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面色灰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该完胜的那一方,该得意洋洋的回去向婆母交差,但是,公主府……她回去得赶紧和世子爷通个气才行!她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好了!
莫氏灰头土脸的踏进家门,直奔今国公夫人李氏那里。
一见到婆婆,她一肚子的委屈险些没哭出来,连婢女上的茶都一把挥开。“婆婆有所不知,那侯府就是个不讲理的人家,媳妇好声好气的上门,那侯爷却蛮横无理的说要上门来退亲……”
“岂有此理!一个没落侯府给脸不要脸,原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我就看不上那样给国公府提鞋都不配的人家,要不然怎么会养出那样张狂的姑娘来。”李氏重重的拍桌。
“儿媳也是这么想,简直就是不知所谓的人家!”莫氏一想到自己尊严尽失的从侯府逃回来就恨到不行。
李氏眼珠一转,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也是个没用的,上门退亲不成,却反教对方占了先机!”
莫氏十分的不满,却没敢当着强势的婆婆面前发作,还附和道:“儿媳不及婆婆万一,实在惭愧。”
这时大丫鬟进来禀报说长平侯来了。
李氏哼哼。“来得好快!请他到花厅坐。”
大丫鬟半低着头说道:“长平侯把聘礼都带来了,那些聘礼在门外摆着,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了。”
李氏差点栽倒,幸好莫氏眼尖扶住了她。“婆婆,你没事吧?”
自家去退亲是一回事,被女方退亲,众人会怎么想?这该死的长平侯晓修罗,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还是哪根筋坏了?
李氏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也顾不得遵循京里那套礼节,直接把侯爷的名讳叫了出来。“快些去打探看看国公爷回来了没?大郎在家吗?让他赶紧把那个晓修罗给请进来说话。”
别人不知道那晓修罗的厉害,她多少是知道这个人的,同是勋贵人家,就算水平不在同一个档次上,这姓晓的年轻时就和他养的姑娘一样是个浑不吝的,只要热血冲脑,没什么不敢做的!年纪大了以后看着收敛了些,想不到行事还是没经大脑。
晓修罗根本不知道国公府后院的女眷因为他的到来乱成一团,大手一挥,让家丁把聘礼往国公府里抬。
这一搬和匆匆打书房里飞奔至大门口的今国公世子洛申撞了个正着。
洛申险些被门外乌压压的人群给吓得缩了脚,他硬着头皮,挤出笑脸,“侯爷到来,有失远迎,失礼了。”
晓修罗看着客客气气的洛申,招呼也不打,脸上还是那张对方欠他几百万两的讨债脸。
眼看着聘礼要抬进国公府,洛申连忙拦住,“侯爷这是做什么呢?有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你那媳妇到我家说要退亲的时候,怎么不事先和你商量一声?”晓修罗把一叠礼单抛进洛申怀中,接着又掏出一张纸头,“把当初议亲写婚书、换庚帖的时候,我家给的信物和我女儿的庚帖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另外,退婚书我也写好了,叫你老子出来按个手印,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侯爷这是做什么?”厚重低沉的声音传来,正是才刚下朝便被家里仆佣十万火急请回来,汗都还没擦的今国公,他看着地上满满当当的红木箱子,大红绸缎带也都还在,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夫人对长孙这门亲事本来就有意见,加上长平侯被夺了爵,里外剥了一层的皮,实在难与自家匹配,此时不退亲,更待何时呢?
他再三叮嘱要徐徐图之,顾及两家的颜面,必要时损失一些聘礼也不算什么,哪知道那妇人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瞧这满地的聘礼、指指点点的百姓,钻进耳里的风凉话难听的要命,他本来就是极好面子的人,一下气得发抖又不能表现出来,实在煎熬。
晓修罗可没想过要给今国公什么脸面,“国公爷,我是直脾气,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当初这桩儿女婚姻是我儿任性,惹了你家的厌,但是今日我觉得你这亲家也厚道不到哪去,堂堂世家公子,正妻还未入门就在外头养了外室,男人嘛,哪个不风流?但是好男风、把小倌养在外头,这可就让人很难苟同了。”
“是是……”今国公不得不称是。
晓修罗再接再厉。“我可不是那种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的人,这样也就算了,世子爷教出个失德无耻的大公子,还口出狂言要我儿给他当妾,你笑我教女无方,我看你家的家教也不怎地,当日我对不住你,这回你对不住我,你我就此扯平,你快快把退婚书上的手印按了,咱们一拍两散!”
今国公听了眼皮直跳,冷汗从颈际滑下背脊,洛邑这混蛋竟背着他干了这好事,家里那妇人竟也瞒着他,把小倌馆里的小倌说成了青楼楚馆里的红牌姑娘,把他一张老脸都丢光了!
他长长一揖,咬牙死不承认,他要是认了,一张老脸就得扔泥地里踩了。“侯爷这话说得没凭没据的……”
晓修罗可把女儿倒给莫氏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了。“国公爷有空不如去胭脂巷倒数第二家的小院走一趟,看我是不是蒙你。”
虽然说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那小倌也不知道还在否,或是被弄走了,但左右邻居街坊有的是嘴,就算他不问,想知道真相也多得是管道,他就不相信今国公还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他问过自家闺女,为什么改变心思愿意退亲?她这才委屈着一张小脸把那日她被人打破头、昏迷数天的缘由道来,并教了他这个法子,在百姓面前揭破此事。
那襄阳郡主后面的靠山他现在还拿他们没办法,但是国公府,起码他能先替女儿出一口恶气!
本来就竖直了耳朵看大戏的群众们像热水滴进了油锅,哗地嚷开了。
“连地址都有,这不像作假吧?”
“侯府的闺女真要嫁给这断袖夫婿,不就得守一辈子活寡?”
“喂喂喂,林老三,我记得你不就住在胭脂巷?”
所有的目光刷刷刷都往那名叫林老三的看过去。
大概从来没有过这引人注目的经验,那林老三整个人就像充了气般的挺起胸脯。
“这事你问我就对了,日前那襄阳郡主和晓姑娘当街打了一架,打得可是惨烈了,为的就是抢那貌美如花的小倌,那小倌可美了,柔女敕女敕的像棉花糖似的,看得我差点都心痒难搔……咳咳……”在众人越显怪异的眼光中,他连忙回过神来,涨红着脸道:“那场闹剧我从头看到尾,原来高门大户的贵女干起架来也和市井泼妇差不多。”
“也是、也是,我也亲眼看到国公府的公子在场!”又有那不甘寂寞的把林老三的锋头抢了。
今国公就像吞进了鸡屎似的,只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死老百姓,不能闭上你们的狗嘴吗?
他看着晓修罗许久,见他一点松动的表情都没有,长叹了一声,“罢了,就依侯爷所言。”
今国公命人去向国公夫人要库房钥匙,把昔日侯府送来的信物、庚帖送还,又在两份退婚书上按了手印。
晓修罗打开桧木箱子,让包田仲核对单子确定无误,这才满意的点头。
“侯爷,我这心里实在惭愧。”
晓修罗不以为意的挥手。“国公爷别往心里去,反正后会无期。”
是的,两日后他就要带着家人回雷州齐康老家,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有回京的机会,不过,不用委屈自己和今国公这么讨厌的伪君子称亲道戚扮笑脸,也算诸多糟心事中的一桩好事。
今国公:“……”
晓修罗一身轻快的离开国公府,他可没那心思去管国公府会闹成什么样子,洛邑会遭到什么责罚。
他前脚一走出国公府大门,还没有散去的群众叽叽喳喳的声音又传开来了。
“侯爷出来了,这是真的退亲了?”
“你没瞧那些个聘礼都不见了,真可惜,样样看起来都是好东西呢。”
“这还不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太不像话了!”
“不像话?”那人嗤笑,“这天底下的男人多一桩、少一桩都是风流艳事,妻妾成群的一大把,女人就不要太小鸡肚肠了,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过去了?长平侯府的姑娘眼里这么容不得沙子,活该这辈子要当老姑娘了。”
“说的也是,听说这亲事还是侯府没落魄的时候定下的,如今侯府那光景,现在退了亲,逞一时之快,往后他们府里那位名声坏透了的姑娘要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亲事?我看难罗。”
“要不我去试试,听说那姑娘长得水灵清透,比香艳楼的花魁要出众,如今退了亲,也许老丈人看我顺眼就把女儿许给我了也说不定?”一脸猥琐的男子作着春秋大梦。
“你去?论长相我比你俊,论家境富裕你我差不多,你瞧,晓大姑娘会挑你还是我?”
“不过听说那晓姑娘养了面首,再说削爵令都下来了,就算真娶了那个混世魔女,侯府如今这光景,也不会有多少陪嫁了。”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看上了侯府的钱。
“说的也是……”
这是想打退堂鼓了。
两人说得热闹,好像真有那回事,忽地,面向国公府大门的男子变了表情,双眼猛地瞪圆了,人倒退了好几个步,挤到了其他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见鬼了吗?”
不知死活的人还出言讥笑,那畅快的样子简直比在赌场赢了钱还要爽。
有人轻点他的肩头。
“欸,做什么咧?”
他回过神来转头,什么人都没看清,一记结实浑厚的左勾拳招呼上他的脸颊。
“想做我晓修罗的女婿,八辈子也轮不到你!”
他飞了出去,众人惊呼,纷纷退避,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如同天神般的晓修罗傲然离去。
回到家的晓修罗十分沉默。
对退亲他没有丝毫后悔,这本来就是星儿强求来的亲事,夫妻以后能处得来才怪,可女儿将来的归宿,无异像一块重石压在他的心头。
“爹这是怎么了,看得我怪担心的。”知道她爹从国公府回来的晓星星见着的是晓修罗严肃凝然还带着担忧的皱脸。
“左不过想一些小事。”他回过神来,他听错了吧,女儿说担心他?
女儿和他不是那么亲近,行事总是和他反着来,常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心疼肝也疼,但是,妻子就留给他这么点骨血,他不疼她,谁疼?
“爹到底怎么了?”
晓修罗挤出自以为好看的笑容,把国公府门前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只是说起那些嚼舌根的人,气仍不打一处来。
“爹手疼吗?”
“哪会,爹皮糙肉粗得很。”
“爹何必和那些人置气,他们嘴皮子一碰,胡言乱语,为的是图个痛快,您和他们认真就输了。”
“可是他们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不气,以前是女儿不懂事,鬼迷心窍看上了洛邑,后来我看清楚了他那个人,这桩婚事说到底女儿也有错,再说,嫁人哪有当闺女自在,只要爹不嫌弃我在家吃闲饭,我就一辈子赖定您了!”晓星星把美貌沏来的茶赶紧奉上,又递上温热的巾子让晓修罗擦手脸。
“不嫌弃、不嫌弃,只要你高兴,想在家待多久都可以——”他好矛盾喔,想多留女儿个几年,又担心她真的找不到好归宿。
不过,当初他苦口婆心告诉她洛大公子不是个良人的时候,她就是想不开,非要嫁他不可,这会儿想通了,事情已经闹成如今的局面。
好吧,结果虽然难看也好过真嫁过去之后,发现自己的夫君压根没把她放在心里,赔上一辈子的幸福要强——
“那爹还气什么?”晓星星笑吟吟的问。
晓修罗看着女儿那像花朵灿烂的笑靥,心里有了盘算。“要不这样吧,你从小在京城长大,住惯了这里,乍然回雷州去,那地方的生活,可能不是你喜欢过的那种日子,要不,爹去和你张世伯商量,让你去和小蝴蝶作伴,如何?要是住不惯,爹再派人接你回去?”
寄住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但老张是土生土长的京里人,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底气足得很,不像他就是个外地人,就算三代耕耘,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要是女儿住到老张的眼皮下,起码在外头惹了事也有个人可以给她兜着。
张世伯,她有印象,是她爹喝酒听曲的老友,但小蝴蝶,是谁?
很认真的想了下,一张见到她就少不了冷嘲热讽的脸浮了上来。
这下误会大了,她爹怎么会以为她和花蝴蝶张欢很好?空有美貌,见一个爱一个,最狠的是她还不挑,只要是男人就凑上去,来者不拒,这样品性不端的,张世伯愁得头都秃了一大块,每回上门总是抱着自家的陈酿不放,说恶妻孽子无法可治,每喝必醉,醉了就赖在她家不走。
爹爹啊,您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们有交情的?
再说削爵令一下来,那位张世伯可是连露脸都不曾,这风口浪尖的,谁敢往她家凑谁倒楣。
交情好吗?还真未必,人心凉薄,向来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爹想把她往张家送,她这块“烫手山芋”真有人敢要吗?
“我把面首也带去行吗?”她没什么障碍的问道。
晓修罗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五官又结硬块了。
女儿,带丫头、细软什么的还说得过去,面首……你要叫老张的脸往哪搁?
至于他自己的老脸,左右女儿是他的,吞土也只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