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阳光灿烂,万物勃生。
春雨刚过,花园里的海棠花吐出粉香花蕊,引来蝴蝶蜜蜂于丛间飞舞,其他花儿也渐渐绽放花朵,那五彩缤纷的景色让人瞧着心情愉悦。
幼女敕的花草顶着一串串水珠,贪婪地吮吸着大地的甘露,高大的白桦树抽出新枝条,一片片娇女敕的小叶芽从枝条里钻出来,那模样就像初生的婴孩,好奇的探索着周围未知的一切。
屋内,春暖看着自家小姐那“豪放”的睡姿,不禁摇首叹气,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小姐,都日上三竿了,你还不起床!”
她是上官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跟在上官流烟身旁,是她身旁的一等大丫鬟。
床榻上呈大字型睡姿的姑娘身子一抖,忙缩成一团,睡眼惺忪的嘟嚷着。“好春暖,快将被子还给我,你家小姐着实困的很……”
春暖非但没还,反而恨铁不成钢的训道:“小姐!你昨晚是不是又带着花开胡闹去了?奴婢早提醒过,你是上官府的二小姐,身分高贵,如此行事,若是有日败露了该如何?先不提上官家的名声,就说老爷知晓后会如何反应就好,肯定会活生生剥了你的皮,还有夫人,夫人那个性你难道不知?若是让她……”
上官流烟仍赖在榻上不起,捂着双耳,企图阻挡自家大丫鬟的“谆谆教诲”,可惜效果不彰,最后只得妥协。
“起了!姑娘我起来了。春暖你口渴不?要不要来壶茶?”识时务者为俊杰,上官流烟麻利的爬起身,讨好的问。
春暖着实拿这自小服侍到大的小姐没办法,无奈的捧来水盆,侍候她洗漱后才又道:“小姐,你别怪奴婢罗嗦,奴婢所言句句有理,你一个姑娘家,在那种时辰出入那样的场合,若是让人给发现了还得了?你又不缺钱……”
要说自家小姐的私产,就是万江城里所有闺阁千金的私房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就不明白小姐为何非得出入那些是非之地。
上官流烟努力张开双眼,坐直身子,让她梳头。“谁会嫌钱多?再说了,赢钱就是我的兴趣,你说兴趣怎么割舍得了……”
春暖手上动作一顿,咬牙又说:“小、姐!你可记得你是个姑娘家?一个姑娘家什么不喜爱,偏偏喜欢赌,你觉得这事儿合理吗?”到底哪家的大家闺秀会拿赌博当兴趣的?
“哪儿不合理了?”一提到自个儿最爱的赌术,上官流烟精神便来。“赌术也是一门技艺,就和琴艺、书法、丹青一样,都是学问。”
要她说,赌术可比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强太多太多了。
“奴婢宁可你去学学琴棋书画。”春暖忍着与自家小姐辩论的冲动,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奴婢知道你的心气,总不觉得自个儿比男孩差,可姑娘就是姑娘,姑娘家就该贞静端庄、娴雅温顺,就像大小姐那般,才貌兼备、名声远播,将来才能嫁个好相公,得一个好归宿。你可知今日上门向大小姐提亲之人有多少?”
以往只要春暖一提到大小姐,上官流烟便会如斗鸡一般,誓言会待在家中好好当一个能赢过姊姊的大家闺秀,然而这一回却是不同……
只见上官流烟撇了撇嘴,蓦地拉过自家丫鬟,让她看着眼前的自己。“春暖,你说说,你家小姐生得如何?与姊姊相比又是如何?”
春暖没料到自家小姐会有这番动作,微微一愣后,倒也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那白净秀雅的脸盘。
上官流烟身段合宜,既不似南方女子那般纤细,也不若北方姑娘那样健美,有着自己独特的风采,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却是又圆又亮,配上那如瓜子一般的脸盘,倒是恰到好处,小巧的琼鼻、微微上扬的菱唇、高洁的额头……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也是一名清秀佳人。
最重要的是上官流烟有着一身赛白雪般晶莹光亮的肌肤,光是那白里透红、如凝脂般细腻的肤质便足以羡煞旁人。
春暖瞧了半晌,才道:“姑娘生得极好,就是与大小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听见这话,上官流烟那眼神很明显写着“你不诚实”。“春暖,你这样不行,怎么能因为我是你主子,你就这么睁眼说瞎话?”
就是她听了都觉得心虚的很,更何况是她这个说的人。
春暖一听急了。“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小姐确实生得好看。”
知道自家丫鬟一心向着自己,上官流烟感动之余仍不忘让她认清事实。“你家小姐也就在你们这些丫鬟眼底是好的,外头的传言我又不是没听过,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府里已经有个容貌出众、技艺超群的才女了,我又何必去与她争?”
她是尚书嫡二女,真正的世家小姐,这样的身分,就算她什么都不会,也足以她挑一户好人家嫁了,只不过前头还有个声名远播的长姊未嫁,目前还未有人看见她罢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迫自己去学那些没兴趣也无用的才艺徒增烦恼?
再说了,那些琴棋书画她不是不会,曾经她也下过苦心去学习,然而她学得再好也比不上那样样出众的姊姊,不过是换来人们虚伪敷衍的称赞罢了,连自家爹娘都是这德性了,她还敢指望其他人?
春暖怔了怔,半晌才道:“小姐,你……你当真想通了?”
说起来上官流烟也是可怜,明明生得讨喜可爱、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偏偏有一个生得艳冠群芳、同她一般聪颖的姊姊。
上官倾夏比上官流烟大一岁,在六岁那年在太后寿宴上弹了一首〈高山流水〉而名声远扬,这些年更是获得万江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加上她容貌出众,让众人只知上官家有位大小姐,并不知还有二小姐。
就连上官易与夫人朵琼也是偏疼长女许多,倾力栽培之下,自然忽略了上官流烟这个女儿。
正因如此,上官流烟很讨厌长姊,加上上官倾夏性子清高目下无尘,看不惯总是争风吃醋的妹妹,两姊妹的感情一贯不好。
长年下来,两人之间的嫌隙与磨擦越来越多,虽然大多都是上官流烟去找上官倾夏的麻烦,上官倾夏被惹得忍无可忍时才会与她争吵,但几年来也足以让姊妹俩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让上官夫妇十分的头疼。
要春暖来说,自家二小姐实在不比大小姐差,比琴艺,两人不相上下;比棋艺,两人更是在伯仲之间,更别说自家小姐还有大小姐比不上的优点,那便是过目不忘。
有这样的优势,上官流烟如何会比上官倾夏差?偏偏就是有一样,那便是她的容貌。
两姊妹虽说皆出自上官夫人的肚子,上官倾夏却是继承了父母二人所有的优点。
上官易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就是中年,仍是风流倜傥、气度翩翩。而朵琼也是美人一名,明明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瞧着却犹如二十多岁的少女。夫妇俩如此容貌,上官家三名子女的样貌如何会差?尤其以上官倾夏最为出色,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在十二岁便被封为万江城第一美人,可见容貌之出色。
有着如莹月一般样貌、才情皆出众的姊姊,上官流烟就是生得再好也是比不过,更何况她的容貌确实离美还有段距离,顶多说是可爱清秀。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一样是尚书之女、一样有才有德,偏偏一个犹如天上明月、一个宛若衬托明月的浮云,也不怪上官流烟处处针对上官倾夏。
春暖自幼便陪在上官流烟身旁,最是知晓自家小姐身上的不公,也知她时不时便要与大小姐攀比一番,平时最气的便是有人说她不如上官倾夏,长年来皆是如此,所以今日才会故意拿大小姐来刺激她。
谁知小姐自从年前有一回染上风寒,昏迷了三日后,醒来竟似变了个人,不仅拾起她本漠不关心的赌术,甚至连遇上能与大小姐相争的机会都说懒了,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竟是相安无事,让她惊讶的同时也十分的不解。
“自然是想通了。”上官流烟朝她叹了口气,“春暖,小姐告诉你,这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世事无常,谁能知道明儿个是否还是活得好好的?与其去争那无所谓的名声,倒不如做些会让人愉快之事。”
她在五岁时认了个师父,那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据说还是什么大人物的入室弟子,偏偏他传授她的却是赌术。
那时她年纪小,不晓得赌术为何物,却正是好学的年纪,不论是什么她都学,且学得特别的认真。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她才知一个姑娘家学赌术压根毫无用武之地,反而还会让人给看轻了去,因此她从不在人家面前施展,直到……
想起自己上一世竟落得一个悲惨的死法,上官流烟打了个寒颤。
她不愿多想那些往事,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自是不愿再过以往的生活,如今的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赚钱便是她唯一的兴趣。
名声、容貌、家世、才情,皆比不上银子来得可爱又可靠。
最重要的是,若是她真避不开前世的祸事,她还能靠着这笔银子,带着家人逃离楚日国,所以她打死也不会放弃赌钱。
春暖一方面开心自家小姐的转变,一方面又担忧她转变过了头,正绞尽脑汁打算说服她别再去外头赌钱时,一道人影极快的冲进了房里。
“小姐、小姐!大、大事不好了,方才宫里来了人,说、说是要选秀!”花开一边跑着一边喳呼,喘得不得了,可见是一得了消息便赶回来了。
春暖一听愣了愣,随即拧起眉。“花开,注意你的言辞,宫里选秀如何是不好?”这丫头迟早被她那口无遮拦的嘴给害死。
花开被这一训,忙捂住嘴,小声的道:“这儿不是没别人嘛……”
上官流烟重生后不愿太多人近身侍候,晚上为了出入方便,也不留人守夜,那些二、三等的小丫鬟皆被打发至院外,仅有春暖、花开两个心月复大丫鬟能留在院中。
“就是没外人,你也该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春暖一看见花开就来气,她一向循规蹈矩,尽责的担起大丫鬟的责任,不厌其烦的规劝小姐,哪怕小姐嫌她罗嗦,她也是照劝不误,而这个花开,她明明交代要看着小姐,花开却与小姐狼狈为奸,时常背着她偷偷溜出府,她如何能不生气?
花开见她脸色不豫,吐了吐小舌,躲在自家小姐身后,忙道:“小姐,你可有听见?皇上要选秀了!”
上官流烟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无所谓的说:“皇上选秀与我何干?横竖被选中的绝不会是你家小姐我。”
花开闻言,险些就要点头附和了,好在想起了重点。“不是,重点不是选秀这事儿,重点是老爷为了不让大小姐和小姐你进宫,打算设宴替你们俩选夫!”
这话让原本毫不在意的上官流烟脸色微变,她怎会差点忘了这件事……
“娘!”
朵琼正在歇息,听见外头传来女儿的叫唤,这才睁开双眸,看向因奔跑发髻有些松动的上官流烟。“烟儿,何事这么着急?”
上官流烟一坐定,便直接了当地问:“听说爹爹要设宴替姊姊挑选夫婿?”
朵琼闻言一怔,随即斥道:“这话是谁说的?是娘瞧着今年的桃花生得极好,打算邀长平长公主来赏花,长公主回了帖,说这等美景岂能只让几人欣赏,便与娘商量,干脆今年将桃花宴办得大一些,多多宴请贵女一同前来参宴。往日咱们府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办桃花宴,什么挑选夫婿,你别瞎说。”
上官流烟暗暗撇嘴,相亲宴便是相亲宴,非得拿赏花当名目。
她可没打算和母亲打官腔,直言道:“娘,女儿已经听说了,皇上要选妃,这节骨眼办桃花宴能为什么?你就实话说了吧,是不是要替姊姊相看?”
被女儿拆穿,朵琼瞪了她一眼,却也干脆的答了。“既然你都猜到了,娘也不瞒着你,不只你姊姊,还有你,爹和娘可从没想过让你们入宫为妃。”
上官家是清贵之家,从未有女儿入宫为妃,她和丈夫也不想开这个先例,然而自家女儿名声太响,就是太后与皇后娘娘都夸赞不已,就算最后没被皇上选中,也可能被许配给皇子当皇子妃,而如今太子未立,女儿若是指给了皇子,岂不是半强迫的逼上官家站队?这结果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
所以一得到消息,她便写了信给手帕交长平长公主,请对方帮忙出主意。
长平长公主能有什么主意?她是外嫁之女,如何干涉选秀之事?便回覆她,不想日日烦心,那便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早日替她一双女儿择婿。
朵琼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姊妹俩也到了适婚之龄,全因他们不舍才没急着让她们出嫁,如今遇上选秀一事,倒是不能再拖。
于是夫妻俩商量了几日便定下了桃花宴,宴请的全是万江城里名声极显的公子姑娘,替女儿找夫婿的同时,也可以顺道替儿子相看相看,正是一举两得。
他们打算得极好,上官流烟却是眼角一抽。“娘,你放心,就女儿这副模样是入不了宫的,你们操心姊姊的婚姻大事便成。”
开玩笑!她可不想再一次成为他人的笑柄。
这事正照着前世的轨迹走着,皇上选妃、桃花宴、择婿……而最让她忘不了的便是这场桃花宴。
那时的她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一睁开双眼便是把自己的时辰排得满满当当,上午读书下午练琴,便是晚上也没闲着,就着昏暗的烛光作画,因此并不知宫中选秀之事,当然也不知这回的桃花宴竟是为了替她们姊妹俩挑婿。
她只想着要在宴席上压姊姊一头好得到众人的称赞,于是耗费苦心练琴,打算在桃花宴那日拔得头筹,让众人知道她并不比姊姊差。
谁知那压根就不是普通的赏花宴,她如此作为反成了笑柄,让众人认为她急于表现自己,是与姊姊争夫婿,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又羞又恼,难受了好几日。
如今想想,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是脑门被驴子给踢了,成日只想着和姊姊斗气、想吸引爹娘的注意,其他锁事一概不理,明明有颗聪明的脑袋,却总是不愿静下心去思考,活该被人当笑话。
朵琼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与以往一样,是在嫉妒他们只为大女儿着想才说反话,连忙说:“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傻话?你和夏儿都是娘的女儿,娘自然都操心。这事你别管,只记得宴席那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成了,其余的什么都不必做。”
上官流烟知道自家娘亲定是误会她的意思,正欲再道,门外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上官流烟,你又来烦娘做什么?”
门外走来一名绝美的女子,拧着柳眉看向上官流烟。
那女子生得极美,身姿纤细,肤如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翠绿的裙子衬得她的脸庞更加的清丽,如此月兑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就像一朵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她是上官倾夏,名满万江城的第一才女,上官流烟的姊姊。
上官流烟看着眼前斗了一辈子的姊姊,想起上一世她哭喊着让自己赶紧逃时,心里五味杂陈。
收起眼角的酸涩,她扬起笑脸。“没烦,我就是来同母亲说说话。”
看着她的笑脸,上官倾夏非但没松懈,反倒更加戒备,问朵琼。“娘,不论她说什么,你都别理会她。”
实在是上官流烟每每来找娘亲都没好事,她就不懂了,她从未与这个妹妹争过什么,为何她要如此仇视自己,甚至闹得爹娘心烦难受。
朵琼见两姊妹如此不和,心里有些难受,却没打算将择婿一事告诉上官倾夏,只道:“你妹妹是来问桃花宴的事,你来得正好,替娘瞧一瞧帖子有没有遗漏之人。”
上官倾夏虽也不耐这些锁事,却比上官流烟好的多,深怕母亲累着,打三年前便帮忙分担管家之事。
她虽愿意帮母亲的忙,却不愿与上官流烟待在同一个屋子里,见母亲神情并无异样,似乎上官流烟真没吵闹,才开口道:“女儿等会儿还要练琴,下午再来,娘你先搁着,待女儿下午过来再整理便成了。”
朵琼哪里会不懂她的想法,虽然希望她们姊妹和乐,却也知难度不是一般高,只得点头让她离去。
上官倾夏警告的看了上官流烟一眼,又吩咐母亲身旁侍候的丫鬟,只要屋内一有动静便赶紧通知她,这才放心离开。
见上官倾夏丝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交代丫鬟,上官流烟除了苦笑之外也别无他法,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了结。
这也是为何她重生月余了却迟迟无法与上官倾夏拉近关系的原因,不管她做什么,姊姊都觉得她有阴谋。
说到底,就是她前世太过愚蠢了。
朵琼见小女儿脸色不好,深怕她生气,柔声道:“烟儿,你别和你姊姊计较,她那话没什么意思的。”
“女儿知道。”这都怪她之前太不懂事,不怪上官倾夏这么防着她。
上官流烟的态度让朵琼很惊讶,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安抚,没想到小女儿的反应竟是出乎她意料,让她更加小心翼翼的问:“烟儿,你……该不会是气疯了?”
肯定是了!她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心气高,原本她以为她们两姊妹互相比较、互相激励也不算件坏事,谁知……
朵琼叹了口气,也怪她与老爷太过偏心,倾夏是他们第一个孩子,难免稀罕了些,又生得伶俐漂亮,让人打从心里疼爱。当然,小女儿也是一样的聪颖娇俏,然而从小到大,不论是弹琴还是吟诗,明明两姊妹都是一样好,他们却总是先夸大女儿,压根就忘了小女儿的存在,等他们发现不妥想扭转时,小女儿的性子已太过偏激,到后来,甚至每每姊妹碰面就会吵成一团。
为此,她特地将两人的院子隔了老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人除了老祖宗还在时的晨昏定省外,几乎不会碰面。前几年老祖宗归天,她怕两个女儿一见面就吵,干脆免了她们请安,耳根子这才清静许多。
若是以往这样的情形,小女儿哪可能忍得了?早冲上去吵架了,如今却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动也不动,不是气疯了是什么?
上官流烟见母亲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笑之余也有些心酸。
她只想着自己身上的不公,却忘了姊姊有的她也从来不缺。虽说爹娘总是第一个想到姊姊,可也没忘了她,到了后头,他们甚至怕她觉得不公,但凡有四季衣裳、首饰头面,都是头一个送到她的院子里任她挑选,她挑剩的才给姊姊送去。
然而就算如此,她仍是不知足,总是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母亲,吵得母亲不得安宁,如今想想,她真是不孝。
上官流烟拉起母亲仍宛如少女一般细致的手,她这一身如凝脂般滑腻的肌肤便是传自于母亲。“娘,你可还记得女儿曾因风寒昏迷数日?那时女儿作了一个梦,梦中女儿看见自己成日与姊姊斤斤计较,那模样着实难看的很,女儿还梦见娘为了我们俩,时常在半夜流泪伤心……娘,女儿知道自己以前不孝,从今往后再不会如此,所以你放心,就算你们当真偏袒姊姊几分,女儿也不会再与姊姊争宠了。”
朵琼自然记得,那次上官流烟病得不轻,昏迷了好几日,醒来后性子确实改了不少,这些日子以来似乎也没听过她们姊妹争吵……如今再见上官流烟眼中认真之色,她眼眶蓦地红了。“烟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曾在无数个日夜盼着两个女儿相亲相爱,却总是不能如愿,如今小女儿的表白,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个梦。
“是与不是,母亲日后看着就是。”上官流烟知道说不如做,毕竟她以前当真是太混了,换作是她也不会信,日久见人心,她相信他们迟早会看见她的转变。
“好、好!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朵琼拭了拭眼角的泪,一个劲的拍着她的手。
上官流烟见母亲情绪稳定了些后,才旧话重提。“娘,女儿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女儿不急,你们只要好好替姊姊挑选夫婿的人选便行了。”
前世她一心一意想与姊姊争个高下,到后来,甚至连原本不在意的夫婿人选也在意了起来,一心一意想嫁个比姊夫还要身分尊贵的人。
然而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她才知越是靠近权力的中心便越危险,她怕死,更怕她的家人死,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替上官倾夏挑一个好夫婿,绝不能再让姊姊重蹈覆辙,连带的让上官家万劫不复。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不急也得有个底。你放心,这事有娘替你作主,你乖乖听娘的话就是了。”
上官流烟很无奈,知道她家娘亲的性子,只好又道:“娘,姊姊性子较冷,看似高傲,其实很是单纯,眼中只有琴与书,对后院里那些事半点不爱,实在不适合与人相争,你们替她相看人家时,千万别挑高门大户,最好是挑些家世简单的殷实人家,就是寒门子弟也不打紧,只要有爹娘和弟弟在,姊姊嫁过去也不会让人给欺悔了去。”
听见这话,朵琼更惊讶了。自家女儿的性子她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她没料到小女儿竟会如此替她姊姊着想。
心中讶异,但她面上不显,而是扳着脸。“你这丫头知不知羞?竟与娘讨论起你姊姊的夫家来了,去去去!这事不是你这小孩子家家该管的,回你院子玩去!”
上官流烟知道她不会一次便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可这话却会在她心里扎根。
目的达成后,她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了会儿,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