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星眄了美貌一瞥。“怎么这么说话。”随后对男子淡淡一笑。“人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公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一碗粥嘛,谈到钱未免太过俗气了。”
元璧迎视晓星星那看起来没什么诚意的笑容。“姑娘说的是,钱财于你我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以银钱来交易这碗粥是唐突了姑娘的手艺,要不这样吧,以后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可以帮姑娘一件事,姑娘以为如何?”
难道他知道她的身分?要不然怎会说她不缺钱?
“一碗粥能换公子帮我办一件事,倒是我占了便宜,那我就先谢过公子了,哪天等有需要的时候还要劳烦公子了。”
真没想到身边还带着侍卫随行的男人只是个空壳子,缺钱缺得厉害啊!
“黄泉,盛粥。”元璧吩咐。
“来了。”侍卫喊。
一碗平平无奇、散发出米肉香的粥很快放在元璧的面前。
两边飞快掠过的青山绿树没有多少变化,两匹骏马在飞驰了半天后,逐渐放慢了速度。
元璧放任马蹄停下来,随着它低头啃食路边的青草。
黄泉一勒疆绳策马靠了过来,实在忍不住一路上满月复的疑问,“主子,那粥那么难以入口吗?”
价值一千两的粥,没想主子就尝了一口……好吧,就算没花到钱,却得替那位姑娘办事,这一口粥代价也太高了。
提到那碗粥,元璧面无表情的看了黄泉一眼,觉得那口粥在胃里到现在还没消化,膈应得很。
他是刻意要去喝那粥的,因为他闻到了那粥里有他熟悉又怀念的气味,还有那个叫星星的姑娘,他以为能煮出那碗粥的必定是那个人。
但,并不是。
那粥,米粥浓香,滋味鲜美,只可惜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味道,总觉得少了什么。而人,也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看过,她那胸腔里没有他的心,他毫无感应。
失望吗?这样的情绪历经过无数次了,为什么还是只要觉得有那么一丝可能就凑上去,然后承受无数个失望?
他的心到底还能承载多少希望和失望的轮回?
人海茫茫,他曾以为无论过了多少岁月,他都能把她找出来,日夜晨昏,他想陪那小小的姑娘永永远远,像以前那样岁岁年年,永不相弃。
但是命运总好像和他开玩笑似的,花开过几遍,轮回又几遍,他总是碰不到她,他总是寻着属于她的那丝香气、那份味道,寻寻觅觅,生死茫茫的岁月里得到的却是无止境的失望。
时光从来残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踽踽独行的日子,支撑他前行的是那些念念不忘的岁月里的美好回忆。
天下这么大,他的心那么空,他的小棉花到底在哪里?
也罢,虽然努力也找不到答案,那就跟随自己的心吧,心若坚持,没有做不到的事。一个人的日子,不管做什么都不香、不甜了,他想她了,他的小棉花。
阳光随着摇摆的绿叶晃动,微风凉,草叶香,他还有重新得到幸福的机会吗?
“属下总觉得您亏大了,负债了不说,往后还要替晓姑娘办一件事,换了别人倾家荡产想求您办事还求不到呢。”黄泉一开了话匣子,就有些止不住的趋势了。
“姓晓吗?”
“是前长平侯和他的家人。”他能当上主子的随身侍卫可不是只有三分本事,不动声色的便从那些镶师的口中问到了这些。
“被削了爵位、抄没京城全部产业的长平侯?”元璧问得很不经意,眉眼有抹看不见的倦意,好像失去方向的旅人,奔波劳碌满身沧桑之余不知何去何从了。
只是那倦意来得快去得也急,在旁人都无从发现的时候便从他的眉睫消失殆尽,又恢复他冷情冷性、万年不变冰霜的面容了。
“说是受了陈王兵变连累,在皇帝面前又不得宠,被削了爵之后在京城混不下去,只能回雷州老家了。”
元璧一声不吭,对无关紧要的人,他从来连一丝关心都吝啬,夹着马月复绝尘而去,把黄泉远远的抛开了。
再一次上路的晓修罗一行人离开官道,来往行人渐渐变得稀少,到后来只看得见连绵起伏的青山和春天绿意盎然的繁茂花树。
除开刚开始那几天,晓星星还会挑着窗帘观赏沿途的风景,离开京城越远,她便失了兴致,坐在马车里,伴着枯燥车轮辘辘声,闭目养神的时候多过睁眼。
她的沉默就连与她同乘马车的白露和美貌也察觉晓星星的心情不太美丽。
晓修罗半天没听到女儿马车里的声响,赶着马过来。
“星儿,怎么半天都没听到你的声音,要是累了跟爹说,咱们停车休息。”他也不愿意一直乘坐马车,乏味了便骑马溜达一圈,和锣师们闲话家常。
晓星星挑起帘子,露出小半白女敕的小脸。“爹,您来得正好,女儿有事想问一下您。”
“好,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晓修罗露出慈祥的微笑。
晓星星转过头对两个丫鬟说道:“你俩在车里也闷得够久了,下去透透气吧。”
美貌大多时候是一条直肠子,正想说她不闷、不闷,却被白露拉着下去了。
白露知道姑娘这是有事要和老爷私下说呢。
“爹,原谅女儿问得直白,咱们家如今这光景,除了回老家,那回老家以后呢,您可想妥往后的路?”晓星星问得自认含蓄,身为女儿过问家中钱财,并不是那么恰当。
但是侯府的尊荣不在,一大家子的生计何以维持?不会要靠看族人脸色过日子,或者认为有族人可以帮衬依靠?
晓修罗倒是想得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
“家里的情况我也不瞒你,你也知道京城原本有进项的铺子、庄子都没了,剩下的也就手头上的现银,你那几个叔叔坚持要分家,所以为了弥补他们的损失,爹就多给了些,不过你听了也先别着急,爹把几处的田庄和产业卖了,手头上的银子一定够咱们十几口人在雷州过上几年安稳的生活,不过比起以前的锦衣玉食,恐怕就有些不够,可省着些也是行的。”
晓星星挑了挑眉,没作声。
她知道历来所有的家族到了不得不分家的时候,祖产都是归大房的,就算是剩下来的,也是大房拿大头,三房与四房这种庶出的,恐怕只能分到两房不要的残羹冷炙,可她爹皆一视同仁的给了不少的银子,就怕这几房人在外头讨不了生活,日子过差了。
至于她那二叔,晓星星就不好说什么了,大难来时各自飞,不走兄弟情深路线的世间也不只有他一人,这不由得让她感慨,亲兄弟还比不得五房的五叔。
晓修罗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人,当他还是侯府世子的时候便将侯府未来的出路做好了规划。
他让他爹,也就是老侯爷,把家族中不得用的旁支还是庶子都分了出去,给他们足够的银两外出发展,不拘士农工商,三百六十五行。
那就是把鸡蛋装在不同的篮子里的做法,依照侯府拥有政治和经济上的巨大优势,即便那些旁支子弟没能如他所希望的在政治各方阵营中有出色的表现,但起码能保证家族不会因为改朝换代而导致没落。
至于他这一代的庶子,老三自幼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之处,年纪渐长后便分管了一部分侯府在京城的庶务,老四负责的是别处的田庄。
为什么没让两个庶弟比照其他旁支分家出去,到别处另起炉灶?
实在他们一个两个也没个有长进想法的,就算扔到外面去也是无用,还拖后腿,所以也就养着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还没到改朝换代的要命时候,爵位就被摘掉了,消息传回老家,也不知道族长、族人们是怎么个想法。
晓修罗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儿脸色,“银子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有爹呢。”
晓星星第一次认真的注视她爹,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容。“我这不是觉得一直花爹的老本,不好意思吗?”
看起来她也该设法开源了。
她不怀疑人性,但也不全相信。
两代的经营,就算当初有恩,也是上辈人的恩情,习惯了当家做主的人,谁又愿意回头来伏低做小,把自己大半辈子辛苦的精华拿出来与他人共享,就算面对当初出钱出力的人,恐怕也会生出诸多考量和犹豫。
她不愿意把人性想得太不堪,希望自己只是多想了而已。
晓修罗伸出蒲扇大手轻轻揉了下晓星星的脑袋,本来他是不敢的,可女儿最近对他太和善,软萌萌的像她刚出生时的样子,让人爱不释手,便忍不住出手了。“傻孩子,爹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你的,用爹的钱理直气壮,自家人哪来什么不好意思?往后不许再说了。”
“我知道了爹,外面日头晒人,您要是骑马累了,回马车上歇会吧。”晓星星难得体贴了她爹一把。
晓修罗受用得很。“行,那爹听星儿的。”
他觉得赶路的辛苦都散尽了。
“那爹快去吧。”
晓修罗没有立即走开。“星儿啊,爹也有件事想问你,爹的爵位被掴了,你会不会对爹失望?”
他这话没法和家里的人说,却在女儿面前稍稍流露出些许的不自信。
晓星星没想到向来一派镇定的爹居然问出这种话,可见是真有压力了。她赶忙坐正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可能?爹不当侯爷就不是星儿的爹了吗?”
晓修罗失笑。“怎么会,就像你不管惹出再多麻烦,你还是爹最疼爱的女儿。”
晓星星笑得一脸乖巧。“那就是了,别人的爹只是爹,我的爹爹可曾是实打实的侯爷,我爹还是最厉害的!”
晓星星一语惊醒梦中人,晓修罗被敲醒了。
是啊,这些日子旁人嘲笑的眼神、家人期待的眼光给了他太多的负担和压力,他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钻了牛角尖。
的确,头顶上多了侯爷的尊荣,给了他顺风顺水、比旁人还要快意的人生,如今那名头和尊荣没有了,可凭借着他多年的布局,也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所以,他有什么好忐忑不安、心神不宁的?反正事情最坏也就这样了,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就算他以后没有了侯爷的名头,他还是星儿最厉害的爹爹不是?
晓修罗一改之前的浮躁,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星儿说得好,是爹钻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