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福山原以为自己与程欣月的关系过了明路便能尽早抱得美人归,最终发现空欢喜一场,她却以多多还小,作坊根基未稳为由,尚不打算成亲嫁人。
事实上,多多虽小,但如今有郑安照料,又以书院为家,根本不是问题,至于作坊,增建不说,还请了不少的人,她平时只需备上酱料,村子里爱干净、手脚伶俐的,几乎只要愿意都能在作坊找到活儿。
程福山心知肚明不论多多或作坊都是借口,他虽恼,却也拿她没办法。气恼了,就使劲的折腾参与民防的小伙子,所以当多多带着郑安从书院返家时,就见在村外的溪流旁空地上,几十个大男人搬着大石块,由东至西,再由西至东。
时节已入冬,天气转冷,但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看他们双脚直打颤的样子,也不知道已经被折磨了多久。
多多绷着一张小脸,双手背在身后,顶着冷风站在不远处。
郑安还是第一次看这个软糯的胖小子发脾气,正要开口劝几句,就见程福山已经向他们走过来。
“师父。”郑安露着大大的笑脸欢迎。
程福山轻应了声,目光落在多多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圆脸,“天冷,怎么不先回去?”
多多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等阿兄一起。”
程福山敏感的留意到多多的异常,他看了郑安,见他一脸傻笑,便知道多多并没有受任何委屈。他微敛了下眉,思索一会儿,这才开口,“郑安,这里交给你了。”
郑安闻言,双眼闪闪发亮。
“再练个半个时辰就散了。”
郑安连忙点头,他年纪虽小,但这些壮汉一看到他过去,个个都恭敬的叫他一声师兄,他可得意了。
程福山没理会他们,带着多多离去,一路上还不禁放慢速度,让多多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你真是越读越回去了,”程福山垂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多多若有所思的神情,“越读心思越重,还不如不读。”
多多闻言,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高大的兄长,“阿兄,程华无法在书院待下去。”
程福山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多多的话而稍有停顿。
多多沉不出气的嘟起嘴,露出委屈的神情,疾步追上,“阿兄,程家出事,是不是你做的?”
程福山低头看着多多的笑容里多了纵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家半夜起了场大火。”多多有些情绪低落,“一把火烧了药田,还烧了存粮的仓库,如今程家别说拿银两供程华在青山书院,只怕连吃顿饱饭都不成。”
“是吗?”程福山好像第一次听到,脸上却是一点惊讶也无。
多多感到烦躁,程福山的态度再平静也无法瞒骗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阿兄骨子里的阴狠及锱铢必较。
“阿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这事让人发现,程福山逃不了惩罚。
程福山轻笑一声,停下脚步,“多多同情他们?”
突如其来的一问,多多呼吸一滞,仰起头来对上程福山的目光。
程福山脸上虽挂着淡淡笑意,锐利的眼光却丝毫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转变。
程家的火确实是他放的,他没有伤人性命,只是烧了程欣月爹娘留下的药田和仓库,已是天大的仁慈。
要不是怕会被怀疑,他早在程家上门来断亲那一日就烧了他们家,而不是拖至今日。
快过年了,程家不单这个年难过,少了药田,以后也别指望日子好过。
他疼爱多多,可以给他许多纵容,但若此刻他心向着程家,纵使只有一丝同情,这个孩子便不再值得他倾心相待。
他抬起手,放在多多的头上,轻声又问一次,“多多同情他们吗?”
明明是熟悉的阿兄,但多多却在阿兄的笑意底下看出一抹阴狠,压在头上的重量令他莫名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他缓缓的摇头,表情认真,“不同情,我只是担忧阿兄出事。”他静了一会儿,“纵使程家的人……死绝,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的爹娘都被害死了,他对程家除了痛恨外,没有其他感情,他读圣贤书,但终究做不来高风亮节、不与小人为仇的地步。
程福山眼底那抹深沉的寒意褪去,揉了揉他的头顶,“说得极好。妇人之仁,终成不了事。”
多多难得听到阿兄说道理,忍不住问:“妇人之仁,成不了事……那阿兄凡事以阿姊为先,难道不算妇人之仁?”
“不算。”提到程欣月,程福山毫无节操可言,大言不惭的反驳,“阿兄是疼媳妇。”
“阿兄这声媳妇叫得早了,阿姊还没点头要跟你成亲。”多多话一出口,便看到程福山瞟过来的眼神,立刻识趣的闭上嘴。
程福山冷哼一声,“果然是越读越回去,连好听话都不懂得说。”
看程福山大步的转身走开,多多暗暗扮了个鬼脸,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程福山高大的身影令他觉得安心,彻底的将程家的事丢到脑后。只要有阿兄在,他不用担心程家凄惨落败后找上门,毕竟断亲书还被程福山妥妥的收着,以阿兄的性子,不会让程家有机会上门找碴。
“阿兄,你真好。”
程福山微勾了下嘴角,“知道我好,回去想法子让阿姊点头,早点跟我成亲。”
多多的身子一僵,阿兄真是个默默坑人的典范。
一大清早下了场大雪,路上难行,程欣月依然出现在酱菜铺子里。
蒋芳兰见到她,连忙倒了杯热茶,还分心让郑遇再去多加几块炭,“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过来?福少爷前几日还特别交代,说是让阿遇去给你送帐册。”
“也没多远的路,无须麻烦。”程欣月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暖暖身子,这几日断断续续下着雪,如今天空乌压压的一片,说不准等会儿还会有场大雪。
自从她向老爷子顶下铺子后,郑遇和蒋芳兰就对程福山改了称呼,他们俩都是有分寸之人,纵使程欣月和程福山待他们再好,他们依然恪守分际。
正因为他们的所做所为,程欣月对他们多了几分信任,每月只会抽一日到铺子看帐。
蒋芳兰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与郑遇成亲后,一同到铺子帮忙,见铺子前尚有空地,便起了心思,向程欣月提及想像丹阳村外的草市一般,架个棚子,卖些茶水和粗食,让过往的游人可以歇歇脚。
程欣月觉得可行,便将事情交代给她,营收也让他们小夫妇全拿,蒋芳兰自然不肯,毕竟说穿了铺子属于程欣月,他们不敢逾矩,最终是程福山发话,他们夫妇拿八成,剩下两成归程欣月,这事才算定下。
蒋芳兰对此安排心存感激,如今两夫妇因为铺子和茶棚,月月都能存下不少银子,虽然城里的屋舍价高,但终究看到希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程欣月和程福山的大度。
“今日怎么不见天下?”
“一大清早阿福就带着它出门。”程欣月回答。
蒋芳兰闻言没再多问,让郑遇将炭火靠程欣月些就没再打扰,迳自招呼上门的客人。
程欣月对完了帐,还一起招呼客人,过了正午,客人正多的时候,程欣月主动下面又炒了几个菜,招呼着郑遇夫妇吃饭。
郑遇和蒋芳兰坐了下来,一脸满足的吃着热食。
突然一阵黑影闪过,天下飞过大门,直接落在程欣月的面前。程欣月眼睛一亮,抬起手模了模它。
郑遇笑着说道:“该是福少爷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到程福山驾着马车出现在铺子前。
根据律法在闹市中不得跑马,但因为铺子位于城外市镇,所以不受律法限制。
程福山翻身下了马车,大步走进铺子,“之前不是说了,天冷让你别出门。”
程欣月微勾着嘴角,淡淡回一句,“你是说过,但我没答应。”
“你啊!”程福山坐了下来,拿起她桌上的茶碗,一点都没嫌弃这是她喝剩的茶水,一口饮尽。
程欣月向来独立,村子到铺子不远,纵使天气不好,小心走个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昨儿个才听他说今日要摆弄药田,但清早起来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她也没有多想,纵是隆冬时分,民防训练也松懈不得,所以只当他出门训练去了。
冬天草药还是可以成长,只是比较缓慢,而且怕冻死,在地上要铺上秸秆保暖。
当时从空间拿出土改善了后院靠山的贫瘠地,原想着能成就好,不成也不可惜,却因程福山尽心尽力的栽种,收成极好,他虽对圣贤书没有兴趣,但对花草稼穑很感兴趣。
程欣月心想原来空间主人就是个爱种植之人,难怪她所得到的空间只能种些花草果树。如今有他在,她的空间反而没有什么用处。
蒋芳兰起身给程福山添了碗面,放在他面前。
程欣月已经吃饱,便催促他快吃。程福山听话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虽然一切看似平常,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眉头轻皱,“是不是冷?你别总仗着自己身子好,穿得单薄。”
程福山听出她语气下的关心,浅浅一笑,“不冷,只是方才驾车冷风刮脸。等我吃完,我们就回去,看这天色,说不准还会有场大风雪。”
程欣月闻言,不疑有他的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