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娘,女乃娘……”
已是金秋九月时节,天气却还是热得让人受不了,满头大汗的池轻歌挺着大肚子坐在房檐下,一边抚模着肚子,一边喘着气。
怀着身孕的身子体温特别高,她全身燥热难受。
再两个月她就要生了,这本该是一件令人快乐又期待的事情,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有的只是无尽悲伤。
这孩子本该在三皇子府众人的期待中诞生,成为最尊贵的皇孙,如今却必须在没有任何人祝福的乡野出生,叫她如何不悲伤?
“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小主子又踢您了?”到后院水井打水的女乃娘苏嬷嬷吃力的提着一桶水朝她疾步前来。
“不是,女乃娘,我很热,给我一杯凉白开。”池轻歌扯着袖子擦拭额头上的热汗,“好热。”
“夫人,不能喝凉白开,对孩子不好。”苏嬷嬷放下手中水桶,向前心疼地替她擦汗。
“可是我整个人很不舒服……又燥又热。”
苏嬷嬷拿过一旁的团扇弯腰替她搧风,“夫人,为了孩子,忍耐一下,等孩子生下来,您要喝多少,嬷嬷都让您喝。”
听到这话,池轻歌的眼泪就掉了出来,“忍忍忍,女乃娘,我还要怎么忍?连个未出世的孩子你都要我忍……我一辈子就这么忍忍忍嘛!”
看到她掉泪,苏嬷嬷赶紧用帕子替她将眼泪擦掉,心疼的哄着她,“夫人,别哭,哭了,不只孩子会不舒服,对您人也不好。”
“女乃娘,我不甘心啊,这孩子身分尊贵,可如今……我不甘心啊……”一说到这事,池轻歌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个不停。
“夫人,不甘心也好过一尸两命啊,您若是出事,叫老奴怎么有脸去见死去的姨娘?”苏嬷嬷语带哽咽的哄着,“为了姨娘,夫人您一定要坚强。”
“女乃娘,你别哭,我现在只有你了,你若是出什么事情,那才真叫我绝望。”池轻歌反过来安慰女乃娘。
“夫人,小主子再两个月就出生了,我们两人都要坚强,千万不能被眼前的困境打倒。”苏嬷嬷见池轻歌点头,也收拾好自己低落的心情,“夫人您饿了吧?老奴去将饼弄热,让您填填肚子。”
池轻歌落寞地看着女乃娘的背影,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下。
她是当今三皇子莫叡儁的正妃,应该是个风光的身分,却活得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沦落至此,只能隐姓埋名谎称自己丈夫战死,月复里的孩子是个遗月复子。
若是可以,当初她宁愿称病也不会出席那场宫宴,那样就不会遭人设计跟三皇子有了夫妻之实。
她是受害者,可众人皆认为是她设计了三皇子,这不实的传言迅速传遍整个京城,让本来在家中就没有地位的她,日子更是不好过,被主母关进了柴房,姊妹们以及主母日日到门外对她谩骂唾弃。
自古失贞的女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尽,二是当道姑。
她本已选好了最终的道路,没想到在她决定自尽前,皇帝下旨赐婚。
婚礼前夕,她发现自己怀上了三皇子的骨肉,当下她曾经庆幸皇帝赐婚,救了她跟月复中的孩子,让孩子不用跟她一起到阴曹地府受刑。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婚当晚三皇子并未进到新房,第二天一早,一名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管事嬷嬷带着丫鬟来到新房,语气鄙夷的表示,三皇子命她即刻启程离京,到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崇桦县别院,同时告知她,三皇子即将娶身为丞相女儿的青梅竹马许蓁兮为平妻,没有三皇子的命令,她永远不许回京。
她本欲请管事嬷嬷转告三皇子她有了身孕,不要送她走,可苏嬷嬷却拉住她摇头,让她别说了,看三皇子的态度,只怕说了也没用,她只好将这消息吞进月复中。
可哪里知道,她们在护卫的护送下搭船北上离开京城,半路上却遇到一群假扮渔夫的水贼,问了他们是哪户人家的船后,二话不说跳上船拔刀大开杀戒,更指名要她的命。
即使她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妃,也是皇帝赐婚的,奉命护送她到别院的护卫若是没有完成交代的任务,回去是要遭到惩处的,当即与杀手展开一场厮杀。
船上瞬间刀光剑影,血染整艘船只,苏嬷嬷趁乱护着她来到船底,从一个通风的小窗跳河水遁,顺着水流一路往下游游去,直到遇上一艘商船救了她们。
获救后,她要苏嬷嬷赶紧给三皇子送信,苏嬷嬷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猜测那些人是三皇子派来杀她的,因为她的存在挡了他娶丞相女儿许蓁兮为妻的路。
劫后重生的她为免再度陷入险境,听了苏嬷嬷的劝,为了月复中的孩子,决定隐姓埋名把孩子生下。
她跟苏嬷嬷在恩人的帮助下,一路南下辗转来到苏嬷嬷的家乡——梅平县安丰镇的锦山村。
池轻歌每每想到这事,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下。
就在她要抬手擦掉泪水时,右月复突然传来一阵胎动,光滑的肚皮上撑起一个像小拳头似的突起。
看到这突起,她漾出一记柔美慈爱的微笑,手心贴着那小包慢慢地抚模,像是在跟他握手似的。
她柔声对着肚皮说:“小宝贝,是不是心疼娘,在安慰娘?放心,为了你,娘会坚强的。”
看着不时突起一个小包的肚子,池轻歌抚模着肚皮,想着这孩子生命真的是很强韧,历经杀手追杀、跳河,在水中飘荡半天,舟车劳顿辗转来到锦山村,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休息过,孩子却还是紧紧依附着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她的月复中,并未有任何的不适。
池轻歌不是在一个众人期待中诞生的孩子,母亲在她五岁时便过世,嫡母又不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身边只有苏嬷嬷尽心尽力在照顾她,这让她自小便渴望着亲情。
如今这孩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她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忿忿不平与委屈,但看着愈来愈大的肚子,她开始对月复中的孩子有了期待,这是她的孩子,她一个人的孩子。
不知道是坐久了脚有些麻,还是月复中孩子今天特别好动,池轻歌感到有些不舒服,想着也许起来活动活动能舒服些,她扶着支撑屋顶的梁柱站起,却不想才刚起身腿便一软,叫都未能来得及叫一声,整个人就朝前扑了出去重摔在地,圆滚的肚子更是直接着地,下月复阵阵发疼,猩红的鲜血自腿间流出,染红了整件衣裙。
池轻歌的脸瞬间苍白得可怕,痛苦的喘了几口大气,眼前一点点发黑,翻了翻白眼人就不动了。
苏嬷嬷自厨房端着刚热好的饼出来,看到这景象,吓得惊声尖叫,“夫人!”
疼,疼,说不出的疼,池轻歌只觉身体像是被撕裂一般,无法形容的痛蔓延至全身,折磨得她神智不清,疼得她感觉就要往生。
隐约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喊着——
“醒了,太好了,醒了,用力,快点用力!用力……”
“啊——”
痛苦铺天盖地袭来,一记痛彻心扉的尖叫响起,紧接着是宏亮的哭声划破宁静夜空。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