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月公主到——”
妍月公主?
那是谁呀?听都没听过,怎么莫名其妙跑到她家里,她家是市集吗?谁想来就来,不用知会一声。
百思不得其解的单九净猜测不到,索性不猜了,顺其自然,公主驾到还能不接吗?但她不知道不表示皇甫天绝也一样素不相识,反之他还熟得很,原本还算愉悦的神情骤然一变,有如暴风雨前的天色,阴沉沉的,令人赞叹的美丽容颜也蒙上一层冷冽。
话说妍月公主是何许人也呢?
皇上有八子三女,其中三子未能存活,皆没活过五岁,死因说法不一。
在宫中什么龌龊事没有,有些事情不能査,大家心知肚明,死就死了追查幕后真凶有什么意义吗?全是枉然。
妍月公主命好,投胎在皇后肚皮,只是皇上不甚宠爱她,毕竟她是皇后趁着皇上每月应卯时,用了许多手段怀上的。
妍月公主从小偏好美的事物,譬如美丽的花、美丽的鸟、美丽的云、美丽的狗、美丽的太监、美丽的宫女,以及美丽的……皇甫天绝。
打从她会走、会跑,会说第一句完整的话时,她便嚷着要嫁卫国公世子,非他不可。
当时大家都当是一句童言童语,未放在心上,谁知,她稍微大一点竟催着皇上下旨,兴冲冲地要内务府准备公主府,她要嫁给皇甫天绝,要在公主府布置一间新房好和美人成婚。
皇上不同意,皇后更加不可能点头,她和皇贵妃不和,水火不容,哪会促成这段孽缘?
但是妍月公主不管,照样吵着、闹着,非要嫁皇甫天绝不可,这样连吵了好些年,吵到十五及笄,她外祖父忽然突发奇想,觉得就把妍月公主嫁给皇甫天绝吧!就算不能拉拢卫国公府也能搅乱四皇子阵营。
东方承支持,皇后也就改了想法,妍月公主更肆无忌惮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以皇甫天绝的未婚妻自居,逼他娶她。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人敢与卫国公府结亲,年已二十一的皇甫天绝迟迟未订下婚约,身边亦无其他女子相伴。
不过也是他自己不愿成亲,若他真有看中的女子,妍月公主又哪里妨碍得了他?
但妍月公主的痴缠实在叫人受不了,因此皇甫天绝总是躲得远远的,能不碰面绝对不碰面,免得被缠上。
然而,前几天妍月公主听说了城门那一出,去卫国公府询问皇甫天绝是不是当真订亲,却总是扑空,而正好单九净的身分居所被査出,她就来找单九净的确,没想到正好堵到了来跟未婚妻甜蜜的他。
“参见公主……”君臣之礼最是麻烦,单九净刚要行礼,一阵香风掠过,飞奔向她身后的另一人。
“知谨哥哥怎么在这里,我到卫国公府找你扑了个空,都说你不在,可是老天注定我们有缘,兜了一圈又碰到。”笑嘻嘻的妍月公主神采飞扬,就要投入皇甫天绝的怀抱。
“公主请自重。”没人瞧见皇甫天绝如何移动,只眨眼一下,人就从原处消失,转而与单九净并立,一手置于她腰际。
“你……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分开、分开,你,谁准你靠知谨哥哥这么近,放肆,给本公主跪下。”两眼瞠大的妍月公主指着单九净,气急败坏地命令两人分开。
“知谨哥哥?”单九净犹豫地看向皇甫天绝。
“是我的字。”皇甫天绝小声的在未婚妻耳边道。
“那我要不要跪下?”她细声问,皇权至上,虽然她不是这朝代的人也会入境随俗。
“别理会她的胡闹,也就张牙舞爪两下,闹过了会有人带回宫。”起不了风浪,小水花而已。
单九净明了地看向公主后头那一串人,七、八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十来个长相清秀的宫女,和二十名模样俊俏的带刀侍卫,显得人多势众,声势浩大。
但看看他们没听妍月公主的指示上前逼她跪,还不停偷瞄皇甫哥哥,就可知这些人虽然伺候妍月公主,却更怕他。
“叫你跪下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要本公主叫人打断你的双腿你才知道什么叫皇命不可违抗吗?”妍月公主气得小脸扭曲,这个狐狸精居然敢不听她的话,她一定要让母后治她的罪,拔指甲穿舌头烙红铁。
“我……”单九净一句话没说完,皇甫天绝就冷冷开口。
“公主还想怎样丢尽皇家颜面,皇命不可违是这样用的吗?你只是公主,还不是皇上,不能用『皇命』两个字。”她真是不知死活,若非有皇后护着,她只怕因失言而打入天牢。
妍月公主拔高了声音,竟然有点委屈,“你还替她说话,你是我的,她凭什么靠你那么近,本公主是天家娇女,要捏死一只蝮蚁似的庶民谁敢阻拦,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不想她过得太舒坦。”这女人是什么玩意儿,也敢让知谨哥哥纡尊降贵,来给她做面子!
“这就是你擅闯民宅的原因?”皇甫天绝冷着脸,薄唇抿成一直线,可见他在生气。
“我……我是……不高兴……”看到他冷肃着一张俊颜,妍月公主心虚,有点惧意。
“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瞧你这嚣张跋扈的样子,你有哪一点配得上我,要不是皇上以婚姻自主与我谈条件,叫我让着你,你以为你有机会好好地站在我面前。”管他公主还是郡主,早被他扔到千里外,哭得喊爹叫娘。
皇甫天绝话语刻薄到极点,彷佛压根没有把公主当一回事。
事实上也是如此,皇甫天绝深受皇上喜爱,甚至有些皇子看见他都要绕道走,何况是一个皇上没多疼爱的公主?对皇上来说,只要不动手伤害了妍月公主,嘴巴上无礼骂几句就随便吧。
皇甫天绝把皇上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也才敢这样放肆。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你要是敢娶我以外的女子,我叫御林军砍死她。”妍月公主神色嚣张的抬起头,根本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她认为自己是公主之身,没人敢动她。
东方承给她画得饼太大了,她又涉世不深,不解世情,从小被皇后惯得有点不知轻重,总觉得天下是父皇的,她是皇上之女,应该得享同样的殊荣,她想要什么张口就有,没人敢违抗。
也是因为这样,一直以来,她认为卫国公世子就是她的,堂堂公主看上他是他前世烧了高香,他只能和她欢欢喜喜的大婚,听她的,宠她入骨,把她捧在手掌心。
“御林军?”他冷笑。
皇甫天绝嘴角一勾,二十名原本站得挺直的侍卫如同见到危险的蜗牛,双肩一垂,低眉顺眼,脸上多了瑟缩,恨不得缩进壳里。
“反正你不可以和她在一起,你在大街上说的话也是骗人的吧!我喜欢你好些年了,你不准移情别恋、始乱终弃,我到死都要缠着你。”今生今世,他只能有她一人。
移情别恋,始乱终弃?听到这些孩子气的话,本来觉得遭罪的单九净差点笑出声,但她极力忍着,怕破坏此时的剑拔弩张。
不过有人挡在前头护着的感觉真不着,心头一阵阵发暖,看着宽得足以挡住她的背,以及黑得发亮的发丝,再想想这些年他明里暗里的帮助,突地决堤是她泄洪的情潮,一滴滴湿润荒漠一般的心,结出黄澄澄的麦粒。
“不,那是真的,她是我的未婚妻单九净,最迟明年三月便会成亲,我不是你的,不用再自欺欺人。”皇甫天绝面带柔情地将身后的女子带到身侧,与她并肩,两人四目相望。
一对多么相称的璧人,如玉佳人、翩翩公子,同样出色的容貌,在场的人除了妍月公主之外,无人不羡慕俪影双双,脑海浮现:天作之合、花好月圆。
“不——”妍月公主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皇甫天绝不耐烦的蹙眉。“送公主回宫。”
“是。”
一听到这句解放的话,宫女、太监、侍卫都松了口气,露出笑脸。
因为陪公主出宫,若是公主没事还好,顶多被斥责一番,罚俸半个月;反之,被打得皮开肉绽是小事,严重点一家老小都遭殃,连同宫外的家人不是被打杀便是发卖。
“不要,我不走,知谨哥哥在哪我就在哪!”妍月公主对皇甫天绝表明跟定他的决心,又恶狠狠地对侍卫宫人们喝斥,“谁敢碰本公主一下本公主就赐死他。”
“你想跟着我?”皇甫天绝黑眸布满嘲弄。
妍月公主喜出望外。“是。”
“好,想跟就跟,只要你跟得上。”
他眼露冷酷笑意,活似那凝结千年的冰川,可惜妍月公主瞧不出来,她太欣喜若狂了,以为多年痴心终于能如愿以偿,他对她上心了。
“走,跟上。”
“嗯!”她用力一点头,但是……
皇甫天绝运起轻功,如同鹰隼般掠出屋外,轻松地立在单府的大门上方,似在等人追上来。
见状的妍月公主哪还记得谁是单九净,带着侍卫、宫女、太监一行人赶紧往外追,就怕慢了追不上。
看他们真追出来了,皇甫天绝又两个纵跃,人落在另一头的屋顶上,闲情逸致地看着风景。
妍月公主等人气喘吁吁快追上时,他又飞掠到两条街外,气定神闲地拿起路边贩卖的鬼面具往脸上一戴,信步走入一间高朋满座的酒楼,点了一绰竹叶青带走。
妍月公主赶到酒楼时,他正好从窗户离开,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如一片云般掠过,几个起落斜倚在灯笼下,仰头灌起酒来,风姿翩然。
就像逗猫似,如此来来回回,从白天到日落,夜幕低垂,戴着面具的皇甫天绝从城东到城西,由城南走到城北,整个京城都逛遍了,妍月公主还是只见人影却怎么也追不上。
其实她早就追不动了,累得像一滩泥,可她还是不死心,非要宫女、太监背着她追。只是他们也是人,在宫里向来养尊处优,没干过什么重活,就算轮着来也不行,个个用爬的,脸色白如纸。
不吃不喝一整天实在受不住,口干得快冒烟了,肚子也饿扁,最后公主也体力不支昏倒了,这才抬了人回宫去。
可是他们却不知从酒楼窗户跃出去的人根本不是皇甫天绝,皇甫天绝在二楼包厢内,妍月公主追着替身后他也闪身离去,任由一行人傻傻的追着替身而不自知。
另一边的单府里——
月牙儿忿忿不平地说:“小姐,公主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随便闯进别人的家还理直气壮的喊打喊杀,我们是官宦之家,又不是平民百姓,她居然不当一回事。”皇上也没这般横行霸道,对忠君臣子痛下杀手。
“皇家耍狠不需要理由,这年头皇权最大。”西北虽然苦寒难耐,但是天高皇帝远,不必弯折自己的膝盖。
挺可笑的,之前她一直想远离风沙大,冷得要命的西北边关,回温暖的南方,可此时她却异常想念那片土地的热情,以及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天很冷,但心暖。
单九净没有比此时更想赚大笔的银子,她要用经济掌控全城,进大量的货让全城百姓依赖她的供销,再用限量方式让人哄抢,抢不到就来求她,借此压下权贵们的气焰。
难道不怕生意做太大,有人威胁、恐吓,以势压人,甚至抢她的铺子,占为己有?
呵!她根本不怕,大不了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引起的民怨看谁去摆平,反正她不缺银子。
妍月公主的登堂入室真的惹恼了她,公主了不起吗?她真要下狠手,公主也玩不过她,那是无脑的废物。
穿过来的单九净一直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挫折,也无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她能心平气和,接受人事已非的事实,她已经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可是不代表她软弱可欺,人家都欺到她头上了,她还要再忍吗?
一个东方艳色,一个妍月公主,她们等着瞧,西北大老虎要下山了,一口一个咬死她们。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回西北,要是她再找上门,奴婢这身板挡不住。”月牙儿哭丧着脸,唯恐无理取闹的公主又来闹事,她一个人护不住小姐。
“你担心什么,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明儿个找人来挖地窖、密室什么的,她一来咱们就躲起来,找不到人自然就走了。”她随口一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窖密室是一定要挖的,但她的地窖、暗室不是为了躲人,而是藏金塞银。
月牙儿当真的直拍手,“好呀!好呀!小姐赶紧叫人来挖,多挖几个才安全,以防万一。”
“你喔!还真说风就是雨……”为了一个妍月公主东躲西躲,那日子还过不过,真是个傻的。
“挖什么,池塘吗?我早说那个池子小了点,不够大气,最好挖个湖,才好在湖面上行舟垂钓……”一道低冷的声音扬起。
单九净回头看他,笑眼眯眯,“咦!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以为你打道回府了。”以妍月公主那些人的身手,抽死十匹汗血宝马也赶不上他。
“哼!我是这么狠心的人?单木头不在我哪敢放你一人在家。”尤其妍月公主刚来闹过,不可不防。
“皇甫哥哥,你别担心,我能应付的……”噢!疼,又弹她脑门,为何她说实话没人信。
皇甫天绝眼透寒意地把手往她头上一压,“今日若是我没在这里,她真的会杀了你,这种事她不只做过一次,一个河道总督之女陪父亲上京述职,看了我一眼说想嫁我为妻,隔天,沉尸城外护城河,脸上被划得面目全非。”
她的女乃娘从手腕内侧的红痣认出是自家小姐,总督大人命人追查,一路查到宫里,就此断了线索。
和宫中有关还敢再査吗?
痛失爱女的总督大人只得带女儿的尸体回乡,不久后便上书辞官,当官是为民,而非受皇家折辱。
皇上很是痛心少了一名好官,将妍月公主叫到御书房喝斥一番,又禁足三个月,抄写佛经一百卷,可是事过境迁她依然我行我素,蛮不讲理的脾气并未有所改善,被东方家引导着做些对卫国公府不利的事。
“那你还敢公开说我是你的未婚妻,这不是害我吗?”她鼓起腮帮子向罪魁祸首讨公道。
皇甫天绝睨了一眼,“难道你想以欺君论罪?”
她一窒,有点不甘心地辩驳,“可以说我是军中大夫。”
“女的?”他嘲弄。
“谁说大夫不能是女的,我也救人无数呀!战地医院还是在我的建议下成立,我大功一件。”要不是她不想邀功,西北军中有谁的功勳比她更大?
除了设立战地医院、培养医护兵、制作止血药和消炎粉,她还教授缝合术、术后护理,一些西医基础,以及调配太医院都没有的麻沸散,背出后世才有的中医典籍……士兵的伤亡率降了一大半。
而雪花盐,屯田养兵制,战场上的出谋划策,哪一样没她的手笔,她不提是想将功劳归功于兄长,在这个时代顶门立户的是男子,他好她才好,一荣俱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