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半考试,转眼就过了。考完了试,回家马上禀明丁氏与马夫人,叫上马车,直奔慈云庵。却不想郭安已经被丁氏派去做其他事情了,只能另外派人。丁氏就给叫了另外两个家丁。而且将那两个家丁叫过来,细细的教了一遍,让他们去尼庵要注意行为举止,不要丢了武定侯府的脸。
这些,郭菀央倒是无所谓了。郭安的武力值太过强大,让郭菀央不太放心。再说了,郭安与朱高煦不少手下见过面,怕被认出来。换两个人,却是正好。
一路到了慈云庵。郭玥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身上还是没有多少力气。相见自然欢喜。将芷萱打发出去看门,将这两日的举动,悄声说了。郭玥的脸色愈加苍白,说道:“姐姐……你是太冒险了。男装参与考试也就罢了,你还男装与燕王二公子相见……万一被发现,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郭菀央轻声说道:“是在冒险。可是在郭家我们还有多少活路……不如挣上一挣!”
郭玥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您是有主见的,这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咱们也就不说了罢。换上衣服,咱们回家?”
郭菀央听郭玥口气,对自己的行为显然不以为然。兄弟这般态度,说起来也是自己未曾预先与他商量的缘故。当下低声道歉说道:“玥弟,此事也实是无奈……再说我们家得燕王府相救一场,已经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现在除了向燕王府求助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选择。”
郭玥不说话,好久才闷出了一句:“姐姐您都是对的。什么事情您就自己管自己去做罢……只是今后要冒我的名字之前,先与我说一声可好?”
郭菀央想不到郭玥竟然这样说话。要强的女儿向来不曾哭泣,可是听了郭玥一句话,眼泪却是忍不住在眼眶子里打转。
水芸香呵斥道:“玥儿,你冲姐姐发什么脾气!姐姐是不对,可是现在这个局面……除了你姐姐这个法子,你还能找谁相助?”
郭玥将脸一扭,不说话了。水芸香将声音放温柔了,说道:“玥儿,你是要知道,现在我们三个人的命,已经扭在了一起。你姐姐的做法,是有欠商量,可是除了你姐姐这种做法,我们还有退路不成?就是有退路,你姐姐已经做了,咱们也只能跟着继续做下去。难不成还要向天下宣告:郭玥不曾参与科考,这几天的事情,都是双胞胎姐姐帮忙做的?那样的话,我家的玥儿,岂不成了京师最大的笑话?我家名声这么好的玥儿,成了人家口中的笑话,那可如何是好?”
水芸香最后一句话,却是将郭玥逗笑了。将头转过来,看着郭菀央,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姐姐比我聪明十倍,这些大事,我是该听姐姐吩咐。我不与姐姐生气了,姐姐也不要与我计较了罢。”
姐弟和好如初,水芸香当下就笑道:“现在换过衣服来,却还有一个破绽。那就是玥儿的脸色比较差,换了衣服,却难免要惹人议论。”
这倒是一个最大的难题。郭玥忸怩道:“躺在床上装女子,已经够难受了。若是回家再装女子,难免要露出破绽。”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明白,母亲说的都是对的。当下只能说道:“要不,过两天才回去罢?”
郭菀央叹气说道:“可是那边已经敲定了……如果耽搁下去,母亲的事情……却又不知何时才能完事。”
郭玥苦笑道:“罢罢罢,就按照姐姐说的办……回去之后,芷萱你贴身照顾,不要让其他丫鬟近前来,躺床上不动,估计也能装上一阵子。等脸色好了,姐姐我们再换回来。”
这事情就这样说定。前些日子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现在只要稍稍再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将东西搬运上马车,又扶着郭玥,告辞了住持师太,一行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出了慈云庵山门,不多路,前面就是平野。郭菀央打开车帘子,往四面张望了一下,不见人影,不免有些紧张,当下就叫两个赶车的家丁:“走慢一点,颠簸得难受呢。”
家丁只能减速。赶着郭菀央这辆车的,名字叫郭累,是向郭菀央赔笑道:“四公子,天色已经黑了,不快一点,只怕有事呢。”
郭菀央还没有说话,茱萸就先说道:“公子身子难受……难不成这京师地方,天子脚下,还能出什么事情不成?”
郭累苦笑道:“只怕进不了城门。”
却听见另一辆载货马车之上,那个家丁名叫郭成,笑着说道:“公子小姐只管放心。今天出城的时候,小人看过了,守着城门的,正是小人的兄弟。即便耽搁一点时间,小人上去叫门,兄弟也能开门的。”
郭菀央不由微笑,说道:“既然如此,如果真的耽搁了时间,就要成叔叔帮忙了。”
郭成听郭菀央称呼,忙称不敢。两辆马车并驾齐驱,那郭成就大声炫耀道:“我那兄弟,当初与我也是在同一个行伍里,也算是生死兄弟……现在虽然是守城,却也混上了一个小头目,日子过得很惬意的。叫他开一下城门,真的是小意思!”
郭菀央笑着说道:“如此更好。”
一边说着话,一边却将耳朵竖起来。终于,在郭菀央心中已经失望的时候,听见了耳边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
两岸的野地里,十多条人影就像是十多条黑色的闪电,扑了过来!
郭累与郭成,说起来都是上过战场的,听见哨子声,郭成就弃了马车,奔到郭累这架载人的马车跟前。两人已经拿了刀在手,沉声喝道:“武定侯府家眷在此,来的是哪路豪杰?”
听见一声尖锐的长啸,有人厉声喝道:“情报有误,竟然是武定侯府的家眷!”
郭累一听有戏,当下就朗声说道:“这几位豪杰,若是不惊扰侯府家眷,武定侯府定然承几位盛情!”
几个人影已经到了马车跟前。郭菀央抬眼看去,见到的都是蒙着黑布的面孔。其中一双眼睛,依稀有些熟悉,嘴上就不由带起了笑容。只是郭累就在外面,不能表现出来,急忙将头低下去了。
蒙面人中,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就粗着嗓子说道:“两位说武定侯府家眷定然承感盛情……既然是承感盛情,那我们冒险出来一趟,也不能走空……这样罢,劫货不劫人,我们将这辆载货的马车带走,如何?”
这样的结局?郭菀央自然不满意了,可是不敢说话啊。郭累却是大喜,当下说道:“几位若是愿意带走货物,那就带走罢!”
郭菀央忍不住说道:“郭累叔叔,那些东西……可不能……”
郭累想不到这个四公子,这当口还要争什么东西。当下说道:“公子,这东西哪里及得上人重要……”
郭菀央怒道:“不可以!我是主子,这里我说了算!”
郭累急得直跺脚。他与郭成是有武功,也算是百战勇士,可是面前却是十余条精装的汉子。双拳难敌四手,自己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两个人,哪里敢真的与对方争斗?原先对方提出要货物不要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却不想不懂事的四公子,居然另起祸端!
郭菀央这样说话,那领头的高大汉子,却是眼睛一亮,说道:“是……女眷!”
郭菀央急切道:“不是女眷,我是男子!”
听见那高大汉子身边的一个男子,低声说道:“这些货物,肯定值不了多少钱的。里面既然女眷,身上首饰定然不少……”
郭累与郭成,脸上同时变色。
那高大汉子哈哈一笑,说道:“既然这样,这事情就做了罢!这条路上人不多,动作快一点!”
一群汉子齐声欢呼,就往这边马车扑上来!
郭累与郭成举刀相迎,只听见叮叮当当兵刃交击的声音,又听见郭成的惨呼,却是受伤了。车门帘子被掀开,一个盗贼探头进来,芷萱顺手抓起一个小包裹,没头没脑砸过去。
那盗贼哈哈一笑,伸手抓住了芷萱的手,将芷萱拉下了马车,说道:“小姑娘……长得不错,可惜年纪太小!”又伸手将茱萸拉下来,又评价道:“这个毛没有长齐全!”
又伸手去拉水芸香,笑嘻嘻说道:“这个倒是差不多!”
郭菀央尖声叫道:“别动我姨娘!”郭玥斜躺在马车一角,也厉声叫道:“不要动我姨娘!”
那盗贼嘿嘿笑道:“郭家的小姐虽然没有长成,不过却是一个绝色……要不,老大拉下来玩玩?”伸手就去拉郭玥。
听见那高大汉子沉声喝道:“秦老四,不想与武定侯府结死仇的话,郭家的姨娘可以动,郭家的小姐绝对不能动!”
那秦老四嘿嘿一笑,说道:“老大,咱们将这个姨娘带走!”
那高大的汉子说道:“好,赶紧将这两个马夫打倒,我们带上马车,马上走人!”
水芸香已经是浑身发抖,说道:“你们若是对我无礼,我……就只有死而已!”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场戏,可是年轻的女子,面对这样的场面,依然还是紧张。
郭成郭累见这边吃紧,当下也不顾受伤,甩下正在缠斗的对手,扑了过来。那高大汉子顺手一鞭,牢牢的缠在郭成的脚上,顺手一拖,就将郭成一个高大的身子放倒。一声呼啸,就听见不远处,十余匹无人的坐骑,从树林之中奔了出来!
那秦老四牢牢抓着水芸香的手,喝道:“老大,我将这个美女给你!”甩手将水芸香扔给那个老大。那个老大却不出手相接,只是挥着鞭子在水芸香身上一卷,顺手将水芸香甩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
一声呼啸,一群盗贼全都上了马,带着水芸香,赶着那辆马车,就往远处去了。
郭菀央跳下马车,厉声喝道:“留下我的姨娘……郭成,帮我去救姨娘!”却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着,居然迈不动脚步。
郭成说道:“公子您留在这里,我追上去看看……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一把抓住了郭菀央的手。
郭菀央奇道:“我怎么怎么了,有奇怪的地方吗?”眼睛一错,却看见……郭成手中的刀,正往自己的小月复扎下来!
而这时候,郭累还在马车的另一边,茱萸与芷萱都被郭成的身子遮住了视线……
郭菀央的手上脉门,被郭成牢牢抓住,浑身酸软,一点也动弹不得。
心中惨然,却是明白了。自己想要借着这条路给水芸香找一个月兑身之策,却不想另外有人,想要借着这次机会,了断郭玥的性命!
看明白郭菀央现在处境的,只有一个郭玥!
嗷的一声尖叫,脸色惨白的郭玥,就扑了上来!
郭成做这等事情,到底有些慌张。本来是想偷偷杀了四公子,然后将罪名推到盗贼身上。却不想被七小姐看见了,当下踹起一脚,就将郭玥踢了出去!只是这样一踢,身子一动,那刀尖就离开了郭菀央的小月复。
郭菀央大叫一声,张口就咬那个郭成的手腕。郭成身子一避,手腕一抖,刀尖在郭菀央手腕上划过,划出了一道血槽!
茱萸厉声叫道:“公子……小姐!”扑到郭玥身前。郭菀央叫道:“有没有事?”单膝跪倒,就要抱起郭玥。
这边的郭累,终于发觉不妙,见到刀光,厉声叫道:“郭成,你在做什么?”
郭成见事情已经败露,刀子一翻,就刺向郭累。
郭累一刀隔开,厉声喝道:“你不是我对手,束手就擒!”手中的刀直接劈向郭成的手腕。
郭成不答话,见自己已经避不开,竟然不再躲避,手中的刀,狠狠的向郭菀央头上砸过去!
芷萱厉声大叫,揉身扑上,趴在郭菀央身上。郭菀央一声惨叫,却听见“当”的一声巨响,却是郭累手中的刀出了手,后发制人,将郭成甩出的刀撞开了。
不过刀尖还是在芷萱的肩胛骨伤剐了一下,鲜血立即渗出来。
郭累扑上去,将郭成扑倒在地上,厉声说道:“郭成,你也是跟随老太爷多年的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郭成不答话,两人扭打在一起。郭菀央三人却顾不了那边的情况了,抱起郭玥,就给郭玥检查身子。郭玥挨了一脚,身上倒是没有伤痕,就是头撞在地上,撞起了一个大包。眼睛闭着,无论怎么叫唤,就是昏迷不醒。看样子有些凶险,郭菀央狠下心来,将郭玥交给茱萸,说道:“你给我抱着。”伸手却除下了芷萱头上的一枚金簪,对准了郭玥的人中穴,狠狠的刺下去。
郭玥眼皮子颤了一下,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郭菀央,挣扎出一个笑容来。郭菀央轻声安慰道:“放宽心,好好养身体。”
郭玥虚弱的笑了一下,说道:“不吃药也没事,就是头晕得有些厉害……”
郭菀央还没有答话,却听见这边郭累的声音:“郭成……你……我真的……不忍杀了你!”
郭菀央回过头去,却看见郭累已经松开了郭成的身子,却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匕首,对准了郭成的咽喉。郭成躺在泥地上,头却歪在了一边。当下叫道:“郭累叔叔,留下活口,问个究竟!”
郭累抓住郭成的衣领,叫道:“郭成……你却告诉我,你也是郭家的老人了,为何要做这等荒唐事……你说明白,我向老侯爷求情,一定能饶过你性命!”
郭成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出实情……只怕连妻儿都要连累……”
郭菀央转过脸,冷冷的说道:“不说实情,那就是你与盗贼勾结,抢走我姨娘,伤了我姐弟,你一家子的命都不够填!”
少年俊秀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狰狞,那冷厉的声音,恶狠狠的,简直不像是从少年的嘴巴里吐出来似地。
郭成不答话。郭菀央又说道:“如果说出实情,那么至少,我能向老夫人报告,你是殉职而死……你自己去想一想!”
郭成死灰一般的眼睛蓦然发出亮光,说道:“四公子,此话当真?”
郭菀央沉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郭累既然与你交好,定然也愿意帮你隐瞒!”
郭成说道:“那好……那好!要杀你的,自然是三房太太……三太太抓住了我的错处……”
郭累含着泪说道:“即便是抓住你的错处,你也不能对主子动刀!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老侯爷!”
“老侯爷?”郭成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说道:“我们也曾卖命了半辈子……可是现在如何?卖命半辈子,现在还是一个家奴……全家都是家奴,给人赶车的家奴……”郭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子颤抖。也许是怕误伤了郭成,郭累拿刀的手,略略往后挪移了一寸,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惨淡:“你说的,也许都是对的,可是……既然三十年前就已经决定卖命,那么三十年后也不应该后悔……可以离开,但是绝对不可以在背后捅刀子,不可以!”
郭成惨笑了一下,说道:“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你不用站在你的立场上,用那些枯燥乏味的所谓规矩来说服我!”说着话,他猛然之间将头给抬了起来!
他将头撞在郭累的刀尖之上。锋利的刀刃立即割开了他的咽喉,在咽喉附近的领口上,绽开了一朵猩红的狰狞的鲜花。
郭累反应不过来,拿着手中的刀,就站在那里。
郭成喉咙咯咯作响,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就像一个破了的风箱。他的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死了。
郭累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刀……片刻之后,他双膝跪下,说道:“希望公子说话算话……不要杀了郭成的家人!”
郭菀央还没有说话,耳边却传来愤怒的声音:“不可以……”却是郭玥在说话。
也许是因为郭玥情绪太过激动,他说完这句话,头一偏,就再度晕了过去。
郭菀央知道,郭玥现在性命无碍,可是头上受到撞击,昏迷却是难免。心中剧痛,看着郭累,说道:“放心……他如果说了真话,我自然说话算话。只是……他说的不一定是真话啊。”
郭累瞠目结舌,却是说不出话。
正在这时候,远处又响起了马蹄声!
然后,就看见三四骑,从远处奔了过来,看见路边的情景,那马上的骑士,一声长吁,就住了马,侧转身子问道:“武定侯府车子?燕王府麾下侍卫,路过此处,问一声,可需要帮忙?”
听见那说话的声音,郭菀央转过头,果然是张辅。正是惶急的时候,见到张辅,却正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草,当下就叫道:“这位兄长,救我姐弟!”
郭累目光游移,看着前面的张辅,手中却是不自然的握紧了刀把。
茱萸知道他所想,当下低声说道:“那是燕王府的人,当初在来京师路上遇到盗贼,多亏燕王二公子相救,这带头的大哥,就是当初见过的,不会弄错。”
张辅这才看清了这边情景,大惊,翻身下马,问道:“请问公子,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菀央嘴巴张开,一时却不知如何作答。边上的郭累上前,拱手行礼,说道:“道路之上遇到盗贼,劫走女眷,伤了小姐,还望相助!”
张辅厉声叫道:“这不可能!”眼睛看着面前的情景,蓦然说道:“很明显,是你杀了他!”
他说的是郭累,郭累手中的刀尖端上,还留着一抹鲜艳无比的血花。
郭累后退了一步,在张辅那犀利的目光下,猛然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很明显,面前这个人已经非常敏锐的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只要这个人多一句嘴,那么……郭成的家人,就将无幸。
也许杀了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郭累摇头,且不说自己无法以少敌多杀不了面前这年轻的男子,即便杀了面前这个男子,结果又能如何?
大规模的屠杀一旦爆发,自己面前的公子首先不会隐瞒真相……
或者,郭成的家人,是自己所不能考虑的了。
正当这时,却听见边上有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四公子的声音。
郭菀央嗓子不知不觉中已经沙哑,心中却知道现在只能对张辅诚实相对。自己必须得到张辅帮助……事实上,张辅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本来也就是想要给自己恰当的帮助。眼睛在郭累脸上掠过,当下说道:“张兄,请借一步说话。”
张辅在等着郭菀央的回答。两个手下已经下马,沉默的守住了道路的两端。听闻郭菀央的请求,轻轻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手下手中兵刃出鞘,严密戒备。张辅这才对郭菀央说道:“郭……四公子,这边请。”
他指着的是道路的边上,一棵古老的樟树下边。樟木的下边有一个高高隆起的土堆,那也许是一个坟墓,也许不是。
张辅走到大树下,看着郭菀央,没有说话。
郭菀央惨笑了一下,说道:“你也见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设计了这场盗贼袭击的戏码,却不想真正的盗贼却想要借刀杀人。家奴郭成暴起伤人,兄弟受伤,幸好性命无碍。”
她用了一个词,兄弟。
张辅眼皮子跳了一下,说道:“您要我怎么做。”
郭菀央说道:“您愿意听从我的吩咐,完成我的请求?”
张辅脸上的表情,严肃无比:“宁国公主府曾经相遇,前天也曾听二公子和盘说起公子的计谋。更难得公子只有十岁年纪,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张辅认定,公子将是燕王府最重要的谋臣之一。既然如此,公子若有请托,张辅断无不听的道理。”
郭菀央的眼皮子缓缓垂下,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再矫情。兄弟的身子骨本来就孱弱,这些天又接二连三的遇到事情……我不能带他回郭家。”
张辅明白,这样的情形之下,郭玥的身子的确经不起任何折腾了。郭家虽然能给郭玥很好的医疗条件,但是谁能保证没有任何万一?当下点头,说道:“你要我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养病。然后……你用女儿身份回家,还是男儿身份回家?”
郭菀央身子颤了一颤。片刻才冷哼了一声说道:“自然是男儿身份……女儿不过是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罢了,少一个多一个也无妨。男儿却是最要紧的。若是知道郭家二房的男儿失踪了,谁又耐烦来对付郭家二房的女儿?”
张辅声音沉冷下来:“您这是以身诱贼。只是您想过没有,您化妆做男儿,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万一露出破绽,您又如何自处?您以男儿身份回家,郭家失踪的自然是女儿。一个失踪过一段时间的女儿……你可曾想过这个后果?”
张辅的声音很冷,很无情。他只是在冷静的分析。
郭菀央仰起脸,看着黑暗之中张辅那张冷峻的脸。从来也没有注意过张辅这样的小侍卫的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张辅竟然也有一张国字型的棱角分明的脸庞。蓦然之间想起,好像……在明朝的历史上,有一个很著名的百战名将,名字就叫张辅?那个张辅是否就是面前的张辅?或者应该问问他的名字,是那几个字?
张辅的声音放温柔了:“您也知道,如果您以女儿身份回去,失踪的是你兄弟的话,这事情就没有任何后果。男儿失踪一段时间,冒险逃月兑贼窝回来,或者被燕王的侍卫救回来,那本身就是一段佳话。”
郭菀央不能不承认,张辅的声音很具有诱惑力,他的分析都是对的。
只是,郭菀央却不打算听。
她仰着脸,正视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张辅,一字一句,严肃的说道:“可是我知道,一旦我以女儿的身份回去,我就将被禁锢在那个大宅子里,无法随意出门,也无法与二公子取得联系,我们之前定下的计划,我也无法参与。”
郭菀央摇摇头,稚女敕的脸蛋异常的苍白,苍白之中,拼凑出来的笑容异样的耀眼刺目:“母亲与兄弟,都交给燕王府……我相信二公子能保护他们,而我……也将肆无忌惮。就是被发现女儿身份……又能如何?”
张辅不再说话。郭菀央转身,走回大路,看着面前的一群仆从,眼睛落在郭累身上,声音沉冷:“郭累叔叔……我决定将小姐交给燕王府带走,您必须记住一件事……我姐姐是被盗贼掳走的。”
郭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能听出那年幼的少年,声音里包含着的冰冷杀机。
那不是请求,是命令。面前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战场主将才有的威势。
郭累不自觉的就要点头,可是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姐,却又迟疑道:“公子,如果如此,小姐的名声……”
郭菀央没有说话反驳,眼睛就落在郭累的脸上,沉声说道:“你只要记住……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说什么。”
郭累眉头一跳,知道公子这是威胁了。
如果公子将今天的事情全都说出来,那么郭成的家人自然是无幸,自己与家人……也要受到无穷的怀疑与盘查。或者在马夫人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原则之下,自己的家人也会遭遇不幸。
现在的形势之下,除了接受四公子的条件之外,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当下只能点头,跪下说道:“若有泄露,天打雷劈!”
郭菀央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耳边传来张辅的声音:“战场上打滚的人,天打雷劈不过是小意思……想要用这个来做誓言,未免太轻飘了。”
郭累看着边上的张辅。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子,在黑暗之中沉着一张脸,就像是一块铁板。咬牙,说道:“你要怎么样才信得过我?”
张辅轻飘飘的说道:“在我看来,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密。只是现在四公子还需要你送回去,无奈何只能留下你的性命。既然这样……你就将你家里六亲九眷的名字报给我,千万别漏了。”
张辅轻轻一笑,说道:“不过是想要知道一下名字,免得万一以后要用得着,查找起来麻烦罢了。”
郭累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在黑魆魆的夜色里愈加的显眼。终于颤抖着报了四五个名字,张辅不耐烦,挥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查吧,去请锦衣卫指挥使喝两盅小酒,自然都会查问清楚……找个借口也非难事。你带着四公子与两个丫鬟走罢!”
郭累颤抖着爬上车头。芷萱站定,说道:“公子,我留下照顾小姐。”
郭菀央点头。张辅又看了茱萸一眼,说道:“这是从辽阳带回来的丫鬟罢?”
被那样带着杀机的目光对上,茱萸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郭菀央淡淡笑道:“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与我一道长大的,在京师地方,除了我母子之外,她再无亲人。”
张辅点头,说道:“好!”伸手将芷萱手中的郭玥抱起,说道:“他与我共骑……小姑娘,你可会骑马?你不会骑马,张老三,你带这个小姑娘一程!”
郭累见张辅肆无忌惮的将小姐抱在手中,眼皮子又是跳了一下。
张辅却不管郭累了,一群人上马,就要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却又勒住马缰,眼睛就看着郭菀央,沉声说道:“四公子放心……我会将小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不会让外人惊动他,也不会另外安排丫鬟。多余的话,我不会告诉二公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末字已经带了一丝颤音。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张辅抱着郭玥,再不停留,当下就疾驰而去。
郭菀央站在地上,不知是惊还是喜。
张辅的话里似乎带着别的意思……只是,自己却不能做出回应了。
现在想起来,这个影子一般的时常在朱高煦身边出现的大男孩,真的有很分明的五官。如果多上两岁年纪,下颏长出胡须……与朱高煦相比,他似乎更适合扮演来自北方的硬汉子形象……郭菀央摇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全都抛在脑后。
端正了脸色,郭菀央端坐在马车之中。她知道,面前有一场硬仗。如果过了这一关,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就能肆无忌惮的实施自己的计划,甚至报复!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