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冤家要成亲 第十二章 尘埃落定(2)
作者:寄秋

九年后。

九月菊花香,登高望远。

睽违多年又回到令人怀念的旧地,谢漪竹怅然眺望远方,一朵朵云往山的最高处飘去,缭绕霭霭白雪的山头,山中有云,云中有山,蔚为一幅奇山美景图,叫人向往。

陪在他身边的女人是他挚爱的妻子,南人生了两子一女,长子七岁、次子五岁、小女儿三岁,一家人和乐融融,两夫妻也从未红过脸,“妻管严”的过起自家小日子。

“你难过吗?”看着丈夫成熟有魅力的侧脸,对他的爱有增无减的霍青梅深深着迷。

“有什么好难过,我根本不认识他。”死了也好,省得造成他的麻烦。

“实际上来说,他是你亲爹,给了你生命的Y生父。”染色体XY,父亲给了Y染色体。

定远侯死了。

原本谢漪竹还没玩够,连续当了九年县令迟迟不肯回京,直到京中传来亲爹的死讯,做儿子的怎么也要回来奔丧,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送他最后一程。

只是他这个县令做得与众不同,同时也是平江、拢和、明光、秀川等七县的县令,权限相当于郡守,他一个人管的县城就等于寰王的封地,甚至比他更大更富裕。

寰王就是大皇子东方铮,当年金家铁铺的事情爆发,他一回京后便被皇上大骂一顿,说他不敬君父、不识忠佞、不懂亲疏远近,不知骨肉至亲……一连说了十条罪,而后圈禁了两年才把他赶出京,封他为寰王,以示再无转圜之地,要他好自为知,勿有非分之想。

必了两年,东方铮的雄心壮志也磨光了,加上刘相的倒台、刘妃的失势,他更是心灰意冷,带着一干妻妾远赴贫瘠封地。

其实他一回京才知谢漪竹用心险恶,如果他和金家人一样坐着囚车入京受审,皇上说不定会看在他衣衫褴褛、一路吃尽苦头的分上饶恕他,小惩一番,一笔带过。

可是看他好吃好喝地坐着华丽马车回宫,脸色红润又有点发福,皇上当场大怒,他在外的享受全来自百姓的民脂民膏,让一向自诩爱民如子的皇上怎么能忍,一下子爆脾气就上来了。

所以他是从小坑爬出来又掉入不见底的深坑,一切还是他自找的,谁叫他要跟月复黑的谢大人求情。

金家人私开铁矿、私造兵器罪无可恕,家产充公,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示众,十六岁以下妇孺悉数流放,去了岭南,猖狂一时的金家从此没落,而原本金家铁铺的店面则由县衙接手,更名为“霍家小菜馆”,卖的是一般小老百姓吃得起的饭菜,便宜又大碗。

只见容貌研美的老板娘拿着一双银箸在试菜,筷子的另一头转开居然是刀叉,她一边切肉一边用叉子一叉尝味道。

刘相败得莫名其妙,他自始至终不知道被猪队友拖累,还意图最后一搏,利用手中的死士绝地大反攻,不料为求自保的东方铮早就将他出卖了,他的人被斩杀殆尽。

眼见大势已去,他连忙上疏乞骸鼻,辞官回乡,皇上一沉吟便允了,可惜他在返乡途中遇到山贼拦路,一家一百七十二口无人生还,是他的门人悄悄收尸掩埋,立碑“刘氏墓”。

到底是不是土匪所为,至今没人敢查。

“亲爹吗?怎么不说他欠了原主一条命,要不是他的不闻不问,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儿子怎会缺医少药,一命呜呼。”他醒来时身边根本没有丫头、小厮照顾,大家都在等他死,只有一个酒肉朋友陈静文来看望过他。

“没有原主的死,哪有你的生?”他们都该感谢给彼此机会再活一次的往生原主。

“所以我没弄死他,让他活到寿终正寝。”可见他多仁慈了,以德报怨,没一刀捅两个血洞。

“这也叫寿终正寝?”霍青梅苦笑。

“至少死得其所呀!死在他宠了半辈子的女人手上。”这是报应,不重嫡妻,偏宠侧室。

定远侯不到五十岁,还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偏偏是被他心头肉一般的何姨娘一刀刺穿胸口而死。

因为定远侯一直没能做到让何姨娘的儿子承袭侯爷之位的承诺,甚至在三年前分家时觉得自己吃了亏,不甘心的何姨娘和他大吵一架,气昏头的她模到定远侯怀中的防身小刀,失去理智的她,刀子!抽便刺了下去。

所以定远侯死了,不再喘气。

“唉!这也是他的命,谁叫他对你不好。”死者为大,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是非自有公道,留待后人言。

学人留了胡子的谢漪竹轻抚下巴一圈短须。“还是我家青青心疼我,晓得我受了多大的委屈,来,亲一个……”

霍青梅嫌弃的将他推开。“孩子在呢!还闹腾。”

“我们没看到。”

“风好大,迷了眼……”大儿子、小儿子眼睛一捂,很给老子面子。

不过小女儿就娇气了。

“爹爹!小如意饿了。”小名如意的霍静玥拍拍小肚子,表示扁掉了。

“好,咱们向老和尚要斋饭去,不过先去拜祭你祖父。”上炷香总是要的,免得留人话柄。

因为要等谢漪竹一家人回来奔丧,因此定远侯尚未下葬,停灵城外的天隐寺,由得道高僧一元大师为其一日三诵经,助其早日飞升西方极乐。

“什么叫祖父,能吃吗?”

小如意的声音粉懦,叫人一听心都化了,巴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疼爱。

两夫妻无奈又好笑,谢漪竹一把抱起女儿。

“祖父、祖母就是你爹的爹娘,像咱们家的姥爷,姥姥,不过他们不像姥爷、姥姥那么疼你,所以你才没见过。”

“那我可以跟他们要糖吃吗?”姥姥最疼她,会偷偷往她嘴里塞糖,还会抱她去听书、看戏、剥瓜子仁给她吃。

当爹娘的还没开口,大儿子先训妹。

“不可以贪嘴,吃太多甜食牙齿会掉光光,小如意变丑如意。”

“不会变丑、不会变丑,我是小美人。”从小就爱美的小如意无泪干嚎,捂着嘴巴不让小牙掉出来。

“成,你是小美人,你娘是大美人,大小美人都是我的心肝肉,我们上个香就回府,不吃糖,吃肉……”谢漪竹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忘讨娘子欢心,一心两用。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从半山腰往上走,经过一百零八阶山梯,来到颇负盛名的天隐寺。

香烟袅袅,满是檀香味,经僧人指路,走向定远侯停棺的厢房,有和尚正念着往生咒。

只是刚一入内,啪地一声,谢漪竹脸上多了一巴掌。

“啊!坏人、坏人,你怎么可以打我爹,大坏人……”小如意豆大的眼泪往下掉,指着状似疯颠、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大喊。

“你这小杂种,你敢骂……”两颊凹陷的女人又想举起手打人,但是这次不能如愿。

“你敢动我女儿一下,我会让你这只手永远动不了。”谢漪竹稍一用力,发丝全白的妇人惨叫一声。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头,还回来干什么,我们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你给我滚出去,我有生之年都不想见到你!”他该死,该死……

“原来是娘呀!我一时倒是没能把你认出来,你怎么老得像六旬老妇,我记得娘不是才四十多岁……”一下子老了二十岁,脸上一层层皱纹厚得能夹死蚊子。

“闭嘴,我没老、没老,你少满口胡言。”她怕丑的连忙用手遮面,以指代梳拢拢凌乱发丝。

“我也想闭嘴,但我想提醒你-句,定远侯府已被降爵,现在只是定远伯府,我不稀罕,送给三弟了,不过你要想一想,你要当个定国公之母,还是定远伯之母。”呵呵……她会怎么选呢?

“你、你……”张口欲言的唐氏说不出话来,只有两行泪,她憋屈气闷到不行。

三年前皇上禅位于太子东方轩,东方轩一登基为帝便任性的替定远侯分家了,长房长子占大头,分走一半,另一半由其他人分,而谢漪竹分到地那一半由宗人府代管,谁也动不了。

又一年,新帝不知怎么抽风了,封谢漪竹为定国公,赐国公府让他回京谢恩时顺便卸下县令的职务,入朝帮他顶风……顶朝中众臣的攻讦,毕竟还有许多刘相的余孽,尾大不掉欠收拾。

谁知谢漪竹没回来,偌大的国公府空着养蚊子。

而定远侯一过世,他的侯爵爵位便降为伯,已经是国公的谢漪竹哪看得上小小爵位,上奏表明让贤。

“虽然我不是你们认同的媳妇,可是我要说一句公道话,若是当年相公还在京城,以他京城第一纨裤的名声,即使你们与他合不来,至少在这京里没有人敢欺辱你们母子,包括已逝的公公,他就是不讲理的,娘和弟弟被欺负了,他还不把对方揍个半死……”

听到妻子的维护,谢漪竹是既开心又有点发臊,纨裤名声之响亮都成了京城第一恶霸的象徵,当年他的确揍了不少人,记忆犹新,曾为国际刑警的正义感让他看不惯权贵家子弟的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所以他忍不住出手了。

“现在我们回来了,你还要把我们当仇人看待吗?能护得住你们的只有相公。”霍靑梅也不想一家人闹得太难看,让外人看笑话,她不要她的儿子女儿这么小便看见如此丑态。

唐氏怔忡间,有些悲伤到极点导致失神的样子,久久不发一语,然后跪在御赐金丝楠木棺材前,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倒是一旁的男子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

“大哥。”

“你……你是见瑟?”谢漪竹几乎不敢认,他怎么老了这么多,老三不是才二十来岁而已,却状似中年。

“是的,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害你,我以为没了你我就能成为世子,谁知二哥他……他……”更狠,为了和他一争不惜买凶杀人、下药、陷害……种种的阴狠手段层出不穷,叫

他应接不暇。

以前有大哥在,何姨娘母子不敢闹得太明显,也就小打小闹,自己才认为不足为惧,小熬生养的也敢与皓月争辉。

等大哥走了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娘又顾着面子不肯进宫求皇后娘娘伸出援手,以至于原配母子过得不如姨娘顺心,加上爹的不管事和偏心,府里的纷争从未断过。

“算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你把娘照顾好,以后有事尽避来找我,我是你的靠山。”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如玉公子变成如今的老态,谢漪竹也有些不忍心,当爹了后,他的心没以往那么硬了,广结善缘给儿女留后路。

谢见瑟一听,眼眶红了,用手背抹泪。“嗯,我听大哥的,还有大嫂……”

自己也被提及,霍青梅面上一柔,拉过两个儿子要他们喊三叔,算是认了这门亲。

结果谢见瑟哭得更大声了,改换两个孩子拉着他的手安慰,连小如意都要她爹别抱着她,让她下地,一把抱住爱哭三叔的大腿。

其实谢家老二、老三过得这么悲惨是谢漪竹一手主导,他当年成亲的同时也给皇后姑姑捎了一封家书,让她为府中的两个弟弟指婚,于是老二谢见锦娶了刘相的孙女刘慧兰,而老三谢见瑟则婚配唐氏娘家那个原本要弄给他的庶女。

娶妻娶贤,娶妻不贤祸延三代,有这么两个祸家的女人进门,定远侯府还有平静的一天吗?

“阿弥陀佛。”

看到光头的和尚,谢漪竹就笑了,手一伸就句住对方的肩颈往一旁带,十足的纨裤行径。

“一元老和尚呀!你不是说我生平有三大劫,前两劫已经渡过了,最后那一劫呢?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害他提心吊胆好几年,将名下财产全交给老婆,就怕有朝一日他不幸身亡。

一元大师呵呵一笑。“你的劫不是破了。”

“破了?”

他目光柔和的看向正在上香的女子。“你娶了她不是吗?”

什么意思?他不解其意。

“若不是她,你娶了另一人,琴瑟不和鸣有如身陷深渊,生不如死。”死,一了百了,活着才是受苦,这是劫数。

他忽地明了。“那我原本会娶谁。”

“她。”一元大师禅指一比。

角落里一名瘦得见风就倒的妇人正一张一张烧着纸钱,而她的丈夫正赶往刑场替生母收尸。

“她是谁?”不认识。

“她姓刘。”他笑笑指点迷津。

刘……刘……“刘相孙女?”

“论因果,说因缘,三生三世不断情,恭喜施主功德圆满……”虽然做法粗暴,但天下苍生却因此受益。

“什么功德圆满,你咒我死呀!饼来看看我的儿女们,他们的命数如何。”他用眼神威胁,只许说好的,坏的敢说他就一拳打死,孩子们就是他和妻子的命。

“大富大贵。”这是实话。

“嗯!”这还差不多,谢漪竹又恢复温文儒雅的笑模样,轻拍老和尚装裳上瞧不见的尘土。

一元大师呵呵一笑。

“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你快帮我揍死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贼,他们看你不在就欺负我……”

上完香的霍青梅一回头,正好看到一道明黄身影被踢飞,在他快落地时,有人纵身飞至将人接住。

这接人的人看来很眼熟,也的确是个熟人——原十八骑卫首领,现任禁军统领。

苞在谢漪竹身边的那些刀呀剑的也都成亲了,细刀的女儿六岁,跟在小如意身边,红刀、黑剑的儿子则是两个小儿子的侍从。

“别太凶残了,好歹是干皇帝的。”给点面子。

谢漪竹冷哼一声,握起妻子的手放在掌中轻揉。

“还是表嫂明事理,知情识趣,可怜我这个干皇帝的惨不忍睹,表哥你再不回来帮我,我真会瘦成皮包骨,给折磨狠了……”父皇太过分了,说要带母后去游山玩水就走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扔下。

谢漪竹嫌烦地又把向他跑来的皇帝丢回去,手牵妻子,带着三个孩子,押着老和尚给他们一家五口做斋菜。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美的,除了某个高喊“我也要吃”的皇帝有些吵……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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