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无尽——昨儿个自家门板才被夭厉一脚踹开,为他徒儿诊脉的那位大夫——听见老友难得一闻的失控嘶吼,自是千里寻来,丝毫没有耽搁。
一抵达现场,看见老友双訾尽裂,与周身瘟息相抗,而怀里血淋淋的小徒儿已经断气,不远处,还有只鬼差探头探脑,等待勾魂,却碍于夭厉,不敢上前招惹。
梅无尽自是先打发勾魂使者,把小徒儿魂魄留下,于是他来到鬼差身后,搭搭鬼差的肩,同他说:“回去跟你们家大人禀报一声,这娃儿,你们带不走的。”
鬼差一额头全是汗,面容为难,支支吾吾,心想:您哪位呀……
“也不好空手回去,喏,这你带着,送给你们家大人,当作赔礼,乖,快走快走。”梅无尽给他一个巴掌大小木匣,笑容灿烂无敌,可谓慈眉善目。
鬼差看看情况,确实无法由瘟神手中抢魂,只好返回复命,向梅无尽揖身告退。
单纯的鬼差很快就知道,方才搭在自个儿肩上的这一位,是如何的大名鼎鼎、如何的恶名昭彰……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解决完小鬼差,梅无尽才趋前,在夭厉面前蹲下,一眼将翎花状况审视完毕:“小伤,冷静一点,我能救她,但你确定要由我来救?后果你不顾了?”
“快。”夭厉只吐出一字,满嘴的血,随此字滑出唇角。
“放心,凡人眼中的重伤,对我们而言,不过区区小事,头颅掉了我还能接回去,一柄刀罢了,你要是怕见血或舍不,眼睛闭起来,一会儿就好。”
梅无尽挨了瞪,乖乖闭嘴不调侃,认真处理那柄刀。
比起“接回断头”,拔刀真的像拔刺,咻的一声,那柄刀就落地了,一掌再轻巧抹过,刀伤窟窿也简单消去。
这便是神的能耐。
再喂她一颗丹药,施渡些术力,徒儿小命这不就保住了。
不过梅无尽清楚,这般轻易的仙术,夭厉是没有。
能让夭厉救治的家伙,得先有命对抗他的瘟息,偏偏那是如此巨大横銮之力,别说是凡人,就连神,都不一定挺得住。
再度感觉翎花吁出的浅息,温热且轻缓,规律而努力,重新传来。
夭厉才得以安心,松了一口气。
“脸蛋怎么划花成这德性?谁下的手?真狠。我帮她恢复——”梅无尽右手正要去抹,夭厉却阻止他,大掌掩在她面前,梅无尽挑眉:“朝露的容貌我记得,包准半丝不差,不会坏事。”
夭厉仍是摇头,示意不用他动手。
“她这样……没事了?”夭厉问的是性命。
“失血过多,补补就好。”也是小事一件。
“你把她带回去照顾。”
“她的情况确实该与你隔离,她太虚弱,恐怕挡不住你的力量,而你,再强行压制,仙脉真的会给震断,还是尽快释放瘟息出来,于你于她都好。”梅无尽站在老友立场,很真诚提议。
“替她脸上伤口止血,其余的,我之后再替她复原。”夭厉眉心一片沉黑,烟丝泄出了些。
“行了,别再压抑,人我带走了,省得你顾忌。”梅无尽接手抱过翎花,飞快在夭厉面前消失,再迟半步,连他都糟糕了!
而同时,夭厉浑身闇雾汹涌窜出,密密包里他,每根发,每寸肌,都湮没在雾里,一时之间,衣袖与墨发皆随之嚣舞,飞得狂乱。
瘟息无伤己身,甚至,为他舒缓受创的仙脉,它与他,同生共死,无法分割。
当澎湃闇雾渐止,风势减缓,夭厉周遭遍地凋残焚烬,寸草不留,净是死寂。
这就是他的宿命。
除瘟之外,一无所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