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中,龙锦昱领着侍卫内侍离开了常平侯府。
离开之前,龙锦昱跟常平侯在书房说了几句话,而在侯府一处僻静的小院却有些窒息的沉默。
庆王世子离开后,她们三个进屋就看到了床上明显遭受过什么的姑娘,内室还残留着那种明显的腥甜气味。
她们喊了声“姑娘”后便都哽咽起来,觉得她们姑娘这是倒了什么楣,在自己的闺房发生这种事。
沈琪瑄却表现得很镇定,“没什么好哭的,帮我打热水,我想清洗一下。”
“是,姑娘。”
青花抹着眼泪转身出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青竹、青叶留下收拾整理现场。
不一会儿,青花紧咬着下唇,因为用力都出了血丝,眼睛发红地将一桶热水倒进浴桶,等水备好,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下,沈琪瑄艰难地起身下了床,双腿发颤将自己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到了青叶身上,前往浴间。
经历了一番狂风暴雨式的男欢女爱,她体力透支。
某个混蛋摆明是个新手,完全是拿她来练习,动作不管不顾的,一开始真跟禽兽差不多,她就很想来句脏话。
后面倒是渐入佳境,也不时在她耳边低声诱哄,但是他给得实在是太多太猛了,她接收得有些吃力。
一起滚滚床单什么的,鉴于他是那么一个资优股,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吃亏,甚至也可以将之列入对自己的临终关怀里,两辈子加一块可算是破处了。
但她依旧想说龙锦昱是混蛋!
原本她想着说不定那混蛋得了她身子,会有良心一点儿放她一马,她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想想那个预示的梦,她就完全没了挣扎的,算了,躺平摆烂吧。
她占了他十五年未婚妻的名头,现在互相身体满足,也算是两清了,不用觉得对不起他——虽然她本来就没对不起他,但那狗男人一直强调是她对不起他,就当她真对不起他好了。
就没见过这么混蛋的男人!
青叶将自家姑娘抱进了浴间,轻轻放入调好水温的浴桶中,沈琪瑄让她们退下,并不打算破例由她们帮忙洗澡,这算她这些年来唯一的固执了。
而丫鬟们这个时候也理解自家姑娘的心情,只默默地守在了浴间外。
这个澡沈琪瑄洗了有小半个时辰,中间青花进去添了两回热水。
等她洗完澡回到卧室,里面床褥帐子全部焕然一新,也算是伺候的丫鬟们用心了。
身心俱疲的沈琪瑄头一沾枕,眼睛一闭,很快睡得人事不知。
她睡得香甜,守着她的三个丫鬟却连眼都不敢合,轮班守人,生怕眼睛一错她们姑娘就寻了短见,她们还把屋子里能看到的尖锐易碎物品全都连夜轻手轻脚地转移出了屋子。
这就导致第二天沈琪瑄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屋里好像遭了贼,博古架上东西至少没了一半,平时摆在桌上插花的瓶子也看不到了,常用的茶具也不见了!
她扶着自己的腰慢慢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下,并没主动去察看首饰匣子,她担心吓到身边这三个看起来有些草木皆兵的丫鬟。
趁着青竹给自己梳头的工夫,沈琪瑄从打开的匣子里看到带尖头锐角的都不见了。
还真够仔细的!不服不行。
行吧,看在她们这么努力预防她轻生的分上,她配合当个乖宝宝。
其实自杀这种事也不是谁都行的,沈琪瑄觉得自己不行,所以即使不想病歪歪地熬日子,却也只能等别人来杀。
早餐摆上桌,大约是昨天的运动量过大,她比平时吃得要多,但最令她惊奇的是,饭后一碗药竟然不见了!
这是天要下红雨吗?
沈琪瑄没有问为什么,丫鬟们也没说,虽然她们一副昨天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了,可她们都知道,是因为龙锦昱。
府里似乎从来没有苛待过沈琪瑄这位嫡女,但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她的存在。
在这样奇怪的环境下长大,知道自己难以改变现状,她的性格就越发咸鱼了,不管面对什么,都习惯了找个不为难自己的方式接受,如今突然有了改变,她也只是惊讶一下,没有探究细思的意思。
虽然休息了一晚,但沈琪瑄整个人的精神还是很差,尤其走不了路,坐也坐不安稳,饭后只能在软榻上歪着。
她这个大家闺秀其实当得很水,毕竟侯府也没让人正经多教她琴棋书画自娱自乐什么的,她平时也就练练字修养身心。
练字还是挺磨耐心的,所以她性格就越发地淡然了。
透着敞开的窗户看着院中婆子丫鬟的活动,沈琪瑄觉得今天自己的心情还算不错。
就在她被太阳晒得暖烘烘昏昏欲睡的时候,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嘈杂的声音惊醒了她,她从软榻上坐起来时,就看到有人闯进她的屋子,一阵摔砸推踹,就跟土匪进了家一样,土匪还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沈琪珍。
看小姑娘眼红脸红脖子红的,沈琪瑄还觉得挺有趣的。
她这是挑动了这位小姑女乃女乃哪根神经,让她跑到嫡姊院子来这么一通打砸泄愤。
噢,不对,她想到了——蓝颜祸水啊!
沈琪珍打砸了一通,倒是没敢朝软榻上的病秧子嫡姊下手,只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姊姊一眼,然后带着她的丫鬟婆子离开了。
送走了余怒未消的三姑娘,院门被粗使婆子手忙脚乱地关上了,并毫不犹豫地上了闩。
沈琪瑄又懒洋洋地躺回软榻,靠在引枕上,对着一边的青叶说:“把弄坏的东西记录一下,一会儿去找夫人让库房给我们补上。”
青叶点头,“知道了,姑娘。”幸亏昨晚她们把一些易碎物品都收起来了,要不,今天损失更大。
青花倒了杯温水,“姑娘喝水润润嗓子。”
沈琪瑄接了过去,喝了起来,勾了勾嘴角,水里加了蜜,喝起来甜丝丝的。
青竹和青叶查点完被损坏的器具,青竹拿着单子出了院子,没多久,府里针线房的人过来了。
“姑娘这马上就要办及笄礼了,衣服要做一下,我们来给姑娘量量尺寸。”管事嬷嬷进屋请安问好后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青叶扶着姑娘的手,助她从榻上起身。
沈琪瑄伸展了双臂,让人给自己量尺寸。
针线房的人走了,青叶又扶着姑娘躺回软榻,而躺的沈琪瑄就忍不住琢磨了一下,这是真要给自己办及笄礼啊?
办完了及笄礼,表示她成人可以出嫁了,紧跟着再弄死她,沈家这番安排也挺有意思……算了,不想了,动脑这种事费精力。
沈琪瑄没有心理负担,打算闭眼小憩一会儿。
*
五月的天像下火一样,动一动身上都是汗。
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能躲在屋子里就没人会在外面溜达。
富贵人家屋子里有冰,山里有避暑的别庄,日子总归是过得不错的。
比如沈琪瑄,以前因为身体弱,屋里用冰会被限制,但今年从保国寺回来后,除了及笄礼后她得了一次风寒,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有再生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错,所以也被准许吃点冰凉的水果汤饮,冰也可以多用一些。
青花掀帘子从外面走进屋子,青叶正捧了茶水要往里间走,两个人就碰上了。
“姑娘呢?”
“榻上看书呢。”
姑娘这段日子身体好、精神好,人看着都有朝气了,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高兴。
青花先拿帕子擦擦额头的汗,将手里提的食篮放到桌上,从中取出一盘点心,端着往里走——花茶配点心,下午茶点最佳组合。
“这是厨房现做的莲子糕,还热着呢。”青花笑着介绍。
药吃少了,沈琪瑄的胃口就好了,听丫鬟介绍,她便也放下手里的诗集拈了块糕吃,吃了口就点头,软糯不腻,手艺绝佳。
“好吃。”
听到姑娘的肯定,青花脸上笑开了花,忍不住就想跟自家姑娘说些从大厨房刚听到的小道消息,“姑娘,听说平远伯府出事了,这几日舅夫人总上门来。”
沈琪瑄对平远伯府并不是很感兴趣,平远伯是常平侯夫人也就是她母亲的娘家,现任平远伯是她的亲舅舅,但她一个长年连沈家人都见不了几面的边缘人,对那个外家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但有八卦听,那就听听,权当生活的小调剂。也就是她最近没生病,丫头们才有了八卦的心思,是好事。
青花见姑娘不反感,便又接着说:“似乎是贪污军饷什么的,闹不好要下大狱。”
“这么严重?”
“是挺严重的。”
她的问话才落下,就有个男声回应,而这个男声让主仆三个都吓了一跳。龙锦昱就在她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掀开珠帘走进内室。
此时此刻,沈琪瑄就想说:这还有王法吗?
这是内宅,上次就算了,多少也属于特殊情况,她坐他的马车回来,又被他抱回来,他借机留下,可这次侯府的人是疯了吧,放人进内宅?
“你们下去。”
青叶、青花对视一眼,又一齐去看姑娘。
沈琪瑄心里叹了口气,朝她们点了下头,两个丫鬟这才退了出去。
龙锦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往沈琪瑄坐着的软榻边一坐,随手拈了块莲子糕咬了口,“味道差点,能吃。”
沈琪瑄无言,可真委屈这位凤子龙孙的舌头了。
龙锦昱不见外地拿过她的杯子喝了口茶,“最近外面发生不少事,有兴趣听听吗?”
沈琪瑄不答反问:“这其中有你的手笔?”
龙锦昱就笑了,伸手勾了下她的下巴,“就喜欢你这聪明劲儿。”
沈琪瑄心说:那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他往她跟前凑了凑,带了点儿诱哄地道:“想知道沈家为什么会把你当弃子吗?”
“跟平远伯有关系?”她还是很能利用身边的资讯进行合理联想的。
他将她搂到怀中,往她唇上亲了一口,“真招人疼,想我没?”不等她回答,他又接着往下说:“当初,我继母就是拿当年还是平远伯世子的平远伯私吞军饷勾连番邦威胁你母把你定给了我。”
沈琪瑄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扰他的叙述。虽然她早没了追根究底的,但听听也不妨事,这毕竟也是跟她休戚相关的事。
“沈老侯爷知道这事后,严厉斥责了你的母亲,觉得这门亲事毫无用处,你根本成了弃子。对于沈家来说,我跟继母斗输了,当然沾不到好处;斗赢了,你是我继母的棋子,我又怎么会真心对你,沈家自然也没好处,说不定还会被对付,因此就决定放弃你了。”
“随着你一天天长大,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那个继母又盯上了令妹,贵府的三姑娘,这样又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拖着我的婚事。”
“这招当真有用?反正你可以纳小妾、收通房,把继承者先生了再说。”在沈琪瑄看来这都不是问题。
龙锦昱好笑地捏捏她的脸,“你倒是大方。”
沈琪瑄笑了笑,那是,反正我又没打算嫁你,你有多少女人跟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哪怕你整出个足球队也一样。
龙锦昱神色却突然一正,声音低沉了些,“我并不想将来的孩子经历一些不该经历的事,我是没打算弄出庶子女的。”
“对方应该就是吃定了你这方面的固执才有计划的针对。”沈琪瑄都想叹气了。
“聪明。”他不吝夸奖她,又往她唇上亲了口。
“那你拽着我做什么?我妹妹至少喜欢你啊。”也就多等两年的事,“而且也可以有别的选择嘛,不必非得在我们沈家一个池塘里淹死啊。”
龙锦昱闻言将她从软榻上抱起,往绣床而去。
沈琪瑄心里顿时一紧。
龙锦昱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僵硬,故意痞痞一笑,“上次弄疼你了吗?这次我小心些。”
沈琪瑄被他放到了床上,手指头下意识地箍了箍床单。
不是,这家伙怎么还食髓知味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啊,就不能两清,从此再无瓜葛吗?
这些日子他没消没息的,她还以为两个人终于能有默契一回了呢。
龙锦昱慢条斯理地月兑掉外袍,又去扯内袍的带子,嘴上还不忘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那你知道我那弟弟喜欢你妹妹吗?他年龄跟你差不多大。”
哦,这还是个狗血套路发展!
继母不想继子早日成亲立业,便给他找了个小未婚妻,等到她自己生的子嗣到了议亲的年纪却看到了她相中的第二个棋子,这就让对方更想她这个第一枚棋子去死了,这样第二枚棋子才能嫁给继子,彻底绝了自己儿子的念想。
沈琪瑄几乎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内心忍不住啧啧称奇。
“两厢对比,自然你更好一点儿,而且——”他爬上她的床,朝她压过去,“我相中你了,所以你不能死。”
沈琪瑄无话可说。
绣花的床帷落下来遮住那一片春色。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响着,她被顶开双膝,然后身子被他猛地充满,胀得生疼。
她咬住唇不肯出声,龙锦昱便将枕畔的一块帕子塞到她口中,腰上用力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冲顶着。
他是从她身上开了荤,知晓了男女滋味,可人不在身边,这些日子实是想得狠了。
沈琪瑄差点儿晕过去,觉得他比第一次时更疯了,等到龙锦昱尽兴了,她已经跟条咸鱼差不多了,可以直接挂竹竿上晾晒了。
龙锦昱还张狂地使唤她院里的丫鬟,两个人一起洗漱更衣,然后重新回软榻上歪着。
这个时候,沈琪瑄是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了。
龙锦昱搂着她,轻声哄着她,“好好养身子,明年七月我娶你过门。”
“明年七月?”沈琪瑄有些讶异。
“你家的长辈没有告诉你吗?我们的婚期已经定了。”他也有些惊讶,什么都不说,难道沈家还想搞什么小动作?
她皱眉,“没有。”
“那你现在也知道了。”
沈琪瑄忽然叹了口气,睁眼看他,“龙锦昱。”
这还是他把名字告诉她后,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两人情浓时她都不肯喊的,他兴味地扬眉,“怎么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身子被那些药毁了,就算能活,多半于子嗣有碍,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龙锦昱搂着她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沈琪瑄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我从没想过要嫁人,如果侥幸能活下来,我大概会选择当一个在家居士。”
不用担心她琵琶别抱啊,她满足他霸道的独占欲,就求他别拉她掺和这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
龙锦昱一根一根把玩着她的手指。
沈琪瑄哑声笑了一声,“世子,以后别再来了。我这里原本就是一个不被人关注的角落,并不想有什么改变。我一个女子活得不容易,你们这些大人物又何必扰我清静呢,是不是?”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打消男人对她的兴趣。
“你不恨吗?”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始至终她都这么平静,因为某些人的谋划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是一个女子最在乎的。
沈琪瑄平静地一笑,“儿女都是债,没有讨债的人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谈什么恨。”
她又不是纯粹的古人,做为一个经历了科技文明时代的人,不婚不育再正常不过了,尤其在这个时代,不婚不育才是长寿的秘诀。
谁耐烦整天跟后院一大堆惊驾燕燕玩宅斗,跟主母贵妇玩心计,若是要成为贤妻范本,还得当自家男人的智囊,累不累啊?
她可珍惜着自己头上这三千青丝呢,一点儿不想朝秃头奋斗发展。
龙锦昱被她的豁达逗笑了,突然特别后悔自己没能早些动心跟她相遇,人生因此错过了不少的乐趣。
“好一句儿女都是债。”他若有所感地说。
沈琪瑄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便闭上嘴合上眼,不打算再开口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剩余只能听天命了。
龙锦昱捏捏她的耳垂,也没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