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秀边吃边说着在宫里的无聊,她东拉西扯一大推,就没提到皇上到底选了谁?又选上几个?
孟乐雅心急如焚,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她一把抓住殷如秀又伸往点心盘的肉肉手,焦急的问:“皇上选了谁?”
殷如秀一愣,一脸古怪的看着她,“我没说吗?一个都没选啊,什么一后二妃,诈人呢。”
“没有?”
孟乐雅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被殷如秀拿开,又笑咪咪的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才开口道:“对啊,我看皇上就一脸敷衍,呃,你这里没什么隔墙有耳的问题吧?我在宫里说话都压着嗓子,憋死我这大嗓门了,对了,说哪儿了?喔,皇上给我的感觉就是他看哪个都没兴趣,随便点了几个充作女官就当恩典,其余发还各家,哪,我就是其中一个。”
“那我大姊——”
“哈,无法幸免,跟我一样的命运。”殷如秀乐得很,那虚伪讨人厌的人当女官,还不知要在宫中怎么欺侮人呢。
“乐乐,你看我帮你找什么来了?”
一个爽朗男声突然在门口响起。
殷如秀直觉的回头,就看到绑着辫子头的阿沙华亲王,虽然她只在皇宫夜宴那一日见过这个番邦使团的来使,但只看一眼就够让她印象深刻,因他鹤立鸡群,不像使团其他人都是一股儿粗犷味,他的气质很中原。
“你手上那什么?看起来挺好吃的,我吃吃看——”殷如秀的目光立即从阿沙华俊秀的脸庞移到他手上的一串黄金果物。
“不可以,这东西金贵得很,我好不容易才找了来,也只有这一串,是乐乐要用来试作新点心的。”阿沙华其实不小气,但这种黄金果物在这时节极少,是他上回来这里跟孟乐雅蹭点心时,提到家乡的黄金果,刚好,孟乐雅在一本点心孤本看到这果实做的点心,为博得佳人芳心,他跟他的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被一口拒绝,殷如秀的女汉子脾气顿时起来了,“你是男的吧?怎么这么小气啊,再说了,金贵?我镇国大将军府付不出来吗?”
他蹙眉,“那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又不给吃?哈,我就不信我吃不得,给我!”她立马动手抢,她好不容易出宫自由了,就想来这里大吃一顿,当家的孟乐雅都随意她拿了,这冒出来的番邦亲王竟小气巴拉的把她的好心情都搞砸,若吃不到那果物,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阿沙华完全没想到一个姑娘家握起拳头就打上来,瞧这掌风还不是开玩笑的,他不得不举臂回攻,但只敢出三分力,“姑娘讲理不讲理?”
“就不讲理了怎么样?你咬我啊。”
“好男不与女斗——”
“你是娘儿吧,拳头软趴趴的,你给我磕个头,本姑娘大人大量饶了你。”
“大庆朝怎么有你这么粗鲁又狂妄的女子!”
“你说什么?好,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粗鲁狂妄!”
“我乃绍国伐北大将军,所向披靡,国主封为亲王——”
“了不起,我乃镇国大将军府之嫡长女,也是将门之后,我怕你啊。”
偌大的膳房,两人却打得极为绑手绑脚,全是因为孟乐雅。
虽然两个人在乎的点不同,一个是怕将佳人做点心的食材或设备弄坏,伤了佳人心,一个是心知这些食材或设备是不能弄坏的,不然,孟乐雅就无法做点心给她吃,因而两人打得凶但打得节制,该收掌赶紧收,找空旷处再打便是。
原本还急得要阻止的孟乐雅也看出来了,于是也不再劝架,径自捣鼓自己的活儿,准备将板栗拿去烤熟。
只是,再小心也会有不小心,两人边打边看孟乐雅在忙什么,打得很不专心,分心的结果就是某人的手肘去打到摆在料理台上几个迭起的空蒸笼,就见那高高的原木蒸笼摇摇晃晃的往孟乐雅倒过去——
“小心!”阿沙华着急的要过去护花,没想到一个拳头正中他的右眼,他下意识击出一拳,同时他的身子往后一倒,仰天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却想着刚刚那一拳不知碰到什么,鼓鼓囊囊又软软的?
殷如秀又气又羞又痛,她胸口被打了一掌,差点儿没吐血,好在她还有点内力,“你这死色胚,乐乐,我被他轻薄了。”她双手交抱着胸部,气到喷泪了。
因为站的位置,孟乐雅是看到她打了阿沙华那一拳,也是他喊了一声“小心”,她才及时闪躲那掉落的蒸笼,这会儿正将阿沙华扶起,这一听,她连忙又回身去扶着殷如秀坐在椅上,“他怎么轻薄了?”
叫她怎么说啊?她先拭泪,再指指自己的胸,恨恨的道:“他碰了。”
阿沙华怔怔的瞪着她遮掩之处,那呼之欲出的柔软……他打了她那里?
“你还看!信不信我戳瞎你的眼,敢吃本姑娘的女敕豆腐,我这里是你可以碰的吗?”
“如秀,你要嫁他吗?”孟乐雅急急的打断她几近咆哮的话。
“当然不要!我又不是头被驴给踢了。”她的声音压了下来,但还是很大声。
孟乐雅看两个人又气呼呼的互瞪,哼来哼去的,她揉揉额际,头疼了。
不一会儿后,大夫过来替两人看伤,一个眼睛红肿又瘀青,一个受了点内伤,孟乐雅就着膳房一个隔间小心翼翼的看了她的胸口,其实也红了一大块,好在大夫把脉后,说休养半个月也就没事了。
孟乐雅让夏荷、秋瑾一个送大夫出去,一个去抓药,这才坐下来,看着坐在桌子两旁的男女。
她先看向长得清俊儒雅的阿沙华,那多出的一轮黑眼圈,再加上满头彩色发辫,让他看起来有种莫名的可爱,让人发噱想笑,但她忍住了,“阿沙华,你贵为亲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黄金果物我要用的量也不多,你给我,便是我的,如秀是我的好朋友,我定会请她吃的,你不给她有意思吗?”
阿沙华无言,心里除了委屈还是委屈。
她再看向殷如秀,她一下疼得龇牙咧嘴,一下又得意的朝阿沙华挑衅的笑。
孟乐雅揉揉发疼的额际,“如秀也是,在宫里上这么久的课,还是用拳头说话,别以为我忘记是你先动手的,阿沙华其实一直在让你,是你咄咄逼人,不肯放手。”
两个年纪分明比孟乐雅大的男女,像个稚子被训话。
阿沙华右眼黑青红肿,一颗颗泪水往下掉,不是他想哭,而是那痛点就在敏感的泪腺上,逼得他只要眨个眼就令他泪滴直淌。
殷如秀被打中女人全身上下最柔软的浑圆部位,疼得她是猛吸气,眼泪不受控的流淌,两人不经意的对上视线,泪汪汪的眼中都是厌恶,还不得不频频拭泪。
最后,孟乐雅是逃出去的,因为这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她憋不住笑,只能出去笑了。
*
这件事,没多久就有人报告到姚光的耳里。
姚光小心翼翼的看着主子爷,这段时间主子爷忙得不可开交,从早到晚批阅奏折,原因就是前些日子花太多时间及精力在筹备同心楼,因此主子爷有令,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则不需特意禀报,于是他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是什么也没有向主子爷报告,天底下还有他这么为主子爷着想的奴才吗?
但刚刚听到的事,不说可是会出大事啊。
于是他倒上一杯茶香四溢的茶放到案桌上,眼巴巴的看着主子爷喝了一口,放下狼毫,在主子爷的眼神示意下,他暗暗清喉咙,将阿沙华跟殷如秀大战点心楼的事说了,不意外,主子爷表情不太好,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听说阿沙华在宫中设宴那天,吃了孟三姑娘的点心后就上了心,特别关注她的事,只是她在太后宫中,他不好亲近,一直到孟三姑娘的同心楼开张后,他就常往同心楼去。”
“这事朕怎么从未听说?”傅言钦眼神微寒。
姚光瑟缩一下,干笑一声,“这……亲王只是去那边喝茶吃点心,奴才想着不是大事,不过,皇上请放心,我的人都盯着呢,就算亲王找尽借口、千方百计的要接近孟三姑娘——”
傅言钦愠怒的目光立即射向他,“找尽借口、千方百计?”
姚光大大的吞咽一口口水,双膝跪了,“是,但孟三姑娘不喜欢、不、不是,根本是烦不胜烦,皇上一点都不必担心亲王,他不是皇上的对手。”
“烦不胜烦?”傅言钦可不认为善良的孟乐雅会这样对送食材给她的人。
姚光心里一紧,这是想哭了,他不就故意说得严厉一点,怕主子爷担心嘛,“呃,孟三姑娘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姑娘,哪会对人摆脸色?是奴才说太快说错了,他们就像朋友,但多的真的没有了,见面时,秋瑾跟夏荷一定在身边,不会有独处的机会,那是皇上独一份的。”
“还算机灵。”傅言钦脸上缓和了些,示意他可以起来了,又道:“只是殷姑娘跟阿沙华?”
“皇上放心,殷姑娘大剌剌的,虽然是小孩心性,但也知分寸,阿沙华为讨佳人——咳,为朋友之谊,也不会砸了孟三姑娘最宝贝的厨房。”他很清楚皇上的担忧啊。
傅言钦点点头,再度批阅奏折,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国事繁忙,案桌上的奏折才少了一些,姚光又搬些过来,桌上马上又堆积成小山。
“皇上辛苦些,明后几天,奏折肯定更多。”姚光心疼啊,尤其今日选秀结果吓掉众人下巴,明后两日皇上已决定不早朝,但肯定挡不住那奏折满天飞啊。
傅言钦一个奏折一个奏折的批阅,慢慢的,他手上的笔停了下来。
从同心楼开业前与孟乐雅见一面后,至今他未再见她,也不好去看,然而,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总是压抑再压抑,只好让自己不停的忙,忙得没空去找她,但他知道,她每天一定很快乐,她实现梦想,他能想象那双清灵美丽的眼睛一定熠熠发光,神采飞扬。
虽然点心楼日日送来她做的点心,但他吃得不来劲,反而更想念她的人,想见她,思念职骨。
他一直提醒自己,他的出现对她本身就是困扰,太后那里已留了话,孟家二房肯定不敢擅自决定她的婚事,他有足够的时间图谋两人的未来,然而,如今得知阿沙华一直在追求她,他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翌日,孟诗雅也被送回一片愁云惨雾的右相府。
富丽堂皇的厅堂里,孟诗雅表情木然,落选那刹那,她脑袋是一片空白,皇后没有,嫔妃没有,才人没有,就连女官都没有,她竟比孟三还不如。
孟伟德心情也很沉重,虽然没有一名秀女入了皇帝的眼,但秦佳音是误伤龙体出宫,他还心存侥幸,他的嫡女没有强劲对手,成为皇后荣宠无双是理所当然,谁能想到,事情发展急转直下,女儿没有触犯龙颜,却也不得今上青睐!
孟伟德重新审视女儿,国色天香,身姿曼妙,家世也算显赫,才气亦有,但却还是没得皇上的眼缘。
在皇上身边多年,他深知皇上一旦决定就难再改变,“罢了,你年已十六,爹吩咐你母亲给你物色个好的夫婿人选,早早把亲事定下吧。”他看向不停拭泪的妻子。
魏氏点点头,她脸上是沮丧也是难过。
孟诗雅脸色苍白,不吭一声,孟老夫人也来到厅堂,劝慰几句,叹了几声,看着同样得知孟诗雅回来的二房夫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回院子去。
孟伟德和孟轩德也沉默的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田氏看着魏氏,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孟诗雅,“大嫂好好劝劝诗雅,其实她真的很优秀了。”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万一孟诗雅成了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二房就真的没有出头天了。
“谢谢。”魏氏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她知道田氏口是心非,一定在心里看他们大房笑话。
两个妯娌虚伪应付几句,田氏便借口忙去,留下魏氏安抚着孟诗雅。
“我没事。”
孟诗雅心乱如麻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久,孟书雅便过来了,她打量着大姊,进了初选又如何?决选还不是一样没过,她心里高兴,开口却说:“我也替大姊难过,别人不知道原因,大姊一定清楚,秦太后左一个恩典让三妹进宫,右一个恩典入股三妹的点心楼,要说里面没什么猫腻,我可不信,一定是小膳房那件事让太后如此礼遇三妹!”
闻言,孟诗雅目光骤然一冷,“拔舌割耳,妹妹胆子之大,真是让姊姊佩服。”
孟书雅脸色刷地一白,她没想到大姊会这么冲的回答,“我、我只是——”
“我乏了,妹妹回去吧。”孟诗雅拿起桌上的茶盏,慢慢喝上一口。
孟书雅狼狈又忿恨的出了门,孟诗雅独自在房中,眼眶慢慢的泛红,一股酸涩哽在喉头,皇上谁也不选,是因为心上搁了一个人。
孟乐雅!她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剌!她不懂,她哪里输给孟三那个庶女?只因为她不会做点心?
她静静的闷坐好久,直到丫鬟进来禀报,“姑娘,三姑娘回来了,大夫人问您要不要去厅堂?”
“她是特别回来看我笑话的吗,她不是都住在点心楼吗?”她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打掉桌上的茶盏,乒乓落地,碎成数片。
丫鬟吓得急急跪下,“不是的,大姑娘,三姑娘是大老爷特别差人去喊回来的。”
她一怔,是父亲?那自然不是问孟乐雅点心楼的生意,难道爹要拜托她去找秦太后帮自己说话?毕竟秦太后与孟乐雅亲近早是公开的事,后宫无人,皇家无后,皇上总要再选秀纳妃。
孟诗雅猜得没错。
富丽堂皇的孟家厅堂里,孟伟德像个慈爱的长辈,先关心孟乐雅在点心楼的生活,再切入重点,“太后可有召你入宫?可有提到秀女决选的事?”
“没有。”孟乐雅回答,却没有再下一句话。
“你终是得太后青睐,若有机会,替你大姊说些好话,放眼京城,除了秦佳音,没人的才情比得上你大姊,”他眼中精光一闪,神情变得极为认真,“大伯知道有些事你不懂,但皇后除了是后宫之主外,也牵动朝堂,大伯与左相的朝堂势力并未势均力敌,皇上是明白人,若想平衡,让咱们府中出一个皇后,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孟家一荣倶荣……”
这一日,孟伟德上了一堂扎实的政治学,孟乐雅则是听得头昏脑胀的回到点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