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采薇一进皇宫,岑嬷嬷就亲自来接了,俞采薇将一个花梨木盒交给岑嬷嬷,两人迅速交换了目光,接着同去凤仪殿拜见皇后。
殿里,苏妍谨端坐上首,两旁坐着几个姿色不俗的嫔妃,这些嫔妃对这个新出炉的凌阳王妃完全没印象,不过俞采薇本就有倾城之姿,只是向来素颜,衣着上也倾向淡雅,但今日新婚进宫谢旨,特意装扮,一袭王妃诰命宫装,再加上超凡的沉静气质,一走进来就收到一大票惊艳目光。
可近看了,就能看到她眼下的青影,如此浓妆艳抹,是想掩饰坏气色吧,想来昨天的新婚夜,新娘是含泪睁眼到天亮的。
嫔妃们真心不羡慕,凌阳王的日子已在倒数。
俞采薇向苏妍谨行礼后,就见雍容华贵的皇后疼惜地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拍了拍,“都是自家人,日后见面就不必管那些俗礼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侧候着的嫔妃,还是得向俞采薇这新出炉的凌阳王妃欠身行礼,说白了,她们都只是皇帝的妾,就算皇家子女,见到凌阳王妃也还是一样得行礼。
“凌阳王妃万福。”嫔妃们一个个向俞采薇行礼。这是妻凭夫贵,凌阳王的身体撑多久,这样的尊贵就能拥有多久。
俞采薇没有端架子,也没有怯懦,而是淡定从容地让她们起来。
苏妍谨看在眼里,心里大为赞赏,这熟识的多年闺蜜没把事情搞砸,在这些众美环伺、眼神繁杂不一的注视下,仍是不卑不亢的。
“皇弟如何了?”苏妍谨开口问道,明知是戏,台词也得要跟上的。
俞采薇也奉献演技,眼眶一红,但又故做坚强,没涌上半滴泪,“仍是一样。”
“可怜见的,唉……”苏妍谨又心疼地拍拍她的手。
其他嫔妃们也得说上几句怜惜鼓舞的话,表面功夫总得做一做,万一真冲喜成功,日后相见,也算使了点力,是不?
此时,外面传来太监的大嗓门,“皇上驾到!”
雍华帝一走进来,后妃都向他行礼,他挥挥手,示意嫔妃们坐下。
同皇后一样,他先问俞采薇,潘威霖的身子如何,又说:“夫妻荣辱与共,你要辛苦些。”叮嘱一番,又大张旗鼓地派了多名太医过去凌阳侯府。
稍后,雍华帝跟一干嫔妃离去,一些闲杂人等也都退下。
苏妍谨笑问俞采薇,上下认真打量,“嗯,是个会疼人的,没太折腾你。”
她顿时羞了,虽然妆容太厚看不出来。
“难怪皇帝对你的男人那么忌惮,连姊姊都不得不服了。”苏妍谨又说。
俞采薇没有隐瞒她,他们在连城时所做的计划。
用兵之道,诡也。
这是潘威霖的连环计,先月兑离雍华帝的眼线,在连城治好身上的毒,再装毒发继续装病,接着让雍华帝知他来日不多,觉得再留知情的郭欣也没什么意义,借残害子嗣之由解决掉她及其家族,再有俞采薇的婚事……
雍华帝不是最爱上演宠弟的大戏吗?他怎么会错过?弟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爱弟弟的好哥哥,一定要让弟弟跟最爱的女人成亲的。
不出所料,雍华帝果真赐婚了,让俞采薇堂堂正正地来到他身边。
想到这里,苏妍谨握着俞采薇的手,“接下来,你就好好看着姊姊如何翻转自己的人生了。”
她回握着她的手,嫣然一笑道:“我相信姊姊一定会成功的。”
“是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让皇上好好尝尝这个滋味!”
四个月后,借由俞采薇特别调配的毒药,以及苏妍谨的手,雍华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缠绵病榻。
皇宫里的气氛不好,奴仆宫人不敢开口说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肃穆的宫阐之中。
朝中文武大臣更是焦急,皇帝重病,凌阳王亦拖着病体在王府休养,不见外人,皇子一个比一个年幼,国事一萝筐,却只能请示一天才清醒一两个时辰的雍华帝。
然而他今日指示这么做,明天却又骂臣工们自作主张,朝夕令改不说,又摘乌纱帽,又给入狱的,让朝臣们怨声四起。
却不知这是苏妍谨借由帝王的多疑猜忌,一点点铲除雍华帝身边重用的臣子,慢慢替换了一拨亲她的臣子上来。
因雍华帝始终离不开汤药,脾气愈见暴戾,到最后,他对旧臣不信任,对新官又不喜,仅允许皇后入殿侍疾,奏摺也全由皇后批阅。
他的病愈来愈重,倒是被奇毒折磨的凌阳王传出身子渐有起色,但兜兜转转的,时间流转,三年过后,大汉朝在皇后的治理下愈来愈清明,国运蒸蒸日上。
接着,在第四年的冬季,皇后怀孕了。
雍华帝很高兴皇后终于有孕,虽然他病情反覆,大多时间都卧榻,总疲累得不知今日是何日,但两个月前与皇后欢爱,他还记得,那是皇后这么多年来难得热情一次,看来是真的把谢皓南放下了。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这一日,当着皇后及几位要臣面前,他口述,由皇后代笔,立了皇后肚里的遗月复子为太子,在他驾崩后由太子继承皇位,此诏也将在他宾天的翌日召告天下。
雍华帝写完遗嘱,还有另一个心愿,“皇弟还是不能出府?”
他没想到潘威霖的命那么长,他这个当哥哥撑四年都快死了,还没听到他的死讯。
苏妍谨眼眶微红,“臣妾派人再去问问,皇上撑着点。”
翌日,雪花飘飘,整座京城成了银白世界,皇宫迎来了凌阳王。
马车直接进入皇宫,接着又是乘了轿子,凌阳王是一路被抬到皇帝寝宫。
小顺子一路跟在轿子旁,掀开轿帘,潘威霖下轿,绒毛般的雪花落在白色披肩上,两旁的宫人看到他的模样,都愣住,忘了要行礼。
潘威霖进入寝宫,小顺子为主子卸掉披风,退后一步。
倪宽一见到他也呆了,但立即反应过来,赶忙行礼,心里却是惊讶不已。
这几年只听闻凌阳王渐有起色,但他从不外出,也不见人,再加上俞采薇这个新王妃也一样低调,什么宴会活动都不参加,只有几次皇后邀宴才出现,但也是露一下面就离开。
也因此,外界一直以为凌阳王身体肯定不好,也许被那毒折磨得不成人形,才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没想到竟是……
潘威霖原本就有一张妖孽的俊美脸庞,再加上这几年过得极为舒心,让他相貌益发出众,整个人似是丹青圣手精心描绘,透着股从容大气,都让人看呆了。
相较他的不同,龙床上,雍华帝苍老灰败的容颜,和那双混浊的眼眸再见到他时陡然一缩,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可能?”他的嗓音沙哑难听极了。
潘威霖微笑坐下,示意伺候的宫人全部退下。
“你的毒……解了?”雍华帝身子僵硬如石,艰难地吐出字来。
“对,臣弟没告诉皇兄吗?啊,瞧臣弟这脑袋,当年连城疫情爆发,臣弟不是也去了吗?臣弟就在那里解了,后来皇兄赐婚给臣弟冲喜,将臣弟的心上人,更是救命恩人赐为妻,这三年多来的生活可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如今薇儿已怀有五个月身孕,蒋太医说,是个男娃儿,皇兄很替臣弟高兴吧。”
雍华帝瞪大了双眼,心里急着想说话,却只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唉,原本还有一两笔旧帐想跟皇兄算的,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但是你都快死了,死者为大,此事就作罢吧。”他是真叹息了。
不管是下在他身上的殊心,还是那一年,安南王弑君篡位,潘威霖都查出来了,都是眼前这个禽兽不如的人设的局!他给安南王假消息,让那个老好人以为京城有大难,带兵是要来救国的。
雍华帝不知道潘威霖说的是什么旧帐?但那眼神极冷,带着出鞘般的锋寒,令他浑身发寒。
“咦?皇弟过来了。”
突然间,皇后亲切的声音响起。
不只是声音,雍华帝也注意到皇后看到潘威霖时眼中没有一丝惊讶,“你们、你们……”
“皇上还不知道吧,我跟弟妹可是认识十多年的好姊妹,这几年虽然两人都忙,多是书信往来,可偶尔还是能见上一两回面的,自然也见到陪着她的皇弟,他变得太健康了,臣妾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怕你听了难过,没想到下那么多年的殊心竟是白下了。”苏妍谨这番话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你你你……”雍华帝喘气吁吁,脸色一下白一下红。
苏妍谨又娇笑一声,突然倾身靠向他,轻声在他耳朵旁说话,“臣妾怕你不够难过,还有一件事,臣妾肚里的种不是皇上的,两个月前跟皇上欢爱的可不是臣妾。”
闻言,雍华帝的双眸染上血色,额上脖子青筋跳动,整张脸扭曲狰狞,他呼哧呼哧急喘着气,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红杏出墙,是谁?谁那么大胆!
“皇上想知道是谁吗?说来,这皇宫里深受本宫宠信的也只有一人,这两年,他手握皇城禁军还掌管慎刑司,可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留在宫里都是为了本宫,到现在三十好几,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皇上你说,如此情深意重,本宫给他一个儿子应不应该?”
雍华帝快气疯了,他使尽全力想要喊出“贱人”,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你放心,等臣妾生下龙子,臣妾会垂帘听政,皇弟也会从旁辅佐,直到孩子长大即位,你心心念念的龙椅,坐的就是臣妾心上人的子嗣了。”
雍华帝怒急攻心,“噗”的一声,喷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箭。
这一日,外面白雪飘飞,而雍华帝吐出一朵一朵血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而立皇后的遗月复子为太子的诏书,也在翌日诏告天下,国事在众臣共识下,继续由皇后掌政。
八个月后,苏妍谨生下先帝的遗月复子成为太后,凌阳王公开支持由太后继续垂帘听政,直到小皇帝长大,于是苏妍谨成为皇朝的真正掌权人。
三月春雪融化,粉白粉女敕的梅樱盛开,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凌阳王妃俞采薇在短短七年间,共生了三男二女,王府后院只有她一个当家主母,凌阳王的唯一专宠粉碎了许多少女心,毕竟他现在是头好壮壮,没有奇毒在身的绝世大美男。
但老百姓们都很喜欢俞采薇这名素雅善良的好王妃,每个月,她都会在蒋老太医开的药堂义诊。
凌阳王也是声势煊赫,他曾三度回到当年瘟疫爆发的连城,对一些有困难老百姓施予援手,应了当年承诺,让他们能过安稳日子。
凌阳王虽然没有进宫当辅臣,但面对太后苏妍谨的国事请益,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赢得许多民心。
这一日,清风院里,金色晨光洒落在屋里,微凉的风吹拂进来,带来淡淡花香。
拔步床上,一眉目似画的女子窝在男人怀里酣睡着。
男人低头凝视,俊美绝伦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此时,右边一连四个微开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得更开,露出五颗小脑袋瓜,这五个小萝卜年纪约在七岁到一岁间,最小的一岁多,还被一个梳着双髻的六岁小姑娘抱在手里,嘴里吃着自己的大拇指。
这五个年纪差距都在一或二岁的男女孩童,个个清丽俊秀、粉雕细琢,仔细看,都可看出肖似父母的某个五官轮廓。
其中,三岁、绑着双髻小姑娘,声音娇软的对着屋内喊着,“娘——娘亲!”
“嘘!”其他三个孩童同时把手指放在唇瓣,就连一岁小娃儿也眨了眨眼,嘴巴吐出泡泡,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我要娘亲……”三岁的小姑娘又说。
“乖,二妹,娘亲还在睡呢。”当大哥的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
“对啊,哥哥带你去玩。”当二哥的也赶紧说。
“爹爹……”三岁的小姑娘委屈的换了对象。
“爹爹也睡着了。”六岁的大妹看到父亲张开又合上眼睛,心里也无力,父母恩爱也很伤脑筋,老是将他们这些儿女放生。
不久后,五颗萝卜头从窗户外消失了,潘威霖隐隐能听到银杏跟小顺子在招呼孩子们的声音——
“这是太后送来的猫咪,可不可爱?”
“这什么?这一定是沈伯伯送来的,见都没见过,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地方找来的稀奇玩意儿。”
孩子们清脆快乐的声音渐远,而他怀里的女人还睡得很沉,他昨天太过,把她折腾坏了。
潘威霖凝睇着她,多么不可思议,回想他二十多岁的人生,看似过得闲散无欲,实则忍受一次次毒发的折磨痛楚,直到她闯入他的生活。
一开始的鄙视刁难竟让两人的羁绊渐深,之后她成了他的光与温暖,是她把他从那灰暗痛楚的日子拉出来,而她也成了他最美的奖赏。
此时,她长长睫毛微微颤抖,缓缓张开眼睛。
“早安。”他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起。
她嘴角微扬,凝望着他深情的眼眸,同样回以一句,“早安。”
幸福的日子再加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