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表哥,你们在干什么?你、你们……呃,我没看见,当我不存在,继续继续……我、我回去看书……哎!八月中旬的秋阐得准备了,还有好多书没看……”
去而复返的杜南勤看到几乎抱在一块的大姊和……表哥,他先是一脸错愕,有些怀疑双眼所见的一幕,继而满脸通红,红得比当事人还要透亮,快要滴出水了,眼神闪烁说着胡话,左顾右盼不敢正眼看向两人。
他羞红了脸,自以为撞破自家大姊的好事,他欢喜又酸涩,生性凶悍的大姊终于有人要,不用担心嫁不出去,这人若是表哥,他并无二话,世上大概只有表哥能包容大姊我行我素的性子,而且甘之如贻。
可是他又非常不舍,心里酸得快要泪流成河,大姊是他们的,怎么能被表哥抢走,没有大姊,他和弟弟妹妹该何去何从,他担得起一家的顶梁柱吗?
“站住。”这个臭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还脸红得都快可以煎蛋了,说话颠三倒四。
“大姊,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和表哥,你们……呃,很好,我不反对,你也不小了……”村里的姑娘在她这年纪不是已经成亲,便是好几个娃儿的娘,就他家没媒人上门耽搁至今。
“回来,什么叫我也不小了,脑子里装了太多的石头是吧!要不要大姊替你清一清?”
想什么玩意儿,那表情让人看了很火大,她有那么恨嫁吗?要弟弟催婚。
“大姊,你真的要收收性子,虽然你长得好看,也算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可除了表哥,哪个男人敢靠近你三步?你也别太挑了,将就一下。”像他这么为大姊着想的弟弟哪里找,即使他心里巴不得大姊不要嫁人,一直陪着他们,他给她养老,当娘一般。
“我将就?”他真的皮痒了,连她都编排上。
“和我一起是将就?”小舅子真不会说话,真想揍他一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巧乔是天生一对。
杜巧乔和皇甫漠云不快的看向不知错在哪里的杜南勤,把他看得小心脏狂跳,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大姊,你的眼神好可怕,可不可以不要看我,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很合适,不过,能不能中秋过后再决定婚期,我没准备好……”他该敞开胸怀祝大姊百年好合、花好月圆,可心里还是很难受。
“决定你的脑灌水,读书人还一脸龌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合适了,不要一点小事就捕风捉影。”这还是自个儿弟弟呀!心寒,瞧他那语气多嫌弃,似乎有人要她就赶紧点头,过了这村没那店了。
“两眼。”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回答的是皇甫漠云,看着两姊弟因他各说各话,几乎要拍桌子叫阵,他失笑地把水搅得更浑。
“你闭嘴,我在教弟弟眼见不一定是实,有时是误会。”她瞪着引起混乱的人,眼中怒气难消,都是他惹的祸,害她百口莫辩,解释不清楚。
“误会?”杜南勤眼露疑惑。
皇甫漠云火上加油再添一把柴。“你没想错,我心悦你大姊已久,只是她顾虑你们还小,迟迟不肯接受。”
杜巧乔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大吼。“皇甫漠云你给本姑娘少说一句,信不信不用你二叔来杀你,我先宰了你?”
“大姊,你真的不用为我们而委屈自己,我可以照顾……咦!不对,表哥不是叫莫云吗?他什么时候改姓了……”皇甫……难道他一开始就用了假名骗人?
杜巧乔面上一讷,没好气的朝皇甫漠云一瞪,皇甫漠云无奈的苦笑,是她一时口快说出去的,能怪在他头上吗?
可他是男人,这个吃定他的女子是他心爱之人,他不把锅背起来难道还推给她吗?
“当年……出了点事,事实上我复姓皇甫,漠云是我的名,我出身忠义侯府,为忠义侯世子,皇甫家历代都是武将……”他原该手持长枪着战甲,站在边关的城墙上。
“忠义侯府?”杜南勤瞠目结舌,久久无法言语。
完了,大姊的婚事泡汤了,门不当户不对,怎么结成连理,比翼双飞……
明明是一件非常难过的事,杜南勤上扬的嘴角显见他是惊喜而不是惊愕。
“恭喜张老、贺喜张老,有你这高寿太难得了,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呀!再活个一百岁……”
“老当易壮呀!张老,百岁寿辰真是可喜可贺,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恭喜、恭喜,张家大喜事,小小贺礼不成敬意,望请笑纳,一尺高的血珊瑚而已,不值什么银子……”
炫富呀这人!一尺血珊瑚还不值钱?市价一万两银子。
有一人开头,底下的人就开始炫富了,有的人拿出价值不菲的玉如意,有的是琥珀碗、夜光杯、镶象牙佛手、翡翠玉盆、百子千孙画卷,甚至是金子打造的弥勒佛,足有十斤重。
可是坐在堂上的张五杰看也不看一眼,始终臭着脸,眉头打了三十六个结,一看就是不开心,脸色难看的瞪着比他这做寿的人还高兴的儿孙辈,不快得都想破口大骂了。
面对阿谀奉承的宾客,他是一个笑脸也不给,不是冷哼便是别开脸,让人有些难堪又好笑他的孩子气。
不过他是医圣,有任性的本钱,即使他已多年不行医,收起药箱封针,在学医之人的眼中还是不可翻越的一座山,高山仰止,没有人能超越他,是所有医者仰望的巅峰。
谁人不会生病,万一真不幸染上个奇症怪病,张五杰起码能问诊,就算不开药下针也能说出病因吧,再由他人接手,对症下药,不也药到病除。
因此张五杰还是很有威望,受人爱戴,脾气怪一点何妨,有本事的人通常不好相处,高高在上,脾睨天下。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来了京城吗,人呢?是不是你们又把人气走了?”就他们那德性能干什么好事,肯定又背着他耍小动作,以为他老眼昏花看不见。
“老祖宗,你这话冤枉人,我爹都上门好几回了,可每回去都不见人,说是一家子上街逛逛,不到天黑不回府。”什么东西居然敢拿翘,一会儿真敢来非臊得他们无地自容,哭着跑走。张源之恨恨地想。
张五杰的曾孙张源之是张奉山之子,为人和父亲十分相似,都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学点皮毛医术便自命不凡,对外自称小医圣,说学了曾祖八成医术。
一听没找到人,张五杰不怒反笑,抚着雪白长须频频点头。“这丫头像老夫,泰山倒在面前还能闲庭信步,没事人似的绕过去,送银子了没?不晓得够不够用……”
什么,送了京城一座宅子还不够,还要银子?
张家子孙们听了面色一变,个个都十分不满,家里的财产凭什么分给外人。
“老祖宗,咱们连门都进不去怎么给,你这位……呃!小祖宗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尽让人吃闭门羹。”他每一句话都暗含嘲讽。
自个儿的记名弟子他还不清楚吗?吃软不吃硬,跟他一样的臭脾气,人家要她往东,她偏要朝西走,半点面子也不留,全凭一时喜好。
因此张源之想在张五杰面前泼他徒弟污水反而适得其反,老太爷就是喜欢她的直率,两人臭味相投。
“叫她小祖宗就没错了,比你祖宗还祖宗,给老夫仔细侍候着,若是撞着碰着了,老夫剥了你的皮。”脾气大好呀!不会被人欺负,瞧这些势利眼,谁把她看在眼里了?
张五杰是既欣慰又心酸,喜的是后继有人,不用心有不甘找不到衣钵传人,可是他又忧心徒儿是女儿身,行医济世多有不便,不为世人所接受,还得被他的不肖子孙排挤奚落,把她当成心怀不轨的乡下女子。
“老祖宗……”偏心偏到没边了,到底谁才是他亲人?张源之眼中闪过不屑,他手一挥。“去去去,去把人找来,再不来这寿宴也别办了,直接散了,我张家怎么养了一群没用的饭桶?”
“饭桶们”不认为自己没用,只认为是老太爷糊涂了,亲疏不分还偏向外人,但如果姓杜的丫头不出现,难道真要散席不成?
他们丢不起这个脸呀!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祖父,她不来是瞧不起你,对你不敬,你又何必非要她露脸不可,你儿孙满堂还比不过一个鼻孔朝天的黄毛丫头……”吃过亏的张奉山心有不平,忍不住说出心底话。
只是他话没说完,一只茶碗往他头上扔,溅了他一脸水和茶叶,颜面扫地不说还让人看了笑话。
“混帐,黄毛丫头是你叫的吗?张九春,你这儿子是怎么教的,竟教出个欺师灭祖、尊卑不分的混蛋!”气死他了,难怪丫头不来,肯定是被他们丑陋的嘴脸恶心到了,怕自己吐了一地才迟迟未至。
张九春是张五杰的嫡长子,张奉山的亲爹,今年七十有八了,都已经是古来稀的年纪,本该含贻弄孙享清福,可老父还在,他还是得乖乖的当个龟儿子挨骂。
“爹,你别生气,一会儿我教训他,绝不让他再口无遮拦。”张九春朝儿子一使眼神,让他赶紧认错。
“祖父,我……”张奉山心里有千百个不愿,可是祖父的百岁宴是结交达官贵人的好机会,他硬着头皮低头。
“罢了罢了,我老了,管不动你们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活了一百岁也够本了,宴席不办了,全散了……”张五杰眼神锐利得很,哪会看不见他们的敷衍。
“爹……”
“祖父!”
“老祖宗?”
一群张家子孙就要跪地相求了,眼中带着惊恐和不甘,好不容易才办成的寿宴,竟要因一个外人不欢而散。
“老头子,你又在使什么性子,准备一桌子山珍海味不给吃,是想饥死我不成?就说你呀!不安好心,专拐我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没天良。”
天真无邪?
这话也只有杜巧乔有脸说得出口,和她并肩行来的皇甫漠云以及跟在身后的弟弟妹妹都一副忍笑的古怪样,憋得脸都有点发紫。
“臭丫头,你终于肯来了,让我这一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人家等你好吗?自个儿不害臊还怪人黑心黑肺黑肚肠。”啊——真舒坦,就是这个没心没肺的语气教人听了舒爽。
到了张五杰这岁数不求名也不求利,就希望有个斗嘴的伴,能肆无忌惮的和他顶撞,敢在他面前说实话,不因年纪长幼而无法谈天说地,让他有回到年轻时的回春感觉。
爹娘死了,同辈的知交好友也走得差不多,剩下一个元寂是和尚,整日问禅修佛,聊不了几句就闷了,余下的小辈见了他不是敬畏便是谄媚,没一个真心想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张五杰其实很寂寞,心里空虚得像一片荒漠。
杜巧乔便是那沙漠中的甘泉,在他心灵枯竭时出现,他都已经放弃留下医道传承,没想到小小的火苗冒出来,让他看到了希望,重燃心中烈火,将他一生的医道传给有能力承接的人。
“祖父,你怎么在寿宴上说这不吉利的话呢!快呸三口!”不想被个丫头抢峰头的张奉山“孝顺”的跳出来,挤开小辈到了张五杰跟前,摆出孝子贤孙的样子做势来挠扶他。
可惜他的殷勤是白费劲,媚眼抛给瞎子看,健步如飞的张五杰看起来都比他朝气十足,一把将人推开,走得极快的迎向一群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呵呵呵直笑,亲自迎客。
这情景看得其他宾客都惊讶不已,纷纷交头接耳的询问,只是将之视为“家丑”的张家人不开口,旁人又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