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云浅浅的质问,殷骥骁这次连开口都无法,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无可反驳。
“难道以后我次次进宫,你都能寸步不离的守着?或者你想要像皇上一样,只是努力的扫除你娘身边的危险,想不让她学习面对危险,然后终有一日被人觑着了破绽,最后便只能香消玉殒,然后再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得不到真心的关怀?”
伴随着她那清脆的嗓音,云浅浅的一字一句,皆重重地击向殷骥骁的心房,让他无话可反驳,只能愣愣地看着纤细的她,只觉得她彷佛拥有着无比坚毅的气势。
然后,他懂了!
原本愕然的眸光渐渐染上了狂炽,她这是在学习怎么样做他的妻子,她在努力让发生在他身上的憾事不再重演啊!
因为明白了她的努力,便也懂得她的心意。
殷骥骁再也顾不得他们还身处皇宫之中,长手一捞就将她紧紧地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得此女子相伴生,夫复何求!
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汲取着由他身躯蔓延过来的温度,说老实话,她哪里是真的不怕呢?
她不过是个将近十五的小姑娘,这辈子哪里见过那么大的阵仗,从被召入宫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便惶惶不安,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皇贵妃的面前有任何的露怯,既然早已认定了他,那她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拥有那个能力和气度,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她向来是个很能看清事实的人,就算殷骥骁无心大位,但是以皇上对他的另眼相看,要怎么保全自己就是很重要的问题了。
仰首,亮晶晶的眼神笔直的望着他,云浅浅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争吗?若是不争,咱们以后还有安宁吗?”
这两个字彻底地取悦了殷骥骁,向来冷漠得宛若冰块的脸庞漾着满满的笑意,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那总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满意的看到她那柔女敕的肌肤泛起了一丝的红晕。
“让你说。”
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望着他,有些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轻率,就算她再聪明,可终究不曾涉足朝堂,又怎能轻易断言这样的事呢?
“你若想要与天比肩、一人之上,那我就去为你争一个这样的荣光,你若想要安稳快活一生,我就与你游遍世间山川峻岭。”
知道他在乎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在乎,甚至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决定。
这段时间,她有时都会忍不住地去想,究竟她做了什么,竟能得他这样的另眼相看。
“你……认真的?”她忍不住再次确认。
就算明知道这样的承诺将来会因为种种的事情而改变,但她依然渴望他的承诺,至少现在是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现在想想,当日你那奇货可居的决定的确是对的,毕竟若是早早来索要,又哪能换得这样高的价码?”
这是记恨啊!
殷骥骁还是忍不住含笑口戳了戳云浅浅,换来的却是她那充满着万千风情的一睨,她笑言道:“想来,我兴许还有些做生意的眼光。”
从初时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到如今的言笑晏晏,在感受到他的在乎后,云浅浅完全地敞开心房。
瞧着她那自豪得意的小模样,殷骥骁爱到了心坎里头,又将云浅浅给密密实实地搂紧了。
原来传闻中性格怪异的四皇子也有这一面吗?
在他们还未出宫,躲在角落窥看到这温馨画面的宫人,已经将话传到了宫中的每个角落,包含在御书房的圣德帝耳中。
云雾袅袅,普济寺后山的竹林被笼罩在那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一抹青绿若隐若现。
轻拨琴弦,清脆的琴音夹杂着虫鸣鸟叫,竟营造出别有意趣的氛围。
一曲既罢,殷骥骁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侧看去,但佳人身影未入眼帘,他这才想起今儿个那个小姑娘被他给骗出普济寺去了,只因为不愿她有丝毫的危险。
在沙沙的竹叶晃动声中,足履轻点竹梢的声音响起,虽然那声音在风声中微乎其微,但殷骥骁却知道自己所等的人已经到了。
他依然悠闲坐着,伸手端起眼前的酒杯,豪迈的将杯中酒仰首饮尽。
再定睛一瞧,他身前的石桌上竟摆放了几道美食佳肴,其中不乏天香楼的几道名菜,酱肘子、冰品醉鸡等等。
“四弟果然好潇洒,便连在佛寺之中,竟也不避荤腥。”
翩然落地,殷骥书笑言道,并不等殷骥骁招呼便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
斟了酒,殷骥骁并未递过去,却是弹指将酒杯疾射而岀,而殷骥书也毫不慌张,直接以两指接住,在两人较劲的过程中,那一杯满满的酒竟然没有洒落半分。
“三哥也是好身手啊。”
殷骥骁拿起面前酒杯朝着殷骥书的方向举了举,然后饮尽杯中美酒,恣意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绪浮动。
殷骥书瞪着他,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但殷骥骁却还是我行我素,显然他的怒气殷骥骁完全不放在眼底。
直到他瞪得眼儿都酸了,他这才暗暗叹息,自小因为皇贵妃和母后的关系,与这个四弟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曾交恶。
但在殷骥骁那浪荡纨裤的名声传出,并且毁了容之后,他的母后便连他想维持面子上的交情都不允,深怕自己的名声被他所带累。
虽说明明是亲兄弟却仅是点头之交,但他私底一直颇为在意这个弟弟的一举一动,总觉得那些个恣意张狂的行为,其实全都是他的一张面具。
尤其最近,他的探子隐隐探出了殷骥骁与皇贵妃母子俩的关系生变,他还在努力思索该怎样运用这样的矛盾时,竟然就在自己的书案上发现一张署名殷骥骁的请柬。
初时他感到惊吓,毕竟他的府邸也算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可殷骥骁却能随意将那请柬送至他的桌上。
虽然他犹豫怀疑不信,毕竟平素他们算得上完全没有交集,在暗地里行事时也是政敌的关系。
拿着那张请柬推敲琢磨了三天,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前来赴约,他至少想弄清楚自己的这个四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当他坐定接下酒杯,利眸再一扫石桌上的菜肴,他便知道殷骥骁对他的到来是胸有成竹、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
“你知道我会来?”
“三哥来对皇位看重,没有道理不来。”殷骥骁淡笑着说道,对于自己的胸有成竹毫不掩饰,浑身的精明外露,与平素那种纨裤的模样大相径庭。
殷骥骁的话直接得让人皱眉,像他们这样出身皇室的人,哪个说话不是云里雾里弯弯绕绕的,就只有殷骥骁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句句直指核心。
心中五味杂陈,殷骥书其实分不出自己的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只是径自仰首饮酒。
那完全没有半点戒心的模样看得他的暗卫生生捏了一把冷汗,又不能冲上前去押着主子将那口酒给吐出来。
“三哥倒是好胆识,怎么不怕我下毒?”
“你做不来这种荒唐的蠢事,换成是二皇兄倒是有这个可能。”
“倒是对我有信心,若是你真了解我,应该知道这天下事就没有我不敢做的。”
“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一个条件。”
若以殷骥霖和殷骥书来说,其实真正适合为皇的是殷骥书,虽说这个三哥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可至少有脑不冲动,懂得权衡利害关系。
就算自己真的不想争大位,可是为了未来的安稳,他自然也宁愿选择一个心胸不那么狭溢的人。
“嗯,我知道。”对于殷骥骁的话,殷骥书点了点头,但却没再多说,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盒,那玉盒泛着温润的光泽,看得出来是由一块美玉所打造,可真正让人好奇的不是这块玉有多价值连城,而是什么样的宝物能配得上这个玉盒。
将玉盒放在桌上,殷骥书将那玉盒推向殷骥骁,以不经意的语气说道:“这个给你。”
挑了挑剑眉,殷骥骁抿唇不语地看了殷骥书好一会儿,才伸手探向那个玉盒,掀开。
望着玉盒里的物事,殷骥神色一敛,顿时坐直了身躯,双眸更是炯炯地瞪着盒子里头一株呈现翡翠色的灵芝。
一直以为这是传说中的药材,虽然他从没放弃过寻找此物,可是几年下来也难免灰心,本以为那不过是药典里面编来骗人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株是《明皇药典》里头记载的翡翠灵芝,对于延年益寿很有功效,寻常万金难得,皇兄知道你一直在派人寻找这个。”
他自然也有耳闻前几日四弟与云家嫡么女在御花园中旁若无人相拥之事,基于知己知彼的原则,这几日,关于云家的一切都堆在了他的书案上头。
细看了那姑娘的生平,殷骥书也知道那姑娘曾替三妺妺挡祸而被毒坏了身子一事。前几年,虽然她爹为她求得良药让她身体内的毒素尽除,可长久以来的侵害就算毒性去除,身子到底比一般人来得弱些,能不能活到天命之年只怕还很难说。
因为知道那姑娘对于小四的重要性,他这才忍痛拿出这稀世之宝,只为求得小四的不争。
虽然他心有壮志,想要位登九五,但他本性并不残佞,更不想手足相残,他的所求不过是小四能够在他与殷骥霖之间不偏不倚。
“所以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个玉盒,想起了浅浅那苍白的脸和较之平常人更弱的身子,他知道即便付出所有,他也想得到那珍贵的翡翠灵芝。
“只要小四能在我与二皇兄争夺之时不出手,那么这稀世珍宝便属于你了。”
“三哥倒是好大的手笔!”
仅求一个他不出手,就双手奉上这样珍贵之物,他这个三哥也真是个人物。
忽尔,殷骥骁笑了,那笑却不似以往的浮于表面,显得发自内心。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三哥竟然会这么忌惮自己,他还以为自己的哥哥们个个眼高于顶,每个人都有一种皇位舍我其谁的优越感。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以为三哥不知道这几年你看似狂妄不羁,其实私底下心思缜密,几番言谈就成功地替二哥收拢了许多的人手。”
若不是最近小四为护云家嫡么女,几次锋芒毕露,连他都差点被这个弟弟给唬了过去,这也难怪,明明以殷骥霖那种心思狭隘之辈,怎么可能这么成功的收拢不少朝廷重臣替他卖命发声。
原来一切的运筹帷幄,除了皇贵妃之外,还有殷骥骁的暗中相助。
“所以三皇兄是想要我背叛我的母妃?”
“小四,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从来在皇贵妃的眼中你不过就是个可供利用的棋子,若是有一天你再无可利用之处,他们母子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你除之而后快。”
对于殷骥书的话,殷骥骁没有否认,与皇贵妃当了母子多久,他自然也明白皇贵妃那算计的本性。
“三哥,你信不信我可以在三个月内让父皇立你为储君?”殷骥骁忽然正色问道。
“代价呢?”没说信不信,反而直接问出自己应付出的代价,显然殷骥书对于殷骥骁的手段很是看好。
“除了这翡翠灵芝之外,我还要西川云滇那块土地做为我的封地,再来个几块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只要我不对皇位起心动念,你必须要保我及我的子孙一个荣华富贵,另外,你得替我搞定云渐生那个不成器的家伙……”
有些傻眼地瞪着殷骥骁,殷骥书头一回深切地体认到,什么叫狮子大开口。
瞧这家伙洋洋洒洒的要地要封号,还要免死金牌,最夸张的是他还得帮他为云渐生那个自诩文人雅士的没用公子哥儿谋官位,顺便再保证云家这一世的荣华与富贵,甚至还要他帮云渐生物色个温良恭俭的大家闺秀,
愈听他的条件脸色愈铁青的殷骥书,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开口打断殷骥骁的滔滔不绝,问道:“你到底有多爱这云家姑娘,为自己谋算还不够,还使劲地顾着这云家?”
“她在,这天下苍生可保安稳,她若不在,就别怪我出手搅动起这江山风云。”
殷骥书不会问他有没有能力搅动这江山风云,若他能在三个月内让父皇下定诀心定自己为储君,那么他绝对有那能力搅动这江山风云。
殷骥书瞪着他,心里觉得憋屈,可却始终说不出个“不”字。
或许从今天开始,他该好好物色朝野的名医圣手,以备不时之需啊!
为一人而疯魔,只求佳人长寿天年,也不屑九五至尊之位?
望着这个他不是很了解的四弟,殷骥书相信这种事殷骥骁绝对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