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荒谬的条件交换定下了。
裴知墨本以为这就是一顿饭的交易,没想到天屹老人在吃了上官府厨子整治出的一桌席面后,居然天天让他上门讨饭,甚至为了吃,直接让他收上官流烟这小丫头当徒弟。
当徒弟就当徒弟,反正他传授的也就是那本《赌经》上的技术,对他而言没什么差别。
谁知是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众人呆呆的看着眼前换了一身衣裳并梳洗得干干净净的男子,一个个小嘴像是能塞下一颗鸡蛋似的。
“看什么,没看过美男吗?”裴知墨不悦的瞪着眼前一排女人。
眼前的男子眉如泼墨,瞳仁乌黑,宛如冬日的一轮皎月,眉头这么轻轻一拧才多了一丝烟火气。
众人连忙把视线挪开,唯一没挪的便是唯心儿,一双眼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心上人,只差没贴上去。
叫花子与谪仙……差太多了!众人不免佩服裴知墨的潜力,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能把自己搞得像叫花子也是不容易呀。
花开默默的来到自家姑娘身旁,低声问:“王妃……你没认错?这……这人真是你师父?”
撇开那俊美出尘的容貌不提,眼前的男子实在太年轻了,那模样看着与自家王爷差不多年纪,就是相貌也是有得比拼,可做人师父的不都是七老八十,留着一脸的长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花开早已把早年遇到裴知墨一事给忘了一干二净。
上官流烟没说话,此时此刻,她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没看见我饿了?还不让人上菜?”裴知墨挑眉,瞪着自家没眼力的徒儿。
“师父想吃什么?”本想消失的上官流烟立马谄媚的问。
“有什么好吃的全都来一份!”几年不见,他这小徒儿混得挺不错的,又打着他的名号赢了这么多钱,不狠狠吃她一顿说不过去。
上官流烟哪敢说不,忙让人上菜。
在裴知墨用膳的时候,唯心儿才嘟嚷说:“同样是请吃饭,为何我的饭就吃不得……”
上官流烟从没有一刻这么希望好友闭上嘴。
果然,她才刚说完,就见吃了半饱的裴知墨沉下脸,箸子一搁,沉声说:“上官流烟,你难道没有话要同我说?”
“你们先出去。”上官流烟在他开骂之前赶紧赶人。
她现在好歹是个王妃,当众被骂多丢人哪!
“我不出去。”唯心儿深怕自己一走,他就溜了。
“奴婢要保护王妃的安危。”海燕自然也不会离开。
眼前的男人自称是王妃的师父,可这年纪一看就不像,她方才已经给王爷报信了,在王爷来之前,她得寸步不离。
春暖和花开就听话多了,上官流烟一发话,两人便乖乖的离开。
上官流烟额角一抽。“你们先出去,在门外等着就是。”
唯心儿一脸的不情愿,可好友的面子还是得给,出房门后就在门外候着,哪儿也不去。
至于海燕,仍然是动也不动,还是那一句。“奴婢要保护王妃的安危。”
上官流烟对这油盐不进的丫鬟也是没辙,便由着她了。
“师父……”
一句师父顿时勾起裴知墨的火气。“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我当初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全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不仅当耳边风,居然还敢盗用我的名字!”
裴知墨是个奇才,学什么都快,且举一反三,天屹老人的传授,他不过几年的时间便全学会了,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算他再不愿意,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学到了天屹老人的“不务正业”。
明明有一身奇术,偏要学人当诗人,没事便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这就算了,偏偏还吟得特别的烂!
然而他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不仅清高的很,甚至自认比起那些文人墨客也是不遑多让。
这样的裴知墨越是年长就越看不起那些商人、赌客,纵然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赌术,也是从来不用。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要他出入那被他嗤之以鼻的赌坊,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快饿死的时候。
每次他从赌坊赢了一笔钱出来后,就会再接再厉的去参加大大小小的诗会与人比拼,偏偏没一次能赢,身上的财物全数输光,这么无限循环下来,虽没富有过,但也不至于会饿死,直到他来到万江城……
他记得那一日,他再次在文斗会上输个精光,饿得头昏眼花,不得已只好找间赌坊,想赚点生活费,谁知他才刚靠近,那些人一看见他的脸便立马高喊——
“裴知墨来了!快,赶紧关门放狗!”
他当场一僵,关门放狗是哪招?还有,他们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
一连走了几间赌坊都是同样的情况,聪明如他,蓦地想到自己在万江城有个小徒儿。
知道他的名字还能易容成他的模样,除了上官流烟还能是谁?
他当下便气急败坏的找上上官府,谁知那丫头居然嫁人了,不仅嫁了人,还跑去赤海关!
那他找谁讨吃的?于是他便一路追了过来。
“你这臭丫头,当初不是教过你,不到性命攸关,绝不能滥用赌术?你不仅滥用,还盗用我的名号,你这么缺钱吗?”
上官流烟怯生生的摇首。“不缺……”就是缺她也不敢说实话。
“你没饭吃?”他再问。
“我、我每天都吃两碗饭……”现在有了孩子,逐渐迈向三碗饭。
“那你上赌坊做什么?”
“呃……好玩?”除了这理由,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答案能够让他息怒。
“你——”裴知墨险些没昏倒。这丫头都几岁了,还玩!
他明明记得他三年前见到她时,她早已不玩了,现在是童心未泯?
咬牙切齿的在她肚子上转了一圈,他才道:“看在你有孩子的分上,这次就放过你,要是再有下回……”
“保证不会!”没想到能够这么轻易就过关,上官流烟欣喜万分,忙拍胸口保证。
“哼!”裴知墨冷哼一声,才道:“我明年初要去凤倾国参加一场文斗会,在这之前就不走了。”
开玩笑,他自小便跟在天屹老人身旁,身为他唯一的弟子,好处没捞到,却是被他使唤、糟蹋、蹂躏了好些年,他至今还未享受到身为师父的权利,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自然得尝尝当师父的好处。
这意思是要靠她养?上官流烟俏脸一僵。
“怎么?不愿意呀?”
“没有的事,徒儿欢迎都来不及了……”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在确定甩不开这尊大佛后,她也认命了,倒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好奇的问:“不过师父,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了?”
这事除了海燕外,就是春暖花开都不晓得,他是怎么知道的?
“哼!”裴知墨又哼了声。“你忘了你师父我师从何处?”
他不仅看出她肚子里有孩子,还看出那孩子身上带着真龙之气,要不他会这么简简单单放过她?只不过这事可是天机,他是不会说的。
对呀,师父可是天屹老人唯一的入室弟子,严格说来,天屹老人可是她的师祖呢!
一想到这,她突然觉得眼前打算赖着不走,白吃白喝又白住的裴知墨顺眼多了。
她突地朝他甜甜一笑,谄媚的说:“师父……”
“想都不要想!”
“你都还没听呢。”她瞪眼。
“你肯定没好事,我干么听?”裴知墨理所当然的说。
“我……”呃,她还真说不清这是好事还坏事。
小时候她不懂事,长大后才知道天屹老人竟是这么一个名动天下的奇人,裴知墨年纪轻轻便出师,想必已得到天屹老人的真传,若是有他的帮忙,平定蛮国还不手到擒来?这么一来君楚漓也能早日回来。
谁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君楚漓压根儿就不让她去赤海关,可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她很想他……
“别打搅我吃饭,赶紧出去。”裴知墨才懒得管她心里的惆怅,他还饿着呢,这徒儿真是一点也不上道。
上官流烟还能怎么办,只好不情愿的起身离开,谁知在离去时一个不小心绊到了桌脚,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倾倒。
海燕反应极快,伸手便要去扶,然而裴知墨动作更快,大手一捞,将她给带离饭桌。
“你做什么?我还没吃饱呢!”好好一桌菜,要是让她给压垮了,他肯定发飙。
上官流烟心有余悸的被他揽在怀中,吓得心脏直跳,正要说话,便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
“烟儿。”君楚漓一进房,看到的便是娇妻被人拥住的画面。
上官流烟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半晌才鼓起勇气问:“无忧,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两人已有一个月没见,她可是十分思念他,然而他似乎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想她……
“没有。”君楚漓抿着薄唇,轻声道。
“你骗人。”她拧着双眉,伸手抚上他的唇角。“你只要心有不悦就会抿着唇,左边的眉角会有些下垂,最重要的是,你不看我。”
上官流烟有些委屈,她这么久没见到他,他却一来就不高兴,两人每日都互通书信,对赤海关的事,他从不瞒她,她知道他忙着收拢势力,知道他一日几乎睡不到两个时辰,也知道蛮国的乌木齐克并不好对付,但他从不为这些事心烦,在他心里,这不过是过程,并不是难关,他不会为这些事务而影响情绪,若他不是因此而心烦,那可不就是因为她?
她可没漏看他一进门时,那瞬间冷疑的表情。
君楚漓暗叹了口气,他自以为他将情绪隐藏得极好,毕竟他自小便学着帝王心术,让人看不出心绪是肯定的,他却不知他的傻姑娘竟变得这般敏锐。
将她给拥入怀中,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你从未同我说过你还有位师父。”
他突然发觉,两人虽然一同经历了许多事,但他仍然不够了解她,就例如她不知上官流烟直到被他抱在怀中,感受到他的体温,心中那股委屈这才稍稍平复。没有见过,我不是不说,只是忘了……”
说句大实话,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裴知墨,且自重生以后,她一心一意只这说词显然不能让君楚漓满意,他薄唇抿了抿,又说:“你的师父很年轻。”那模样看着与他的年岁差不多,不只年轻,还生得十分俊美,与他相较甚至不分迟钝的某人还未嗅到那股酸味,而是偏着头想了下。“师父似乎只比我大五岁,有时想想,她也觉得亏,明明两人的年岁差不了多少,她却得唤裴知墨师父……君楚漓默了默,最后道:“他刚刚抱着你。”
“抱?”少根筋的某人仍然没发觉那股酸味都快变陈年老醋了,实话说:“那是说起这事,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好端端一个人,虽说不上是美丽动人,但君楚漓见这傻姑娘仍听不出他话中意,忍不住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闷声说:“我上官流烟就是再迟钝,听见这么直白之言,也猜出了自家男人为何不高兴,心一但她可没傻得把“你在吃醋”这四个字说出口,而是紧紧的抱着他,立马保证。会再让人占了便宜。”
要是裴知墨在此,肯定会给她一记白眼。
当他爱抱呀?他还不是为了那一桌子的菜,要不她爱怎么摔就怎么摔,他才懒得要摔也离远点摔?这事还能控制?君楚漓无奈一笑。虽说这保证有些不靠谱,却“傻丫头……”他吻了吻她的头顶,宠溺的轻唤。
“不生气了?”她抬头问。
“不气了。”他轻咳了声,显然是对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幼便学着收敛心绪,唯有在上官流烟面前才会情绪外显,然而吃醋这事毕竟“你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天知道当他得知她有孕时有多高兴,恨不得立马回南相逼,他早已回来了。
除了这些事,最让他头的疼莫过于曲铭与蓝天倚两人明里暗里的较劲,一个个想他费了一些力气才让两人知道他不会纳侧妃,两人虽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毕再效忠于他。
上官流烟摇摇头,忍不住抱怨。“我一点事也没有,也不觉得身子有什么改变,她实在是怕极那苦到让她舌头发麻的汤药。
“傻瓜,那药是给你补身子用,可以让你孕期舒坦一些……”一知晓她有孕,他苦?于是便让人寻了名医,配出这味能够减缓此类症状的汤药。
上官流烟听完自是感动,却还是摆出一张苦瓜脸。“这得喝多久……”
“烟儿乖,只要再喝上两个月就好。”到时胎儿坐稳,她也能比较轻松。
上官流烟能怎么着?自然是忍了呗!
夫妻二人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当然,大多都是上官流烟说着,君楚漓“这几日,我可能会领兵出战。”君楚漓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告诉她。
“出战?”上官流烟蓦地直起身子,俏脸有些苍白。“你是说,你要带兵亲征?这消息让她有些慌,战场上刀箭无眼,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君楚漓见她吓白了小脸,忙说:“你不必担心,我定会保护好自己。”
他本想一步一步慢慢来,先将赤海关的势力收拢再向蛮国开战,待战事平稳之后虽说上官流烟已远离万江城,南阳城又是他的地盘,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官会引来盛丰帝的杀机。
这是他绝不能允许之事,他希望两国的战事能在一年内平定,他也在上官流烟生上官流烟没想到他竟是为了她的安危才会提早行事,偏偏她什么忙都帮不上……思及此,她双眼发亮的拉着君楚漓说:“无忧,你有没有听过天屹老人?”
“天屹老人?”君楚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天屹老人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此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据说在他年轻时,曾助当军师,几乎是攻无不克,每战必赢。
可惜在那之后,天屹老人便消失无踪,这么多年来,再无人听说过他的踪迹。“怎会突然提起此人?”他问。
上官流烟弯起了唇角,说:“我师父便是天屹老人唯一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