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你、你听见了吗?”一名宫女颤着声,十分害怕的问着身旁的同伴。
她的同伴连连点头。“听、听见了……咱们快走!”
两人害怕的抖着双腿,快步离开。
直到远离萃茵阁一段距离后,两人才重重的吁了口气。
“吓死我了!”有着一张鹅蛋脸的宫女直拍着胸口。
“可不是……”另一名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宫女也是吓得不轻,直到现在身子还微微的发抖,“马姊姊,萃茵阁不是裴公子的住处吗?可裴公子前几日就出宫了,里头怎么会有女子的哭声……是不是闹、闹鬼呀?”
裴公子指的自然是裴知墨。
裴知墨自从赖上君楚漓夫妻之后便不走了,他现在才知有徒弟……不,是有徒弟的相公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八年前,君楚漓总算拨乱反正,继承了皇位。因平定蛮国一事,让君楚漓的名望达到高峰,加上他手上有着先帝的传位诏书与古墨玉,压根就没人能够阻碍他登基。
对于大功臣裴知墨,君楚漓自然得挽留,然而裴知墨不屑那一官半职,他生平之志便是成为一个能够流传千古的大诗人,当官?呵!根本是浪费他的才华。
众人在听见他这宏大的心愿时,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最后还是一如以往般镇定的君楚漓开口道,既然如此他便不强留了,只说了句,他要是遇到困难随时能回来,甚至在昔日的楚王府安排了一个院子,让他只要回到万江城便能有个落脚之处。
一开始裴知墨压根没想过要回来,拍一拍便走了,可不到一年,他便一身落魄的回来了,那一回他留了十天,待拿到了君楚漓让人给他准备的衣服细软与银钱后,再一次离开,而这一回,他不到半年便回来了,这一次甚至比上一回还要惨,身上只剩一身单薄的衣服蔽体……
裴知墨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每一回只要身上没了银钱,他便会回到楚王府“修身养性”一阵子,再出门“游历”,因他深信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终有一日,他会成为一名伟大的诗人!
当然,要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背后定要有一个强大的支持者,而君楚漓便是那一位支持者,让他能够锲而不舍的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正因萃茵阁的主子时常神出鬼没,而裴知墨也不耐人服侍,所以萃茵阁平时一个人都没有。然而这环境清幽、如诗如画的萃茵阁却有件怪事,那便是常常会传出女人的哭声……
鹅蛋脸宫女一听,脸色倏变。“别乱说!赶紧走了,太子殿下还等着我们送茶点呢!”说着,拉着小宫女便走。
一直到两人走远,一旁的树丛才冒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那稍矮的小姑娘一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家哥哥,一脸得意的说:“哥哥你瞧,凝儿就说萃茵阁有鬼,你偏不信!”
小姑娘身旁的男孩则是一脸淡然,明明才八岁的年纪,那一身气质与面无表情的程度,竟与君楚漓有着八、九成的相像。
小男孩不是别人,便是方才宫女口中的太子殿下,君楚漓与上官流烟的儿子君惜枫,而他身旁的小女孩则是君楚漓与上流烟的小女儿君惜凝。
两人的名字是海晔取的,在杀死盛丰帝之后,他本想去黄泉陪君麒枫,没想到君楚漓竟将甫出生的儿子扔给他,并告诉他,自己才登基,实在没办法好好管教这孩子,只能厚着脸皮让他带着。
看着手上软绵绵、皱成一团的小女圭女圭,海晔当下是傻眼的,他想拒绝,却在那孩子的耳朵后头看见了一个心形的胎记。
他曾在一个人身上看过同样的胎记,那就是君麒枫。
海晔当下便红了眼眶,不管怀中的小女圭女圭是不是君麒枫的转世,他都知道自己走不成了,于是他替小女圭女圭取了名字,就叫君惜枫。
对于儿子叫什么名字,君楚漓半点意见也没有,他的眼中只有刚刚生产完的上官流烟,初为人父的那一点喜悦,早在将儿子甩给海晔时便消失无踪。
倒是在生下君惜凝时,君楚漓一直抱着不撒手,直说他的小公主与她娘亲生得一模一样,尤其是那柔软的唇,笑起来非常好看,让他一抱入怀中便舍不得放。
没错,两个孩子一个肖父一个似母,十分公平,就连个性也相差不远,君惜枫小小年纪就已有父亲的风范,不仅总是面无表情,还非常老成,五岁那年便吵着要搬至楚王府,不愿再住在皇宫里。
君惜凝却是特别的活泼,活月兑月兑就是上官流烟的缩小版,见哥哥搬出了皇宫,死活要跟去,为此哭闹不休,闹得疼女儿疼得没原则的君楚漓险些就要应下,若不是上官流烟扳着脸拒绝,君惜凝恐怕真会跟着君惜枫搬来楚王府。
虽说上官流烟不肯,却也心疼女儿,答应她只要哥哥休假,她就能去楚王府玩,而今日正是君惜枫休假之日。
君惜凝今年四岁,正是古灵精怪的年纪,自从听说萃茵阁闹鬼后,非但不怕,还兴奋的拉着君惜枫要来一探究竟。
有鬼……
知道原委的君惜枫眉头微皱。“楚王府里没鬼。”
“胡说,凝儿方才明明听见宫女说萃茵阁有女鬼在哭!”君惜凝瞪着圆圆的大眼。
君惜枫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妹妹解释,于是道:“我带你去看看便知。”
“好哇!”小小年纪的君惜凝并不知鬼物的可怕,兴高采烈的跟着自家哥哥一块往萃茵阁走去。
两人才刚到院子外,那若有似无的哭声便从里头传出,一阵一阵随着风传来,让原本兴奋的君惜凝脸色微变。
“哥哥……”她拉着哥哥的衣摆,突然有些后悔了。
今儿个是阴天,稍早还下着毛毛细雨,虽说是正中午,可那带着潮气的凉风加上昏暗的天空,以及阵阵女子哭泣声,让君惜凝开始感到害怕了。
“别怕,没事的。”君惜枫突然觉得,他要是再不处理这件事,楚王府迟早会被传为鬼屋,择日不如撞日,趁他休假,正好把事情处理了。
君惜凝见哥哥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只好壮着胆子与他一块走进萃茵阁,然而她才刚踏里房内,便被突然窜出的一道黑影给吓得大叫出声。
“鬼呀!”她忙躲到君惜枫身后。
“鬼?在哪里?”
这熟悉的声音让君惜凝一愣,怯生生的探出头,一看见眼前之人,那被吓得险些跳出胸口的心脏这才稍稍平息,娇嗔道:“心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眼前女子满脸的泪痕,哪里还不明白所谓的鬼就是眼前的唯心儿。
唯心儿一脸憔悴,本以为是裴知墨回来了,没想到竟是君惜枫兄妹,虽说有些失望,却还是打起精神说:“我来找裴大哥的,谁知……”
谁知她晚来了一步,裴知墨又跑了!
她真的不懂,为何他会这么讨厌她……
虽说君惜枫早知原因,但亲口听她说出来,仍然很是无语。
他也不懂,明明有这么多的青年才俊排着队给她挑,她一个都不要,偏要那个脑袋有问……咳!是有着过分执着的裴叔叔。
总知,男女之间的感情事,不是他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该明白的,他今日来,是为了处理这乌龙的闹鬼事件。
然而他正要开口时,一旁的君惜凝却抢先一步问道:“心姨,裴叔叔跑了,你为何不追?”
唯心儿闻言,双眸一黯。“他不许我跟去……”
裴知墨严重警告过她,若是她敢跟去,他就再也不回万江城了。
君惜凝更不解了。“裴叔叔不回来就不回来呀,反正你一直跟着他,他也丢不了不是吗?”
就像父皇和母后,每回母后只要想溜出宫去赌博,父皇就会紧紧的跟在她后头,让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闷了好几天。
“可我武功没他高,他真想跑,我怎么可能跟的上……”唯心儿仍是一脸的苦闷。
她都已经快二十五了,是个老姑娘了,母亲对她的纵容也快到了极限,扬言若她在满二十五岁之前还没能把裴知墨给拐回来,那就得乖乖听从她的话,嫁给她挑选的人。
再过三个月就是她二十五岁生辰,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紧张,甚至在再一次拦截不到裴知墨时压力大到爆哭。
“那就绑着他呀。”小小年纪的君惜凝不懂这有什么难。
就像前阵子倾夏姨与惕宇表哥给她带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她很是喜爱,可那小狗老爱乱跑,又会随地便溺,后来被嬷嬷给绑了起来教导,在她想来,绑人与绑狗似乎没什么差异。
若是裴知墨知道自己居然被比成一只狗,不知做何感想。
“绑着他?哪可能绑得了……”唯心儿蓦地一顿。
她想起来了,前阵子上官流烟同她提起收到一小国送来的进贡之物,竟是一只以千年寒铁制成的手铐,那手铐十分精致小巧,就像手环一般,然而若没有钥匙是解不开的,就是用砍用劈都没办法,毕竟千年寒铁素来以坚硬闻言,除非是以火山熔岩化之。
一想到这,唯心儿忍不住抱起君惜凝,重重的在她脸上一吻。“凝儿,你这主意实在是太棒了,心姨爱死你了!”
将小姑娘又亲又抱了好一会儿,唯心儿便离开了,她得去向好友讨要那副手铐。
无端端被非礼的君惜凝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家哥哥,怯怯的说:“哥哥,凝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君惜枫眼角一抽。
罢了,只要闹鬼事件能解决就好,至于之后的事……
“没事,凝儿记得,我们今儿个哪也没去,一直在书房里练字,知道吗?”
求生意识极强的君惜凝重重点头。“凝儿哪也没去,一直陪着哥哥在书房里练字。”
“很好。”
两兄妹达成共识,这才安心的离开萃茵阁。
三个月后,唯心儿大婚,十里红妆好不热闹。
好友大婚,上官流烟如何能不参加?偏偏她想去却去不得……
君楚漓见她一脸郁闷,将她给揽进了怀中。“还在不高兴?”
上官流烟气呼呼的说:“当然不高兴了!明明那千年寒铁就是心儿自个儿来向我讨要的,师父却不分青红皂白怪在我身上,和我赌气也就算了,还不许我去参加心儿的婚礼,他也不想想,我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认真算起来,我还是他们的媒人呢。”
说起裴知墨与唯心儿,也是对欢喜冤家。
裴知墨自小便与天屹老人生活在一块,出师后又一心一意想成为大诗人,对于男女之情压根是半点也不懂,只觉得唯心儿一直缠着他,烦人的很。
直到有一回他喝醉了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手上竟被扣上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环,那手环的另一头正是唯心儿。
他脸色大变,使尽办法想除去那手环,却是怎么也打不开,而唯一的钥匙竟被唯心儿给挂在脖子上,藏入了胸前的衣襟之中,若是要拿,誓必得碰到她那高耸的胸脯。
裴知墨自然不会去拿,只能被迫与唯心儿铐在一块,这情况若是让第三个人看见,他就非娶唯心儿不可了,搞得他连门都出不得。
因为此事,裴知墨十分生气,一开始连话都不愿与唯心儿说一句,可唯心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之前是堵他堵不着,如今两人都朝夕相处了,她还没能耐把人给拿下,那她也不用活了。
在认识裴知墨后,她便拾起她一向讨厌的诗词歌赋,她本就不笨,这么刻意苦读之下,竟也小有所成,虽说比不上上官倾夏与上官流烟那才女的水准,对上裴知墨却是绰绰有余,闲来无事便吟个几句诗,还不让裴知墨上勾?
裴知墨被迫与她绑在一块,门都出不了,月复中的诗虫早已闹得不停,在唯心儿刻意诱拐之下,果然开始与她对起对子,两人这一来一往,感情迅速升温,然而裴知墨却依旧不松口。
眼看生辰就要到了,而裴知墨对她依旧不冷不热,唯心儿很难过,追求他这么长一段时间,最后这三个月两人更可以说是朝夕相处,没想到他对她仍然不动心,这让她终于死心了。
她付出了,也努力了,一个女子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全都给了他,既然裴知墨仍然不喜欢她,她也不再勉强了。
她趁着裴知墨熟睡之时解开了两人的枷锁,偷偷的回府,仅留下一封信,告诉他,她不会再纠缠他了,从今尔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裴知墨在看见这封信时欣喜若狂,然而看到自己手腕上那个手环以及身边的钥匙,而另一头却再没有唯心儿那巧笑倩兮的笑脸时,他突然傻了,感觉胸口有些空荡荡的,似乎像是少了什么,但他仍不以为意,依旧过他的生活。
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更奇怪了,不仅平时他最爱的饭菜勾不起他的食欲,就连面对最爱的诗会,他都提不起劲……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唯心儿。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时无刻都浮现在他脑海之中,甚至他还产生了幻觉,总觉得她就在自己身旁,眨着大眼问他今儿个要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却不知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他这人没什么朋友,君楚漓勉强称得上一个,于是他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宫,让君楚漓找御医来给他瞧瞧。
谁知君楚漓听完后竟是一脸的古怪,没替他找来御医,反是告诉他,唯心儿就要订亲了。
订亲!
这消息就像晴天霹雳,轰得他脑子一片混乱,他当下便冲出了皇宫,直奔长平大长公主府。
再后来,自然是唯心儿得偿所愿,成了裴夫人。
君楚漓见自家娘子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别生气了,就是裴知墨让你去,我也不会同意。”
“为何?”她双眼一瞪,“你现在是要与他同一阵线,欺悔自家娘子?”他们俩感情何时这么好了?
“傻丫头。”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俏鼻,“连自己有孕了都不晓得。”
她实在是傻人有傻福,前头两胎都像没事人一般,半点孕妇该有的症状也没有,希望这一胎也能如此。
闻言,上官流烟傻了。“我、我又有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又得喝那又苦又难喝的汤药了?
一思及此,她脸色立刻变了,抡起拳头气呼呼的打在他胸口。“可恶!我不是说了别……你非要,我们明明说好不生了!”
君楚漓除了上官流烟外并无纳妃,这几年为了这事吵不停的朝臣不在少数,好在上官流烟争气,头胎就生了个男孩,第二胎虽是个女孩,但有一子一女,君楚漓便已满足,这第三胎……虽然是意外,但拿来堵住那些朝臣的嘴巴,也是件好事。
“没办法,谁让你这么诱人……”君楚漓想到她在床榻上那娇媚动人的模样,双眸微微一暗。
两人夫妻多年,他对她依旧永远也爱不够。
……
寝宫内情意弥漫,寝宫外两个孩子默默的转头。
“哥哥,父皇是不是又在欺悔母后了?”天真的君惜凝仰首问着自家哥哥。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母后哭了,有一回她问母后,父皇是不是欺悔她,母后只是红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君惜枫那稚女敕的脸上满是严肃,慎重的对妹妹说:“凝儿,有些事不是我们这年纪该知道的,走,哥哥陪你玩去。”
“哦!”懵懂的君惜凝就这么傻呼呼的与君惜枫走了。
他们只是个小孩,他们什么都不懂。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