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蓉从来没将纪安宁放在眼里,这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可是今日,这个她看不上眼的妹妹竟然盛气凌人,让她不自觉生出一股压力,教她莫名感到心慌,总觉得出了什么事,不过,她可不是轻言认输的人,就是慌,也绝不会表现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没等丫鬟通报闯进来就算了,进了门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还真恨不得吃了你,用你的儿子换走我的儿子,还将我儿子丢到虎阳山喂狼,这是人会干的事吗?”纪安宁冷冷一笑,“可你竟然是我姊姊!”
“你、你在胡说什么?”唐婆子落在阎小将军手上,她就猜到唐婆子招架不住,绝对会将知道的事全部抖出来,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纪安宁会如此直接,这是不在意跟她撕破脸了?
“我不过是将你一直隐藏的事说出来罢了,真相如何你再清楚不过,还需要我多说几遍吗?”纪安宁的怒气已经积蓄到了极点,今日不必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要硬气,因为她真的好恨,这根本不是姊姊,而是仇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纪安蓉压抑着不安,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假装不知道唐婆子的事,换孩子的事就与她毫无关系,严格说起来,唐婆子是听祖母身边的人指令行事。
“你是不是认为我没有证据?”
没错,她没有证据。纪安蓉高傲的抬起下巴,“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晋王府,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闻言,纪安宁嘲讽的笑了。
纪安蓉不悦的皱眉,“你笑什么?”
“其实,你很可悲,若不是这个晋王府,你的良心说不定还守得住,而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教人不齿。”虽然姊姊从小就争强好胜,但一直很有长姊的风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一向谨守分寸,直到三皇子出现,她开始放纵自己,最后不再有界线,只剩权力。
纪安蓉脸色一变,“你来这里若是为了胡说八道,我这儿不欢迎。”
“我胡说八道吗?”
纪安蓉举起右手指向门口,“你走,晋王府不欢迎你。”
“我会走,可是在离开之前,我想送你一段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什么意思?”纪安蓉的心跳漏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纪安宁冷冷的唇角一抽,“祖母真的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吗?”
纪安蓉感觉自个儿的喉咙被掐住了,瞬间说不出话来。
纪安宁彷佛挑衅般的挑起眉,“若是祖母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除了出卖你,没有其他的选择,你认为祖母会如何抉择?”
“……祖母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祖母很明白。”
“祖母若是个聪明人,当初就不会为了你犯下天地不容的大错,这几年,相信她良心一直很不安,难怪她从来不问你在晋王府过得如何。”纪安宁转身往外走,同时又道:“我会拿到证据的,你终会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你等着吧。”
许久,纪安蓉只能瞪着纪安宁早就淡出视线的身影出神。
“王妃。”张嬷嬷担心的唤了一声。
匡啷一声,纪安蓉伸手挥掉案上的茶盏,咬着牙道:“你立马去见春喜,教她盯紧纪安宁,只要纪安宁回江州,立刻过来通知我。”
张嬷嬷原本想说点什么,可此时主子只怕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还是应声退出房间。
这又是不安稳的一夜,连着几日噩梦缠身,纪安蓉再次顶着兔子眼,张嬷嬷见了实在不忍,不由得苦口婆心劝说。
“王妃,你要相信老夫人,此事攸关纪家未来,老夫人不会说出真相的。”张嬷嬷太了解老夫人了,大夫人病死后,老夫人不让大老爷再娶,宁可让妾室跟在身边侍候,这不仅是纪家不能失去这门姻亲,更是因为皇后死了,皇上也没再寻一个取而代之,当臣子的当然不能越过皇上,大老爷为此还跟老夫人有了心结,可老夫人依旧无动于衷,由此可知,老夫人这人认准利害关系,就不会改变心意。
“这几年纪安宁年年回去江州,可我一次也没回去过,祖母会不会怨我?”她不敢回去,一来想避开卢家那个孩子,毕竟是自个儿的亲骨肉,她怕会心软想亲近,二来也不想面对祖母,不断提醒当初不得不狠心舍弃孩子的事。
“老夫人会明白王妃的难处,王妃若是随意离开王府,王爷的那几个妾室也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
“纪安宁回去见了祖母,势必会加油添醋诋毁我。”
“王妃放心,老夫人一定看得出来二姑女乃女乃在挑拨离间,绝不会上当。”
纪安蓉点了点头,像在自言自语的道:“没错,祖母眼睛可利了,难道会看不出她在搬弄是非吗?”其实,她也看得明明白白,可纪安宁的话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上,她忍不住猜想——这几年祖母是不是良心很不安?她每年派人送一堆赏赐回去,就是提醒祖母她如今的地位,以免祖母因为良心不安说溜了嘴。
“王妃一定要沉住气,这个时候二姑女乃女乃正等着王妃犯错。”
深深吸了口气,纪安蓉感觉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不过没一会儿,目光又飘向窗外,“春喜可有送消息过来?”
“二姑女乃女乃很可能只是吓唬王妃的。”
“是吗?”纪安蓉第一次觉得模不透这个妹妹,那日的纪安宁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因为娘早逝,爹明明在京城,但姊妹两人更致力维持跟江州纪家那边的关系,妹妹还坚持每年回江州住上一段日子,这就足以看出她在英国公府的地位有多么不稳,以至于她紧抓着纪家。
所以若为了换子的事回江州闹,很有可能得不到真相,还惹得祖母不快,这种事她过去应该不会做,可如今她不确定了。
兰香此时快步走来,到了纪安蓉面前,低声道:“春喜送消息来了,二姑女乃女乃刚刚坐上马车去了江州,这次并未带上卢小公子。”
纪安蓉激动的站起身,张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
“王妃冷静,二姑女乃女乃回江州又如何?”
“你刚刚不是说她只是吓唬我吗?”
张嬷嬷真是有苦难言,她不过是根据过往的认知做出判断,怎么知道二姑女乃女乃会不管不顾的上江外闹?
纪安蓉甩掉张嬷嬷,坐了下来,可是半晌后又焦躁的站起身,“你说怎么办?”
“等,有春喜盯着,王妃可以随时掌控英国公府的消息,此时您一定要沉住气,免得一时冲动坏了事。”
又过一会儿,纪安蓉再次坐下,因为吃不得亏,沉不住气,经常脑子一昏就冲动行事,然后就后悔了。
没错,如今她只能等,反正纪安宁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她根本不必担心处于挨打而不自知。
*
纪安宁原本回娘家只是为了吓唬纪安蓉,因为跟婆婆关系不好,她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纪家这边的关系,换言之,她不会轻易跟娘家发生冲突。毕竟兴师问罪这种事太难拿捏了,她不确定自个儿能否掌握分寸,可是一见到祖母,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委屈就上来了,紧跟着怒气腾起,然后就豁出去了。
既然说了,纪安宁只想换来一句公道,甚至偷偷幻想,祖母会请求她原谅,当然,也有可能求她不要追究,反正她亲生儿子还好好活着,可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不但没有换来丝毫歉意,还得了这么一句话——
“你要记住一件事,晋王妃不好,纪家便不好,而纪家不好,你就不好。”
这一刻她终于看清楚了,在权利面前,人很容易卑微得毫无底线,不是不知道不对,而是摆在面前的利益太诱惑人了。
“您以为帮着晋王妃,晋王妃就会念您的情吗?错了,对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来说,她心中根本没有感情,您为了她差一点成了创子手,她只会记得您握住置她于死的把柄,将来有一日她逮着机会,便会毫不留情的舍弃您,您就等着吧。”
说完,她便离开江州,可是并没有回英国公府,而是来到文成侯府,也不管她的到来有多么失礼。
见到纪安宁无助得像个孩子似的,韩凌月没有问她来做什么,而是给她下了一碗油泼辣子面。
“旭哥儿最近爱上油泼辣子面,再配上酸爽可口的酱黄瓜,不过可惜了,晚膳的时候他全吃光了,这会儿再腌制,也要等到明日早上才入味。”
纪安宁感觉心渐渐安定了下来,低着头默默吃着油泼辣子面,再喝上一盏去油解腻的青茶。
“他跟世子爷一样,两人都爱吃辣的。”
“旭哥儿确实偏爱辣,不过他胃口很好,只要好吃的,他并不挑食。”
“世子爷也是一样。”
韩凌月闭上了嘴巴,她总不能一直绕着阎文旭和英国公世子打转吧。
过了一会儿,纪安宁缓缓道来自个儿回了一趟江州,原本是装模作样想吓一下纪安蓉,可最后没管住情绪,或许会弄巧成拙。
“怎么办?我好像将事情搞砸了。”也许是因为儿子的关系,纪安宁对于韩凌月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因此闯了祸,她下意识就跑来这儿。
韩凌月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你已经在纪老夫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纪安宁不解。
“你点明一件很重要的事——纪老夫人为了晋王妃差一点成了刽子手,晋王妃会一直记得有个把柄在纪老夫人手上,将来晋王妃有机会除掉纪老夫人,晋王妃绝对不会放掉。晋王妃想要的是后宫最高的位子,这是条漫漫长路,而旭哥儿的存在会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潜在的威胁,旭哥儿在阎将军的保护下,没有人可以动他,但纪老夫人就不同了,只要一场意外,真相就能永远石沉大海。”
纪安宁两眼一亮,“这意思是说,我一时的气话反而有机会打破她们的关系?”
一时的气话?韩凌月唇角一抽,怎么她听起来是在挑拨离间?好吧,她的心比较邪恶,人家明明是发自内心的怒吼,落在她耳中就成了挑拨离间,不过无所谓,反而达成目的,这就是好事。
“她们的关系确实会因此生出变化,但就此反目成仇,那是绝不可能的。”利益的牵扯太过牢固了,想要三言两语就破坏,哪有那么容易。
纪安宁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那怎么办?”
“想法子收买她们身边的人煽风点火。”
“这太难了,别说晋王妃身边的人,就是祖母身边的人,我连接触都很难。”
“……”她看过的宅斗书里,世子夫人都很厉害,为何这一位偏偏是个异类?
纪安宁不好意思的看着韩凌月,“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栽赃。”
“什么栽赃?”
“我刚刚不是说了,其实晋王妃要对付纪老夫人很容易,一场意外,纪老夫人便会永远闭上眼睛,至于她身边的那些虾兵蟹将,掀不起什么浪花,晋王妃不会放在眼里。”
怔愣了下,纪安宁迟疑的道:“你要我制造一场意外,然后栽赃给晋王妃?”
“你不必刻意栽赃,纪老夫人如今发生什么意外,首先想到的绝对是晋王妃,因为你的提醒,她知道自个儿的存在对晋王妃来说不是好事。”
纪安宁咬了咬下唇,“这样不好吧。”
“你想当个正人君子对付晋王妃?那就别作梦了。”
半晌,纪安宁讷讷的道:“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你知道成功与失败的差距在哪里吗?”韩凌月根本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停顿了一下,自顾自的回答,“不害怕困难和害怕困难。”
闻言,纪安宁怯怯的道:“对不起。”
韩凌月突然很担心——替小家伙担心,以后若是回了英国公府,他可能日日都要望天长叹,有一对软包子父母真的很累人。
“你还是先问过世子爷,说不定他会有其他想法,或者他知道怎么出手。”自己可不想帮别人拿主意,还是他们夫妻自个儿解决吧。
“世子爷……好,我会告诉世子爷。”纪安宁幽幽的看着韩凌月。
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韩凌月连忙转移话题,“需要我派个人去请世子爷过来接你吗?”
“很晚了,我能在这儿过夜吗?”
韩凌月想想时间确实晚了,便点头答应,然后让忍冬安排她们主仆的住处。
*
这是什么情况?
韩凌月有一种被一块小石头砸懵的感觉,怎么兜了一圈又绕回来了?从她这儿走不通,就绕到阎明巍那儿,这不是一样吗?早知道她就不要出主意,这会儿不就没他们的事了?
“我本来不想管他们的事,可你喜欢我的善良,不是吗?”阎明巍说得好无奈,最近只要见到卢诚安,他的脸就绿了,这位就是专门帮他找活儿的麻烦精,可如今他已经有了正当差事,千牛卫忙得很,除了陪未婚妻打情骂俏,关心一下小家伙都在干什么,他可没兴趣再给自个儿添事,问题是……
“世子夫人找过我,我给了意见,可是不愿意帮他们作主。自己的事当然要靠自己作了断,怎么能老是期望别人,不是吗?谁知道人家绕到你那儿,你管上瘾了,还怪到我头上?”
阎明巍瞬间缩成了一只鹤鹑。说错话了,应该将责任推给小家伙,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让小家伙有个光明正大的身分,再加上有凌丫头纵着他,只要有需要,她总会帮忙他,最后他就很自然的将活儿揽下来了。
韩凌月见状又气又好笑,其实她懂他,不就是为了小家伙吗?
“既然你要管,你准备如何出手?”
阎明巍嘿嘿一笑,“我已经先放了一把火,试探一下纪老夫人的反应。”
“你放火?”
“不能说是放火,只是让小厨房走水,借此试探一下纪老夫人的反应,看看那日世子夫人的话是否对她造成影响。”
韩凌月赞同的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纪老夫人有何反应?”
“纪老夫人果然怀疑晋王妃,本来经过身边人的劝说,她也相信是意外,可晋王妃派了张嬷嬷回去江州,让纪老夫人提防世子夫人,纪老夫人有些不高兴,晋王妃的身分比较尊贵,但她是祖母,岂容孙女派个奴才在她面前指手划脚,甚至觉得晋王妃此举是在警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