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正在做晚餐的子璎被怒气冲冲的慕容羲吓到。
她忙翻了,要治病、做三餐,还要应付吕尊的碎碎念,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把第一批启阳固精丸交出去,心底盘算着要找时间给慕容羲做两套新衣,就见他一路跑回来,怒气未平的眼睛一圈红肿青紫。
怎么啦?谁欺负他们家小霸王?
子璎来不及询问,他张嘴就问:“那个柳娇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子璎浅浅一笑,看了看火,叮嘱吴嫂子几句后,将他拉出厨房。
“还问我,谁晓得你在哪里惹的风流债。”她不疾不徐地把他拉进屋里,取来膏药轻轻上药。
很痛吧她想,但他太过生气,气到忘记疼痛这件事。
“我什么都没做。”慕容羲抗议。
明白,光是这样一张桃花脸,啥事都不做也会招惹无数风流债。
“好,我知道,你最乖了。”她边上药边说。
嗄?就这云淡风轻的两句话?不可以这样啦,她应该生气、应该大声质问、应该怒火冲天,她可以让他到墙角跪算盘,反省己身过错才对。
她怎地不生气?是因为心里没他?因为她打定主意和离、打定主意拿他当朋友?轰地,烈火添入油,烧大了。
啪!拍开她上药的五根葱白手指,怒眼相对。
“怎么啦?脾气这么大。”
避居乡间数月,同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她模清他的本性,都快忘记他曾经是京城三害之一。
“你没把我看在眼里。”
啥?他从哪里得来的结论。为抱他大腿,她做的事还少了吗?他竟说……不在乎?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六月飞雪溅白练,她冤得好可怜。
“谁说的?不是你,我怎会帮方公子治病?不是你,我吃饱睡饱不好,干么日日辛苦整治三餐,讨好隔壁两尊大神,求他们尽心教导?我分明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
前面讨人情的话,他半句都没听进去,但最后那句“我分明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梳顺了他的逆毛。
像吞下两斤黄连,火气迅速消除,漂亮嘴角扬起,勾起魅惑人心的笑意,害得子璎心脏狂跳、血压飞飙。
他的笑应该列入十大致死武器,会害人死于非命。
“既然我很重要,为什么对柳娇说愿意同我和离?”
为这话生气?他脑子没病吧,和离不是早早商量好的,愿不愿意又如何?
但目光一闪,她发现站在窗外的白霜等人。唉,有观众在呢,约定一事不能随意宣之于口。
她只能耐心解释,“我没要和离,我对柳娇的原话是——如果她有本事让你为她和离,我绝不霸占慕容夫人位置。”
“不可以,就算她有本事,你也不能跟我和离。”
有这么霸道的吗?都说好的事,两句话就能推翻?他是哪家的国际总裁?
“为什么不?不能好聚就好散,爱情只是一段,人生却是长远,死抓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为难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她试着讲道理。
“别说这种鬼话糊弄我。”
她根本是在替未来谋划,她就是看不起自己,没把他放进眼里,她处处为他筹谋,只为让他带她回京,一旦目的达到,她就会跑得不见人影。
他不想遵守约定了呀,因为喜欢上她了呀,他喜欢她的鼓励宽慰,喜欢她的笑脸,喜欢一看见她,就觉得风光明媚。
于是不想遵守诺言的慕容羲耍赖了,手臂一勾一拉,把她圈进怀抱,紧紧箍住,不允许她逃跑。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满脸的无赖。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做不出正常反应,只能傻傻待在他怀里。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有必要演得这么逼真?问号缠绕脑袋,让她恍惚失神。唯有心底那一小片清明持续提醒——她不是他的,他也不是她的,他们的关系只会维持一小段,对彼此都有利益的一小段。
他瘦瘦的,胸膛却很宽阔,长长的手臂一兜,兜出一块安全园地。
她很早就知道,安全感这种东西并不存在。要度过危机,能仗势的只有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别人给的、虚无缥纵的安全感。
但很诱人啊,即使明白这种感觉不存在或者不该存在,她都贪恋上。
宣示般,他说:“你不能把我推给别人,我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是谁都无法离间的关系,就算外面有再多的狐狸精,你都不能把我送出去,不但不能,你还要挺身而出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权益。”
这话说得多幼稚,怎能把问题都推给她?男人不被勾引,哪需要女人竭尽全力维护权益,问题根源在他不在她呀。
但她没费力辩解,只想享受短暂满足,不想辨别这种感觉是安全、爱情或者其他,她只想……留着自己的贪恋。
“你可以骂柳娇恬不知耻,可以赏她两个大嘴巴子,也可以泼她一身屎粪,警告她——要是再敢肖想我的男人,我就挖你的色眼珠、剥你的狐狸皮、抽你一身贱骨。”
哇,好狠呐,暴戾纨裤再现江湖,他又有了京城气势。
“那我得挖多少眼珠子,你长得那么好看,谁都会忍不住被勾引。”
“我只想被你勾引。”
一句话甜入心,这家伙果然是风月常客,太清楚女人的沦陷点,害人身不由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她不想调头转向,实在是小老虎萌得太勾人心。怎么办啊,她入戏了,倘若她放任沉沦,结局是她能够承担的吗?
她无法乐观说服自己,说她有本事翻转设定,让炮灰翻身成女主,书名更改为《小猪猪翻身记》,更无法忽略惩罚的存在,为爱情冒险?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边抵抗着,不教自己入戏太深,却边勾起嘴角,享受他的温暖怀抱。
应该义正词严坚拒诱惑的她,在一句长叹后自我安慰:人生,哪能没有几段伤心事?就算这以后会成为她的伤心泉源,她也实在无法在此时推开他的怀抱。
放弃抗拒,放弃矛盾纠结,贴近他怀里,她听取他的心跳声,越跳越乐趣。
“我成功了吗?”他问。
“什么成功了?”
“勾引你。”
子璎失笑,推开他的胸膛,仰头对望,这张脸真的很祸国殃民……
不管了,他喂她一杯糖水,她便还他一匙蜂蜜。“成功了。”
三个字惹得他呵呵傻笑。“以后不提和离?”这话他问得无比认真。
“不提了。”只做,她说。
“会拿起扫帚暴打狐狸精?”他认真到不能更认真。
“我会。”她只求在这段过程中,他开心她也开心。伸手抚上他眼睛的红肿,柔声问:“谁把你打成这样?”
夭寿爽,丢掉和离问题,老婆心疼他了,慕容羲笑得眉弯眼弯,这几拳挨得值当,不过他鼓起腮帮子装委屈。“是白霜、蓝云、墨雨,三人联手。”
哇咧,如果联手他连骨灰都找不到好吗。屋外偷窥的三人组,心中不断呐喊。
“他们凭什么打你?”
“看我不顺眼。”
“那可不行,我家相公不能白挨打,走,我带你讨公道去。”
看她不只心疼,还要帮他讨公道。多琴瑟和鸣、多鹣鲽情深啊。
“好。”握紧她软软糯糯的手,心中充满底气,一把拉开房门,三个偷听贼被抓个现场,慕容羲指向三人。“就是他们打我。”
这举动幼稚到爆,但人家长得好就有天生优势,即使被打成一零一忠狗,帅气依旧,于是幼稚举动看起来可爱、招人疼。
“我没有。”白霜两手在胸前猛挥,自证清白。
“我没有。”蓝云小小地指向墨雨,不顾情谊出卖祸首。
“我……”墨雨想辩解,但……坦白从宽,他举双手投降。
讨公道娘子绷起脸、鼓起腮帮子,投腰凸肚当茶壶。“打了人还敢来我家,是觉得打不够,想再补几下?我辛辛苦苦为你们的三餐绞尽脑汁,不但没换来对我家相公善待,还让你们酒足饭饱体力无从宣泄,拿我家相公来尽兴?既然如此……谢谢、再联络、尊驾请回。”
“娘子不给他们做饭了吗?”慕容羲站在子璎身后,娇萌地拉拉她的衣袖,可爱度两百分。
手伸,勾住相公肩膀,子璎霸气地把他的头压靠在自己肩膀。“当然,你家娘子恩怨分明,喂饱敌人、残害家人这种傻事做不得。”压低声嗓,她在他耳边说:“饿得他们头昏眼花后,你再去报仇。”
“娘子对我最好了。”他环抱起子璎,笑得春花朵朵开。
意思是……以后别人吃着他们看着?不行!墨雨反应过来。“那不是打。”
不是打?啊不然咧,喔?看见帅脸上方的黑眼圈没,那得滚多少鸡蛋才能解决。
“不然这是?”
“是、是……”墨雨语塞。
看他掰不下去,白霜立马接话。“是测试,慕容公子根骨奇佳,若好好学习武艺,日后定大有长进。”
根骨奇佳?人为一口吃的,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啊!蓝云悄悄翻个大白眼,这却发现子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连忙立正站好接下白霜的鬼话。
“没错,我们之所以过来,就是想问慕容公子有没有空,以后每天拨一、两个时辰给我们,我们愿意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倾囊相授?也得纨裤公子有本领。墨雨月复诽,却发现所有人目光在自己身上凝聚。
呃,人在屋檐下,民以食为天,生命的意义在于延续幸福光阴……呵呵呵……越笑越干,为了美好的明日餐桌,他硬起脖子违背心思。“就是这样,若慕容公子不嫌弃,我有一套剑法……”
最不甘心的墨雨开了头,剩下两只没风骨的热情无比,把慕容羲的“奇佳根骨”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百年难得一见。
看着言不由衷的三位肌肉型教练,子璎和慕容羲对视一眼。他微微点头(早就想偷学,只是找不到机会),她轻轻一笑(对嘛,男主就该文武双全)。
子璎不疾不徐回答,“三位这般热心,我们自然是不会嫌弃,就照你们说的办吧。”
嗄?不嫌弃?还是嫌一嫌吧,他们只是说场面话,没真心收徒弟啊!三人心底无声哀嚎。
看着哀怨的教练三人组,子璎说:“虽然你们愿意教相公武功,但无功不受禄,我想以后除三餐之外,还得多做些点心零嘴,毕竟练武挺耗体力的。”
此话一出,教练三人组点头如捣蒜,哀嚎尚未出口,就此消弭无踪,异口同声说:“记得,练武是苦差事万万不能怠惰,明天早点过来。”
“是。”慕容羲立正站定、拱手为礼,飒爽英姿,看得子璎沉迷。
瞧他们踩着轻飘飘的脚步回家,慕容羲转身抬高右手,子璎左手击上,拍出一个响亮的Give me five。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掌心贴掌心,他喜欢和她牵手。
“饿不饿?去洗洗手,要吃晚饭了。”
“先不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去屋里?”
“好。”她折回厨房拿来一颗熟蛋,把慕容羲推进屋里,边往他脸上滚边问:“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瞿翊的身世。”
手一顿,他把身世对慕容羲说了?瞿翊那么早就把他当成自己人,赋予全然的信任?
她看着眉飞色舞的慕容羲,果然学习力量大,才跟着寇芹尧和夏琢没多久,他整个人气质明显不同。但更让她欣慰的是,他很少自卑了,他总是开心的。
开心地告诉她,朝堂平衡是门有趣学问,越深入越教人着迷。他说,自己曾经是学堂里的常胜军,但木秀于林,吃过大亏、受过诬陷,他一天一点学会藏拙与放弃,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尽情展现自己。
她想,他是天生的明星吧,喜欢被关注被看见,不愿一世默默无闻,她很高兴他找到人生第一个舞台。
她问:“方公子的身世是个秘密,不能随便透露的,对不?”
“对。”若非自己入了他的眼,瞿翊不会对他和盘托出。
“那你怎能随便告诉别人?”她指指自己。
“你又不是别人,你是自己人。”这话没有分毫犹豫,他就是这样认定。
自己人?突然间她找到归属,失去母亲、失去父亲,甚至是失去家庭的她,又有了归属感。
怎么办啊,他这样待她,日后分离……她该是怎样的难过?
*
吴嫂子提食盒送来饭菜,搬家一段时日,生活模式渐渐定型。
慕容羲和瞿翊共餐,夏琢和寇芹尧、吕尊共食,他们用餐斯文,再上一壶好酒,就能谈天说地,享受用膳的幸福感。教练三人组共用一张餐桌,没办法,他们不是吃饭而是争食,要是动作稍慢,就只能舌忝盘底。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只不过今天的菜看起来……有点怪,哪里不对劲?
白霜没想太多,筷子往红烧五花肉夹去,肉塞进嘴巴瞬间皱眉,喊住前脚已经跨出房门的吴嫂子。
“今天的饭菜不对,秋娘子怎么了?”他问。
吴嫂子苦了脸,差这么多吗?她是照秋娘子的方式做菜的呀。
还来不及回答,门外慕容羲快步奔来,还没进门就问:“子璎不在家吗?为什么没做饭?”
又来,虽然没有责备,吴嫂子却觉得被责备了。
每次秋娘子做菜,她都看得很仔细,回到家里练习,菜端上桌后长辈孩子都赞不绝口,这让她对自己手艺很是自信,怎地换个地方就……唉……
“秋娘子心情不好,让我给老爷公子做饭。”吴嫂子声音闷闷的。
心情不好?三道目光把慕容羲射成筛子,语带恐吓,墨雨问:“你欺负她了?”
什么眼神啊,就算欺负,他欺负的也不是他们的娘子啊。搞清楚,子璎是谁家的好吗?
一个白眼,挡回扫射目光,慕容羲沉声问:“发生什么事?”
“家里来客人,秋娘子见过后就回房了,任谁敲门都不理会,眼看老爷公子要用饭,我只好先下厨,不过林婶说,好像看见秋娘子哭了。”
子璎怎么会哭,娘死、渣爹迎旧人、嫁废物……她都没哭,那是得有多大的事才能让她掉泪?
哼,啥等级的客人,能上门把主人逼哭?
他还没开口呢,教练三人组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喊出,“柳娇。”
柳娇?该死。“那女的有病啊,我非拆她骨头、毁她容貌不可。”慕容羲义愤填膺、丢下话转身就跑。
墨雨等人跟在后头跑,准备看热……不对,是跟在后头……那个、那个……同仇敌忾。
没错,就是同仇敌忾!
穿过月亮门,慕容羲往家里飞奔。他没看到柳娇,却看见一个虎头虎脸、身体壮实的年轻男子。
他浓眉大眼,一双眼睛精明干练,只是现在两道眉毛紧蹙,满脸粪便不通的郁闷感。
吕筝很沮丧,打从离开京城那天起,他就一路沮丧,那消息连他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姐?
他蹲在子璎窗边,拿着一块石头,在地上横横竖竖画线,不明原因的哀愁也在他脸上横横竖竖画粗线。
慕容羲目光横过,欺负子璎的不是柳娇,而是这个侵门踏户的男人?
“你是谁?”白霜口气不优。
“你来这里做什么?”墨雨摆出打架气势。
“谁允许你欺负秋娘子的。”蓝云没在客气,一把推倒对方。
三人句型不同,但态度都摆明了威胁。
慕容羲没理会他们,直接绕到子璎门前,揄起手,砰砰砰如骤雨似的敲个不停。
“子璎,开门,我回来了。快开门,你关在里面做什么……”口气急切,心情更急,莫名的心慌压在胸口,彷佛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
突然发现自己的情绪深受牵动,她稳稳的、他就心情稳定,她一个轻微晃动,他就地裂天崩。
砰砰砰,慕容羲的拳头加重力度往门板捶,虽说门是新安上的,但修缮时期经费不足,用的是薄木板,本就禁不起重击,而近日他被墨雨几个当禽兽般操练,一日两日地练出了铜筋铁骨,一拳虽打不碎大石,但薄木板肯定抗不住他的蛮力。
于是……砰!门被打穿了。
刚下床准备开门的子璎,愣愣地望着穿门而入的拳头,这是?
刷地,拳头从洞口迅速抽回,木屑扎进皮肉,他不觉得痛,子璎却疼得皱起眉头。
“不要乱来。”她气急败坏跑到门前,飞快打开。“你干么啊?”视线盯上他渗血的手背。
他没发现自己受伤,眼底只看见她泛红的眼眶。果然哭了,果然被欺负了,果然那个……怒火蹭地上扬,他转身往外跑。
站到吕筝跟前,手指直接戳上对方鼻梁。“为什么欺负我家娘子?”
他说的是疑问句,墨雨却当成肯定句,一把揪住吕筝衣襟往上提。“谁给你的胆子……”
子璎心急,抓住慕容羲。“住手、快住手,他是我的人。”
吕筝是她的人?那么……三道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慕容羲身上,带上两分恶意,三分看好戏。他是谁的人?
这个质疑太清楚,清楚到慕容羲的自尊受到严重打击。
黑眼圈消除,他当不了一零一忠狗,但蹶嘴卖萌效果还是不错的,他环起子璎肩膀,屈膝压低高度、以便把头贴在她头上。
“说错了,我才是你的人。”他在宣示主权,只差没抬高一脚撒泡尿。
“在说什么啊?他是我女乃娘的儿子,离京时我让他和女乃娘留在京城办事,事情有了眉目,他特地过来告诉我。”
原来如此,慕容羲松了口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