅早早换上衣服等,隅中时分,店小二上来说有人找,她便带着春花秋月上了马车。
冯雪儿穿得十分富贵,云雁锦衣,软银凤尾裙,珍珠头面,没把十二件戴齐,上山礼佛,戴个三四样也就差不多了。
冯雪儿笑咪咪的,“我听姨母说,今日宝山大师会出来讲经,我们去听上一听。”
“这宝山大师很有名吗?”
“有名,听说皇太后身子不舒服,皇上请了宝山大师入皇宫跟上天沟通,念经之后,皇太后身子果然大好,只不过宝山大师年纪太大,平日不出来罢了。”
高和畅心想,那自己可得虔诚好好参拜一下。
两人说了一些宝山大师的话题,高和畅心系自己的衣服,于是问:“雪儿那日从百善织坊买了惠风服饰,可有在牡丹宴大出风头?”
冯雪儿脸一红,点点头。
邓嬷嬷笑说:“小姐那天可是大大的露了脸,众家小姐都过来问是哪间绣坊所做,连平日不太爱说话的表少爷都称赞了好看。”
高和畅眼睛一亮,“是雪儿心中那个表少爷吗?”
冯雪儿脸更红了,“这话本不好说……但我跟姊姊一见如故,不想隐瞒姊姊,就当我厚脸皮了。”
“喜欢一个人是好事,你花样年华,当然该为婚事打算,这不叫厚脸皮,可别这样说自己。”高和畅顿了顿,“雪儿对我如此坦承,我可也不能隐瞒,百善织坊那惠风系列的设计师其实就是我。”
冯雪儿一怔,“那些图都是出自姊姊之手?”
“是。”
“我还以为是致仕的宫廷绘师,姊姊怎么这样有本事?”
高和畅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穿越而来,这是开了外挂,“说来要感谢我的老师,多方启蒙,我的想法就比较多了。”
“姊姊既然如此有本事,为什么还住在客栈?自己买间宅子当主人不是好得多,喜来客栈也不便宜呢。”
“我才下堂不到一年,手边现银不多,买了宅子可没钱买人雇院子,晚上没人守着门,我心里害怕。”
冯雪儿点头,“那倒是,京城虽然有宵禁,可也不能保证完全平安,住客栈虽然不划算,但有人守着门,也能睡得平安。”
“便是想着这点,才住在喜来客栈。”
“是我不知道好歹,想给姊姊一些建议。”
“雪儿但说无妨。”
“我不知道姊姊设计的酬劳怎么算,但我听说百善织坊一向善待工人,姊姊的酬劳想必不会太低,只要钱够了,买间铺子收租,每个月都有两三两进帐可比什么都安心,要是现银更多,可以开店。
“不瞒姊姊,我就开了三间包子铺,当初我要开铺子,姨夫姨母都不赞成,他们希望我把爹娘留下的银子当压箱底,可那是死银子,只会越来越少,我还是咬牙买了店面,聘师父跟工人,现在每个月有快二十两的进帐,寄居在大行台尚书令府里的小姐共七人,她们都要看太君脸色,每个月苦等月银发放,只有我不用,日子可好过许多。”
高和畅闻言大惊,这冯雪儿看来也才十六岁,居然已经有勇有谋到开三间包子铺。
的确,寄人篱下如果只等着月银发放,那是十分不自在又辛苦,冯雪儿有自己的进项,底气自然高得多,而且年纪轻轻就能月入二十两,说出来也是替她加分,谁不想娶一个会精打细算的妻子好把家业撑起来。
冯雪儿继续说:“利滚利最快不过,我现在身边已经又存了三百多两,再来一个三百两,我就又可以多开一间包子铺,哪怕将来良人没肩膀,我也能护着自己跟孩子过得安好。”
邓嬷嬷哄着,“表少爷又怎么会没肩膀,小姐不要这样想。”
冯雪儿却是一脸丧气,“表哥家世上等,又一表人才,府里这样多寄居小姐都想嫁给他,我不过一个孤女,怎么能成为二品门户的长媳。”
邓嬷嬷十分怜惜,“小姐如此能掌家,可是一门本事,洪家、杜家都想娶小姐过门,表少爷也是知道的,漂亮的寄居小姐拿来当姨娘也就好了,要当主母,还是得有智慧,小姐这样有本事,不用看轻自己。”
两人带着仆妇上山听经,然后到后山看桃花,后山怕不是有几百人,这边王家太太,那边李家女乃女乃,倒是不用怕不安全。
高和畅想在古代做生意,于是虚心求教,冯雪儿也知无不言——做生意,胆子是要的,另外生意没有一定赚,有时候会赔,这些都要有心理准备。
还有,不管关系如何亲近,一定要白纸黑字,免得将来口说无凭。
高和畅一一记下,她现在虽然还没本钱,但总有一天要开门做生意,这些是前人智慧,记得了,自己可以少走一段冤枉路。
原本说春天的衣服是八月结帐,但六月中一次褚嘉言来看图就带着孙掌柜来了。
孙掌柜一刚开始还有点看不起高和畅,但经过这个春天的衣服买卖,现在看到她可是乐开花——多亏惠风卖得好,他们这个春季每个人多了半个月的花红。
高和畅看到孙掌柜有点意外,“孙掌柜这么忙,怎么过来了?”
褚嘉言笑说:“现在已经是盛夏,春服不再贩售,我让孙掌柜提前把银子结给你,你手边有钱,看要做什么都方便。”
孙掌柜拿出纸卷,“高小姐看看,如果都没错就签个字。”
高和畅笑说:“不用看了,我相信褚大爷跟孙掌柜。”
她拿起毛笔,这就签下自己的名字。
孙掌柜从怀中拿出信封,“这是五十两的银票,一共二十张。”
郝嬷嬷接过,也没点,直接就拿进里间。
高和畅觉得白纸黑字是对于不认识的人,譬如说第一次见面的褚嘉言,当时他们是陌生人,所以需要一字一句斟酌,但现在经过了快一年,十天见一次面,她觉得两人已经是朋友,存在着信任,不需要太过讲究。
春花笑咪咪的,“五十两银票二十张,那不就有一千两,小姐,那我们可要搬出客栈?”
“不搬。”
孙掌柜笑说:“那么大一笔银子,当然是放在钱庄生利息。”
“也不放钱庄。”
褚嘉言看她志得意满,觉得可爱,“那是要做什么?”
“我想……做生意。”
“做生意?”
“对,买铺子,做点吃食,毕竟民以食为天,可以穿旧衣服,但总不能吃昨天的饭。”
高和畅不知道褚嘉言听到她要做生意会怎么想,会不以为然,还是觉得她大胆,但总之她不想瞒他。
她可以对别人偷偷模模,但她把褚嘉言当朋友,她不想有一天褚嘉言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开铺子。
高和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褚嘉言对自己的想法,此刻把钱的用处说了,倒有点忐忑,“还是你觉得……不太好?”
为钱翻脸的工作伙伴多着去了,听说甘家布庄的掌柜存够钱开了间玉石铺子,自己当老板,结果甘家不爽自己的下人另有好出路,派人去闹事,说那老板卖假石头,还是报了官,官府彻査,这才知道是甘家人搞的鬼。
高和畅知道褚嘉言不会这样,但应该也不会高兴啦,毕竟她发展越好,就代表月兑离合作关系的可能性越大,正常人都不会开心,她有心理准备。
正因如此,所以看到褚嘉言点头微笑,她感觉很诧异。
“做生意挺好的,与其守着一定额度的金银,不如想办法让金赚金,没想到高小姐有这番雄心壮志,倒是我小瞧了。”
高和畅大喜,“你没有不高兴啊?”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底气越足,可能要求越多。”
褚嘉言莞尔一笑,“我看得出来高小姐设计是因为真心喜欢,说起三重衣、说起广袖时脸上有光,那骗不了人,退后一步,别说高小姐只是想从事吃食生意,就算高小姐将来要从事布庄买卖,正式跟百善织坊成为对手,我也应该鞭策自己努力,而不是阻止高小姐过得更好。”
高和畅睁大眼睛,内心好像被什么拂过,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前世当幕后工作人员,见过一对小情侣,女生演了一部小甜恋爱剧爆红后成了新国民女友,从此男方变得阴阳怪气,极难伺候,女方不敢发IG、很少写脸书,因为一旦回文踊跃,马上就会被报导,一小时破十万个赞。
他们在幕后有时候八卦会提起这对小情侣,都觉得男方应该是自己争口气,多去试镜,想办法跟女生平起平坐,而不是阻止女朋友更受欢迎,好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二十一世纪的男生做不到的事情,褚嘉言这个古代男生做到了——虽然他们不是男女朋友,但情况是他乐见别人更好。
高和畅跟他认识大半年了,他带烧鸡果点给她,她都觉得还好,可是刚刚当他那样讲的时候,她心中的他高大起来。
有肩膀,能承担,大器,成熟。
高和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