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一声响,地面为之震动,不少人因此站不稳跌坐在地,瞬间的摇摆后又归于平静。
被惊醒的百姓以为地动了,连忙带着细软和妻小逃出屋里,惊魂未定的询问怎么回事,只是没人可以给他们一个答案。
墨府某处院子里,天上下起血雨,带血的碎肉纷纷掉落,一旁还有一只血肉模糊的男人大腿。
月亮似乎也染上血色。
静止的,是所有人的表情,或怔忡,或错愕,或诧异,或不信,张大的嘴久久不能阖上,目瞪口呆的望着天。
太惊人了,简直是诛天灭地。
“西极哥哥……”
小猫似的轻唤软糯绵细,霍香涵一脸小心翼翼。
只是众人的目光还停驻在落下的血肉上,没人听见她细碎的声音,她又不死心的喊了一声。
“西极哥哥。”
这一次,有了回音。
“嗯!”
然后……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问得很小声。
“没事。”唉!事态严重了。
咬着唇,她神色惶惶。“可是你们的表情很奇怪,明明是一件好事,该惊喜的,可我看到的只有惊,没有喜,还有凝重,好像我做了一件错误的事。”
“没什么,只是他的元神跑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眉间的皱纹始终没舒展,如座小山丘隆起。
“元神?”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人的魂魄,修炼有成的修道人修出元神,意味着他比别人多出一条命,一遇到危急便可月兑离肉躯而去,等待机会复生或是找到宿主附身,厉害的修行人还能夺舍。”他的道行太浅了,至今连元神的影子都没瞧见。
“夺舍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不是很好。
“杀掉一个人的三魂七魄,使其魂魄消亡,继而以自身元神取代消失的灵魂,成为那个人活着。”从外观看来和平常没两样,唯一改变的是言行举止和生活习惯。
霍香涵一听,难过的抱住他的手臂,垂着头内疚。“那我不是害了另一个人?我不晓得人都死了还能夺舍。”
墨西极苦笑的轻拍她的背。“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心急了,用你所能用上的方法救人。”
说实在地,他该感谢她,若不是她,他可能爆体而亡,涌进身体的煞气太多了,他没办法一下子吸收,冲击他的筋脉和气穴,使其涨大,他难受得想吐却吐不出去。
“嗯!嗯!我当时看到了心好急,想着西极哥哥不能有事,就从怀里掏出一颗黑丸子丢出去,他不死,西极哥哥就……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我陪你一起变老。”她紧捉着他的手,很怕他突然消失了。
“对修道者而言,长命百岁不是好话。”一旁的无垢低声嘀咕着,百岁太短了,他还想修到与天齐寿呢!
胡立一千零六十八岁,因度劫缘故只剩下三百多年寿命,若勤加修炼,再添三百年也不是难事。
而借着活人修炼的阿奇也四百二十七岁了,只是人的寿命有限,而他的修行之法有了偏差,因此他最多活到五百岁便会因为坏事做太多而遭到天谴,身毁魂消,入不了轮回,化作天地一缕清风。
为了活下去,他找上魏雪梅,她是阴女天体,与她阴阳能使体内的阴气滋长,他便有机会找到宿主。
而胡灵灵是意外之喜,他让魏雪梅喝她的血,而他则取其最纯净的妖力,改变自己身为人的体质,使其妖化,之后再将没有了妖力的胡灵灵炼成丹给魏雪梅服下,丹药加上魏雪梅体内胡灵灵的血,她的身体也会产生变化,成为适合他的炉鼎。
听闻打斗声冲过来的无垢一脸震惊,“什么黑丸子?”他看着就像……
“轰天雷。”
果然。墨西极抚额苦笑。
“你们说毒药可能没效,毒不死人,我就想着什么东西比毒药威力更强大,而且一碰即死,我就想到这个了。”霍香涵说得无比愉快,想小心地藏起小小的得意,可欢喜的模样还是藏不住,喜孜孜地,叫人感到好笑。
“轰天雷是谁给你的?”这玩意儿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炸上天。
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便掏出身上的十张五雷轰顶符想与那巫觋同归于尽,谁知符纸夹在指间尚未掷出,倏地一颗黑石从他身后掠身而过,与化身为黑箭的巫觋碰个正着,瞬间震耳欲聋的轰天巨响响彻云霄。
他被爆开的气流推开,体内惊人的煞气也因爆炸的撞击力从口撞飞出去,他才能稍做喘息,运行周身的内力将紊乱的煞气压制住。
“我姑姑,她说她只有一颗,是别人送她的,因听我要离堡游历,就把轰天雷给我,让我保命防身。”幸好派上用处了,她救了西极哥哥。
“又是谁送她的?”他觉得再往下问,会有令人预想不到的结果。
“姑姑说是一位白胡子道长,叫什么清的,我也记不住……”挠着耳的霍香涵笑嘻嘻地望着墨西极,他没事真好。
“一清道长。”他接着说。
“对对对,是一清道长,我记得是数字,姑姑说白胡子老爷爷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什么我徒弟就靠它救命了。”姑姑听了不以为然,当江湖趣事说给她听。
真相大白了。
轰天雷是大师姊做着玩的,原本有十颗,被几个师弟当爆竹拿去炸山了,只剩下一颗被师父抢走,他一边跳脚一边骂他们暴殄天物,一窝子败家子。
原来绕来绕去,还是自家人救了他,他这次的劫难算不算命中的最后一劫?
莫名地,墨西极心中有种感觉,他的死劫尚未过去,且此劫和遁去的邪物元神有关。
“一清道长是我们师父。”无垢抬起下颚十分神气。
“啊!一清道长是师父呀!他一定很厉害。”霍香涵自动地把墨西极的师父当成自家师父,喊得亲热。
“我大师姊更厉害。”无人能出其右,道门中的第一人,他若有她一半的本事,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手到擒来。
“真的?”她半信半疑。
“绝对不假,大师姊说往东,师父铁定不会往西走,她布阵、卜算、画符、炼丹样样精通,我们师门因为她声名大噪,弟子上万……”无垢虽然经历过大师姊的“疼爱”,但对她还是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
听他大力吹捧,霍香涵反而觉得不真实,他说的情形和她爹娘很相似,爹每次都让着娘,娘说日头是方的,爹肯定回道“方的真好看”,这是出自爹对娘的宠爱。
所以西极哥哥的师父也是如此,听说他师父只收十个徒弟,大师姊是唯一的女子,当然偏爱得很。
这么认为的霍香涵一直当无垢夸大其实,直到有一天她真见到童玉贞了,才知道这位大师姊真的很厉害,强大到她都想五体投地了,童玉贞成了她心目中的神。
“你们在干什么,不是说要布阵捉鬼吗?鬼在哪里?倒是我们墨府要被你们毁了,瞧瞧这树都倒了,屋顶破了个大洞,院子变池糖……”哼!捉个现成,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眼露冷意的魏雪梅死命盯着胸前有血的墨西极,心里咒骂着他为什么不去死,好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爆炸声把天罡地煞阵给炸了,大阵一破,其他小阵也跟着威力大减,魏雪梅便试着走出禁锢自己多日的院子,没想到真让她跨出院门了,迫不及待地赶往出事地点,她想亲眼目睹墨家长子的尸体。
可惜她失望了,人还好好的活着,虽然全身是血一身狼狈,可没死是对她的嘲讽,嘲笑她用尽心机还弄不死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手是她无能,眼看着狼崽子变强大。
“你说错了,魏姨娘,是我的墨府,你一个姨娘还没资格说我们。”墨西极神情冷漠,直接和魏雪梅对上,他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不带丝毫情绪。
“什么你的、我的,我可没承认,在你回来前,墨府是我掌家,你一个道士还是去修行,看能不能修成神仙。”她言语中满是讥诮,把姿态摆得很高,想把墨西极压下去。
“你的承认?我看你病得不轻,待在屋里养病别出来了。在我墨家是我做主,没你说话的余地,以下犯上三十大板。”她自个儿往枪头上撞,就别怪他手下无情,先割下她一块肉再说。
“你敢——”她怒视。
“想试试我敢不敢吗?”一个妾室而已,谁给她的胆子敢对少主咆哮,仗着谁的势。
想到母亲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墨西极很想将她凌迟至死,一片一片割她的肉足足一千片,让她知道什么叫刨骨割肉之苦。
“你……”看到他凌厉的眼射出刀一般的冷光,她的心口抽了一下,忍不住生出惧意。
她忘了他已经不是当年能任她拿捏的瘦弱孩子,就算给他冷饭冷菜也得咽下去,百般言语凌虐,只能缩着身子躲在墙角边,不敢有任何反抗,即便赏他耳光也忍着不哭。
曾几何时,在她手中的受伤小兽长大了,大到如凶猛的老虎能吃人,叫人望而生畏。
魏雪梅不承认怕了他,是避其锋,以待后招,她还有很多手段没使出来,等着侍候他。
“怎么了?我听见好大的爆炸声,一阵地动天摇,有没有人受伤?谨之……”看到断垣残壁,满目疮痍,匆匆赶来的墨之默愣住了,这是机关术失败吗?
一颗轰天雷炸出牛鬼蛇神,墨家的几个主子都出现了,墨书轩、墨书齐还有一脸惊慌的墨清音,自家找自家娘,很自觉的走向魏雪梅,和墨西极、霍香涵等人形成明显的对立。
“老爷、老爷,梅儿好怕,你要为妾身做主,那小杂……大公子说要打我板子,我……呜呜……我细皮女敕肉哪禁得住,你得救救妾身,我不想挨打……”魏雪梅乳燕投林般投入夫君的怀中,瑟瑟颤抖惹人怜惜。
“你……”
墨之默还没来得及发话,一道冷然的声音先起。
“犯上不该打板子吗?”
“呃!这个……”不能看他的面子少折腾吗?都是一家人。墨之默不想坏了父子情,眼中透着希望家和人皆平安的意图。
谁跟她是一家人,天真也该有个限度。“父亲莫要忘了我是谁,墨家除了你之外便是我有资格开口说话,其余人等最好把嘴巴闭紧点,不要让我看见你们一口白牙,我不介意把它们拔了。”
墨西极这话一出,有人不高兴了,大声喝斥。
“你凭什么这么蛮横跋扈,墨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爹还在,轮不到你在这里颐指气使。”他当自己是谁呀!不过早出生一、两年。
墨书轩忿忿不平,满脸怒色,若他才是长子,哪能由着人张狂。
“娘,他就是大哥吗?”好足的气势,强者的威仪,真叫人羡慕,他会保护他吧?
和墨书轩恰恰相反,墨书齐对长兄有股莫名的崇拜,觉得这才是一个真男人的气度,顶天立地、不畏强权,目光坚定得彷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将他击倒,巨木参天般屹立不摇。
性情温和的他从不与人争,也不想像二哥那般盛气凌人,凡事都要拔得头筹,若不是第一便阴沉着脸一整天,好像所有人都得罪他似的,每个靠近他的人都会屏住呼吸不敢大声谈笑。
过了不久后,大哥出了意外,第一的名头回到二哥手上,他粗略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不能说,毕竟胳膊肘向内不向外,怎么都得兄弟一条心,严守口风。
只是这样的他很虚伪,他不喜欢,心里难受。
“嘘!少说一句。”面对次子的询问,魏雪梅不快的横了他一眼,她不能忍受他口中的称谓。
“大哥”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从她肚皮滑出去的大儿子,早就该死的墨西极是块绊脚石,让人见了扎心。
被母亲一喝,墨书齐落寞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向不为母亲所喜的他十分识相,不该他出头的事就得消失。
这般细微的动作引得墨西极注意,他眼角一瞟,多留了一份心,墨家不见得全是烂泥,还有好根苗。
“轩儿,闭嘴,不许和你兄长大呼小叫,他是墨家耆老认定的少主,等我老了,墨家要交到他手上,任何人不得有异议。”在大是大非面前,墨之默还是力挺长子,给他该有的尊严。
“为什么是他?我不服,这些年都是我在为府里争口气,全西澜城谁不知墨楼,谁不知清墨公子,我把墨家的名声推到众所皆知的高度,他却回来摘果子,这对我何其不公!”墨书轩认为自己才是墨家的继承人,少主非他莫属。
手心背都是肉,他还能偏袒谁?看着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墨之默黯然苦笑。
墨西极沉声道:“不为什么,因为我是嫡子,我,就是墨家。”他一出生就代表其他子嗣没有机会,世上没有所谓的公平。
本就痛恨长兄存在的墨书轩一听这话,心中的不满完全爆开。“嫡子又怎样,不过是个名头,墨家才没有你这种见好就抢的土匪,凭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的,你不配……”
“轩儿,你胡说什么,快跟你长兄道歉……”墨之默不忍见两兄弟反目成仇。
“天弓,给我打。”霍香涵发号施令的同时,自己也上前准备动手。
“是。”
一道身影飞快掠过,两声惨叫随即响起。
“你……你敢打我儿!我……我跟你拼命……”一见儿子被打,魏雪梅脸色一变,不做小鸟依人了,发怒的冲向霍香涵,想打回来。
可惜她尚未近身就被一脚踢出去,落在丈夫脚边。
墨西极收回脚,慢条斯理的轻拍衣袍上的尘土,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