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时,裴翊恩得到邵家所有人的同情,大家都对他分外亲热。
因为心情愉悦,他喝多了酒,回到家后乱了性,以致于太阳晒上了,邵玖还起不了身。
“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要。”拉过棉被把头盖住,隔绝所有光线与噪音。
昨天他也说“快起来,我有话要跟你说”,然后哪有什么话要说,只有什么事要做,于是一次又一次,整得她无比哀怨。
终于理解,为什么成亲后女人会迅速变成黄脸婆,实在是白天忙家务、晚上加班做体力活,日夜操劳,能不肝郁肾衰心枯萎?
“再不起来,晚上要睡不着了。”拉开棉被,裴翊恩笑逐颜开。
他知道成亲很好,却没想过会这么好,他恨不得时刻把她带在身旁,可惜明天就要去兵部报到。
“晚上你会让我睡吗?”她反问。
呃,这倒是大实话,连同棉被把她抱进怀里,他呵呵笑开,太久没开荤,胃口自然大了些。“乖,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睁开惺松睡眼,发现他不是冰山美人,怎么会越看越上眼?好像颜值突然高涨,晋身全球百大美男行列。
是因为她给足滋润?她提供无数生命泉源?呵呵,没人呵她痒,她却忍不住想笑。
“你笑得很有问题。”裴翊恩斜眼睨她。
“不爱我笑,那我哭?”说着,她捧起自己的小脸,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家暴啊,我家相公不会疼人、人面兽心、心怀鬼胎……”
她边哭边翻衣袖、扯衣襟,露出遍布的清紫吻痕。
好吧,他承认,小豆丁不过是笑得很有问题,他却是做得很有问题。
恼羞成怒的男人会做啥?旁人不知,但他是俯把她亲得天昏地暗、严重缺氧,想要再度昏睡。
她连拍好几下才把他拍开。“你把我弄醒,就是想要再把我弄睡?”
“这倒不是。”想起正事,他把她往床上一摆,爬到床的内侧。
那里是一面墙,他将墙面内推,推出一道三尺见方的小门,伸手往里头掏出一卷又一卷的……银票?
邵玖跪到他身边,将成卷的东西一一翻开,小卷的是银票,大面额小面额都有,以百两起跳,大卷的全是——写了她名字的地契房契。
这就是卫梓青说的那些?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为什么处处替她设想?难道从很久以前,他就想娶她进门?如果最终她坚持嫁给秦佑哲,他怎么办?
一大堆问号,问出她数不清楚的感动。
“好多,你哪里来的……”
“梓青开始做生意时,我就拿银子参股,现在他所有生意我都占两成。”
两成?强啊!坑儿子的皇帝爹也只拿走一成,什么叫朋友?这就叫朋友。
两成确实很吓人,她只占艳冠群芳和百味万源半成股份,都能妄想当房产大亨了,那他的所有生意……卫梓青获利最大的产业是运输业啊!
“你家继母雁过都要留毛的,怎么可能给你钱参股?”
“偶尔父亲会偷塞钱给我,我当打手时也能赚一点。”
这是他对父亲最矛盾的地方,若说不在乎,他怎会想方设法替自己找师父?若说在乎,凤和长公主给他穿小鞋、泼脏水时,他怎不替自己讲话?
邵玖皱眉,所以纨裤公子打群架,不是因为吃饱太闲,而是为了赚钱?
望着他,突然心酸不忍,谁能想到堂堂侯府少爷居然要靠当打手来生财?
“不怕,我天生根骨奇佳,打架就没输过,后来我甚至不必动手,只要人出现就能把人给吓跑。”
“你的昭彰恶名就是这样来的?”
他笑而不语。但那表情看在眼里,又是宝宝难受、但宝宝不说。
跪起身,她趴在他身后、圈住他的脖子,脸颊贴上他的并轻轻磨蹭,半句话都没说,但他感受到她的心疼。
抓住她扣在自己胸前的手,裴翊恩温柔道:“就这样一直心疼我好不好?”
“好。”
得她一句实话,他从荷包里拿出钥匙。“库房里放着皇上赏赐的黄金,以及我打仗得到的战利品,全归你管。”
“好,男主外女主内,你负责在外头掠夺,我负责安邦定家,保证给你治理出一个盛世繁华。”
他笑了,突然觉得征战沙场很不错,因为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守护家园、齐肩并进。
“好,我会把你想要的通通掠夺回来。”
她呵呵笑开。“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土匪夫妻?”
“只要能和你当夫妻,土匪也行,贵族也好,平头百姓也可以。”
真好,这么甜的话语,是女人都爱听。
她用手指翻动地契,有点无奈道:“都是济州的房子土地啊?”
“对啊。”
“肉包子打狗,之前我只丢一颗包子,现在却丢了一整笼。”
一叹再叹,她从房产大亨变成烂尾楼大亨,惨呐!
但更惨的是卫梓青,他投入得更多,不光房地产,连那一大片接近完工的“宫殿”都是他掏的银子。正确的说法是——皇帝下了个错误决定,却由他们这群笨蛋买单,白话文则为:诅咒给别人死啦!
他把她拉到大腿上坐下,她贴着他胸口,自我安慰着,“没事,好歹皇上还赐你千两黄金,我却连半毛钱都没捞到,太不公平了,秘道是我找的,黄金也是我找的,为什么只给我一个没用的郡主封号?”后悔了,要是当时她机灵一点,顺手搬走一两箱黄金多好。
裴翊恩看她一眼,疑惑地问:“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皇上要赏的,但邵丞相拒绝了。”
邵玖猛地倒抽口气。“为什么?他疯了吗!”
“不疯,他老谋深算着呢。当初贤妃娘娘以身护主,你家三个哥哥已经陆续升官,这回又升一次,邵琀、邵瑜、邵珏不过二十几岁就已经升到知府、侍郎,满朝可找不到这样的例子,连你那个庸碌爹都升了两级,这些都是用你的黄金换的。”
听到这里,她不依了,一蹦跳下床。“我要去找祖父算帐。”
还以为祖父祖母疼她,掏了压箱底的好东西给她当嫁妆,原来……
裴翊恩一把将她捞回来,牢牢圈进怀里。“帐都结清了,你哪还有得算?”
“不管,就是要算!太不公平,功劳是我的耶,祖父哪来的使用权,不告而取谓之窃。邵家的荣华富贵、官运亨通,怎么可以用女人去交换?”她气得一张小脸通红。
“他是邵家的大家长,有权力决定这些。”
“啊啊啊——”她尖叫气恼。
他笑道:“别气,不过是一千两而已。”
“一千两『黄金』,怎么会是而已?”折合白银十万两耶,她妪妪搜搜积积攒攒多年,也不过存下一万多两,偏偏转眼又成泡影,唉……她的八字肯定缺金。
“千两黄金换得邵家这个大后盾,有什么不好?”
“我有你依靠就够了,干么还要大后盾?”她还想让母亲依靠呢。
她只要依靠他吗?这话他喜欢,迫不及待地亲上她的脸,还没下床的两人又翻上了床,亲吻从脸颊延伸到鼻子、唇舌,慢慢地往下滑落……
在喘息声逐渐平息后,他将额头靠着她的,笑得满脸庆足。
“小豆丁,我喜欢让你依靠,这辈子一直靠着不放,好吗?”醇厚的声音在耳畔吹拂。
她超累的,刚睡醒的女人又想睡了,打个呵欠,脑袋运作变得缓慢,只不过这种问题不必思索,只需要靠直觉反应就行。
因此她回答,“好啊,一辈子靠着不放……”
首度面对宋窈娘,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面对的。
但她可以不理会对方,却无法忽视暖暖,那是翊恩的女儿,有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四岁多的孩子,本应该天真烂漫,但她有点木讷,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暖暖,过来母亲这边好吗?”
她向暖暖招手,暖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强烈恐惧。
邵玖没有勉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靠时间去建立,她不心急。
“暖暖生性胆怯,还望夫人谅解。”宋窈娘温顺道。
“小孩子,没什么好谅解不谅解的。”
刚见过府里管家下人,她牢记母亲叮嘱。
母亲说宋窈娘不简单,才返京不久,就已经笼络了满府下人,绝不是盏省油灯。
这事儿在很多年前、在遇见李家姑娘时,她就知道了。虽然翊恩把事情推到谣言头上,但她始终认为宋窈娘不无辜。
男人,他这种护短是聪明还是傻气?
“夫人,侯爷说您想把暖暖接到身边养?”宋窈娘小心探问,身子微微颤抖,表现出对邵玖的巨大恐惧。
她是希特勒还是佛地魔?值得她把恐惧演得这么逼真?
不过暖暖的事,翊恩并没有提起,虽然她做不出剥夺亲情这种事,但看着窈娘紧紧掐住暖暖手臂的指头,以及暖暖眼底的漠然……
这不是被宠爱的孩子应该有的表现,那么宋窈娘对孩子做了什么?
邵玖微笑,迎上宋窈娘的审视,落落大方问:“我是有这个打算。”
这件事,翊恩哥哥在大婚前对她提过一嘴,当时她反应激烈、泪流满面。
她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求他别把孩子抢走,说她就剩这么一点指望了。
当晚他请了大夫入府,虽然翊恩哥哥没过来探望,却也绝口不再提这件事。
没想到她随口试探,竟然探出这是邵玖的主意。真的是她啊,所以不是翊恩哥哥的意思,他只是被枕边风吹歪了心思?
就这么防范吗?抢走翊恩哥哥不够,还想抢走暖暖?
不会的,她不会让恶毒女人心想事成,她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允许翊恩哥哥身边存在别的女人,她有耐心、有智谋也有手段,早晚会将邵玖驱逐侯府。
宋窈娘眼底透出坚决,但在指甲陷入掌心时,她逼迫自己恢复理智,硬挤出一抹笑容。
“暖暖能跟着夫人是她的福气,只不过暖暖出生时恰恰碰上打仗,侯爷受伤的消息传回来,妾身受惊之下早产了,侯爷也因此担心忧虑、无法好好养伤,伤病时时反覆,暖暖出生后身子骨弱,季节交替之际往往会大病一场,搞得妾身与侯爷心力交瘁。妾身心想,夫人既要掌理中馈又要伺候侯爷,怕是没有多余心力照顾暖暖。”
兜兜转转讲了一堆,不就是不愿意吗?既然如此明说就是,何必长篇大论?因为这一大篇,不仅仅在表达意愿,也是在绕着弯儿告诉邵玖,她与翊恩之间情深义重——一个为他受惊早产,一个为她伤病反覆,共拥爱的结晶的两人,总是为了孩子心力交瘁。
可不是如此吗?“夫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倚角香晁蹲着时,她就在翊恩身边伺候,即使上战场也形影不离,英雄身边红粉常伴,两人之间的情谊以“山无陵、天地合”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岂是半途冒出来的夫人可以比拟?
宋窈娘这是想挑起自己的妒嫉?做法粗蛮,但确实成功激出她的不舒服。
就是这份不舒服,才让她当年失去理智,一口应下秦家婚事,她有感情无能症,无法为了爱情和别的女人过招。
可怎么办呢?她不想过招,对方却满怀热情,甫见面,还来不及分析对方的战斗力,她就急忙撂下战帖。要接吗?
邵玖想倨傲回应:感情世界里没有先来后到的定理,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可惜人家没看过《犀利人妻》;她想说,圣贤云:不与傻子对立,因为那会让你和傻子站在同一个阶级——可惜人家认为她才是真正的傻子。
淡淡笑开,邵玖没挑破宋窈娘的心思。“这样啊,那就再看看。”
打退堂鼓了?邵玖有这么弱?短暂的胜利让她尝到骄傲。“夫人别怪妾身担忧,实在是侯爷太疼爱暖暖,打仗时侯爷总是挂心暖暖,一得空就往家里跑,都说女儿是父母亲贴身的小棉袄,这话半点不差。”
她笑得温柔可亲,好像自己是邵玖的好闺蜜,两人正促膝长谈聊育儿经。
“你教暖暖认字了没?”邵玖换话题。
认字?宋窈娘怔愣。她不会啊,怎么教?邵玖是想以此为借口带走暖暖吗?
“女子无才便是德,且暖暖身子骨不好,再加上当时身在南方,住处又邻近战场,环境着实不好,根本找不到帅父教导,不过夫人思虑周到,确实该让暧暧认几个字了,既然已在京城,便依夫人的意思给暖暖请师父启蒙吧。”
“四岁小儿认几个字哪需要聘请师父,花钱就算了,孩子还会有压力,不如每天下午让她过来一个时辰,我来给她启蒙吧,等暖暖把千字文认全了,再讨论聘请师父的事。”
宋窈娘一噎,她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抢暖暖?
想利用暖暖在翊恩哥哥跟前博好感?甭想,打死她都不会给邵玖这机会!
瞥一眼怯懦的女儿,虽然暖暖已经活不久,但即使如此也不允许她被旁人利用。
小雪端来茶水想给主子奉上,宋窈娘咬着牙眉头一紧,上前抢过茶水,拉着暖暖跪在邵玖跟前,托着她的手,让女儿捧起茶盏。“暖暖,快谢过夫人,往后夫人可就是你的启蒙恩师了。”
什么意思?撇除掉她的母亲身分,她只能当暖暖的启蒙恩师?
看着孩子双手颤抖,邵玖于心不忍,边思考宋窈娘的盘算边伸手,但手指刚刚碰到茶盏,就见暖暖手一偏、茶盏掉落。
惊呼一声,天……那么小的孩子!
担心茶水烫伤孩子,邵玖反射性将茶杯拨开,一道弧线让热水洒开,邵玖的手背承接大部分茶水,但暖暖小小的脸庞还是受到波及了。
邵玖恍然,这是意外吗?孩子臂力不足,她却接手太晚,或这是……宋窈娘宁愿让孩子受伤,也不愿暖暖到她身边?如果是后者就太可怕了,虎毒不食子,她怎能拿孩子当斗争筹码!
暖暖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痛到发傻,竟然不哭不喊,连半滴眼泪都没掉,完全不像个四岁孩子,一大一小相对视,邵玖满眼疑惑,暖暖却是满脸茫然。
怔忡间,只听得宋窈娘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女儿……求求夫人大发慈悲、救救暖暖!不,妾身错了,全是妾身的错,夫人想把暖暖养在身边就养吧,妾身再也不敢和夫人争,只求夫人快找大夫救救……”
哭声震耳欲声,还没立好规矩的下人们聚集在大厅门口,众人看着这一幕,不明就里却已生出主观偏见。
裴翊恩刚进后院,就听见宋窈娘的哭喊声,他快步冲进厅里,一把抱起暖暖,对着下人一阵怒吼,“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夫。”
宋窈娘泪眼婆娑、委屈起身,扯着他的衣角,快步跟他回归雁阁。
三人紧紧相随,看着那一家子背影,邵玖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傻子。
第一回交手,输个透澈。
“夫人,你的手……”小雪看见主子手背红肿,惊呼出声。
“没事,别嚷嚷,去帮我拿一盆水进来,里头放点雪。”
唉,这种事真的让人很沮丧,但……娘和蓁姊姊都说过,从幻想期待到失望,从忿忿不平到妥协,每个女人都要经过这么一遭。
是她的错,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忘记裴翊恩是一对多的分离式冷气,不会专供一室舒服。
难受啥?难道她不知道宋窈娘是白莲花,会随时随地散播芬芳,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婚姻会很热闹,知道他的保证……成功率太少。
都知道的事,怎么还会让自己受伤?
邵玖深吸气再深吐气,试图调节自己的愤怒,她告诉自己别伤心,她不过是在重复无数女人重复过的事,这条怨慰痛苦的道路上她并不孤寂,最终她将会成为蓁姊姊或母亲,这场婚姻迟早能够教会她豁达。
咬唇,把眼泪憋回去,拉展颜面肌肉,挤出淡淡的笑意,她鼓励着自己,她会适应的,就算挺着一身伤,终究会闯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