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玄二小姐和你什么关系?”一向八卦的阎承烈憋到此时才出声。
别人看不出不代表他看不出,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宁夜洛发怒,让他好奇的要命。
“我娘子!”宁夜洛扔下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阎承烈一脸错愕。“你……你啥时娶的妻?我还没闹洞房呢!”
宴席开始,然而今日的主持人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宁贵妃。
宁贵妃虽未多做解释,可在场之人大多能猜到皇后娘娘是因为追云公主离世一事哀痛不已,未能出席也是常理,就是不知今日的主角太子殿下会不会到场了。
不论如何,宴席还是得开始。
宫人端着佳肴穿梭其中,摆上一盘盘以桃花入菜的美食,桃花桂鱼蛋羹、蜜桃酥、香醉花肉、百花酿春笋、桃花熘火腿……以及用桃花做成的各式小点和桃花酒,林林总总一共数十道,用小碟装盛,精致可口。
“不必拘束,大家用膳。”坐在主位上的宁贵妃率先动筷。
宁贵妃身着墨金华裙,显得奢华明丽,身上的金银首饰多得复杂,却不显得俗气,只有一派尊贵与华丽,那眼尾染着的红胭脂艳丽又不失贵气,三旬的年纪瞧着却正当韶华,明艳动人。
随着宁贵妃宣布开席,优美的古筝曲调随之响起,众人这才动筷。
或许是因为主持人为宁贵妃,她长相虽美艳,个性却十分温和,众人的拘谨减了不少,开宴没多久便听见吟诗作对、谈天低语的声音,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好不热闹。
玄凌菲一早就被玄以雪挖起来,早饿了,宁贵妃一发话便动了筷,在众人慢条斯理用膳时她已扫了大半。
好巧不巧孙元馨正好坐在她身旁,见状忍不住低讽,“你是饿了几顿?若眼前有头牛,说不准你也能吃下。”
一个女子被人说胃口大是件很丢脸的事,偏偏玄凌菲无感,继续吃她的饭,完全无视她。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孙元馨气到不行。
吃了半饱的玄凌菲这才施舍般的给了她一个眼神。“看来你来之前吃得很饱。”
“什么意思?”孙元馨拧眉。
“吃饱太闲!”
“噗!”坐在对席,耳力极佳的宁夜洛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听见两人对话的人也忍不住低笑出声,闹得孙元馨倏地涨红了脸,忍不住怒喊,“玄凌菲!”
“我们不熟,请叫我玄二小姐。”玄凌菲淡淡的回了句。
一句话堵得孙元馨无话可说,想骂,又怕她那张不按牌理出牌的嘴;不骂,又堵得自己胸口发闷,最后只好气呼呼的拿面前的菜肴出气。
耳根子清净后,玄凌菲这才看向坐在自己对席的宁夜洛。
男宾与女宾的位置刻意保留了一些距离,不远不近,恰好遥遥相望。按照惯例,便是兄弟姊妹,男女也是要分席而坐的,玄凌菲没想到坐在自己对席之人竟这般凑巧,正好是宁夜洛。
这当然不是凑巧,是宁夜洛特意与人换的,只是玄凌菲并不知。
等宴席进行到一半,便是今日的重头戏。
“这光用膳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姑娘们表演些节目?”说话的是高晏菁,是少数提前知道今日主持者为宁贵妃之人。
以往宁贵妃都是陪同皇后娘娘出席,今日独当一面,不免有些担忧,这才让自家嫂嫂多多帮衬。
“这自然好,有没有哪位姑娘愿意打头阵?”宁贵妃笑得十分婉约。
“贵妃娘娘雅兴,如雨愿当这第一人,为在场众人演奏一曲。”
站出来的为威远侯之女,长相清秀,有着一手好琴艺,替众人开了先锋。
女子才艺展示无非是琴棋书画舞,男子的才艺无非是文与武,女子无一不想尽办法出风头,好为自己和家族争得荣耀,男子亦是想尽办法将自己的才艺展现在众人面前。
有了周如雨开先例,后头便顺利多了,一个个姑娘在台上卖力表演,无不希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当然,有出尽风头之人,自然有秉持中庸之道的家族,因此也有含笑观赏、迟迟不上台的姑娘们。
这些姑娘,有的个性低调,有的羞于献丑,能拖便拖,当然,这些人能得到的桃花自然不会多,甚至一朵也没有,因此除非真有缺陷,少有不上台的姑娘,至少桃花宴流传至今还未曾有过。
宁贵妃含笑看着那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边问高宴菁,“嫂嫂可有中意的姑娘?”
她膝下无子,对于宁夜洛这个侄儿可是疼宠的紧,只有她知道,今日不仅皇后娘娘,就是太子也不会到场,正因如此,这太子选妃的重责大任便落到她肩上,除了要替太子把关外,她自然也有私心,那就是替侄儿挑一门好媳妇。
提到这事,高晏菁便想到前阵子卢二小姐之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才深吸口气道:“那臭小子有意中人了。”
说罢,她忍不住看了眼戴着面具的玄凌菲。这姑娘打一开席便专注眼前的佳肴,连眼都没挪,加上半张脸被面具给覆住了,她实在是看不出好坏。
“当真?”宁贵妃美眸一亮,她这个侄子可是很挑的,都过了适婚年龄,还没一个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她得好好瞧瞧。
“就是—— ”
高宴菁正要开口,却被一阵争执声给打断。
“你又不会?”冯静倪瞪大眼,看着眼前动也不动的玄凌菲。
少女显然已吃饱,正拿着一颗剥好皮的葡萄吃着,淡声说:“会与不会、上不上台,与你何干?这台子你付的银两?”
一句话惹得四周低笑声不断,冯静倪则是气红了脸。
冯静倪忍着气恼,咬牙说:“桃花宴有不成文规定,参宴者都需要展现自身才艺,最少两项,琴你不通、棋你不会、舞你也不行,那你会什么?”
眼看女子的才艺展示即将告一个段落,玄凌菲依旧端坐着不动,冯静倪听宫女请了几次她都不动,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她们早猜到玄凌菲什么都不会,上了台肯定会出糗,但也得她肯上台表演才能出糗呀!什么都说不精,不愿上台,她们如何见她出洋相?
这边的骚动吸引了宁贵妃二人的目光。
明明有十多名少女,宁贵妃的目光却全落在那穿着天水碧长裙,胸前钉着一颗碧玉扣,显得十分明丽却不过分素净的少女身上。
“不成文的规定?”玄凌菲剥着葡萄。“既是不成文的规定,能算数?我就是不愿上台又如何?”
“你!”冯静倪顿时消了声。她说的没错,既是不成文,便代表无从规范,玄凌菲就是不愿展现才艺,也无人能说她有错。
一旁的玄以怜见冯静倪败下阵来,美眸一闪,柔声道:“冯姑娘,我二妹妹不是不会,而是初次参加宴会,又突然见到这么多人,有些害羞罢了,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定会尽力。”
这话看似维护,实则又默默捅了玄凌菲一刀。
第一次参宴?害羞?一个刚回皇都的乡野女子,自然不曾参加过这等阵仗的宴席,不!说不定是连宴席都不曾参加过,至于害羞……不过就是掩饰罢了。
玄以怜对外形象一向极好,没有人会怀疑她别有居心,只有汤琴兰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不免沉下了脸。
老太君坚持让玄凌菲入侧席,她虽恼却也无可奈何,而她作为主母,定是以家族利益为主,玄凌菲没在玄府长大,她会什么汤琴兰还真不知道,她也不求明年桃花宴的席位,只求今日能圆满收场,玄凌菲只要不出大错她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奢求她上台,好在玄凌菲聪明,自己将场子给圆了,偏偏这丫头跳出来生事!
她怎就不想想,玄凌菲再如何也是玄家人,她出糗对玄府有什么好处?被笑话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姊妹?可玄以怜就是参不透这个道理。
汤琴兰正想着该怎么平息这风波,偏有人不识相,跳出来附和。
“以怜,我们都知道你心善,还是我们皇都的大才女,在去年桃花宴上大放异彩,本来我还以为今年入侧席的人肯定是你,没想到会是其他人……”林之扬从男宾席跳出来,斜眼看向玄凌菲,又道:“玄二小姐,玄家代代出才女,我想你断不可能什么都不会,要不这样,看看你会什么,就算不是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只是唱首歌都行,你就别藏着掖着,大方的展现,我们可还等着投花呢!”
唱歌?这岂不是将她看做歌女?这番话可是赤果果的看轻呢!
“谁说参宴者非得表现才艺不可?”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宁夜洛缓步走来。
他身着藏青纱滚边的白色长袍,深红单衣从颈边露出些许,腰间系着深紫色博带,头上仅束白玉冠,那精致得彷佛画一样的脸庞、浓密的长睫毛,漂亮得不像男子会拥有,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看上去十分冷峻。
不得不说,撇去宁夜洛那异于常人的兴趣与喜好,他那相貌在皇都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了,长相俊美、身材瘦削结实,伴着飘落的桃花朵朵,宛如天上谪仙,顿时惹得在场数女脸红羞涩、心跳加速。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玄以怜。
林之扬见状顿时阴沉了脸,可一想到方才的赌注,忍不住得意的笑了。“怎么?你也想不到你维护的人,竟连上台都不敢吧!这赌局,我赢定了!”
宁夜洛也笑了。“谁说的?花都还没投呢!”
“她连上台都不肯,什么都不会,谁会投花给她?又不是傻了!”林之扬冷笑,在他看来宁夜洛不过是在拖延时辰罢了。
“谁说她什么都不会?”宁夜洛脸上的笑更加温和了。
“你方才没听见?她自己也说了,她、不、会!”
“你耳朵没问题?”宁夜洛一脸他有病似的看着他。“她方才只说『会与不会、上不上台,与你何干』,可没说她不会。”
这是在玩文字游戏?林之扬气笑了。“那又如何?她没上台是事实,一个才艺也没有,让人如何投花?”他就只差没说玄凌菲根本没资格。
“谁说她没展现?”宁夜洛指了指那干干净净的席面,又道:“你们眼瞎了?她饭吃得挺好的。”
吃相优雅,既不矫揉也不做作,更不像在场这些世族小姐,小鸟胃似的还遮遮掩掩,看了就不自在,且在他看来,吃饱比看才艺重要,显然玄凌菲与他有共鸣。
这话让在场众人脸一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宁夜洛手一招,一名宫女捧着一束硕大的桃花束走了过来,放在了玄凌菲面前的花篮。
这举动让林之扬傻眼。“这算什么才艺?还有,这花哪来的?不对!一人只有一朵桃花,你为何有如此之多?”
投花用的桃花都是经过特殊处理,造假不来,那么他是从哪生出来的?
“你能让人不投半朵花,我为何不能收购众人之花?”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宁夜洛接着又道:“桃花宴可没规定不能收购他人之花,更没规定不能代送。”他笑得十分灿烂,那熠熠生辉的双眸大方的看向玄凌菲。
玄凌菲忍不住弯起了唇,感觉胸口暖暖的。说她吃饭吃得挺好的?这“才艺”连她自个儿都哭笑不得,虽然知道他是在替她出气,却不能连累他也成了笑柄。
众人对宁夜洛的理直气壮又是脸一抽,没见过有人舞弊舞得这么光明正大,偏偏他说的还很有理,让人哑口无言。
就在众人拿宁夜洛没半点法子时,玄凌菲突然站起身。“我休息够了。”
“二姊姊!”玄以雪看了半天戏,见玄凌菲总算动作,兴奋的挤了上来。“你打算展现什么才艺?”
她还以为玄凌菲真打算这么让人看轻呢!她可是唯一一个知道玄凌菲能耐的人呢……
宁夜洛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来到她身旁,沉声说:“你没必要理会他们,你若不愿,就是天塌下来,我也给你撑着。”
林之扬?未来的郡王又如何?从今日起,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这话让玄凌菲覆在面具后头的双眸弯了弯。“不打紧,我虽不爱让人看猴戏,却不能辜负你的花,说什么也得让人心服口服。”
看猴戏?
这话让众女娇美如花的脸蛋顿时五颜六色,和一旁的花儿有得比。
虽然这是玄凌菲第一次露面,话也不多,可只要一出口必定堵得人哑口无言,说话真是忒毒的了。
“那是玄家的二小姐?”这场小风波让宁贵妃忍不住莞尔,问向高宴菁。看样子她不必问也能猜到她那侄儿心仪的姑娘是谁了。
“是。”高宴菁差点没找个地洞钻下去,低声说:“她叫玄凌菲,正是那浑小子心仪的姑娘。”
宁贵妃双眸闪动。“倒是个聪明的姑娘……”
聪明、胆大还有气魄,完全不似养在乡野的姑娘,那通身的气质,就是那些皇室宗亲里的郡王、郡主都不见得有,在场的姑娘更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的,配她的侄子倒是不差,只不过……瞧着那纹风不动的少女,她莫名的有些眼熟……
“玄二小姐打算展现什么才艺让我们心服口服?”孙元馨等这一刻可是很久了,她压根不信玄凌菲能展现出什么一鸣惊人的才艺。
“二妹妹,你别勉强,要不姊姊替你?”玄以怜一脸担忧,那藏在云袖中的双手却是握得死紧。
她明明用尽一切方法阻止两人见面,却怎么也没想到宁夜洛会打一开始便参宴,甚至还为了玄凌菲得罪众人……用买来的桃花替她出头?要知道往年的桃花宴可是从未有人收过他的桃花!就是她也没有!
为此,她险些要失控,若不是母亲在身后狠狠瞪着她,她早冲上前撕烂那些桃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顾不得看玄凌菲出糗,她只希望她离宁夜洛愈远愈好,这场风波最好以最快的速度揭过。
玄凌菲睨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应。
这态度引来了林之扬的不满。“以怜,我知道你顾及姊妹之情,但也要看人领不领情,你别这么傻,跟我到一旁看着就行。”
林之扬的多管闲事让玄以怜气到不行,表面却只能装作十分担忧,默默的退到一旁。
“二姊姊,你要表演什么?”玄以雪笑嘻嘻的问。
“就画幅画吧。”
“另一项呢?”冯静倪不依不饶,坚持每个人都得表现两项才艺。
玄凌菲没理会她,而是对宫人说:“劳烦替我备上两套笔墨,一张长桌。”
“画画而已,你要求这些做什么?”冯静倪觉得她在故弄玄虚,画画不备颜料、不用画架,要什么长桌?而且还要了笔墨,她究竟懂不懂作画?
“备下。”宁贵妃看出了兴致,她非常好奇玄凌菲能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宁贵妃一发话,在场再无人多言,冯静倪更是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