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玄霄的眼神疑惑且锐利,目光穿透她投落在她身后某处。
他看不到她,但狠狠惊着她了。
乐鸣秀当下心头一震,眼前景象骤然消失,她被震醒过来,醒在大马车内,娘亲和晓晴犹在她身边安眠。
所以她看到的那些片段、听到的那些话,究竟是梦是幻?抑或皆为真实?
乐鸣秀本以为神识还能再次进到那场景一幕幕转换的虚空中,然已连着三晚,每晚她都一觉到天明,期待落空。
而他们一行人也在三天前离开岩壁谷地一路往北,并与负责善后的那一队人马以及木灵族青壮们在昨日傍晚时合流。
终于,族人们都聚在一块儿了,乐鸣秀见到米太兴等人自然又是一顿激切欢欣。
然,八成是太过激切太过欢欣,当她抓着米太兴的双手笑开怀,再与其他几个自小就相识的族中青年欢喜重逢时,忽然间有股芒刺在背之感,下意识瞥眼看去,便与金大爷晦暗不明的目光对个正着。
乐鸣秀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察觉金玄霄的注视。
她亦知道,这是因自己越来越留意他的一举一动,金大爷的存在感越发能影响到她。
就如行进中的此时,她因坐烦了马车改而骑马,眸光仍要时不时觑向前头离她有几个马身距离的金玄霄。
与她同乘的金玉磊年岁虽小,但控马的技巧很好,她一点……不,半点都不觉得把强绳交给孩子掌握有什么不妥或不好意思的,她很好意思啊,大大方方坐在男孩身后,再偷偷模模觑着男人。
“婶娘怎么了?心跳得好响啊。”金玉磊微扬粉女敕脸容,好奇询问。
乐鸣秀脸微热。“磊儿听见了呀?”她自个儿也都听到那怦怦跳动的心音。
“嗯。”男孩点点头,目光瞥了前头不远处的阿叔一眼,故意压低声音又问:“是因为阿叔吗?”敏锐善感的男孩早就发现,他家婶娘今儿个一直偷瞧着某位大爷。
乐鸣秀低下脸,凑在孩子耳畔边小声道:“磊儿,婶娘有个疑问想请教。”
“婶娘问,磊儿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男孩一脸真诚。
她笑着轻抚孩子的脑袋瓜,问;“磊儿随阿叔去到北陵盛都,有没有见过一处院前长着一棵大槐树的四合院?嗯……那院子不大,但四周筑有不起眼的灰墙,前院嵌着青石地砖,檐下铺着石阶,乍然一见虽朴实却觉开敞透亮,磊儿可曾见过?”
在那虚实难辨的时空中,金玄霄劫走她的尸身去到那处四合小院,此时的她尝试将留在脑海中的景物尽力描述出来。
也许一切仅是她凭空想像,根本没有那处所在,但……如果有呢?确实有呢?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随即,她听到男孩很快答道:“那是咱们在盛都的小院子啊,临近北陵王廷的外城门,在一条叫牛角巷的巷弄底,是个小小四合院没错,统共有五间房,长在院子角落的老槐树听说已有一甲子了,这一次阿叔就带着磊儿在那儿窝了好多天,算是咱们在盛都的一个秘密据点。”略顿,眨眨漂亮眼睛。“婶娘怎知晓那处四合小院?是阿叔告诉你的吗?”
乐鸣秀尽管心里已有准备,此时得到解答,纤细背脊仍细细泛开麻感。
若是她凭空想像又或深陷梦境,是不可能有这般巧合,仅凭借简单的描述就让孩子道出一番讲究。
那么,如此说来,她那一夜神识出窍,进到那一处虚空,所见所闻的一幕幕原来是真。
上一世的她身死之后,不腐不僵的尸身险些被炼制成药,若非金玄霄直闯北陵后宫劫尸,她的下场只怕更加凄惨不堪,而阿娘将会如何伤心欲绝,族人将落至何种下场,她已然……想都不敢想。
“婶娘……婶娘?”孩子的唤声有几丝不安。
“嗯?”倏地回神。
“婶娘眼睛红红的,是不是磊儿说错什么话?”不安蔓延。
乐鸣秀闻言心头陡凛,冲着孩子立时摇摇头,笑道:“磊儿怎可能说错话?磊儿说的话都是婶娘爱听的,最最爱听的,谁让你这样可爱好看又得人疼啊!而且……而且还这么会骑马控缰,在婶娘眼里,磊儿是顶顶厉害的。”
男孩微肉的女敕脸一下子变得红通通,低下头轻轻应了声,道:“好看,阿叔才是最好看的,磊儿长大了也想像阿叔那样,又高又壮,顶天立地……还有那个骑马控强,都是阿叔手把手教磊儿的,阿叔才是顶顶厉害……”
乐鸣秀突然藕臂收合,倾身将孩子揽进怀里,还在孩子面颊上啄了一吻。“可是在婶娘眼里,磊儿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呀。”
孩子由着她啄吻,女敕颊红到发烫,彷佛还透着甜甜女乃香,令人禁不住一吻再吻,吻到最后都想用舌忝的了。
但乐鸣秀没有舌忝成,因感受到某种突如其来的压迫。
她离开孩子的颊边抬起头,甫扬睫便与金玄霄回首的锐目对个正着。
金大爷不知何时放缓了大黑狗子的脚步,离她和孩子仅一个马身距离,他们一行人仍在行进间,前中后的队形依旧完美维持,但他灼灼投来的目光却灼得她浑身都不太对劲儿,好想策马走远又想试着亲近。
清清楚楚目睹他上一世的对待,隐隐约约意会到男人的意绪,“情”一字本就难解,其中又含进了执拗和想像,他待她的情……像似真心实意,又若一意孤行,但不管为何,总之是令她耳根烫得发痒。
她终能体会,为何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揉耳抓耳,因为她也忍不住对自个儿的红耳又揉又抓了。
结果她还没想好是要调开眸光装作若无其事,抑或与金大爷来个“正面对决”看谁先眨眼,他大爷已刻意缓下大黑狗子的步伐等她和孩子的坐骑跟上。
“有话跟你说。”金玄霄面如沉水,语气微冷。
乐鸣秀头迟疑一点。“……好。”
他耳朵那么灵,耳力异于常人,该不会听到她夸孩子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他大爷听着不痛快又要同她闹?
“过来。”金玄霄语带命令。
“啊?”是要过去哪里?不是有话要说吗?她眨眨双眸。
金大爷还真没什么耐性,见金玉磊稳健地控强,根本没她什么事,他干脆探臂一抓,把娇小姑娘一把抓到黑毛兽背上,圏在自个儿身前。
乐鸣秀没有发出太大声的惊呼,但觉得有些丢脸。
他们后头跟着几辆马车,供给木灵族一些老弱妇孺乘坐,马车窗子边探出好多颗小脑袋瓜,孩子们把她被金大爷当成犬崽般轻易抓了去的这一幕看得真真的,她想躲都没地方躲。
这一边,大黑狗子收到主子命令,蓦地撒开狗腿飞驰,瞬间已冲出几丈外,带着人暂时月兑队而去。
前后不到半刻钟,黑毛兽进到一片桦木林便缓将下来。
背上的男人一跃而下,见姑娘家攀着狗子打算顺着油亮亮的毛慢慢滑下,他又是一掌上去,直接扣着她的背心把人提下来。
春天午后的北地山林,清朗天光穿过交错的枝极和无数的叶缝大方洒落,一束束的清透中有着点点细微之物浮旋游荡,薄薄春光带出了生机勃勃。
乐鸣秀被重重提起轻轻放下,落在高大男人面前,她平视他宽敞的胸膛,内心暗叹了口气,想想往后八成时不时便要被这般拎来拎去、拎上拎下,自己尚须习惯才好,至少……省事。
她杏眼往上一抬,恰瞥见他五指硬生生在耳边收握,似乎想揉耳抓耳,但咬牙忍下了。
她心间忽而塌软一小块,奇的是明明发软却生出底气,若那一晚她神识所见皆为真实,那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皆为她而来。
他其实是在意她,甚至喜欢着她,尽管两人当年仅短短交集,他却一直存着欲夺她在手的念头……兴许他的喜欢包含太多占有的意绪,莫名执拗,但有没有可能他们俩真能走在一块儿?
开始,真正的,走在一块儿?
“特意避开众人,金大爷想对我说什么?”她略歪着螓首,问声轻软。
金玄霄说不上为什么,只觉这两,三天来,眼前这姑娘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少了戒慎,多了份探究,少了心虚,多了点意味深长的眼波流动,她好像一直在沉吟,对他沉吟。
他丝毫不介意她将眸光停留在他身上,甚至察觉到被她偷偷觑着,他心绪会跟着高扬,而他不想去细究个中原因。
五官微微绷着,他略张狂道:“估计明日就能抵达本大爷的地方,要将木灵族人安顿下来也花不了几日,待一切底定,你洗好擦净等着让本大爷吃。”
那双圆溜溜的杏眸专注仰望他,无一丝杂质的清澈映出他的面容轮廓,他避无可避嗅到独属于她的美好气味,那引人垂涎的香气来自她体内饱满的灵能与血气,他若是修炼中的大妖,她便是他势在必得的唐僧肉。
乐鸣秀被他的用语惹得一阵耳热心悸,却见一颗毛茸茸的大黑脑袋瓜“安安静静”凑将过来,蹭蹭蹭,挤挤挤,颇有要把金大爷顶走、成为姑娘家眼底的唯一之意图,她一时间忍俊不住,因为金大爷大掌一出,把黑毛兽的大头直接推开。
“滚!”
“嗷呜……”干么这样?
大家伙伤心欲绝般直接“砰”一声倒地,但还是唯主子之命是从了,它一滚再滚、再三滚滚滚,滚到春光灿烂的地方才乍然复活,跳起来去追几只突然落进它视线里的小飞虫。
自家的宠物兼坐骑太爱演,遇上姑娘家加倍的戏精上身,金玄霄渐已习惯,他冷冷收回目光,双臂盘在胸前,专注等着姑娘家回应。
乐鸣秀笑意轻漾,缓了会儿却是不答反问——
“那在被金大爷吃掉之前,咱俩可有婚礼?”
“你想要就一定有。”
“我想。”她头郑重一点。“木灵族乐鸣秀愿嫁猎狼族金玄霄为妻,从此两族合而为一,两人亦合而为一,除非死别,永不言离。”
她毫无遮掩的灼灼眸光令他呼吸一窒。
太亮了,那样的眼睛,那般的瞬也不瞬,但……他内心震惊之余却是涌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
“那么……金大爷有想过要……要『试吃』看看吗?”乐鸣秀觉得自个儿肯定疯了,但不疯如何可以?
他们始终要走在一块儿,天可怜见,随天道巧妙安排,终令她看清某些事,不愿再虚与委蛇待他,而若要赤诚相待,她的身与心势必要交托出去,视他为此生良人,与他作真正的夫妻。
这一边,金玄霄被她天外飞来的一问问得略略闪神,眉间轻蹙,下意识问道:“试吃什么?”
“这个。”乐鸣秀朝他贴身靠近,两只柔荑攀在他盘抱胸前的健臂上,靠着这个支撑点高高踮起脚尖,她秀颚一扬,娇唇便亲密贴住了他的嘴。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决定在他身上赌一辈子,又窥看到他不为她知的那一面,上一世的缘分延续到重生的这一世,她的心已然为他轻敞,即便一切才要开始,未来不可知,她却是愿意与他相近相亲,成为毫无血缘却最最亲密的一双人。
难以言喻的丰软碾上薄唇,金玄霄瞬间惊瞠了双目。
他没有合睫,两丸亮晃晃的目珠近得不能再近地瞪视那张与他相贴的脸蛋。根本也看不到全貌,入眼就是女儿家的两道睫毛,那颤颤翘睫像两把小扇,似有若无碰触着他的脸肤,颤得他肤上发痒,心也随之狂乱。
她对他做了什么?
他们正在做什么?
她所谓的“试吃”……原来是这样?
金玄霄胸中陡然火热,脑中亦火热,盘抱在胸前的铁臂蓦地出击,一臂环到她腰后将她紧紧往自己身上扣,另一手则不容她半途退缩般掌住她的后脑杓,他尝到她唇齿间的蜜味,夹带满满的灵能香气,可口到令他不能把持。
他反守为攻,剽悍唇舌甫侵入那如成熟樱桃般饱满的朱唇里,便再无忌惮地攻城掠地。
乐鸣秀一开始还能撑持,毕竟“试吃”一事是她主动挑起,会发生什么事她心里有底,然而……她仍是太高看自身的能耐,太小瞧金大爷的“爆发力”。
脑袋瓜里一片混沌,只觉小舌被吮得挣月兑不开,宛若两蛇抵死交缠,他不放过她,让她不得不随之起舞,结果就是缠绵不休、缠到她舌根隐隐作疼,即使紧闭双眸,亦疼得眼角泌出泪花。
这就是要被“吞食”的感觉吗?
一场“试吃”吃到最后,乐鸣秀双膝发软,力气快被淘空,她也没想坚持,放任身子软软倒在男人臂弯里,连着她的分儿,金大爷帮她一块站妥站稳了。
最后是如何“虎口逃生”,她其实也记不太得,待神志稍能稳住,她人就靠在他厚实宽阔的胸前细细喘气,若非他托着她、搂着她,自个儿八成会没脸没皮地滑坐在地。他拥着她好半晌,两人皆沉默无语,仅有呼吸调息之声微微交错。
这般春光成束的木林,树木又直又高又枝叶茂盛,把把清光且直且亮且浮尘泛暖,乐鸣秀在男人的臂里放软,亦在他怀中悄悄蹭出小半张脸,于是黑毛兽在不远处追逐飞虫、飞花和小蝶儿的跳腾模样映入眸底,无拘无束的可爱样儿令她心房柔软,唇角不禁渗笑。
男人却在此时嗓声低沉却不容闪避地问出——
“为何这样做?为何……主动亲我,与我唇舌交缠?”顿了一息,语气更狠。“说!”
乐鸣秀一时间被他箍得腰骨微麻,既然无法挣月兑,那她便顺应,由着他紧收劲臂。她仰起潮红脸容,暗自咬咬唇内的女敕肉稳住心绪,朝他很理所当然地扬笑——
“原因再简单不过啊,因为小女子我心仪你、喜欢你,金大爷早就知道的不是吗?而既是心仪喜欢就必然想去亲近,此时此刻逮到了独处机会,如此这般亲近你……嗯,莫非是惹得金大爷心里不喜?”
金玄霄像在骤然间失去对她的掌控。
接近她、对付她、掌握她……等等又等等的,起先时候他尚游刃有余,却也不知从何时起,眼前的姑娘家开始不受控,超出他许多意外的意外,令他惊奇,令他脸红心热,令他体会到内心之无措。
“金玄霄……”唤声轻轻。“你当真不喜欢吗?”她眸光清亮,问语微哑,绝无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有引人深坠的柔软。
“没有!”金大爷答得有些太用力。
“当真没有喜欢?”她都快哭了。
男人脸色一沉,眼尾略见泛红。“笨蛋!是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啊!那,那就是喜欢了是不是?我们是彼此喜欢,相互喜欢的,是不是?”
金玄霄不再作答,一声短促啸音将差不多玩疯的大黑狗子召回,搂着她跨上黑毛兽。乐鸣秀身子被他摆布成侧坐姿态,当黑毛獣一下子出了桦木林子往来时路奔回,她为了稳住坐姿只能攀抱他,两条藕臂牢牢搂紧他的劲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