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音抬头望向那写着“凤阳侯府”大大四个字的匾额,迟迟不知该不该往前一步。
在前几天,她才想着她和凤阳侯最好是再也不见,为什么现在还要到他府里?
这实在是……她也没料想到,自己这小小塔罗牌占卜的摊子名气太响亮,凤阳侯的胞妹竟差人找上门,邀她到侯府占卜。想到凤阳侯那个性子,也不知道自己拒绝他妹会有什么下场,再加上那位小姐的丫鬟说会给她很多赏银,想到来这儿赚一天,可抵得上她顶着大太阳做很多天的生意,不来的是笨蛋。
袁音往前一迈,在心里告诉自己,凤阳侯日理万机,多半不在府里,她才不会那么倒楣地遇上他。
她向守卫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没多久就有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来领她入府。
“大师,我叫冬儿,请随我来吧!”
袁音随着她走,瞧着眼前雕梁画栋的建筑,还有造景花圃、小桥流水,真是美不胜收,只是她也同时感到一股熟悉感,好像曾经来访过,不,怎么可能,大概是她古装剧看多了,才会感到似曾相识。
“大师,请问塔罗牌是什么?”冬儿突然回过头问她。
袁音不吝于回答,“塔罗牌是源自西洋的一种占卜纸牌,主要用途是用来占卜和心理分析,借着塔罗牌占卜可以预测恋爱、事业、健康、财运等问题,它总共有七十八张牌,我个人习惯用二十二张大牌来占卜,还有很多人说塔罗牌是与潜意识的对话,但也不完全是,它是一种超然的存在……”
见冬儿听得愣了,袁音干笑着道:“等会儿我会示范,你看着就好。”
她被带进一座大院落里,随冬儿进了一间厅中,再绕到一座屏风后,只见凤阳侯之妹楼月璇早坐在一张软榻上等她了。
这是个年约十五、六岁,长得娇俏明艳的姑娘,穿着火红贵气的衣裳,眉宇间流露出睥睨神情,身边有六个婢女服侍着她。
楼月璇上下打量着袁音,道:“就是你?早听说你很年轻,才大我没几岁,这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算命大师。”
袁音看出她的鄙视,心里微微有怒,这大师之名又不是她自己冠上的,更何况用年纪来评断个人的能力,也太藐视人吧。
她挤出微笑道:“我本来就不算大师,只是对这塔罗牌钻研多年,算得还算精准,用来做生意混口饭吃罢了。”
楼月璇不甚在意她的话,只满意地看着自己涂得艳红的指甲,缓缓勾起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算得多准确吧,算得若准,有赏银。”
袁音听到赏银两个字,自动把怒气抛到脑后,“请问楼大小姐想问什么问题呢?”
“我想问什么……”楼月璇想了想,“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要问什么。”
袁音心想姑娘们多半喜问恋爱运,这大小姐八成也是,便道︰“大小姐是否有心仪的男子?我可以帮您算算您跟他有没有姻缘。”
楼月璇一派傲慢的道:“我才没有心仪的人,我可是堂堂凤阳侯之妹,侯府的嫡出小姐,哪可能随随便便就瞧上哪个男人?”
是,就你眼光高!袁音不以为意,客气笑道:“那么,我帮楼大小姐测姻缘何时到吧?”
有别于其他姑娘听到这句话的羞赧反应,楼月璇是一脸兴趣缺缺,“问这个真无趣……”她眉一挑,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不如你帮我占卜我未来夫君的相貌好了,看长得俊不俊,要是不俊,我就不成这个亲了!”
袁音在心里写了一个“囧”字,她帮那么多人占卜,真没见过这种要问未来丈夫长得如何的,这要她怎么算?但她能不算吗?
袁音依然拿出牌来,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抽到什么结果,她都必须说对方长得好看,总归这凤阳侯之妹,嫁的男人肯定是精挑细选,相貌不会差到哪去的。
袁音随意抽了张牌,说了“面如冠玉”、“貌比潘安”等形容词,多少有些添油加醋。
听完她的形容,楼大小姐蹙起眉来。
袁音心忖,莫非自己说得太夸张了吗?
“不行,我想像不出来……你用画的吧!”
袁音听了几乎快吐血,所幸她画功不错,占卜用的这二十二张大牌她都画得出来,何况只是一幅人物画。
袁音本身有绘画天分,从前上学时也参加过美术社团,虽然画不出很厉害的画,但画肖像是没问题的,她用心画出一名古代美男子的容貌,努力呈现出那面如冠玉、貌比潘安的俊美。
丫鬟们都好奇的围上前看,纷纷惊叹道:“画得真好啊,手好巧!”
楼月璇按捺不住地要丫鬟把画拿给她看,这一看她非常满意,脸还有点红了。“原来我未来的夫君长这么俊,真不错……”心情好的她,看丫鬟们都跃跃欲试的也想问问题,大方的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也问一问吧!”
丫鬟们问的无非是姻缘,袁音都用恋人金字塔的牌阵来算,一一回答——?
“你的他在两年后才会出现……”
“对方不值得,你该结束暗恋了——?”
“……或许你该提起勇气告白。”
在最后一名丫鬟问完后,袁音自觉大功告成,可以等着领赏银。
“大师,可以帮我画张符咒放在枕头下吗?我想让他喜欢上我……”
啥?符咒?
“塔罗牌占卜不用这种东西……”袁音在心里月复诽,想要符咒,应该是去找道士吧?
“喔……”丫鬟失望道。
“好了,今天辛苦你,拿去吧!”楼月璇差丫鬟拿来早已备妥的钱袋。
袁音接过那一袋银子,沉甸甸的,顿时欢喜道:“谢谢大小姐!”
楼月璇看她的表情好似很贪财,颇为不屑。
袁音无所谓,反正赏银拿到手,以后也不会相见了。
就在袁音拿了赏银,想要告退离开之际,只见一位老妇人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搀扶过来,厅里的丫鬟们看到她,无不恭敬的称呼“老夫人”。
袁音没想到老夫人会在此时出现,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觉得自己杵在厅中很奇怪,于是退到丫鬟们旁边,和她们一起行礼。
楼月璇看到母亲来了,笑盈盈的道:“娘,您午睡起来啦,您腿脚不好,快坐下吧。”
孙氏原本要坐下,眼尖的看到丫鬟中有名陌生女子,疑惑的朝女儿问道:“月璇,这人是?”
楼月璇瞥了袁音一眼,“娘,她是在街上算塔罗牌的。”想到母亲不知道塔罗牌是什么,她解释道:“塔罗牌是一种可以帮人算命的纸牌,我请她过来帮我算命。”
“怎么把一个算命的叫来府里了?”孙氏蹙着眉叨念了句,视线犀利的盯向袁音。
袁音真觉得那目光如刺,让她头皮发麻,看得出这位老夫人不是好应付的,她故意柔顺地垂下头,不去看,只希望老夫人不找她麻烦。
楼月璇心情好的道:“有什么关系,好玩呗!娘,我已经算完了,您要算算吗?”
“不必,既然算完了,就请她回去吧。”孙氏没再多看袁音一眼,让丫鬟搀扶自己坐在柔软的椅榻上。
楼月璇朝袁音挥了手,“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是。”袁音应声后绕过屏风退下,还没开门踏出厅外,屏风内就传来了对话声——?
“月璇,你真是不像样,有口碑的得道大师又不是没有,你怎么找上一个在街上摆摊的算命师?还是个年轻姑娘,哪有正经的姑娘家会在街上摆摊算命的,肯定没什么本事,是诈钱的,你简直蠢得被骗了!”
“娘,您别骂我蠢,她看起来不像骗人的,很多人都说她算得很准……”
“要我别骂你蠢,你怎么老是做这种事?不如好好把这精力花在学刺绣上——?”
“哎呀,别老是要我刺绣……”
两人的对话都飘进了袁音耳里,连要送她出府的丫鬟冬儿都听到了,倍感尴尬。
在两人踏出院落,走在中庭一条回廊上时,冬儿想着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硬是挤出话来和她聊。
“大师,你刚刚算塔罗牌真的好厉害啊!”
“刚刚你怎么没要我帮你算?”袁音想起刚刚只有冬儿在旁边看着,没让她算恋爱运。
冬儿腼覥一笑,“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啊。对了,大师,你有替自己算过姻缘吗?”
“姻缘?”袁音耸了耸肩道:“很久以前我有算过,但现在我不想嫁人,就没再算了。”
“为什么不想嫁人?”冬儿像是听到多骇人听闻的话。
袁音毫不忌讳的道:“这个有很多原因,嫁人的话,一辈子都会被拘束在夫家,要以夫为天,要是丈夫花心想纳妾的话,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得接受,不然会被当成妒妇……比起嫁人,我宁可拥有一座大山庄,养些牛羊,辟个牧场来经营,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过日子。”
这般特立独行的话语,让冬儿听得瞠目结舌,耳边轰轰作响,回过神发现袁音突然加快速度往前走把她抛下了,她马上追上去,“大师,等等我呀……”
位于回廊的左侧有一大片花圃,楼君焕和王灿、阿泉刚好走来此地,看到她们两人走过,楼君焕盯着袁音的身影,惊讶的道:“那女的怎么会……”在他的侯府里?
王灿以为主子是讶异府内来了陌生女子,禀道:“侯爷,那位姑娘应该是大小姐请来的客人,是在街上用塔罗牌帮人算命的大师,大小姐吩咐要让冬儿招呼她。”
“总管,塔罗牌是什么?”阿泉疑惑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王灿摇了摇头。
楼君焕不发一言,他移开目光,往自个儿的院落大步迈去。
这一天晚上,楼君焕一回侯府又被母亲召见。
不用想,孙氏又是要提婚事,为了不被母亲大骂他不孝,对不起列祖列宗,他还是依言前往母亲的房里一趟。
孙氏这一叨念就念上许久,楼君焕百无聊赖的听着,心思都在皇上交代的差事上,突然间被“表妹”两个字打回神。
楼君焕抬头问︰“娘,您怎么提到表妹?”
孙氏狠狠瞪了他,“我说了那么多,莫非你都没在听吗?”她深深叹了口气,只好再说一遍,“是这样的,你那个住在城南的婉婧表妹,以前跟着你姑母和姑丈来过京城,跟你见过几次面。听说她对你念念不忘,为了你婉拒过不少说亲的,她也知道你三桩夭折的婚事,说是只要能嫁给你,她不怕那些你克妻的传闻,而且据说你姑母还找上法师为她批过命,说她和你的命格互补,可以助你破除煞气,和你白头到老。”
楼君焕对这个所谓的婉婧表妹完全没印象,听到娘说表妹的命格和他互补,可助他破除煞气,不由得嘲讽一笑,想不到他真的成了话本里的男主角了。
孙氏勉为其难的道:“我也不爱你那个表妹,小家子气,不够大方,要怎么担当起侯爷夫人的重责,她那个娘我更不喜欢,仗着是你爹最宠爱的么妹,跟你爹借过不少钱来还她家老爷的债,也一直想攀高枝,虽说是法师批命你表妹可助你破除煞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好歹你表妹不畏谣言愿意嫁你,也算是难得可贵,要是真能和你顺利成了亲,为你生下一男半女也是好事……”
楼君焕真是听不下去,重重嗤道:“娘,你儿子是谁都不要的硬饽饽,有个人希罕就可以打包送人吗?”
孙氏真是被他气得瞪眼,“胡说什么,要是我儿子能谈更好的亲事,我也不想便宜那一家人。”
“娘,如果你非要我成亲的话,那人我自己来选吧!”
听到儿子说出这句话,孙氏吃惊的望向他,“你上哪儿选……莫非,你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她喜出望外道:“找你中意的总比娶你表妹好,快说,是哪户人家的女儿?”她说着又蹙起眉头,“只是,人家姑娘听到你的传闻,还肯嫁吗?是不是找个法力高超的法师来办个法会,来化解你的煞气较好?”
孙氏理所当然的认为,儿子看上的肯定是极出色的名门闺秀,儿子喜欢谁都好,就怕对方不肯嫁,怕又出事。
她虽然不想信邪,不认为儿子真是克妻的带煞命格,但外面的流言太多,听得她心慌,深怕婚事一定下又会出事,那儿子就更坐实克妻的恶名,这一辈子都要打光棍了,因此若办个法会就能化解儿子身上的灾厄,她当然要一试。
楼君焕不过是随口一说,岂料娘亲会认定他有人选,还说要找法师办法会,眼见母亲这个从不迷信的人都为他的婚事急糊涂了,他倒是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如就这么将计就计,自己挑个人来当挡箭牌,省得母亲一天到晚催他成亲,自己耳根子也能清净些。
“那个姑娘的身分,儿子现在还不能说,娘就静候消息吧。”楼君焕神秘兮兮的道。
他脑海里浮现前两天在府内看到的那个算命师,想起她说中他有心仪的人,又想起她离经叛道的说着不想嫁人的话,他想,或许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明天,就去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