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俩手牵手,笑着一起走入厅堂。
“来了、来了,不用望眼欲穿了,大人你的眼珠子等得快掉下来了。”
一名穿着过大衣服的小厮忽地蹦出来,说着让人好笑又突然的话,众人也跟着取笑想见未婚妻的谢大人,只是……
这声音真耳熟呀!耳熟到谢漪竹想将此人暴打一顿,以为将脸手涂上暗色,又在左眼到脸颊贴了个可怕的红色胎记,别人就认不出他是太子了吗?
看到东方铮似有所觉的瞟了一眼那个小厮,又觉得丑,嫌弃的撇开脸,谢漪竹的心像在冷、热泉中泡过,忽冷忽热。
他一使眼色,充当招待的黑剑以他壮硕的身躯挡住东方铮的视线,又悄悄遮住东方轩的身影,不让这货曝露行踪。
“青梅妹妹,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别再叫我吃货了,我就是来看你而已。”谢漪竹脸皮厚的当众示爱,把所有人的目光往他身上放。
“啐!”她几时说他吃货来着,污蔑!
“看吧!她呸我口水了,想必日后与我水乳交融,两情缱绻,我泥中有她,她泥中有我……”
“谢漪竹——”他要不要脸呀!这么羞人的话也说得出口,他真不想她做人了是不是?
“是,娘子,有何吩咐,为夫的谨遵妻命。”他拱手一揖,好不谦逊。
当下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我还不是你娘子,别乱叫。”霍青梅气得跺脚,要不是一堆外人在,她肯定追上前捶他几下。
“早叫晚叫不都是我娘子,娘子,为夫这厢有礼了。”他边说边向又想开口捣乱的东方轩踹了一脚。
没站稳的东方轩一头撞上黑剑的背,跟墙一样硬的背撞得他两眼冒金星,十八骑卫首领在窗外看得眼皮直抽搐,不忍多看。
谢漪竹的打情骂俏奏效了,将东方铮的注意力全移向他,不过备受冷落的东方铮也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他是皇子却没人朝他靠拢说两句谄媚话,反而都围着今天的主角,让他有种落魄凤凰的感觉。
于是他心生恶念,叫人备一份礼来,祝贺两家谛结盟约,共结连理,比翼双飞不羡仙。
“送子观音?”还是羊脂白玉……这得多少银子,大皇子心真宽,连这个也敢贪。
“还不跪下谢恩——”尖锐的声音起,一听是个太监。
一听到是皇子赏赐,霍三老爷连忙偕妻率子,准备行最大礼向大皇子叩拜,这礼送得太隆重了。
可是还没掀袍一跪,谢漪竹和霍青梅分别扶住夫妻俩,不让他们跪,谢游竹还笑得像喜得贵子般看向东方铮。
“自己人谢什么恩,你是我表弟,我的岳父岳母你得喊一声叔婶昵!真要跪了,你承受得起吗?”
想清楚呀小铮铮,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揍不了你,就算打得你吐血也是白挨打了,谁不知我是京城第一纨裤?
看到谢漪竹脸上明晃晃的威胁,东方铮眼角一抽。“呵呵呵……宫里出来的就是嘴快,回头我教训教训,没根的爱作祟。”
背锅的小李公公一脸不服气,打算以后找机会整治霍家人。
可他退到大皇子身后时,有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靠近,在大皇子耳边低喃几句。
东方铮顿时脸色大变,“什么,没找到人?”
“是的,殿下,我们只找到染血的黑衣和掉在地上装止血散的瓶子,可能听见我们闯入的声音而先行跳窗而跑……”他们的人慢了一步,又让黑衣人给跑了。
“废物,要你们何用!”近在眼前的机会都能错过,他们不晓得会给他惹上极大的麻烦吗?
东方铮铁青的脸色让谢漪竹嘴角微勾,打草惊蛇,大鱼要上鈎了,该收网了。
夜黑风高宜杀人……不,是适合作奸犯科,趁夜掩护的好时机。
在渡江县城外二十里处,与天鹤山只相隔一座山头的地方,这里有个不到十三户人家的小村落,村里的人全姓金,因此又叫金家村,里面有男有女还有煮饭的老妇,却不见孩子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
村中十之八九是青壮男子,女人少之又少,而且个个膀壮背粗,像是习惯做粗活累活的壮硕体形,每个人都有着被火烤出来般的古铜皮肤,手掌的茧子粗得能刮伤人,长年不笑的脸恍若石盘,僵硬而酷似强尸。
虽然他们还活着,却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的生气,行尸走肉一般,天天重复同一件事——
打铁。
“快,快把下面的东西全搬出来,动作要快,要在天亮前全部取出,不能留下一点铁屑……”
一间看似香火不盛的庵堂中,有数十个身着劲装的男人在此出入,里面就一个瞎眼的老尼姑和两个年岁不大、面有残疾及跛足的小尼姑,靠着后面一池涌泉和菜园子过活。
此时老尼姑和两个小尼姑都在禅房里念经,木鱼的叩叩叩声掩住了搬运物品的声响,袅袅清香缓缓往上飘。
暴奉着观音菩萨的正堂底下出现一个黑洞,容两个人通行的通道直直往下,没有阶梯,这就是一条斜坡通道,不陡,能直通到十丈深的地底。
劲装男人一个个往下面走,留四、五个眼力好且机伶点的在外把风,男人们一进去就点燃在地道两旁的火把,火光迅速的点燃,照亮长长的阴暗入口。
“什么,天亮前?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里头有多少……嗯嗯,又沉又重,根本没法快,能搬走一半就是拚老命了……”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汉子,他腿脚很稳,是个练家子,他按下墙上的开关,前方的左墙忽地滑开,又露出一条黑幽幽的地道。
“这是上头的交代,我们照着做就是,做不做得完那就不是我们的事,卯初会有人来接货,我们必须尽己所能将下面之物做转移。”累活、苦活都有他们的分。
心里抱怨的是金家铁铺的小避事,他干的活便是管好金家村的铁匠们,让他们干好分内的事。
“转移?”什么意思。
“还不是有人闯进那边的矿区,上头的不放心,怕被人发现这批藏在这里的私货,所以想转到别处放置,免得被人循迹查过来。”
事实上他知道的也不多,他管库房的大伯偷偷告诉他,叫他万一真有事就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绝对不要回头。
小避事身上藏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十五两左右的碎银,矿场死人的事他也晓得,前阵子风声很紧,金家内部也产生分岐,一边说要收手不干了,这些年也赚够了该休养生息,另一边则气焰高张的反驳,他们背后有人怕什么,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成了缩头乌
标,以后怎么干大事,定要将老字号金家铁铺发展成天下第一铁庄。
最后是家主金百万拍板决定,矿场继续开挖,加派了不少人手防守,还花重金找来武林高手,一明一暗两处铸造厂照样开工,何况有大皇子亲自坐镇,出什么事情也有他顶着,金家这块招牌就稳了,还怕什么黑衣人。
只是小避事很不安心,一想起大伯的沉重语气,他打算今晚过后就和东家请辞,回乡下买块地种田。
“要移到哪里?”
一出地道是一个宽敞的地下洞穴,很高很大,一喊话还有回音。
“问那么多干什么,少说话、多做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喂!那边的,使点劲,一个人搬不动就两个人合抬,箱子里的东西比你们的命还值钱……”说着,他也和人合抬,沉重的木箱让人连腰都伸不直。
“是,阿九管事,这玩意儿真沉手……”重得要命,他得使出吃女乃的力气才搬得动。
“大家辛苦点,早点搬完早点休息,一人多给半两银子,你们使劲点,别偷懒……”堆积如山的木箱近百口之多,每口箱子少说有一百斤,重的两百多斤,大大小小的箱子分三处叠放,每一处箱子装的货大有不同,故而有轻重之分,因此大箱子不见得比小箱子重,端看内容物为何。
从戌时开始搬,一直到丑时为止才搬到三分之一,大家都累垮了,气喘吁吁,有人直接往地上一躺便打起呼噜。
眼看着离上头要求的时辰越来越近,两手已无力的阿九是真着急,他让把风的跑一趟去回报,多派些人来帮忙,否则到今天太阳出来前还是无法完成,他们尽力了。
饼了半个时辰,真的有人来了,连人带马车来了三百多人,这下子不用愁了。
可是那个谁……大皇子怎么也来凑热闹,他后面还跟着金家家主和几位族老,以及金家年轻一辈的翘楚。
“还没弄完吗?也就那么点箱子,乌龟都比你们快,这样拖拖拉拉的要搬到什么时辰?”
他眼皮子一过子时就跳个没完,让他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像是上天的示警,东方铮莫名感到心慌,原本正在狎玩侍女的他心口一紧,觉得不亲自去瞧瞧不安心,非要一群人保护,趁早将烫手山芋转移到更远的地方,以确保不会牵连他。
“别急,我们带来的人一定能及时的处理,这么多人两人一口箱子,来回三、四趟也就成了,一点小事犯不着担心。”金百万一点也不担心,若是大皇子顶不了事还有刘相,天下敢管这两人的可不多。
“小事?这事要顶破天了,父皇那一关我就过不了,更别提你金家上下,你别以为天高皇帝远,光是那谢痞子你就应付不了。”那厮凶狠起来比狼还可怕,他不跟人讲道理,只管打,把人打趴了打怕了,他还会笑笑的说“你要多练练,太弱了,禁不起我几拳,太扫兴了。”
谢痞子?“你是指县令大人?”
金百万做威做福惯了,真当自己是号人物,是地方霸主,谢漪竹就算是头强龙他也不怕,谁不知道地头蛇最难缠,蚁多也能咬死象。
看见他眼底蔑意,东方铮心里烦闷,想大骂几句,但还是压着火气说:“真当他是吃素的吗?那是你没犯到他手上,若是哪一天你让他看不顺眼,你会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当初他还年幼,不懂为什么他身为长子却未被父皇立为太子,反而是成天嘻嘻哈哈的小表抢了他的位置,因此他直接将人推入太液池。
结果被刚死里逃生的十三岁少年谢漪竹给瞧见了,清醒过来的他性情大变,居然跳入太液池救起奄奄一息的太子,反身揍了他一顿,还用脚踩着他脑门,警告他再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他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懂事”为止。
从此以后,两人便不对盘,而且明明身为皇子,自己却从未占过上风,每次都被挤对得无言以对。
“大皇子这话说得叫人不敢苟同,不过是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子,等我抽出空再来教他,小小的县令成不了气候。”渡江县是金家的地盘,他说一,没人敢喊二。
闻言,东方铮气炸了,骄兵必败!“哼!你就等着阴沟里翻船,看我救不救你……”
金百万好笑地看他使性子。“我和你同在一条船上,我的船若翻了,你会好吗?”
“你……”东方铮想说和他并无干系,可是看到一箱又一箱搬上马车的箱子,他气闷在心,不想多言。
“好了、好了,别杯弓蛇影,我们藏得很隐密,不会被人发现,就你想得多,非得将东西取出藏到相爷的旧居。”这一招真狠,移祸江东,万一东窗事发,有事的是刘相,大皇子却可顺利逃月兑。
“不要用哄孩子的口气跟本皇子说话,三天前我就让你把东西运走,可你一直敷衍,不当回事!”他的眼皮越跳越快了,感觉有危险逼近中。
看他搬出皇子的身分说教,自认是他舅公的金百万也有些不快,觉得他自视过高,不尊重长辈。“真有事,我负责,大皇子大可置身事外,我绝口不提你参与其中。”
“哼!”东方铮冷冷一哼,不置可否。
月兔西落,晨曦渐出,一阵薄雾朦胧了视线,微凉的风带来氤氲水气,丝丝雾气凝结成露水,在树叶滑动。
天亮了。
“啊!终于搬完了。”全身酸痛的阿九伸伸懒腰,揉着快僵硬的手臂,轻吁一口气。
“搬完了?”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是呀,搬……喝!大皇子?”吓……吓死他了,贵人怎么会近在咫尺,差点把他的老鼠胆子吓破了。
“完事就赶紧上车,不要拖拖拉拉。”他眼皮不跳了,可是……他仍旧没来由的慌乱。
“是。”阿九看了东家一眼,见金百万颔首,他让头车先行,其余的马车跟上,蒙蒙雾色中一长排的马车往前行驶。
出了金家村,马车转往山道,耳边只听见车轮的辘辘声。
“都说你穷紧张,哪会有事,我金家在这地头上也是赫赫有名,谁有那贼胆敢来得罪我。”大皇子平日养尊处优,没见过真正的江湖厮杀,就该多出宫走动走动长点见识。
金百万瞧不起东方铮的大惊小敝,起点风就草木皆兵。
“话别说得太早了,东西送出去再说。”东方铮想着一会儿就和车队分道扬镳,再想个中途遇匪为理由转道回京。
“别小看了金家人,我们……咦!马车怎么停了,前面的,发生什么事?”没风没雨的,应该不是山崩阻了路。
金百万高声一喊,但无人回应。
须臾——
“哎呀!镑位,真巧了,本官正要去剿匪,怎么就和你们遇上了呢?起得可真早,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好大的一群虫,够他饱三年。
“县令大人!”
“谢痞子——”
金家在场众人脸一抽,倒吸了一口冷气,而东方铮是气到脸色发紫,一股热火直冲脑门。
“看来大家都认识本官,不用本官多费心解释,不过你们这么早要去哪里,劳烦谁出个声告知。”不必踏破铁鞋了,人家自个儿把天大的功劳送到跟前。
“县里。”
“邻县。”
“乡下。”
金家就出三张嘴,三人不同调。
“又是县里、又是邻县,还是乡下,你们真叫本官为难,本官好歹是县令,就让本官瞅一眼马车内载运的是什么?”
瞧!他这父母官多良善,爱民如子,好声好气的商量。
“你敢!”金百万大喝。
谢漪竹笑脸一收,目光冷然。“为什么大皇子不说一句话呢?因为他知道本官没什么不敢,本官最喜欢做的事是让人认清事实。”
“我是金家人,你——”敢动我试试。
“红刀。”
“是。”玄衣一闪,一把红刀架在金百万颈上。