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白首 第十九章 上京遇死劫(1)
作者:陈毓华

既然决定要进京,手边要处里的事,要通知的人还真不少。

事情好打理,可人嘛,她舍不得梅氏。

她回了趟娘家和梅氏、儿立铮说了半宿的话,儿立铮是男人,也不好太过表现心里的不舍,可梅氏没那么多顾忌,她拉着儿金金的手不放,直叫她要保重,眼泪从儿金金到来,到出了儿家的门始终没干过。

秦勺也来了,还少不了平日都相处不错的邻居们。

“唉呦,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一个个哭成那样,好像我很没人情味似的。”虽然伤感,可她就是哭不出来,总不能假惺惺的假哭,她做不来。

看见儿金金还是那副直率的样子,来送别的人都破涕为笑了。

宅子交给了郑家人,这回北上,仍有个雷打不动的丁朱华。

苏雪霁告诉儿金金,要是可以,他想把苏、丁两家的宅子买在一处,丁朱华平日不在家,他们也能多少照顾一下丁大爷和丁大娘。

丁朱华对他们的情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儿金金满口应好。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那就是也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的苏纸带着苏平和苏和来示好,就连儿金金那便宜爹也让人送了礼来,说往后他家去了京城,不要忘了提携他这亲爹,希望早日一家子在京城团圆。

儿金金看完信直接撕了,至于苏纸一家,苏雪霁没有见他们,苏家人被抹了面子,直骂苏雪霁忘恩负义,然后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

忘恩负义是吗?

苏雪霁清冷的嘴角微微含着凉冷,他会让这家人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忘恩负义”。

他们出发这天,儿金金又上山去见肉肉最后一面,儿金金抱着肉肉告诉它自己要搬去京城,往后没办法三天两头的上来看它,不过她已经吩咐过郑庆不会短了它一家的吃食,以后要是有机会,她还是会回来看它们的。

她说得有点多,肉肉并不是很明白,但它彷佛隐约知道这个对它很好的人要走了,它异常的温驯,在儿金金的脚下蹭来蹭去,直到大白熊叫了它好几次,肉肉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无法带上肉肉一家,但是把赏墨和花白给带上了。

一行人,两辆马车坐人,一辆装载行李,一辆给丁朱华和侍卫们轮番歇息用,另外一辆则是属于赏墨和花白的,里头布置得舒适又宽敞,又让郑四随车跟着,只要到休息地就让它们下来大小解,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五辆马车,在柳絮飘飞,春燕低回,最是抚媚春光的时日离开县城,因为皇帝没有给赴任的时间,所以他们也不赶路,只是再新鲜的风景,看过了两天也就厌了,儿金金想念起风火云的方便。

一路行去,在府城打了尖,休息过一夜之后,就正式迈上往京城的路了。

苏雪霁如今算是六品的京官,有便利的驿道,大大缩短了进京的时间,一路上还有驿站可以解决食宿问题,这些都是由朝廷出钱,带着朝廷发给官员的火牌,就能免费吃住驿站。

这一晚,他们宿在夏江州的驿站,因为与他们同时间抵达的,还有据说是宗室子弟的马车队,来人身分不俗,庞大的车队和护卫群把他们挤到了最偏僻的小院里。

苏雪霁和儿金金都安之若素,京里头遍地是勋贵,苏雪霁小小一个六品官,有的是要他们让的时候。

院子虽小,他们也不需要驿站的人招呼款待,儿金金从小跟着儿立铮,看多了驿站各种官员嘴脸,用过驿站送来的饭菜后,也不让毛嬷嬷侍候,让她和侍卫都歇着去了。

坐了一整天的马车,夫妻俩舒服的洗了热水澡,互相梳理对方的头发,等到半干,便打算早早睡了。

不过,就在他们迷迷糊糊,睡意正浓的时候,儿金金彷佛听到了脚步声,她的耳朵素来没有力气管用,但是这回的脚步声不只一人,那声音有些杂沓,越过穿堂,向马厩和停放马车的地方而去。

她笑斥自己多疑,又歇下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大喊,走水、走水了!

由于驿站都是木造建筑,火势一起,势不可挡,熊熊火焰根本无法抢救,苏雪霁这儿人少,很快便撤退出来,只是苦了那位宗室子弟,因为他就住在驿站最高级的厢房中,又在高楼,浓烟一往上窜,谁也受不了,幸好他身边有不少不怕死的护卫,被拼命冒死给抢救了出来。

不救不行啊,这位要有个万一,他们所有的人只有陪葬一条路,自己死了不打紧,家中九族都要陪葬。

只见暗夜中,没有被烟火波及的地方站、坐满了灰头土脸,衣衫焦黑,各种惨状的人,伤者更多不胜数。

那位贵人被数十个护卫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谁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苏雪霁这边因为人数简单,又团住在一个院子里,高呼一声,所有的人便赶紧撤退,倒也没什么损伤,就多吸了两口浓烟。

苏雪霁看见受伤的人那么多,哀声连连,独善其身,自扫门前雪这种事他做不来,撩起袍子,一马当先就去帮忙,丁朱华也当仁不让,两个侍卫看自家主子都过去了,其中一个眼中掠过不明神色,但也随即跟上。

请大夫一事,已经有人去做了。

儿金金和毛嬷嬷则是负责女眷这边,清创、包紮、煮粥……忙到天见光,才告一段落。夏江城出动了所有的大夫和衙役,接手了后面琐碎的事情,清查起火点,追究事责。

夏江城知府吓得两股颤颤,这位要是有个万一,别说万一,随便破了皮,别说官帽,项上人头就留不住了。

乌烟瘴气的忙乱后,那位贵人听说有苏雪霁这么个人,又得知他是风靡京城的状元郎,便主动说要见苏雪霁。

他对苏雪霁的见义勇为和乐善助人很是赞赏,得知苏雪霁这是接了家眷要去京赴任,便道:“往后都在京里,有的是见面机会。”

他在平德帝那里看过苏雪霁的文章,本就心存结交之意,又在这驿站不期而遇,对苏雪霁的人品多了分验证,将来,倘若他能为自己所用,自己势必如虎添翼。

这是苏雪霁第一次见到谢暲,谢,是国姓。

马车没有太多损坏,重新规整后,一行人在夏江城找了间干净的客栈整理好,又吃了压惊饭,继续往北走。

虽然是一场虚惊,不过心里总是会掂量那放火之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苏雪霁怎么想都不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也就一个不起眼的六品官,甚至还未赴任,更别说得罪哪个高官权贵了。

他们低调再低调的进了魅生城,这回为了安全起见,不住驿站,进城挑了位在城中心最高档的酒楼住进去,丁朱华和护卫、毛嬷嬷都住在左右间,都以为这么着了,肯定万无一失,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诸般的安慰自己,只是想归想,小夫妻并排躺在床上,被子下的手却是交握的,眼睛看着床顶,心里总悬着什么,直到半夜,撑不住睡意,这才头靠着头睡着了。

苏雪霁一直是浅眠的人,以前他三更灯火五更鸡便起,就算入睡,仍是警觉,然后,他闻到了一股臭味,那股臭味十分哙鼻,闻上一口便觉得头晕目眩,他咬了舌尖,惊醒后立即翻身起来,一手捣住自己的口鼻,一手捣住儿金金的。

儿金金喘不过气来,也被惊醒。

苏雪霁用口形告诉她迷药二字。

接下来便听见有人撬窗,试图闯进来的声响,那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更加的诡异。

儿金金力气大,面对野兽也能面不改色。“我去收拾他们!”

可恶,这迷药是想迷倒一整个军队的男人吗?她都觉得头有些昏了。

“不成,我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苏雪霁身为男子,又是为人丈夫,哪有让妻子去冒险犯难的道理。

但是这样坐着等挨打实在憋屈,他渐渐嗅到越发浓烈的迷药味道,再度咬舌,刺激自己清醒,事情紧急,也无法通知隔壁的丁朱华,他指着床下,示意儿金金和他一起躲进去。

两人滚进床底,苏雪霁只觉得有一物罩着他和儿金金的头盖了下来,本就不甚清楚的视线,只剩一片黑暗。

就在他以为今夜要命丧小人手中的时候,耳边传来儿金金细如蚊的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太白哥哥,屏住呼吸,不要出声,相信我!”

她怕苏雪霁弄出声响来,于是八爪章鱼般的贴紧苏雪霁的身躯,全无缝隙,双腿以十分暧昧的姿势盘住他的腰,如同连体婴。

她也不想这样,为了保命啊,谁叫她的隐形斗篷要遮蔽两个人太勉强了。

苏雪霁没能回应她,因为那些盗贼已经破窗进屋了。

“他娘的,是空城计!”有人恨恨骂道,踢倒一张凳子。

“一定是躲起来了,我们的人说他就住这间房,无缘无故不可能不见,搜!”

接下来是翻箱倒柜和乒拎乓啷的破坏声响,其中一人还用刀剑削去了床巾,往床下看了一眼。

时间也不过片刻,苏雪霁和儿金金却连呼吸都不敢重上一分,只觉得漫长如年。

听见那些人呼啸着走了,夫妻俩没有立刻出来,怕那些人去又复返,就那样蜷缩的趴在床底,直到天光大亮。

第二天丁朱华神清气爽的向两人打招呼,才发现两人气色算不上好,以为小夫妻闹了什么口角,识趣的拿了早饭去了毛嬷嬷那桌吃。

儿金金拿了花卷涂上从自家带上来的果酱,连花生酱也抹了些,递给苏雪霁,又把豆浆往他眼前推。“赶紧吃饱饭好上路吧,也就剩下最后这丁点路,京城那么繁华,那些个处心积虑要害我们的人也不好下手!”

苏雪霁下意识的接过来,向来镇定的双眸皆是寒霜,可对上儿金金全是自己影子的双眼时,眼底的冷意尽去。“你也吃,这些天你受惊了。”

“不想你进京,这个人应该不难查。”回笼觉可以上马车再补,但莫名其妙,在不知道得罪谁的情况下被人追杀,没有人的感觉能好。

“上回我入京,只去过保和殿和盛国公府。”保和殿一共去了两回,一回殿试,一回琼林宴,盛国公府嘛……他想起了一个看似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眼中却对他充满恨意,恨不得没他这个人的盛辞。

苏雪霁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的剑锋,凌厉的能致人于死。

他不是没有想到盛辞,但是他并不想把人性想得那么卑劣无耻。

不过血淋淋的事实是,他更知道当所有一切和自身的利益互有抵触之后,贪婪和都能凌驾一切的人性。

或许在那盛辞的眼中,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可以随便拿捏的蝼蚁,手上一两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反观现在的自己,别说半点自保的力量没有,仅有的两个护卫还是国公府的人,丁朱华是他的朋友,连下属都不是,他又凭什么要人家拿命去犯险?又能拿什么和盛国公府抗衡?

他半点不稀罕国公府的一切,可有人当他虚伪作假,别有居心,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目前还拿不出任何证据可以指证盛辞唆使行凶,为今之计,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再做谋断。

这些太沉重了,那些该担的,该去面对的,由他来便是了,所以,苏雪霁岔开话题,只是喉头却几不可察的上下滚动了下,他表现的很是克制。“你那斗篷也是师门的宝物?”

他亲眼看到那贼人就往床下他们的所在看了一眼,可那眼神和表情告诉苏雪霁,他认为里面是没有任何东西的,除了一只恭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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