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幽神色空寂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刻钟前,她把她的丈夫赶到另一位姑娘身边,强逼着他非和她圆房不可……她没有办法,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要是不进公主的房,这婚事一点意义都没有,无法取信于人,她的委屈忍让毫无意义。
可是,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到她没有一丝力量强撑着她站起。
她呆坐着,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隔着门板道——
“小姐,大人策马离府,要将他追回吗?”
她猛地抬眼,也不知道打哪生出的力气,迅速站起,开了门,问:“卯叔,可有让人跟上?”
“跟上了,一路留着记号可以追人。”
“套马,快!”
洞房花烛夜,他竟然离开镇国将军府……简直是要将她气死!
承谨侯府的正院里头,齐化幽坐在书桌后头,却是半个字也没读进去。
今日是他姊夫娶平妻的好日子,气得他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了得的是他的好姊姊竟然还问他要不要喝喜酒……阿姊脑袋坏了吧!
他要是真去了,肯定是去砸场子,然后他就准备被阿姊砸破头。
纵然知道这是皇上设套逼得姊夫不得不娶,但他还是很不爽,觉得姊夫实在太不像男人了,竟然还让阿姊给他操办婚事,简直是逼人太甚!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给两人牵线了,说来说去全都是他的错,害阿姊委屈。
叹了口气,他阖上书,反正根本读不下,乾脆回房睡觉。
才刚踏出书房就有抹影子逼近,吓得他连退数步,直到衣襟被人揪住,他瞬间瞪大了眼,认出来者,也光火地揪起来者的衣襟——
“让我揍一顿!”
“你讨打是不是!”
两人同时吼出声,瞪视着对方,齐化幽气得直跳脚。“你要不要脸,你辜负我阿姊就算了,竟然还想揍我?”他是天生欠人揍的是不是?
“我辜负她?齐化幽,是她辜负我!她根本就不像你说的喜欢我!”
“卫崇尽,你说话要凭良心!我阿姊可是将你搁在心上的,只是她不敢说,所以我才代替她说!”
“我听你在放屁!她要是喜欢我,她会替我允下这门亲事?我人都跑了她还替我操办婚事,不只捎口讯要我记得去迎亲,更亲自替我穿上喜服,甚至还逼我去跟别人圆房……”卫崇尽受不了了,揪住他衣襟的手握得喀喀响。
“……她疯啦?”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不,是我疯了!让我揍一下。”他再不发泄就真的要疯了!
“等一下!”齐化幽忙架着他。“我有证据,阿姊是真的很喜欢你!”
“什么证据?”
“你冷静一点,跟我来。”他双眼眨也不敢眨,就怕眼睛一闭拳头便揍过来。
开玩笑,这家伙满身酒气,谁知道他清不清醒?要是发酒疯把他给活活打死,阿姊岂不是要哭死。
卫崇尽松开手,齐化幽松了口气,带着他进书房,从暗格里取出一只木匣。
“喏,这里头放的全是当初你在西北时写给阿姊的信。”他开了木匣,从里头取出一封又一封的信。
“那又怎样?她后来都没回我信。”
很怕拳头立刻飞过来,齐化幽动作飞快地把信都拿出来,只剩匣底几张信纸,全都递给他。“你自己瞧吧。”
卫崇尽睨了他一眼才把信纸接过手,上头是他熟悉的苍劲字迹,有别于一般姑娘的字,而上头……
“这是没寄出的信?”
“对,你慢慢看。”齐化幽走到一旁挑了个位置坐下,逃过一劫之后,他不禁想着阿姊强逼姊夫娶平妻的用意。
依他阿姊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这么做,肯定是他不娶定会闹出什么大事,阿姊才会妥协。
卫崇尽一张又一张地看着,上头写的都是府里的杂事,偶尔会根据他的回信予以回应。
既然都写了,为什么不寄给他?
他疑惑地看到最后一张纸,上头写着——
卫家哥哥终于要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往后边境无战事,不再有遍地孤免了。谢谢你!
卫家哥哥,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是撑不下去的,待你回来,我定到城门迎接你,然后问你是否对我有一丝……
“一丝什么?”他拿着最后一张信纸问齐化幽。
“……”齐化幽看着空白处,怀疑这家伙根本喝茫了,要是不小心应对,自己很可能就身首分离。“姊夫,有脑袋的人都知道这未竟之词就是什么,还需要问吗?如果你真的很想问,也可以去问阿姊。”
问他做什么?要不他凑合着点,在上头添个情意二字,大夥皆大欢喜?姊夫最好不要再拿看尸体的目光看他,有种去问他阿姊,他可不是被吓大的!
卫崇尽垂眼瞅着,轻点着头正打算回府,书房的门就被用力推开。
齐墨幽走进书房,果真瞧见卫崇尽,她松了口气,但看见他拿在手上的信纸以及摆在案上的木厘……她缓缓睨去,瞪着企图躲进椅后的齐化幽。
这个混帐……
“阿姊,是他逼我的!”见无路可逃,齐化幽只能大声喊冤。
齐墨幽拳头握得死紧,朝他大步走去,正当他躲无可躲,打算勇敢面对时,他阿姊却被姊夫给挟持了。
这个时候他看姊夫最顺眼!回以一个感激的目光,齐化幽二话不说地跑了。
再不跑,等死不成?
“一丝什么?”卫崇尽从她身后熊抱着,将信纸拿到她面前。
齐墨幽瞪着自己没写完的信,小脸涨得通红。“……一丝感激。”她硬着头皮道。
“为什么我要感激你?”
“因为我做了长命绳给你,让你平安归来。”说话时,她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根本不见长命绳的踪影。
成亲后她嫌长命绳脏了也丑了,好几次想取下他都不肯,可是今日他取下了。
“我平安归来,跟你的长命绳什么关系?”他哑声问着。
“是啊,是你自个儿的本事……”
“是因为我想你,我担心别人欺你,所以我一定要回来,尽早回来,因此进城门没见到你,其实我很生气,你不该失诺背信,你应该在城门迎接我,问我是否对你有一丝情意。”齐墨幽顿时红了眼眶。“我问你有用吗?”
“我都说我想你了。”在西北那般严峻的处境里,如果不是念着她,他没有办法一再地攻城掠地。
“你不是喜欢夏大人?”何必挑这当头对她说甜言蜜语?
“嗄?你说什么?”
齐墨幽这才惊觉自己把他俩的隐密情事月兑口而出,可说都说了,覆水难收。“我早就知道你跟夏大人之间的感情,你待我好,说穿了,不过是想报答我的恩情罢了。”他才是那个把恩情当感情的人。
卫崇尽瞪大眼,瞬间酒醒了,身上还爆开阵阵鸡皮疙瘩,“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跟夏烨?”
“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什么?”连他都不知道的事,为什么她会知道?
“横竖这事已经不重要,你还是跟我回府吧。”她回过身,一把握住他的手想将他拉走,岂料却反被他拉进怀里。
“什么不重要?你怎会以为我跟夏烨是那种关系?夏烨是断袖,我不是!”事实上夏烨不是断袖,可这不方便跟她说。
“如果你不喜欢夏烨,你怎么老说我像夏烨?不就是这样你才勉为其难地娶了我?”
卫崇尽眼角抽搐,额角青筋更是跳颤如蛇信,“齐墨幽,你给我听清楚,我不喜欢夏烨,我没喜欢夏烨!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关他什么事!”到底是哪个混蛋造谣乱生事,别让他知道,他绝对会宰了他!
“……真的?”
“不然我怎会因为你自作主张答应娶平妻就气得离家?”天啊,难怪她压根不来找他,她说不准还以为他和夏烨正一道玩乐……
“可是大夥都这么说,坊间早就流传你俩是一对。”那日在荣国公府他俩那般亲密,任谁看了都会如此猜想。
卫崇尽怔住,总算明白幕后黑手是谁……该死的夏烨,早晚宰了他!
“不是!那是造谣生事,我跟他不是……天,这什么东西!”他说到最后已经气到语无伦次。
“反正不管怎样,你先跟我回府,你不能前功尽弃。”
“你先相信我。”
“好,我信你。”
她答应得太快,简直跟哄娃儿没两样,教他疲惫至极。“齐墨幽,你就这么盼望着我跟其他女人圆房?”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教皇上猜忌,才会让皇上用这种手段确认你的忠心,还想藉此将你划入四皇子一派,等到时机成熟时好利用你当枪使除去其他皇子,总之你现在必须这么做,先保住自己,否则我的委屈算什么?”
卫崇尽有些意外她竟将他的处境看得这般透澈,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生气。“齐墨幽,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个很没用的男人?”
“我从没这样想过。”她看得上眼的男人怎会没用?没用的男人有本事挥军直入西戎皇宫?
“那么,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一次?”
“我从没有不信任你。”
“可是你无视我的意愿,替我做决定,那就是不信任。”
“我……”
“你都能明白我的处境,我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我早有防备,就算朝堂时局瞬息万变,我也能护住你,否则我的努力又是为了谁?”
齐墨幽面露愧疚。“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知道,我都明白。”他将她轻拥入怀。
她的性子是环境造就,父母去得早,她必须保护弟弟,所以便拿对她弟弟那一套对付他,可是他并不是齐化幽,他能自保且护她。
“可是你到底做了什么,竟教皇上对你起疑?”其实她一直很想问,可惜状况一直不允许她发问。
卫崇尽沉吟了下,认为他们夫妻必须把话说开,于是便简略地将他亲近三皇子一事道出。“我认为是神枢营出现叛徒,而且那一日我碰巧瞧见薛隐从四皇子的寝殿方向离开。”
“不是薛隐。”
她不假思索的说法教卫崇尽不满地眯起眼。“你跟薛隐到底什么关系,我查都还没查你就替他说话,就这么信他?”
“卫家哥哥,薛隐陪着我长大,他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很清楚。”她眸光清润,再坦荡荡不过。
“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晓得他会不会因为我横刀夺爱,夥同四皇子陷害我?”如此推论再合理不过。
“……是我要他亲近四皇子当内应的。”
“嗄?”
“我爹总说我天生有双利眼,可以将人心看得很准,孰善孰恶,我心底明亮,所以我会特别培养心思端正的人,好比薛隐和耿怀,包括我二哥。只要有才学的,我资助读书;要是擅埋帐的,便培养成左右手,我爹当初也留下一支护卫给我充当耳目,纵观全局才能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卫崇尽张了张口,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也许,薛隐会知道皇上为何对你起疑,等他从凉山回来再问他。”
这下子卫崇尽不敢接话,为防薛隐是内应,所以他找了藉口把他调往凉山,打算等朝中大局底定再将他押回京审问,谁知竟是乌龙一场。
“到时候再看看。”绝不能让她知道他是如此小心眼。
“还有,现在可以跟我回府了吗?”
“行,走啊,我这就回去跟她圆房,行了吧。”他说走就走。
齐墨幽的心刺痛了下,却不敢表现在脸上,一路上垂着头跟着。
直到上了马车,卫崇尽才叹口气地将她搂进怀里。“我不会跟她圆房,就跟她谈一场买卖。”
“什么意思?”
“横竖你不用担心,我会跟她把话说清楚,她要是能想明白就好,要是想不明白,便当府里多养个人。”他哑声喃着,脸颊贴着她的发。“你呀,别把我推到其他女人身边,一个你就够我受的了。”
齐墨幽乖顺地偎在他怀里,知道他不圆房,教她心头松了一口气,可她也担忧会因而再闹出其他祸事。
当家主母,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